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星期天,上午11点30分抽干卧龙池的结果实在太令人意外,所以有好一阵子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瞥向马克,他一脸的不高兴。
凯奇——如他每次百思不解的时候一样,只是狠狠地咬着他的雪茄。
斯泰姆则仍在瞪大了眼睛看着水坝的引水口,身体僵在那里一样,仿佛被什么恐怖的现象所镇祝凡斯似乎是我们之中最不动声色的,他的眼睛微微闭起,冷静的险上隐隐显出一丝似乎是嘲讽的表情。
斯泰姆第一个开口说话。
这可真有些怪!他叫嚷着,让人不敢相信——太不可思议了吧!他忙乱地在口袋里翻着什么,最后摸出一根香烟,手哆嗦着,费了好大劲才点着。
几乎没人察觉,凡斯微微地耸了耸肩。
听我说!他转向凯奇,也伸手到口袋里找姻,警官,在目前这个状况,寻找脚印比什么都重要。
凯奇做了个鬼脸。
也许吧,不过……你觉得掉到池里的那块大石头有没有什么问题?说不定我们要找的那家伙就在那大石头底下。
凡斯摇头。
不可能的,警官。
我敢说,那块石头底端的直径绝对不会超过十八英寸,它是不可能大到盖住一具尸体的。
斯泰姆从嘴里拿下他的香烟,转向凡斯。
你说得对,他说道,单单那么一块石头是不可能正好把一具尸体埋在底下的。
他回头看着水坝,我们得替莫达戈的消失另外找个解释。
好吧,凯奇有些不自在地不再坚持。
接着他转向凡斯,不过,昨晚在这里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脚营—至少肯尼迪和我没有发现。
我们应当再查看一次,凡斯建议,最好也把肯尼迪找来。
凯奇不发一言,转身快步沿水泥小径,往东路的方向走去。
我们听到凯奇给肯尼迪吹了个口哨。
马克紧张地来回跟着步。
斯泰姆先生,他问道,你觉得莫达戈到底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斯泰姆困扰地紧锁眉头,再次看了看池底,缓缓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他回答,当然,除非他刻意从池子这一侧离开。
还有水怪,也不失一个可能性。
他笑嘻嘻地说。
斯泰姆突然转身。
他愤怒涨红了脸,青筋暴露,嘴唇也在不停地颤抖。
看在老天的份上,别老来这套了!他要求,没有那些荒诞不经胡说八道的事情就已经够糟的了。
凡事必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的,是的,当然,凡斯叹道,理性至上。
几秒钟后,凯奇和肯尼迪来到我们面前。
想要在那一片刚刚露出的地面上搜寻脚印是很费时间的。
凡斯、肯尼迪及凯奇分片包干,从左手边靠近滤水系统的地方开始,一直到我们右手边池子北墙的石壁为止。
整个搜寻区域大约十五平方英尺。
靠近池子的部分是泥土,而在水泥小径末端这头,也就是靠近马克、斯泰姆和我所站的地方,则覆盖着不规则的草皮。
当凡斯终于从石壁旁转身走向我们时,他的脸上挂满不解的表情。
连一个脚印也没有,他说,莫达戈确实没有从这里上来离开卧龙池。
凯奇冷峻而困惑地走了过来。
我本来就不认为我们会有什么收获,他抱怨,肯尼边和我昨晚就已经用手电筒彻彻底底地搜寻过了。
马克正仔细端详着石壁。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使莫达戈爬上石壁的某个突出处,再跳到这里的水泥小径上?凡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莫达戈可能是个运动员,但他可不是非洲羚羊。
斯泰姆只是呆呆地站着。
假使他没有从这个地方离开池子,他说,他又是用什么鬼方法走的?可是他毕竟脱身了,不是吗?凡斯回答,现在我们到四周去看一看。
说着他向滤水系统走去。
我们一个接着一个跟着他。
走到一半的地方,凡斯突然停下脚步,往下看着池子,池子的水位线距滤水系统顶部足足有六英尺,距闸门则有八英尺左右。
过滤网是一种镀锌丝网,上面还抹有一层薄薄的水泥,水泥上均匀地打了一些细细的通水孔,很明显,没有人能不靠别人帮忙而爬上滤水系统的顶部。
凡斯继续往前走,朝另一侧的更衣室走去。
一座高出水位四英尺的护堤,从过滤系统尾端一直延伸到水坝。
莫达戈当然不可能从这里翻过去,凯奇分析着,聚光灯直接可以照到这里。
完全正确,斯泰姆同意,他并不是从池子这一例脱身的。
我们沿着护堤又走至水坝,凡斯仔细地检查着。
他拉了拉引水口上铁丝网的强度并确认没有其他的出水口。
然后又下到水坝后的空河床。
有好一会儿,他漫步在布满青苔的石头上。
在那儿你是不会找到莫达戈的尸体的,斯泰姆叫道,过去一个月的水流强度,就是连只死猫也冲不下去的。
噢,这当然,凡斯若有所思地回答着,爬上我们站着的河堤岸,我并不是在找莫达戈的尸体,就算水坝这儿有着强劲的水流,尸体也不会被冲到下面去。
因为,如果他是淹死的,尸体至少也要二十四个小时以后才会浮上来。
那么,你在找什么呢?马克有些急躁地问。
马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凡斯回答,只是到处看看,希望能有什么灵感出来。
让我们再回到他的另一边。
那块没有脚印的方寸之地,实在很令人回味。
我们沿着护堤往回走去,越过滤水系统的顶部又回到那一小块低地。
你到底想找什么,凡斯?马克带点不耐烦地问,我们不是已经在这儿仔细地搜寻过了吗?凡斯看起来也有些不耐烦。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应该有脚印的呀。
他恨恨地回答,这家伙又不可能是飞走的……突然间,凡斯停了下来;他的眼睛梦幻般地盯着我们脚旁的草地,接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并蹲了下来。
我本来以为这小小的凹痕可能是轻微的足印呢,过了一地儿,他站了起来解释道,不过其实它只是个方方正正的压痕,不可能是脚樱凯奇哼了一声。
凡斯先生,我昨晚就看到这凹痕了。
它跟足印可是一点都不沾边。
看起来好像是有人曾在那儿放了个箱子或是行李箱;不过这可能已经是好几个礼拜或是数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它至少离池边还有十二英尺。
因此就算它是脚印,也没有什么用处。
斯泰姆怔怔地站着,苍白的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
我闹不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叹了口气,说老实话,各位,我真被搞糊涂了。
这个卧龙池,我早就受够了!凡斯抬头看着矗立在我们前面的岩壁。
我说,斯泰姆先生,你认为莫达戈可不可能攀爬上这岩壁?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到好些突出的岩块。
不可能。
斯泰姆断然地摇头,那些石块没有连成一气而且彼此距离太远。
当我很小的时候,有回我就被困在其中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了,我老爸花了半天时间才把我弄下来。
也许莫达戈用了条绳索?那样也许行得通。
他是个运动好手,应该可以利用绳子爬上去。
不过,他妈的,我看不出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马克打断他。
凡斯,这里面可能是大有文章。
不管莫达戈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他要离开卧龙池,攀越岩壁是惟一的途径。
你一定记得,里兰德告诉我们,在莫达戈失踪后,艾克娜夫人的眼光曾越过池面,朝着岩壁的方向搜寻。
另外,在她得知池子里发出扑通一声的消息时,她也显得心烦意乱。
也许她看出了什么……凡斯紧抿着唇。
你说的有道理,他想了想,不过,我们的美男子是真的失踪了,不是吗?反正我们应当检验这个说法。
接着他转向斯泰姆,我们该怎么从这里走上崖壁?这容易得很,斯泰姆告诉他,我们可以往下走到东路,再从那儿爬上来。
你看,崖壁是这附近的最高点,如果你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最多十分钟,我们就可以爬到那里……由斯泰姆带路,我们下了东路,来到山脚下。
接着我们开始沿着陡坡往上爬,数分钟后,我们就站在岩壁顶端了。
往下看着抽干的卧龙池,它大约在我们下方一百码的地方。
而古老的斯泰姆豪宅则位于对面的坡地上,与我们的地势等高。
我们所在的位置大概只有十英尺宽,十分狭窄,两侧则是陡峭的岩石坡。
这个地形特征让我们在寻找脚印时省了不少事。
任何人如果从卧龙池攀爬上来,就非得经过这高地才能沿着坡走到平地上。
然而,虽然凡斯对邻近区域做了非常严密的搜查,但是仍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马克非常失望。
他垂头丧气地说:很明显,我们得排除他从这条路离开池子的可能性了。
恐怕是这样了。
凡斯拿出一根烟,并细心地点燃它,如果莫达戈真的是从岩壁这条路离开,那他一定是飞走的。
斯泰姆陡地转身,脸色发青。
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又要重提那荒诞水怪的迷信传说了吗?凡斯扬起眉毛。
说真的,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我了解你的想法。
水怪可是有它超自然的能力的。
不是吗?斯泰姆对凡斯怒目而视,接着他阴郁地笑了。
这些水怪传说让我很不自在,斯泰姆说道,其实我一整天也都为此心神不宁。
他摸索着香烟,并往崖壁边缘跨了一步。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石头,他指着在岩壁顶端的一块大圆石,昨天晚上掉到池子里的是在它上面的那一块。
有一好会儿,他推着圆石的两侧,试着撼动它,我一直担心这石头会掉下去。
昨天里兰德和我曾尝试松动它,没想到反而是上面的那块掉了下去。
很有意思。
凡斯已经开始下了斜坡,往东路走去。
当我们走到从东路通往池子的水泥小径时,出乎我的意料,凡斯又再度转了回去。
滤水系统及岩壁之间的那一片低地似乎让他着迷。
凡斯静静地站在路的尽头,眼光久久停在排空的泳池底部。
在我们后方右侧,有一个小小的石头建筑。
它有十英尺宽,近五英尺高,上面爬满了长春藤。
那边那个看起来像是地下墓陵的石材建筑是什么?凡斯朝向斯泰姆问道。
你说对了,斯泰姆回答,那是个家庭地下墓园。
是我爷爷的主意,他想葬在自家的园子里,于是就盖了这间小屋。
不过我父亲拒绝埋在这里——他宁可火化,安眠在公墓里。
从我有:记忆以来,这墓陵就没有开启过。
只不过我母亲坚持她死后也要长眠于此,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这的确很犯难,凡斯喃喃低语,除了你祖父,还有其他人葬在这里吗?哦,是的。
斯泰姆似乎对这话题没什么兴趣,我奶奶葬在其中的一个地窖里。
我记得还有一些姑姑也在那儿,此外,我爷爷的弟弟也是—他们都是在我出生之前就过世了。
这些事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家谱上,虽然我从没有认真地去求证。
事实上,如果我想要进去,恐怕还得把铁门炸开。
因为我从没见过铁门的钥匙。
也许你母亲知道钥匙在哪里。
凡斯冷淡地说。
斯泰姆很快地看他一眼。
我很奇怪你会知道这些。
几年前我母亲告诉我她把钥匙藏了起来,因为她怕有人会亵渎墓陵。
她常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似乎都与家族传统或是附近地区的迷信有关。
有没有跟水怪扯上关系?你说对了,真他妈的!斯泰姆咬着牙说,她好像以为是水怪守护着斯泰姆历代祖先的灵魂似的。
你知道,老人是很容易有这些念头的。
他恼怒地说着,至于钥匙嘛,就算她曾把它藏了起来,现在大概也忘了。
凡斯理解地点点头。
这没关系,不过,你曾在客人面前提到过这墓陵吗?没有,他肯定地说,我相信没有人知道墓陵是在园子里。
当然,里兰德是知道的。
你想想看,这墓陵离宅子这么远,又被树木遮住,况且一般来讲,从没有人会来到池子的这一例。
看着斯泰姆巨宅,凡斯抬起头沉思着。
这墓陵非常令人敬畏,我们应当瞻仰一下。
凡斯离开了步道,从树林间穿了过去,斯泰姆则只有尾随在后。
有没有通向墓陵的路?凡斯问道。
有的,有一条从东路下来的小路,不过现在可能完全被杂草掩盖了。
水泥小径与墓园间大概只有十到十五英尺的距离,有好一阵子,凡斯就站着仔细观察着这矮墩墩的石材建筑——墓陵的石材与豪宅相同。
屋檐上爬满了长春藤。
西侧有一座雕花的铁门,虽然年代久远,锈迹斑斑,但看起来仍然十分坚固。
往下通往铁门的石阶布满了青苔。
斯泰姆向我们解释,由于这墓园是半地下式的,最高处也不过离地五尺,所以比较潮湿。
在墓园旁边靠近水泥小径那一侧的地上堆着一些厚木板,经年的风吹雨打使它们显得弯曲不平。
在绕着墓园走了一圈之后,凡斯在木板堆旁停了下来。
这堆木头废料是做什么用的?是建滤水系统上的闸门剩下来的。
斯泰姆告诉他。
凡斯转身回到水泥步道,准备离开。
无论如何。
他说道,莫达戈的失踪太不可思议了。
我还想下到池子里去看看。
他转向斯泰姆,还要多久河水才会淹过闸门,流进池子里?斯泰姆走到滤水系统处看了一眼逐渐上升的水位。
我估计还要半个小时,他说,池子已经抽干了一个半钟头多了。
如果到时闸门没有打开,河水就会漫过河岸,淹至宅子的低处及东路了。
半个小时对我们来说绰绰有余,凡斯回答,我说警官,可否请你将墓园旁的木板拿过来铺在池底淤泥上。
我想从这里走到莫达戈跳进池里的地方去看看。
凯奇招手要肯尼迪过来帮忙。
不到十分钟,木板已经一片接着一片地从我们站着的低地处铺到了池子中心。
他们铺设的时候非常小心,先放下一块,再利用它作为走道铺下第二块,依此类推。
使这些一英尺宽、二英寸厚的板子,在池底形成了一条木板步道,因为泥巴不厚,木材上没有压挤上来的污泥。
当凡斯卷着裤脚,轻轻地往下走到第一块厚木板上时,马克抱怨着:这不是在浪费时间吗,到底想去那里找什么?从这里不就可以看到整个池底了吗。
凡斯掉头冲他笑了一笑。
马克,说老实话,我没期望会从那里找到什么东西。
只是这个池子让我着迷,怎么说呢,这么一个神秘的所在,怎么能不好好看看就拍屁股走人呢!马克有些不太情愿地跟在凡斯后边,也踏上了木板路。
我很高兴你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有这么高的兴致,他低声挖苦说,我还以为你非要在池底找到那条水怪不可呢。
谢谢你,凡斯微笑,根据传说,水怪并没有隐身术,不过在东方神话里有些妖怪倒是可以随时变为美女的。
先我一步走上厚木板的斯泰姆,停下来用手擦着额头。
我希望你们各位别再提那些有关水怪的鬼话了,他以愤怒及恐惧的语气抗议着,这不是折磨我吗?抱歉,凡斯低声说,我们真的不想让你受刺激。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的,没有一丝流动的空气来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暑热。
凡斯已经站在最后一块木板的末端,举起手遮着阳光环顾四周。
我们在凡斯身后排成一列,我越过斯泰姆及马克看着凡斯,他的眼光正仔细观察着泥地。
……突然,凡斯在木板末端跪了下来,整个身子朝着跳板的方向往前倾。
哇,我的天!我听到他大叫起来,天啊!紧接着,他急不可耐踏出木板,一脚踩进淤泥里,向前弯下身子仔细观察着他所发现的东西。
你到底找着了什么啊?马克没好气地问道。
凡斯举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稍等一下,他回答,语调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们先别过来。
凡斯继续慢慢往前走去,我们则焦急地在沉默中等待。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转身,朝向岩壁走去。
凡斯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卧龙池池底,一边走近岩壁旁的低地。
当走到离池岸几英尺的地方时,他停了下来。
警官,他命令道,把那些木板铺到这儿来。
凯奇快手快脚地遵命行事。
当木板铺设好后,凡斯招手要我们走过去。
我们满腹狐疑地鱼贯走上这块狭窄的木板道。
凡斯看着我们,然后倾身指着池子底的一段泥地。
那就是我发现的东西,马克!这痕迹从池子中心后方靠近跳板处,一直延伸到池岸的低地。
令人不解的是,它还有着完全相反的延伸方向,在池子中央还有绕行痕迹。
由于池底淤泥较杂烂,看第一眼时几乎分辨不出凡斯所指为何,不过当我们随着他的食指所指的方向仔细往下看去时,慢慢地,凡斯的发现就恐怖地呈现出来了。
在我们面前的低浅泥地里,有一个巨大的蹄印,想象不出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留下的,因为它足足有十四英寸长。
此外,在其左右两侧,还有一些其他类似的痕迹,与其形成了一条不太规则的线条。
更可怕的是,那蹄印看起来似乎还有着传说中某种怪兽的三爪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