万斯停下了他焦躁的踱步,严肃地望着马克汉。
这件事情愈来愈让人摸不透了,这座大宅里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走吧,我们快离开这个被污染的房间。
它已经告诉了我们它那不知所云、梦魇似的故事。
现在起我们的工作是解读--从它深沉的暗示里找寻某些若隐若现的条理--警官,我整理这些书的时候麻烦你拉上窗帘好吗?最好不要留下任何我们来过这里的痕迹。
/* 75 */第19章 恶夜梦游(1)十二月一日,星期三,下午四点半我们回到格林夫人的房间时,老夫人显然睡得很安详,我们不想打扰她。
希兹把钥匙给了欧布莱恩护士,要她放回珠宝盒里,我们便离开房间、走下楼梯。
才刚过四点,初冬的黄昏已经笼罩大地。
史普特还没点亮大宅的灯火,楼下大厅显得半明半暗,整座宅子弥漫着一种恐怖的鬼魅气氛;万籁俱寂中仿佛隐隐有天谴的低语声,令人难以忍受。
我们径自走向刚刚脱下外套的门厅台桌,急着逃出大宅,呼吸开阔的新鲜空气。
不过,我们还是没能这么简单就抖掉这座老宅令人沮丧的影响。
就在我们接近台桌时,起居室对面拱廊上的门帘忽然轻轻晃动,传来一阵紧张的低语:万斯先生--拜托!我们诧异地一起转身。
在逐渐暗去的天光底下,接待室的厚重帷帘之后,艾达的脸孔有如鬼魂一般苍白。
她一只手指压在唇上要我们噤声,向我们猛打手势;很快地,我们便轻悄地踏入那寒飕飕、早已没人使用的起居室。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她近似耳语地对万斯说,一件吓人的事!今天早上我就想打电话给你,可是我很怕……她停下来,忍不住一阵哆嗦。
艾达,你不用害怕,万斯抚慰地对她说,几天之内,这些可怕的事就会完全结束。
--你要告诉我们什么事呢?她尽力缩拢身子,等到不自主的颤抖已经消退时,她才又断断续续地往下说。
昨天晚上--十二点过后很久--我睡到一半醒过来,觉得很饿,所以我就下了床,迅速披上毯子悄悄下楼。
厨娘总是会在备膳室里特别为我留一些东西……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会,以焦虑不安的眼光细看我们的反应。
但是当我走到楼梯下的过道时,却听到大厅里传来一种轻轻的、拖着脚走的声音--从楼梯后面、图书室那边传过来的声音。
我的心都快跳到喉咙口了,不过我还是强忍害怕,躲在扶手栏杆后面往那边看过去。
也就在那个时候--有人点着一根火柴……她又开始颤抖,两只手紧紧抓住万斯的手臂。
我很担心这女孩就要昏倒,便朝她走近一些。
不过,万斯的声音似乎使她冷静下来。
艾达,你看到了谁?她屏住气息看看四周,脸上的表情恐惧已极。
是妈妈!……她会走路!这个新发现的可怕含意,一时之间让我们不寒而栗,个个讲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阵子,希兹才不自觉地从梗塞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马克汉则反射似的摇晃着头,就好像他正在努力抵挡催眠咒语的逐步侵袭。
万斯第一个回过神来开口说话。
你的母亲走到图书室门口?是。
手里好像还握着一把钥匙。
她还带着其他东西吗?万斯让自己镇定下来的努力,大概只成功了一半。
我没注意--我太害怕了。
比如说,她有没有拿着一双高统套鞋?万斯不肯作罢。
也许有,我不确定。
那条很长的东方披肩完全披盖住了她的身体,也许你说的高统套鞋就在披肩里……说不定她划火柴时把套鞋放在地上。
我只知道我看到她--慢慢地走动……在黑暗的那一边。
那一幕不可思议的记忆,完全主宰了眼前这个女孩。
她好像陷入恍惚之中,双眼凝视暮色渐浓的大厅深处。
马克汉紧张地清清喉咙。
格林小姐,你自己也说昨晚的大厅很暗。
你会不会吓得神志不清了--你确定那个人不可能是何敏或厨子?这些话带给她突来的恼怒,她的眼光回到马克汉身上。
不!她的语气又回到先前的恐惧状态。
是妈妈。
火柴照亮她的脸,连她眼里那种吓人的神色我都看到了。
我离她只有几步路--而且我就直视着她。
她紧抓着万斯的手臂不放,痛苦地看着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以为妈妈永远都不能走路了。
万斯没有理会这个悲痛的哀诉。
我要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告诉我--你妈妈看见你了吗?我--我不知道。
我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慢慢后退,轻轻地跑上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万斯没有再问下去。
他看着这女孩好一阵子,给她一个淡淡的、抚慰的微笑。
对你来说,我相信目前你的房间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说,不必太担忧你所看到的事,也不要对别人提起这件事。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事实证明,有些瘫痪患者会在震惊或激动的压力下起来梦游。
但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们会安排让新护士睡在你房里。
他和善地拍拍她的手臂,要她回到楼上去。
在希兹向欧布莱恩下达指示后,我们这才离开大宅,走向第一大道。
天哪,万斯!马克汉的声音,就像嘴巴里完全没有水分那样干涩。
我们必须赶快行动。
那孩子的描述,提供了全新的、更惊人的可能性。
长官,你能不能尽快拿到精神病院的法院命令,明天就把这位老夫人送到疗养院去?希兹问。
以什么为理由?我们只有纯粹由疾病引发的事件,没有一鳞半爪的证据。
不管有没有理由,我都不赞成那样做,万斯插嘴,我们可不能太轻率。
艾达的叙述可以推断出好几种结论,如果我们根据错误的推论而采取行动,那么我们只会因为错误的行动而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目前为止,我们也许已经延缓了屠杀的速度,不过我们并没因此而学到什么。
我们惟一的希望,是寻找--以某种方法去找--这桩骇人听闻的血案根源。
/* 76 */第19章 恶夜梦游(2)是吗?那么万斯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希兹绝望地问。
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不过我知道,无论如何今天晚上格林大宅不会有事;这么一来,我们也算争取到了一点缓冲的时间。
我想再和冯布朗谈一次,医生--尤其是年轻的一辈--向来诊断得比较快。
希兹招来计程车,我们沿着第三大道回市中心。
谈谈当然无妨,马克汉同意万斯的想法,说不定还能谈出些有用的联想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医生见面?万斯正凝视着车窗外的街景。
何不就现在呢?霎时之间他改变了心情,我们现在正在四十街,而且刚好是下午茶时间!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他倾身向前,给了司机一道指示。
不到几分钟,计程车就已经停在冯布朗寓所那褐砂石墙外的人行道边。
医生满脸狐疑地接待我们。
我只希望,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他问,认真观察我们的脸色。
哦,不,万斯从容自在地回答他,我们正好经过此地,顺道来叨扰一杯茶闲聊一点医学上的事。
冯布朗还是有点怀疑地端详着他。
那就好。
这两样要求都不成问题。
他摇铃唤来他的管家。
不过,我可以表现得更好一点。
我有一些陈年的西班牙雪利酒--哎呀!万斯礼貌性地向他点头致谢,对马克汉说,你现在总看得出来,格林夫人对她身边的人有多慷慨了吧?管家一会儿就带来雪利酒,很小心地倒进杯子里。
万斯举起酒杯沾了一小口,他的动作让人不免觉得,就在那个时刻,世上再没有比这款酒的优质与否更重要的事了。
啊,亲爱的医生,他带着炫耀的口气说,这些住在和煦的安达卢西亚山丘上的酿酒人,无疑制造了不少稀有的佳酿来增添产酒之地的荣耀。
那个年份不怎么需要加甜葡萄酒,话说回来,大概是因为英国人不喜欢酸涩的口味,所以西班牙酿酒人总是把酒酿得甜一些。
因为你知道,会买顶级雪利酒的总是英国人,他们永远喜爱西班牙的\'雪利-萨克葡萄酒\';一个又一个的英国诗人,以诗歌为雪利酒留下永垂不朽的名声。
不只班·强森对雪利酒赞扬有加,汤姆·摩尔和拜伦也一样。
不过莎士比亚--他也是个雪利美酒的热爱者--笔下的赞颂才最崇高也最热情。
你记不记得在《亨利四世》中,莎士比亚是怎么借福斯塔夫的嘴赞颂雪利酒的?--\'它渐渐窜升到我的脑中,抹去所有围绕着我的那些荒谬可笑、沮丧麻木和不知由来的忧郁症状译注:Vapors,也作歇斯底里症。
;让我变得聪慧、敏锐、有想像力,而且充满灵巧、热情而又有人缘……\'你可能知道,医生,雪利酒一度被拿来治疗痛风和因异常代谢作用而产生的心神不宁、身体不适症状。
他停下来,放下酒杯。
我很惊讶,长久以来你竟然没有推荐格林夫人这种醇美雪利酒的疗效,如果让她知道你有这种酒,我相信她一定会下令充公。
事实是,冯布朗回答,我曾经送给她一瓶,但是她却转手就给了契斯特。
她不喜欢酒。
我父亲告诉过我,她很不喜欢她先生藏量丰富的酒窖。
令尊是在格林夫人丧失活动能力之前过世的,不是吗?万斯漫不经心地问。
是的--差一年左右。
所以只有你诊断过格林夫人的病情?冯布朗有点讶异地注视他。
没错,我认为没有会诊的必要。
她的症状很清楚,也很符合她过往的病历;另外,诊断以来的病情发展也都证明我是对的。
还有,医生--万斯怀着敬意说,--从外行人的观点来看,某些事情的发生往往会让人怀疑诊断的正确性。
请容我十分坦率地问你,格林夫人的久病伤残有没有比较不严肃的解释?冯布朗似乎被这个问题弄得有点糊涂。
除了双腿的组织瘫痪--整个下半部分躯体的麻痹症,格林夫人罹患的,完全不可能是其他的任何疾玻要是你看到格林夫人移动她的双腿,你会有什么反应?冯布朗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勉强一笑。
我的反应?我会说一定是我的肝功能异常,才会产生这种幻觉。
如果你知道你的肝功能十分正常--那又如何?我会马上成为虔诚的奇迹信奉者。
万斯愉快地微笑起来。
我真心希望不会到那个地步。
不过,所谓的治疗奇迹并不乏例证。
我得承认,医学史上充满着缺乏专业知识和经验的人所谓的奇迹疗效。
不过,支持那些奇迹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病理学。
我的意思是,在格林夫人的病例中,我一点也看不出来我的诊断可能有什么漏洞。
她若真能移动她的腿,那将动摇所有我们已知的生理定律。
对了,医生--万斯突然又提出问题,--你精通布鲁盖尔曼的《歇斯底里性麻痹症与梦游症》吗?不--我不敢说精通。
或者你比较熟悉席瓦兹华德的《歇斯底里症与半麻醉状态》?冯布朗犹疑半晌,两只眼睛专注地定着神,似乎片刻间已搜断枯肠。
席瓦兹华德我当然不陌生,他回答,不过你提到的这本书我却一无所知……慢慢地,一种顿悟似的诧异神色爬上他的脸,天哪!你该不是想把格林夫人的状况摆进这些著作所关注的病症里吧?/* 77 */第19章 恶夜梦游(3)如果我告诉你格林大宅里有这两本书,你有什么感觉?我倒觉得,就格林夫人的病来说,这些书不比《少年维特的烦恼》或海涅的《论浪漫派》更有意义。
我很遗憾不能站在你这边。
万斯客气地反驳他,这些著作和我们的侦察一定有重大关系,而我希望,你也许能够为我们解说它们之间的关联。
冯布朗满脸迷惑,好像真的在思索万斯的话。
我希望能帮得上忙,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说话,紧接着眼睛迅速地往上一瞥,眼中闪动着一道光芒。
容我大胆地说,万斯先生,你的困惑其实是来自对书名的科学字面含意的误解。
我已经有系统、有秩序地大量阅读了心理分析的种种著作。
弗洛伊德和荣格两人所经常使用的心理学术语,其实和我们所称的\'梦游症\'和\'半麻醉状态\'有着全然不同的含意。
在心理病理学和变态心理学的术语中,\'梦游症\'专指矛盾情绪和双重人格之间的关系,适用对象包括失语症、逆行性健忘症等病例的隐蔽或潜意识的举止,并不是我们所谓的\'一个人在他的睡梦中行走\'。
比如说,如果一个精神性的歇斯底里症患者失去了他的记忆而有了一种新的人格个性,这我们称之为\'梦游\',就好像媒体一般指称的\'逆行性健忘症患者\'译注:对于最近发生的事无法记忆,但对较早期发生的事却记忆鲜明。
他起身走向书柜,搜寻了一会儿之后拿下几本书来。
例如,这儿有一本由弗洛伊德和布罗尔译注:奥地利医生,研究歇斯底里症的疗法和理论。
合著的专书,一八九三年出版时就把书名定为《歇斯底里症研究》。
假如你愿意花点力气,你就会知道他们用\'梦游症\'的术语来阐述某种一时性的神经失常状态。
这一本则是弗洛伊德在一八九四年出版的《梦的解析》当中,解释并详述了此一术语的含意。
--除此之外,我还有史岱克所著的《精神忧郁症》,虽然他领导了弗洛伊德学派最重要的宗派之一支,但在分裂人格上他也使用这个术语。
他把这三本书放在万斯跟前的桌子上。
喜欢的话尽管带走,这些著作,或许能为你无所适从的窘境捎来启发性的讯息。
你是说,你倾向于相信席瓦兹华德和布鲁盖尔曼的清醒精神研究,不太相信一般所说的梦游症吗?没错,我是那样想。
我知道席瓦兹华德是精神病理学院的前任讲师,他不断与弗洛伊德往来、接触他的学说。
不过,正如我刚刚所说的,这些书我并不熟。
你要怎么解释这两本书里的\'歇斯底里症\'?\'歇斯底里症\'的存在和这两本书的论点并不相互矛盾。
不管是失语症、逆行性健忘症、失音症--也会经常失去嗅觉和暂停呼吸--都是歇斯底里症的症状。
歇斯底里性麻痹症并不是少见的玻瘫痪病患者之所以多年无法活动肌肉,有很多都是由于歇斯底里症。
啊,一点也不错!万斯拿起他的酒杯,慢慢喝光杯里的酒。
那让我忍不住想提出一个相当不寻常的要求--你也知道,媒体对警察和检察官的批评越来越尖刻猛烈,指责每一位参与格林家杀人事件的调查人员怠忽职守。
因此,马克汉先生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坚信在格林夫人的身体状况方面,只有拿到一份权威人士的检验报告才是明智的做法。
根据警方的一般做法,我会建议,比如说让菲力克斯·欧本海默医生来进行这项检验。
(作者注:欧本海默医生是当时美国在瘫痪症方面顶尖的权威。
他后来返回德国,现在是弗雷堡大学的神经学教授。
)冯布朗沉默了好几分钟。
他不断地神经质地拨弄酒杯,两只眼睛盯着万斯仔细思考。
假如只是要消除你们的疑虑,他终于表示赞同,对你们而言,拿到这份报告的确有其意义--不,我不但不反对,还很乐意为你们安排检验的事。
万斯起身。
你真是宽大为怀,医生。
不过我还是得催你尽快处理,越快越好。
我完全了解。
明天一早我就会联系欧本海默医生,而且向他说明整个状况的特殊之处。
我相信,他会很快完成他的检验报告。
我们再度坐上计程车时,马克汉说出了他的困惑。
冯布朗是个相当出色而且值得信赖的人。
不过关于格林夫人的病情,显然他已经很让人遗憾地搞错了方向。
欧本海默的检验有了结果之后,我很担心他免不了要遭受打击。
你要知道,马克汉,万斯郁郁不乐地说,如果我们真能成功地从欧本海默那儿拿到报告,我会高兴地跳起来。
成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实在的,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格林大宅里有个很大、很可怕的阴谋正在进行之中。
我们看不到幕后的那只黑手,那只手却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我们,对我们的举动了若指掌,而且处处都在阻挠我们。
/* 78 */第20章 药毒难防(1)十二月二日,星期四,午前这一天将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不论我们假想过多少次,也不论事情的发生有多么如我们的预料,事实照样让我们惊讶莫名,宛如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真正的恐怖,更精准地说其实是心中的恐怖变成事实,往往使得事件本身感觉上更加穷凶极恶。
这一天的黎明既黑暗又阴沉,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湿冷的寒气,铅灰色的天空带着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威胁紧挨大地。
这样的气候,简直就是我们心里哀伤沮丧的写照。
万斯又一次早早就起了床,虽然他谈得很少,但我知道这案子越来越让他惴惴不安。
用过早餐之后,他先是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在火炉前啜饮咖啡和抽烟,接着他试着让自己静下心来阅读一本古老的法文书,一会儿之后他就放弃了,换上奥斯勒《现代医学》第七卷,在里头查阅与波查的脊髓炎相关的文章。
他带着绝望的专注整整阅读了一个小时,才终于把书放回书架。
十一点半时马克汉打电话来,说他现在就要离开办公室前往格林大宅,而且会顺道来接我们。
他不愿多作解释,就突然挂上话筒。
他在十一点五十分到达时,那副阴森丧气的表情,比言语更能清楚明白地告知我们格林大宅又发生了另一桩惨案。
我们穿上外套,立即坐进他的车里。
这次是哪一位?当车子转上公园大道时,万斯才开口问道。
艾达。
马克汉咬牙切齿地说。
昨天她告诉我们那样的事之后,我就害怕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猜是中毒。
是的--吗啡。
一样要死,吗啡总比马钱子碱让人死得愉快一点。
谢天谢地,她没死!马克汉说,我是说,希兹打电话给我时她还活着。
希兹?他在大宅里吗?不。
他在刑事局时,欧布莱恩护士打电话给他,他再从那儿打电话通知我。
我们到达那儿时,他很可能已经等着我们了。
你说她没死?杜伦--莫朗督察安排在拿寇斯公寓的警方医生--立即到达现场设法救治,在护士打电话之前成功地保住了她的性命。
那么,史普特和欧布莱恩的暗号有用吗?显然如此。
万斯,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你提议我们在近处准备一位医生。
我们到达格林大宅时,替我们开门的是一直在等待我们的希兹。
她没死,打过招呼后他低声说,立刻拉着我们到接待室里解释他为什么要那样神秘兮兮。
除了史普特和欧布莱恩,宅子里还没有人知道艾达中毒了。
史普特发现之后,放下房间前面的所有窗帘--那是我们和他约定的暗号。
杜伦医生赶过来时,史普特已经打开前门等着,悄悄带他上楼。
医生和欧布莱恩进行急救之后,要欧布莱恩通知局里,他们两个现在都还在艾达的房间里,锁着门不吭声。
没让事情张扬开来的做法很正确。
马克汉对他说,如果艾达能够复元,我们不但不必公开消息,还能从她那儿问到一些重要的事情。
我也是这么想,长官。
我跟史普特说,如果他泄漏只字片语,我一定会扭断他那根鸡脖子。
而且,万斯补上一句,他不但必恭必敬地鞠躬,还会说\'遵命,先生\'。
你可以拿你的性命来赌--他敢不这样!宅子里的其他人,现在都在哪里?马克汉问。
希蓓拉小姐在她的房间里。
她十点半才在床上用早餐,告诉女佣她要睡回笼觉。
老夫人也睡着了,女佣和厨子都在后面忙他们的事。
冯布朗来过了吗?万斯插进来问。
他当然来过了--这是他的工作。
欧布莱恩说他十点到,照料、陪伴了老夫人大约一个小时,就离开了。
他还不知道艾达中毒的事?何必让他知道?杜伦的医术很不错,更何况冯布朗可能泄漏消息给希蓓拉或某人。
完全正确。
万斯赞同地点头。
我们回到大厅,才脱下外套放好。
在等候杜伦医生的这个空当,马克汉说,我们何不先探探看史普特知道些什么?我们一走进起居室,希兹便使劲地拉铃绳。
老管家很快就出现了,不动声色地站在我们面前。
他的沉着,总是让我感到不近人情。
马克汉要他再走近一点。
现在,史普特,告诉我们事情发生的精确时间。
先生,我那时正在厨房休息--这家伙的声音一如往常般低沉,--艾达小姐房间的铃声响起时,我刚好看着钟在想我应该开始做些该做的事。
每个铃,先生,您知道的--别提什么铃了!那时是几点?十一点整。
而就如我刚刚说的,艾达小姐的铃响了,我便上楼去敲她的门,却一点也没有回应,我只好擅自打开门往房里头瞧。
艾达小姐正躺在床上,姿态很不自然--我想您了解我的意思。
而且先生,还有一件相当古怪的事:希蓓拉小姐的狗也在床上--床边有椅子或凳子吗?万斯打断他。
有的,先生,有一张软垫凳。
所以狗儿可能不需要协助就可以自己爬上床?哦,是的,先生。
很好,请继续。
/* 79 */第20章 药毒难防(2)是这样的,狗儿是在床上没错,好像本来正用后腿站着玩弄铃绳;奇怪的是,它的后腿就在艾达小姐脸上,她却似乎一点也没感觉。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所以我走到床边抱起狗儿,这才发现,铃绳底下几条流苏的丝线缠在它牙齿上;而--你相信吗,先生?--真正拉了艾达小姐的铃的其实是这只狗儿……真不可思议,万斯咕哝地说。
后来呢?史普特?我开始摇晃艾达小姐,虽然希蓓拉小姐的狗踩在脸上她都没感觉了,但我仍然很希望能够摇醒她。
最后,我只好用你们指示我的紧急求救信号,下楼去放下接待室的窗帘。
医生来了以后,我便赶快带他到艾达的房间。
这就是所有你知道的事?先生,就是这样。
谢谢你,史普特。
马克汉不耐烦地站起来,那么,你可以让杜伦医生知道我们都来了。
几分钟后来到起居室的是护士。
她是一位身材中等、体格健美的三十五岁女人,有一对机灵的褐色眼睛,嘴唇薄而且下巴坚定,整体看来相当有能力、有自信。
她友善地和希兹挥手打招呼,向我们微微欠身致意。
杜伦医生现在不能离开病人,她坐下来告诉我们,他先派我来,说他一会儿就会下来。
你有什么可以报告的吗?马克汉仍然站着。
我想她会活下来。
医生希望她不久之后就能走动,我们还为她做了半小时运动和人工呼吸。
马克汉不再那么紧张不安了,终于又坐了下来。
欧布莱恩小姐,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
有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查出下毒的方法?除了一个空空的肉汤碗,现场什么都找不到。
女人显得局促不安。
我猜想你会在碗里头发现吗啡的残余物,不会错的。
为什么你会认为毒药掺在肉汤里?她踌躇半晌,给了希兹一个不太自在的眼神。
是这样的。
每天早上一过十一点,我总是得端一碗肉汤给格林夫人;假如艾达小姐也在附近,我会端两碗,那是老夫人的指示。
今天早上我下楼到厨房时,这女孩刚好也在房间里,所以我端来了两碗。
不过当我回来时,房里却只剩下格林夫人一个,我端给老夫人她的汤,把另一碗放在艾达小姐房里靠床那张桌子上。
我到大厅去叫她,那时她在楼下--我猜是在起居室里。
她马上就上楼来了,因我得替格林夫人缝补一些东西,就回到三楼我的房间去……因此,马克汉插嘴问道,在你离开艾达的房间到艾达从楼下大厅上来之前那一分钟左右,桌上的肉汤完全没人看管。
不超过二十秒,我一直没离开门口太远。
我故意开着门,要是有人进入房里,我一定听得见。
马克汉的言语之中有点责怪她疏忽的意思,这位女士因此拼命为自己辩护。
万斯提出下一个问题。
除了艾达小姐,大厅里还有别人吗?我只看到冯布朗医生,没见到其他人。
我往楼下叫艾达小姐时,医生正在楼下大厅穿外套。
他当时就离开了宅子吗?为什么--没错。
你亲眼看到他出门?没--没有。
不过他正在穿外套,而且也已经对格林夫人和我说过再见……那是多久以前的事?还不到两分钟吧。
我从厨房端肉汤回来时,在格林夫人的门口遇见正要出来的冯布朗医生。
那么,希蓓拉小姐的狗--你在二楼大厅附近看到过那只小狗吗?没有。
我人在那儿时完全没看到狗。
万斯困倦地躺回椅上,马克汉则又接下去讯问。
欧布莱恩小姐,你叫艾达小姐上楼之后,在自己的房间待了多久?直到管家来告诉我杜伦医生需要帮忙。
你说说看,那是过了多久之后?二十分钟左右--也许再久一点。
马克汉忧心忡忡地抽了一会儿烟。
没错,他终于有了结论,事情很清楚明白地显示了,有人把吗啡掺进肉汤里。
欧布莱恩小姐,现在你最好回到杜伦医生那儿。
我们会在这儿等他。
该死!护士小姐上楼之后,希兹气冲冲地说,她是我们处理这类工作的最佳人选,现在却没做好分内的工作。
警官,我不认为她有亏职守,万斯的双眼盯着天花板看,嘴里却没忘了反对希兹的看法。
毕竟她之所以踏进大厅几分钟,只不过是为了请年轻小姐享用早晨的肉汤。
而且,即使吗啡今天早上没混到肉汤里去,明天、后天或者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也一定会。
事实上,一如诸神对待特洛伊城墙前的希腊军队那样慈悲,今天早上我们已经够幸运的了。
诸神还可以再偏爱我们一点,马克汉说,让艾达很快复原,告诉我们谁在她喝下肉汤之前到过她的房间。
杜伦医生走进起居室,打破了接下来的那一阵沉默。
他是个朝气蓬勃、热情有劲的人,看得出来他充满自信。
他重重地陷进椅内,用一条丝质大手帕擦脸。
她已经度过危机了。
他表示。
我刚好站在窗边往外瞧--十足的侥幸--在韩纳西(作者注:韩纳西是驻守在拿寇斯公寓的探员,负责监视格林大宅)看到之前--我看到窗帘放了下来。
我抓起医药箱和自动供氧的人工呼吸器,不一会儿就赶过来。
管家等在门口,带我上楼--坦白说,那位管家真是古怪又爱发牢骚。
女孩横躺在床上,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我要对付的不是什么马钱子碱。
没有抽搐、发汗或痉挛,这你们应该都明白。
她既平静又安详,呼吸微弱,脸色发绀,很明显地是吗啡作怪。
接着我就检视她的瞳孔再确认一次,确定果然是吗啡作怪以后,就召来护士,开始忙碌。
/* 80 */第20章 药毒难防(3)死里逃生?马克汉问。
够险的了。
医生自负地点点头。
假如没有人及时赶到她那儿,谁也说不准究竟会有什么结果。
我判断她服下了那所有遗失的六厘吗啡,所以给了她一剂五十分之一相当强效、反应很快的阿托品译注:用于缓解平滑肌痉挛和疼痛以及散瞳。
用高锰酸钾清洗她的胃,再替她做人工呼吸--她似乎用不上,不过我可不敢冒任何险。
护士和我忙着活动她的手脚,以免她再昏迷过去。
真是累人的工作,那儿的窗户敞开着而我却汗流浃背,希望不要因此得了肺炎……呃,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她的呼吸不断增强,所以我又给了她百分之一的阿托品,帮她维持良好的血压。
最后我想办法让她站起来,现在,护士正在帮她来回走路。
他再次洋洋得意、炫耀似的用手帕抹去脸上的汗水。
非常感激你,医生,马克汉说,你很可能已成为破解此案的关键人物。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讯问你的病人?她整天都会迟钝、恶心--就像全身虚脱,你知道的,呼吸困难,昏昏欲睡,头痛等等的症状--当然不适合回答警方的讯问。
不过,明天早上你们就能随心所欲地和她谈了。
真让人高兴。
你检查护士说的汤碗了吗?尝起来有苦味--吗啡,错不了。
杜伦的话声刚落,只见史普特走过大厅直到前门。
过了一会儿,冯布朗已经站在拱廊上往起居室里瞧了。
他端详过我们之后,眼里逐渐浮现出警觉的神色,在互打招呼之后,紧跟着一阵不自然的、紧绷的沉默。
发生了什么事吗?万斯很快便下定决心,站起来担任发言人。
是的,医生。
艾达被人下了吗啡,这位杜伦医生碰巧在对面的拿寇斯公寓,就被我们召来了。
那希蓓拉--她还好吗?哦,她没事。
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瘫在椅中。
告诉我事情经过。
发现这件--这件命案,是什么时候的事?杜伦正想更正他,万斯却比他更快:今天早上你一离开这屋子就发生了。
毒药下在护士从厨房端来的肉汤里。
但是……那怎么可能?冯布朗露出无法置信的样子。
她端肉汤来时我正要离开,我看她端着汤进去。
毒药怎么可能--我正想问你,医生,万斯的声调几近悦耳,你会不会凑巧穿好了外套之后又上楼去?冯布朗愤慨、惊讶地瞪着他。
当然没这回事!我当时就走了。
正好在护士往楼下叫艾达的那个时候。
为什么--是的。
我想护士的确曾往楼下叫,艾达立刻就上楼去了--假如我记得没错的话。
万斯停下来抽了一会儿烟,好奇的眼光停驻在医师忧虑不安的脸上。
依我看来--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这一次的来访时间很接近上一次。
冯布朗脸上笼罩了一层阴霾,我看不出他有任何恼怒的情绪。
没错,他回答,扭开目光,事实是,万斯先生,自从那些药物从我的药箱子里不见了以后,我就觉得一定有什么不幸的事即将发生。
说起来我也有错,所以每当我经过这一带,总按捺不住到这儿来走走的冲动--看看到底事情会变得怎么样。
你的忧虑我完全了解。
万斯丝毫不带感情地说,接着又信口加上一句,我想,你不会反对由杜伦医生继续照顾艾达。
继续?冯布朗霍地坐直起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久前不是说--艾达被人下毒,万斯替他说完。
你没听错。
但是你知道吗?她并没死。
冯布朗登时瞠目结舌。
谢天谢地!他脱口喊出声来,整个人也猛然站起。
不过,马克汉补充一句,我们并没有向人提起这件事的任何细节。
所以呢,你最好尊重我们的决定。
当然--现在我可以看一下艾达吗?马克汉犹豫起来,万斯替他作了决定。
如果你想去的话--当然可以。
他转向杜伦,请你陪冯布朗医生一起去好吗?杜伦和冯布朗一起离开房间。
他的紧张不安并不让我意外,马克汉说,知道有人因为你不小心遗失药物而中毒,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他担心艾达的程度,还比不上希蓓拉。
希兹说。
观察敏锐的家伙!万斯微笑着说,没错,警官,对他来说,艾达的死亡与否很明显还比不上希蓓拉有没有中毒……现在,我很好奇里头有什么玄机。
这是个诱人的问题,不过--见鬼了--也推翻了我最得意的理论。
听起来,你有个秘而不宣的理论。
马克汉不高兴地说。
啊,好多个呢!而且我很想说,每一个都是得意的理论。
万斯用这种轻松的口气说话时,就表示他不准备说出他还没有成形的想法,马克汉也不再坚持下去。
在听过艾达的说法之后,希兹则说,我们就不需要任何理论了。
只要等到她明天开口说话,我们就能推断出下毒的是谁。
也许。
万斯低声说。
又过了几分钟,杜伦自己回来了。
冯布朗医生已经走进另一个女孩的房间,不过他说他马上下楼来。
/* 81 */第20章 药毒难防(4)关于你的病患,他有没有说什么?倒没多说什么。
不过,艾达小姐见到他时,不但生疏的步伐多了点力气,还对着他微笑呢。
那是一个好现象,表示她很快就会渡过难关。
她的内心里,有一种坚强的抵抗力。
杜伦才说完,我们就听到关上希蓓拉房门的声音和有人下楼来的脚步声。
对了,医生,冯布朗回到起居室时,万斯对他说,你见过欧本海默了吗?早上十一点时我已经见过他了。
事实上,今早离开这儿之后我就是去找他,他已经同意明天早上十点会来大宅作个检验。
格林夫人也同意吗?是的。
早上我对她说了这件事,总之一句话--她愿意接受检验。
不久之后,我们就离开了格林大宅。
冯布朗也陪着我们一起走出大门,而且还是我们目送他驱车离去。
明天此时,我希望我们会知道更多的事实。
到市区的路途中,马克汉说。
他看起来非常消沉,眼神十分苦恼忧心。
万斯,我想你也知道,只要想到欧本海默会检验出什么来,我就快吓破胆了。
然而,欧本海默医生并没有机会完成他的检验。
就在当晚午夜过后,一点到两点之间的某个时刻,格林夫人猝死于马钱子碱的毒性突发。
/* 8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