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第01卷 伏魔录 > 第三章 螭龙咒

第三章 螭龙咒

2025-03-30 06:32:06

和尚没料到无心居然会如此悠闲,说道:贫僧无念。

马上又道:道兄,你识得这禁咒,只怕会破吧?无心一笑道:小和尚,你叫无念?正好我叫无心,我们倒是一对。

无念急道:道兄,你快跟我说吧,怎么破他这禁咒?无心把剑轻轻抽出来横到膝上,又摸出一块丝巾轻轻擦拭。

他这把精钢长剑如一泓秋水,上面几个朱砂画的符字越发鲜明,仿佛在放出光来。

无心擦了一遍,又举起长剑吹了吹,道:小和尚,你修的是密宗拙火定。

拙火定三修,无念、无心、无相,你名叫无念,好像连无念也不曾修成。

无念不由一凛。

无心这番话与他师父说的一般无二,他看了看无心剑上的符字道:你不是正一教的么,怎么知道我密宗秘法?无心又了淡淡一笑:坐下来吧。

无心比无念也大不了多少,但现在他的语气却如无念的师长一般。

无念顺口道:弟子明白。

马上又省悟过来,不由面红过耳。

密宗亦有无人我相之说,无念还不曾修到这一层,叫错了人,仍是觉得害臊。

他掸了掸地上的灰尘,也坐了下来,道:道兄道法精深,无念洗耳恭听。

无心把剑收回鞘中,慢慢道:小和尚,你的道术其实在我之上,但关心则乱。

那女子你一定是认识吧?无念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无心微微一笑道:你还是念一段经,助我一臂之力。

说罢,垂下眼帘,也像入定一般端坐不动,但左手拇指却掐在中指处,不住移动。

无念一怔,也不问什么,捻着佛珠,低低念诵起来。

此时月亮已渐渐升起,一缕月光从门口照进来,已到了离门槛的第二块地砖处,地上像是积了薄薄一层水,仿佛能在砖面上流动。

无心忽然睁开眼,小声道:螭龙咒属水,申酉二时属金,金能生水,此时螭龙咒威力最强。

如今已交戌刻,戌属土,土能克水,威力便到了最弱之时。

这些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无念知之不详,无心说了这两句,猛地腾身站起,无念听得动静,不觉睁开眼,诵经声也为之一缓,无心喝道:不要停!无念心头一凛,仍是合上眼,不住念诵。

他一站起身,忽然门外月光大盛,比平常亮了数倍,堂中纤毫毕见。

无心右手一抖,长剑发出一声长吟,也不见他作势,人已站到轿前。

轿中,那条蛇还盘在女子脖子上。

那女子脸色已经发青,嘴唇都失了血色,只是鼻翼还在微微抽动。

无心左手一抖,摸出一张符来穿在剑尖上。

长剑仍在极快地振动,那张符一穿上,无火自燃,他捏着符往剑身一抹,剑身上朱砂所绘的那道符一下子灼灼放光,像是要凸出剑身。

无心抖了抖剑,指着蛇喝道:疾!那条蛇也像是感到了危险,半个身子抬起来,对着无心左右摇晃,似是在躲开无心的剑尖。

这正是龙虎山秘剑——正一天觉剑。

螭龙咒是一种极为阴毒的禁咒,无心其实并不会解,但他所学芜杂,除了正一教的法术,还学了许多别的东西,他无法解开这禁咒,便以异术辅助正一天觉剑强攻。

但正一天觉剑若不能一剑刺中蛇头,那条蛇便能循剑反啮,因此他也不敢贸然出剑。

无心两眼圆睁,右手稳稳地握着长剑,盯着蛇头。

一人一蛇对峙了一会,忽然,那蛇猛地探出上半身,闪过无心的剑尖,一口向他手腕咬来。

哪知蛇口未到,无心左手里突然飞出一张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握在掌中的,那张符只是一张薄薄的黄裱纸,但此时却同一片钢板一般,随左手一伸,符已贴到了蛇头上。

原来右手的长剑只是诱招,无心的攻势全在左手的符上。

那张符一到蛇头上,就像扔到水中的一块火炭,猛地冒起一股白烟,蛇出口虽快,却被符纸一下包住,登时晕头转向,无心看准机会,右手一动,剑已疾刺而下,正从蛇口中插入。

他趁势一挑,长剑从蛇口中插入蛇身,倒像入了剑鞘,整条蛇都被挑离了那个女子的脖子,啪一声,摔在地上。

无心一招得手,左手连弹,又是三道符飞出。

这三道符像是活了一样,一下将那条蛇从头到尾包住。

被贴了三道符,那条蛇倒像被钉了三个楔子,左右摇摆,却甩不脱符纸。

无心左手伸剑指,嘴里念了几句咒,右手长剑一指,三张符纸立时燃烧,那条蛇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竟如一条小小的火龙,在空中打了几个转。

那三张符纸一烧便化成灰烬,但是蛇身上却像被人用朱笔描过一样,多了几个殷红的符字,这几个符字便如烧红的木炭,深入肌里,那条蛇在空中扭了两扭,啪一声摔在地上,登时烧成了一段焦炭。

无心舒了一口气,收剑回鞘,笑道:小和尚,幸不辱命。

无念也长吁了一口气,他念了半天经,看似不为外物所动,但浑身已都是冷汗。

他伸手在额上抹了抹,抢到轿前,从轿中将那女子扶了出来,叫道:小青!他念经时真有金刚不坏之势,但这时却和寻常少年人没什么两样。

他将那女子口中的布条拉了出来,那个女子长长地吐了口气,无念脸上一喜,对无心道:她没事!伸手便去解她的束缚。

无心在一边摇摇头道:喜怒形于色,佛法真是白修了,连我都不如。

无念将那女子抱在怀里,听无心在一边嘀嘀咕咕,便道:佛法不外乎人情,道兄着相了。

无心心头一震,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不由一呆。

他虽然客套说无念功底比自己深厚,但看无念出手,知道他力量比自己大,道术仍尚逊于自己,但无念这一句话却让他觉得惶惑不已。

此时无念将那女子解开了,那个女子脸色煞白,毫无血气,目光也呆滞之极,无念看着她,忽然将左手中指伸到嘴里咬破了,又将手指按在右掌掌心,低声念道:唵迷巨伽呼啰个夜牟唎夜娑婆诃。

这是密宗秘咒毗那夜迦咒法。

此咒可驱人身邪气,实是以自身元气注入受咒者体内,若施咒者功力不够,会大病数日。

无念关心太过,明知施此咒于己不利,仍是不顾一切使了出来。

无念的咒语念完,那女子睁开了眼,看见无念,微微地笑了笑道:无念哥,是你来了。

***当无心正在施展正一天觉剑时,小镇上,刘罕达正走过园子。

刘氏先人原本来自西域,自上代在凤阳落藉,几十年来除了长相还有些色目人的样子,衣着谈吐与当地土人没什么两样。

他走过一座小桥,忽然回过头看了看。

黑暗中,灯火稀疏。

他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这座小小的拱桥是用铁木做成,栏杆却雕着大食传过来的花纹,黑暗中,上面雕着的那些奇异的飞禽走兽像是要跳出栏杆来一样,让他一阵心寒。

这些本应是故土的风物,在他看来却已如来自异域。

走过桥,又在回廊里转过几个拐角,刘罕达走到一间小屋前。

这小屋极是简陋,与这豪奢之极的园子大不相称。

刘罕达在门前轻轻敲了敲,低声道:大师。

门吱一声开了,一个红衣女子走了出来。

这女子长得貌美如花,但不知为何,眉宇间总带着一股邪气。

她拉开门,见是刘罕达,微笑道:刘大官,有事么?大师方才有客。

刘罕达供养这老僧,从不见他有什么客人。

他诧道:是么?是什么人?他只是顺口一问,那红衣女子却皱皱眉,道:是大师的朋友吧。

刘罕达向里看了看,小声道:莫家今日请了个法师来,听说那法师将莫家的咒解了。

里面空荡荡的也没什么摆设,屋子中间盘腿坐着一个黑袍老僧,面前是一个小小烛台。

这老僧也不知有多少岁数了,连眉毛和一脸虬髯都是白的,在黑暗中极是醒目。

他两只手袖在僧袍里,也不拿出来。

我已知道了。

老僧忽然低低地说道。

他话刚一出口,袖子里忽然冒出一缕烟来。

那女子惊叫一声:大师!冲到那老僧身边,却又不敢碰他。

这时,在五显灵官庙里,无心的剑正斩到蛇头上。

老僧皱了皱眉,两道长长的白眉拧到一处,慢慢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来:青儿有麻烦了。

他左腕上套着一个翡翠手镯,通透碧绿,有如流水,琢成一个首尾相连的蛇形。

这等手镯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戴的,那老僧的皮肤虽然保养得全无瑕疵,终是不衬。

他看了看手镯道:有人攻破了螭龙咒。

没想到,这儿居然会出现这等人物,只怕正是收了莫家的金儿那个人物。

那个红衣女子忽然道:大师,我早说过,青儿的本事只好去吓吓人,真遇到事就手忙脚乱了。

她此时的语气却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刘罕达脸色一变:大师,那如何是好?他本以为这老僧神通广大,要咒败莫家实是轻而易举,谁知这老僧居然也面有难色,不禁大为吃惊。

老僧仍在看着手腕上的翡翠镯。

那手镯原本通透如水,但自从冒出一股烟后,鲜亮的绿色一下淡了下去,便如一块普通绿色石头。

他将手腕转了一圈,道:若非老衲正坐寂灭禅,哪里由得他逞凶,哼哼,正一教的那几下鬼画符,还没放在老衲心里。

刘罕达心道:天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

他脸上却不露出来,仍是诚惶诚恐道:大师,莫家还是小事,五显灵官庙可不能出乱子啊。

这时,那红衣女子道:大师,我去帮帮她吧。

老僧扬了扬眉:你可是说真话么?红衣女子深身一抖,陪笑道:大师,红儿不敢说谎。

红儿虽与青儿不睦,但此时事关大师的出关大事,红儿绝不会只顾私怨的。

老僧笑了笑道:这般也好。

他忽然高声道:刘大官,你放心,有老衲在,就算是龙虎山天师法官齐到,也不用惧他。

他说罢又垂下眼帘,一动不动,烛台上那支蜡烛的火光一下缩成了绿豆大,发出了惨碧之色。

刘罕达还待再说什么,红儿小声道:大官,大师入定了,请回吧。

待红儿掩上门,刘罕达也小声道:红儿姑娘,要不要我找匹马来?五显灵官庙在城外的山上,离城不算近,若是步行去得好一阵子。

红儿却只是笑了笑道:刘大官,心诚则灵这句话你知道么?刘罕达有点不知所措,红儿将一手举起来,在身前对空画了个圈。

她的手臂白如凝脂,五指纤长如春葱,姿态极是美妙。

随着她画这一圈,刘罕达只觉眼前一花,红儿的身影一下便不见了。

他有些发呆,摇了摇头,心道:真是差了念头,这些人都是旁门术士,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又看了看那屋子。

屋子里烛光昏暗不明,在外面看来,烛色更绿,雪白的窗纸也被映得绿莹莹的,老僧的影子正映在窗纸上,像一尊石像般,仍是一动不动。

这样子也真有得道高僧之意。

刘罕达心里一宽,转过头向回走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只见老僧的影子还是岿然不动,似是泰山崩裂,河堤倒塌,一样不能打扰老僧的入定。

一阵风吹过。

刘罕达觉得身上一寒,又打了个寒战,望向城西五显灵官庙之处。

那边一带眠牛似的山影沉沉,什么异样也没有,只有偶尔闪过几丝绿火。

那是山上荒坟里跳出的磷火吧。

他想着,看颜色,却和那窗纸上的烛光有些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