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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身影依稀(1)

2025-03-30 06:32:01

十二月三日,星期五,晚上六点傍晚六点,马克汉在史杜文生俱乐部召开了一场非正式会议,不但莫朗督察和希兹双双出席,连总探长欧布莱恩,也在下班后回家的途中顺道过来参加(作者注:总探长欧布莱恩指挥整个警察局的人马,后来我才知道,他正是在格林大宅里充当护士的欧布莱恩小姐的叔叔)。

刚出炉的晚报,已经毫不留情地批评、指责警方调查不力、处理失当。

对于格林夫人的死因,在与希兹、德瑞摩斯交换过意见之后,马克汉给记者的官方版说明是服用过量的马钱子碱--一种按照医生指示定时服用的兴奋剂,他特别要求秘书史怀克一定要记录得一字不差,免得记者在引用他的话时产生误解;而且,马克汉也刻意在这份声明的结尾说:没有证据显示不是因为失当的自行服用药物。

虽然记者们的确完全根据马克汉的报告来撰写新闻,不过,他们还是在字里行间隐约夹杂了蓄意谋杀之类的字眼,让读者多少怀疑起官方声明的真实性。

毒杀艾达不成的事件,则已成为非到必要绝不公开的官方机密;只不过,对这个事件完全没必要的刻意封锁,反而更让社会大众足够可怕的想像力迅速攀升到空前的境界。

马克汉和希兹,已经开始露出硬顶着沉重负担的徒劳;只要看一眼莫朗督察--就坐在地方检察官身边--深深陷入座椅的程度,也足以让人明白,渐袭渐近的忧虑在不断削去他泰然自若的往日神态;连万斯的脸上都露出了紧张和不安,特别是在他身上,与其说那是明显反常的忧心,倒不如说是一种敏锐的警觉状态。

那天晚上,与会人员才刚到齐,希兹就简单扼要地说明了案子的重点。

他仔细核对各种调查步骤的进展,也列举了已经采取的预防措施。

在结束报告之后,希兹还抢在所有人之前,面向总探长欧布莱恩发言:长官,在任何一件平常的案件里,我们都可以有一大堆动作;我们可以彻底搜查房子找寻手枪和毒药,可以像缉毒小组那样翻遍嫌疑犯的公寓或者小套房--戳刺床垫、撕毁地毯、敲打每一样木头做的东西--只不过,如果在格林大宅里做这些事,可能要花掉我们一两个月的时间。

而就算我们发现了这些东西,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这家伙在那栋宅子里公然制造他精心筹划的混乱,不会因为我们夺走了他小巧精致的点三二手枪,或是搜出他的毒药就挡住他--不论是在契斯特还是在雷克斯被枪杀时,我们都可以逮捕格林大宅里的每一个活人,回到局里盘问逼供。

然而只要我们交给随便哪一个人这种工作,媒体上就会出现一堆议论和谣言;审讯格林家这种名门望族一点也不明智,他们钱太多、影响力太大,随时都可以找到一卡车的高明律师,用控告、禁止令或者只有老天才晓得的方法来打垮我们。

假如我们只以重要人证的理由来扣留他们,根据人身保护法,也只能留住他们四十八小时--没错,我们可以安插一些虎背熊腰的家伙到大宅里,只可惜没有一个警卫部队可以无限期地重兵驻防,而只要他们一班师回朝,卑鄙的阴谋就又会卷土重来。

相信我,总探长,我们已经面临了非常严重的困境。

欧布莱恩干咳两声,使劲地拉扯他那修剪整齐的白色八字胡。

警官的话非常正确,莫朗说,我们已经放弃了绝大多数的例行调查方式。

很明显,我们处理的是一件家务事。

不但如此,万斯进一步说,我们对付的还是一桩巧妙的阴谋--思虑缜密、面面俱到、有条不紊的杀人计划,而且煞费苦心地掩饰每个重要关键。

凶手拿每一件事--甚至他自己的生命--来赌最后的结局。

只有极度的仇恨和不合常理的期望才能衍生出这种罪行。

面对这些属性,你不难明白,一般的预防方法一点用也没有。

家务事!欧布莱恩沉重地又说了一遍这词儿,显然还在思索莫朗督察的说法。

在我看来,倒不像是为了争夺托拜亚斯遗留下来的大笔遗产。

从现有的证据来看,我认为是外头有人想要铲除这个家族。

他热切地注视希兹。

你们是怎么和那些佣人打交道的?该不会吓得随他们瞎搞吧?老早你就该抓个佣人,再怎么没突破,最少也可以挡一阵子媒体的八卦。

马克汉立刻挺身为希兹辩护。

任何看起来像是警官疏忽或做错的事,我都该担负全部责任;他刻意冷言冷语地说,只要我还能在这件案子上说得上话,就不会有任何只为了封杀议论的逮捕行动。

说完这段声明以后,他的态度也稍见缓和。

犯罪的迹象,都和任何一位家仆无关。

女佣何敏是个没有危险的宗教狂,完全没有策划这种谋杀案的智力,所以我准许她今天离开格林家……总探长,我们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她。

希兹赶忙补充,免得又跑出另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

至于女厨,马克汉继续说,她也一样完全不在我们考量的范围之内。

她的情绪不够稳定,不适合扮演凶手的角色。

那么,管家又如何呢?欧布莱恩语带尖刻地问。

他与这家族相处三十年,甚至连托拜亚斯都在遗嘱中留给他慷慨的赠与。

他是有点怪异,不过我认为如果他有摧毁格林家族的理由,大可不必等到这一大把年纪。

说到这里,马克汉似乎有点苦恼,但是我也得承认,这老家伙的确寡言拘谨得有点诡谲,他总是给我一种有所隐瞒的印象。

/* 87 */第22章 身影依稀(2)马克汉,你的看法并没有什么差错,万斯说,不管史普特的个性如何,都不可能是这桩恣意杀人事件的幕后杀手。

他的逻辑思维太小心,做事谨慎无比,思想上的观点也高度保守。

如果没有被逮的威胁,他可能会直刺仇人,只可惜他不但缺少勇气,也没有让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腐败事件成为可能的想像力或应变技巧。

他已经太老了--太太老了……啊!万斯靠到桌子的另一边,以夸张的姿态轻叩桌面。

持久力--就是一直困扰着我的事!这才是这个杀人事件的真正根源--一种惊人的、灵活的、自恃的持久力:深沉的冷酷无情结合了坚定的大胆放肆--一种对自己能力的无畏信念。

这种持久力,可不是老年人学得来的。

这个凶手所拥有的特色都在年轻人身上--年轻人的野心、年轻人好冒险的特性--不把可能的代价放在眼里,一点也不考虑危险……不,史普特永远也不可能符合资格。

莫朗不自在地挪动椅子,转向希兹。

你派谁去大西洋城监视希蓓拉?高佛尔和莫勒里--我们组里头最优秀的两个人。

(作者注:我记得在《金丝雀杀人事件》中,高佛尔和莫勒里两人曾被安排看守汤尼·史基。

)警官露出非常得意的微笑。

她跑不掉的,也别想耍什么花招。

说不定你们也多放了一点注意力到冯布朗医生身上?万斯随口问。

希兹再度露出机灵的微笑。

自从雷克斯被枪杀之后,他就被我们盯上了。

万斯赞赏地看着他。

警官,我越来越确定我喜欢你了。

他说,打趣的言语里充满真诚。

欧布莱恩沉重地靠向桌子,掸掉雪茄上的烟灰,生气地盯着检察官看。

马克汉先生,你给了媒体什么样的报导题材?你似乎在暗示老夫人自己服下了马钱子碱。

到底是信口胡诌的,还是真有这么回事?总探长,恐怕是没有这一回事。

马克汉以真诚的懊悔说,这个理论,和艾达的下毒事件--或者其他每一件命案--都不一致。

我可没你那么确定,欧布莱恩反驳道,莫朗已经告诉我,你们这些人怀疑老夫人的瘫痪是伪装的。

他又把手臂摆在桌上,以瘦短的手指指着马克汉。

假设她枪杀了三个孩子,用光了左轮手枪里的子弹,再偷走两剂毒药--剩下的两个女孩一人一剂;那么,假设她给较年轻的那位服下吗啡,剩下的原来准备给……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斜睨马克汉一眼。

我知道你的意思,马克汉说,你的推测是,她完全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救了艾达的命,因为没能解决掉艾达,她认定自己的计谋出了岔子,就把马钱子碱留给了自己。

就是那样!欧布莱恩提起拳头往桌上一敲,合情合理。

另外,这表示我们已经解开了这桩疑案--对不对?是的,毫无疑问讲得通。

这回说话的是万斯,他轻轻地拖长了声调,不过请你原谅我,在我看来,这个说法恐怕太戏剧化了点。

你知道的,这是一个完美的推论,它突然从我们心中闪现,几乎就像是有人为了我们的需要而编出的剧情。

我也真的希望我们能够采用这完全符合逻辑、合乎情理的观点。

不过,总探长,就算格林夫人一向真的很残忍,也不会是个自杀型的人。

希兹在万斯说话时离开了房间,几分钟之后回来,刚好打断欧布莱恩对自己的自杀理论冗长又粗鲁的辩护。

我们不必再争论下去了,他大声宣布,我刚和德瑞摩斯通过电话,他已经完成了解剖工作。

他说,老夫人的腿部肌肉已经消瘦下去--松软下垂--所以完全没有移动双脚的机会,更甭提用它们来走路。

天哪!我们之中,莫朗是第一个从这令人诧异的消息中恢复正常的人。

那么,艾达在大厅里看到的又会是谁?说到重点了!万斯仓促地说,努力遏止他渐升的激动。

我们只要查清楚这件事!那是整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人可能不是凶手,不过他每晚借着烛光阅读一些奇怪的书籍,那就是每一件事的关键所在……可是艾达却又那么肯定。

马克汉以不知所措的口气提出看法。

在那种情况下,认错了也不能怪她,万斯回答。

这孩子已经有过一段骇人、而且是很不正常的经历。

她很可能就像我们那样怀疑她的母亲。

如果确实有过这样的怀疑,对她来说,想像她在深夜所看到的模糊身影就是心中最恐惧的真实人物,不是再合乎常情不过了吗?在惊骇的压力下,一个人借着脑中首要影像的外化来扭曲一个人物,并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

你是说,希兹接道,她看到的其实是另一个人,只因为她牢牢地认定是老夫人,所以把这个人想像成她的母亲?不是不可能。

但是,别忘了东方披肩。

马克汉提醒他们,艾达或许很可能弄错人的相貌,却不至于会看错那条特别的披肩。

万斯茫然地点头同意。

说得好。

对我们来说,说不定这就是阿里阿德涅的线团译注:弥诺斯国王的女儿阿里阿德涅,给情人忒修斯一个线团来帮他走出迷宫。

,最后会带领我们走出克里特岛的迷宫。

我们必须查出更多披肩的事。

/* 88 */第22章 身影依稀(3)希兹拿出他的笔记本,沉着脸专注地找他要的东西。

别忘了,万斯先生,他头也不抬地就说,还记得艾达在大厅后面图书室门口发现的简图吗?说不定就是披披肩的这个人掉的,正当他要趁夜到图书室寻找时,一看到艾达就被吓跑了。

不管射杀雷克斯的是谁,马克汉说,很明显都已经从他身上偷走了这张纸,因此不用再操心那张纸。

我想你说得对。

希兹不得不承认。

这种推测没什么意义。

万斯说,这事件太复杂了,复杂到弄清楚细节也解不开纠结。

如果可能的话,等查明那晚艾达看到的人是谁,我们就能打开一条调查探索之路。

如果只有艾达看到这个人披着格林夫人的披肩,欧布莱恩问道,我们要怎么查明真相?总探长,你的问题之中就有答案。

我们必须再讯问艾达一次,想办法打败她自身的恐惧联想。

我们得说服她那人不是她母亲,刺激她回想起某个其他的重点,把我们引到正确的行动路线上。

这显然就是我们决定的路线了。

欧布莱恩在会议结束后径自离去,剩下我们这些人一起在俱乐部晚餐。

直到八点半左右,我们才前往格林大宅。

我们发现,艾达正和女厨孤零零地在起居室里。

艾达坐在火炉前,膝盖上有本打开的格林童话;曼韩太太则坐在门边的一张直靠背椅上,忙着满衣兜的手工碎缝补活儿。

在格林大宅里看到这种正常、有秩序的景象,反而让人觉得怪异;这样的场景不免让我慨叹--这个地方到底有过多少恐惧和苦难,才会轻易击倒所有的社会准则?我们一进到起居室里,曼韩太太就起身整理她的手工活,准备离去。

万斯指示要她留下后,她又一言不发地重新坐下。

艾达,我们又来打扰你了,万斯主动扮演讯问者的角色,现在,你几乎是惟一能帮得上我们忙的人了。

他轻松自在地对女孩儿微笑,温和地继续说,我们想再和你谈一谈,那天下午你告诉过我们的……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以敬畏的静默等待着。

你告诉我们,你相信你看到你妈妈--我真的看见她--真的!万斯摇头。

不,那不是你妈妈。

艾达,她没办法走路。

她是真正的、彻头彻尾的瘫痪。

对她来说,连稍稍移动她的任何一只脚都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这我就不懂了。

她的声音不只混乱,还有些别的东西:有点像当你意识到自己经历过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现象时,一定会有的恐惧和警觉。

我听见冯布朗医生对妈妈说,今天早上他要带一位专家来看她。

她昨天晚上就死了--你怎么会知道?哦,你一定是弄错了。

我看到她--我知道我看到的人就是她。

为了维护自己的精神健全,她似乎不惜和万斯奋战。

万斯再度摇头。

欧本海默医生没有机会检验你母亲,他说,不过德瑞摩斯医生有--今天。

他发现,她完全不能走动已经有很多年了。

啊!这声惊呼低得可怜。

女孩似乎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来找你的目的,万斯继续说道,是请求你回想那天晚上,看看你能不能回想起某些事--某些细节--来帮助我们。

你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照亮那人的只有一根火柴闪烁的光芒。

你很可能认错人了。

我那么靠近她,怎么可能会认错?那晚你感到饥饿而醒过来之前,可曾梦到你妈妈?她迟疑起来,微微发抖。

我不确定,不过打从第一晚有人进入我的房间开始,我就不断地梦见母亲--可怕的,吓人的梦……那可以解释你为什么会认错。

万斯停了片刻,接着问道,你确定你母亲的那条东方披肩,那天晚上的确披在大厅那人身上吗?对呀,稍微犹豫一下之后,她说,那是我第一件注意到的东西。

接下来我才看到她的脸……就在这时候,一件微不足道却惊人的事发生了。

我们一直都背向曼韩太太,几乎忘了她的存在,但突然间,她发出了一种近似干涩的呜咽声,膝上的针线盘也翻落到地板上。

出于本能,我们全都转过身来。

这个女人,正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我们。

她看到谁又有什么差别?她的声音既沉闷又单调。

她看到的可能是我。

胡说,贾杜,艾达很快地说,那不会是你。

万斯困惑地注视着这位女士。

曼韩太太,你披过格林夫人的那条披肩吗?她当然没有。

艾达插嘴。

那么,你可曾在宅里的人都睡着了以后,偷偷进入图书室?万斯继续问。

这位女士阴郁地捡拾起她的针线活儿,再度陷入愠怒不语的状态。

万斯仔细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又转过身去面对艾达。

你可知道,那晚有谁可能披着你母亲的披肩?我--我不知道。

女孩结结巴巴地说,双唇不断颤动。

得了,这样行不通的。

万斯有点粗暴地说,现在不是庇护任何人的时候。

谁有使用这条披肩的习惯?没有人有这个习惯……她停下来,向万斯投以一个恳求的目光,但万斯毫不为所动。

除了你母亲之外,有谁曾经披过?/* 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