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吸血鬼會上癮門慢慢地關閉。
然後,上了鎖。
是那種舊式的、笨重的鎖。
「混帳!」從房間裡,傳出高聲怒斥的聲音。
「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我關起來!只要我吹一口氣,這樣的門,就會像吹紙片一樣簡單!」「那你就試試看。
」鎖上門的護士生氣地喊道。
「實在──沒辦法和他們打交道。
」護士邊發牢騷邊順著病房前的走廊走過去。
從兩側的房間裡,不時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
「啊!啊!啊!」尖聲慘叫的是……護士「咚、咚」地敲著門,怒吼道:「喂,瑪莉亞。
卡拉斯!獨唱會已經結束了!」「我會再加唱一曲的。
」房門裡傳來回答。
「那麼,唱完後,就睡覺了。
」「好的,知道了。
──啊!」那尖利的聲音,簡直讓護士頭暈目眩。
這位病人,把自己當作了歌唱家,這也就罷了,可是,她是個天生的極度五音不全。
這可害慘了聽眾。
「衝鋒!不要畏縮!前進!」喊叫的人,自稱是拿破崙。
「咚、砰」地在房間裡轉的,是個自稱船員的青年。
現正在駕船出海,遇到了暴風驟雨。
這裡,有著各種各樣的患者。
在這所醫院已經工作近十年的護士,經驗豐富,大都習慣了類似的各種事情。
看著這些患者,護士們甚至不可思議地會覺得很安心。
一般患有心靈疾病的人,都非常容易受到傷害,因為他們的心地是十分善良的。
因為容易受傷害,為了保護自己,他們會幻想出虛擬的城池,然後,把自己關在裡面。
所以,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都是非常溫順的。
如果不是這樣,根本無法在這裡工作,更不要說是十年了。
回到走廊盡頭的值班室,護士吃了一驚。
「啊,醫生。
」「哦,怎麼樣?」白木醫生,正舒服地坐在椅子裡。
──白木醫生是這家療養院的顧問。
除了專業的治療外,患者們一般的病症──比如感冒等,都由白木診斷。
「您這個時間來,是很少見的呦。
」護士說。
「我去給您倒茶。
還是要咖啡?」「最好是咖啡。
」白木說。
「大家都還好嗎?」「好。
他們精神都不錯,現在的季節也好。
──請喝吧,說是咖啡,不過是速溶的而已。
」「謝謝。
──其實,我剛才去過水村的別墅,回家時順便過來看看。
」「水村,那個大富豪嗎?」「是的。
他那個上大學的女兒,因放春假,所以大家便來此小住一陣。
」「說起春假,的確,這個世上是有這種東西的。
」護士誇張地歎了口氣。
「──水村的女兒生病了?」「不是。
是一起來的另外一個遠房親戚。
十八歲了。
」「十八!」護士又歎了口氣說:「我也曾經有過那樣的年華啊!──那個孩子怎麼了?」「差點被淹死。
命是保住了……」「是投河自殺嗎?」「投河自殺?你為何這樣認為?」「哦,不是……只是,聽您的話外之音,好像別有所指似的。
」「我認為是個意外。
因為她不會游泳。
」白木說著,喝了口咖啡。
「神志倒是清醒了。
就是──」「怎麼了?」「因為受到刺激,喪失了記憶。
」「我的天!」護士睜大眼睛,又歎了口氣。
這位護士,好像天生擁有很容易感動的性格。
「我年輕的時候……可是,喪失記憶的事從未有過。
」「那當然。
」白木笑著說。
「我想,過一段時間後,她會慢慢想起來的。
我這次來──」白木停下話,把目光轉向有著一扇扇門的走廊。
「這裡有個自稱多拉克拉伯爵的男人吧?」「是的。
才二十三歲。
不知道為甚麼,總是提及吸血鬼的話,纏住不放。
」「他叫甚麼名字?」「島本。
島本和男。
可是,你這樣叫他是沒用的。
如果不叫多拉克拉君,他是不會理睬你的。
」「加上『君』反而沒有了氣魄。
」「您找那人有事嗎?」「沒有沒有。
」白木搖著頭。
「水村的別墅裡,來了些客人。
是他女兒的大學同學,好像叫神代──愛莉嘉。
她的父親……」說著著白木嗤嗤地笑了起來。
「您怎麼了?」「不,那是個有趣的男人。
」「很可笑嗎?」「不是,不是那樣!不管怎麼說,是他跳進湖裡救了那女孩。
」「真了不起。
」「只是,這位叫克羅洛克的男人──」「克羅洛克?」「是個外國人。
簡直像從電影裡跳出來的,像極那個多拉克拉伯爵。
身披斗篷,而且非常相配。
」「啊,很有趣。
」「就說嘛!所以,我忽然想起這裡的那個年輕人,才過來看看的。
」「會不會是島本的父親?」護士笑著說。
「可能吧。
」「那個女孩子,不需要治療嗎?」「已經沒關係了。
如果需要的話,我會和你聯絡的。
」白木把咖啡一飲而盡。
「這裡的其他患者們,身體還好嗎?」「好。
除了拿破崙有時戰死之外。
」「有事的話,隨時與我聯繫。
──謝謝你的咖啡。
」「不用客氣。
」白木站起身,和護士向走廊的出口處走去。
「今天又要住在這裡了?你也不容易呀。
」「已經習慣了。
」經驗豐富的護士笑著說。
這時──兩個人的身後,有個人影躲在門邊的陰影裡。
「父親……」那個人念叨著。
「父親來接我了!」──護士送走了白木返回來。
「啊……」護士打了個大呵欠。
「夜晚太長了。
」她自言自語道。
然後她坐進椅子。
正好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走廊。
沒有任何異常。
──同往常一樣。
不會發生甚麼事的……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護士,一直坐在椅子裡,也會發睏的。
她搖了搖頭,清醒了一會兒,但時間不長。
「還是喝杯咖啡……」說著,突然──她覺得奇怪。
最初,只是覺得奇怪。
奇怪甚麼,她並不十分清楚。
看了看走廊。
那昏暗的、排列著一扇扇門的走廊。
──沒有人。
護士來到走廊。
明白了,是門。
其中一扇門,好似半掩著的。
奇怪,她歪著頭。
門是鎖著的,不可能忘記……打開照明開關,走廊頓時明亮起來。
──那扇門的確是開著的。
就是那個「多拉克拉」,島本和男的房間。
她急忙跑過去,走進房間。
床上是空的。
「不好了!」──護士臉色發青,跑回值班室。
──從病房門邊的陰影裡,探出一張臉。
是島本。
他別有用心地笑了,小聲說道:「與計劃完全一樣。
」護士由於匆忙,門打開著,就跑去報信了。
走廊的盡頭,與值班室相反方向的,是非常出口,躲在那扇門後,護士是看不見的。
那才是島本的目標。
從門的陰影裡悄悄地探頭看。
護士正在打電話,背朝向島本。
島本迅速地走向非常出口。
他的手很靈巧。
可以迅速地打開病房的門鎖。
而非常出口的門,又是從裡面打開,當然不費吹灰之力。
島本轉過身,說了一聲:「再見!」之後,便打開非常出口的門,走了出去。
愛莉嘉睜開眼睛。
有著吸血鬼血統的愛莉嘉,即使是睡覺,也是很清醒的。
再加上聽力特別好,對一點點聲音都會非常敏感。
但是,也並不是任何聲音都可以聽到。
不然,愛莉嘉每晚都不能睡覺了。
而且,同一個房間還睡著綠,呼嚕、呼嚕地打著連怪獸也會相形見絀的鼾聲。
其實,怪獸打不打鼾,作者也不知道(因為沒有看過怪獸睡覺時的樣子)。
綠的鼾聲,愛莉嘉早已習以為常。
而且,睡在另一張床上的千代子,有時會說出:「今晚的月色好美!」等夢話,愛莉嘉多半也已習慣。
讓愛莉嘉睜開眼睛的是一種更微弱的、好像是嘎吱嘎吱的聲音。
甚麼聲音?她從床上坐起身,看了看壁鐘。
──一點。
雖然房間裡很暗,但是由於視力超乎常人,所以能看得見。
嘎吱,聲音又響了起來。
來自陽台。
愛莉嘉身穿睡衣,從床上下來走到窗邊,把手伸向窗簾。
外面的月光好像很亮。
月光把樹的影子,映在窗簾上。
樹影間──有一個人的影子閃動了一下。
陽台上有人!愛莉嘉緊張了。
──身穿印有史諾比圖案睡衣的吸血鬼,一定沒有氣勢可言的,可是這個時候,來不及換衣服了!「唰」的一下,她拉開窗簾──愛莉嘉目瞪口呆。
只見谷田美保站在陽台上。
不,應該說是站在陽台的欄杆上。
在狹窄的欄杆上,白色的睡裙迎風飄動,那腳步簡直就像在平路上走動一樣,美保一下子走過愛莉嘉的眼前。
月光明亮,使美保的身影顯得格外美麗動人。
可是現在並不是欣賞的時候。
愛莉嘉馬上清醒過來。
美保,臉面向前方,背挺得直直的,往前走著。
眼睛雖是睜開的,但是其實甚麼也看不見的。
這是夢遊症的狀態。
愛莉嘉本想衝到陽台,但是停了下來。
如果嚇醒了美保,也許她會因受了刺激而掉下去的。
好,還是這樣──愛莉嘉奔向走廊。
雖然打擾夫婦休息有些過意不去,可是關鍵時刻顧不了這麼多了。
「老爸!」聽到叫聲,克羅洛克打開房門。
「甚麼事?」克羅洛克一副吃驚的樣子。
「到陽台上去!快!」「可以看到UFO嗎?」「怎麼可能!我要你幫忙!」「等等。
喂,我這身──」「沒有時間說這些!」「知道了。
你好煩人。
」因為才從床上下來,克羅洛克還穿著嫩粉色的睡衣,他自己也覺得實在不像話,急忙在上面披了件睡袍。
床上,涼子翻了個身。
出到陽台,克羅洛克看見了美保的背影。
「哦。
她很靈巧嘛。
」「不要說閒話!她是夢遊症發作。
快想想辦法!」「嗯。
可是,不能慌張。
慌張的乞丐是──甚麼?」「別管是甚麼了。
」愛莉嘉捶了父親後背一下。
克羅洛克一邊咳嗽一邊越過一個個陽台,向美保那邊走近。
「快一點!」愛莉嘉怒吼著。
因為,美保已經快要走到欄杆的盡頭。
最多只剩下三米,到了盡頭,前方就甚麼也沒有了。
克羅洛克敏捷地越過一間間的陽台,飛奔過去──「停下!」他說著,把手伸向美保。
美保的腳步一下停了下來。
「看著我的眼睛。
──對,這邊。
」克羅洛克平靜地命令道,美保的臉,慢慢轉向克羅洛克。
「眼睛。
看我的眼睛。
──對,就這樣。
」克羅洛克直直地盯視著美保,美保的身體搖晃了。
愛莉嘉甚麼都不敢看,使勁地閉上眼睛。
然而──當她睜開眼睛時,美保的身體,已靠在了克羅洛克的臂膀中。
「──太好了!」愛莉嘉鬆了口氣。
「看來我和這女孩有緣,不然怎麼總是要我抱著她呢?」克羅洛克悠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