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慢車硬幫幫的座位上,給我的感覺是像已習慣敗兵下場時,那种蹣跚、寸步難行的心情。
睡也睡不著,机械性地翻著已經讀膩的雜志也有三個小時了,好不容易等到廣播員送來下一站是大湯谷車站!大湯谷車站到了之時,已經近四點了。
我下車的地點是再下一站的岩湯谷車站!這車線的終點。
那無人列車又叫做幽靈列車,就是從岩湯谷車站出發,到這大湯谷車站時發現乘客消失了,而我現在是走反方向的路線,從大湯谷車站到岩湯谷車站。
大湯谷車站是只有月台、剪票口的地方,毫無特殊的鄉下車站。
有棟像車站的建筑物,不,倒不如說是小屋來得合适。
站在月台上矮胖、紅臉的人大概是站長田口良介吧!說不定往后有必要找他談話,我把他那紅臉記了下來。
這班車的乘客大約只坐滿三分之一,卻全在這一站下車了,只剩下我及一位年輕女子。
車子往終點站岩湯谷站開動了。
我將身子靠在窗邊,注視外面的景色。
現代的神把他們藏起來嗎?幽靈列車之謎乘客去了四次元世界?──這二星期來,出現在報紙、雜志封面上的名標題不下數十個。
八位乘客從正在行駛的火車上突然消失的消息,如閃電般快速地傳遍了日本每個角落。
各式各樣的推理、猜測也紛紛出籠,各小說雜志上也開始連載所謂小說。
幽靈列車這樣的文章。
也有奇怪的宗教團体就這事件加以利用,在銀座街道的正中央傳教,更有自稱做誘拐乘客的宇宙人的代理而要求贖金的事情,真是一种米養百种人。
社會上流傳各种猜測,但是實際上的搜查卻一點進展也沒有。
有關消失的八名乘客的身份沒有一處可疑的地方,都是极普通的商店主人,而且對于兩位站長、車掌、技術師的證言也找不到可疑之處。
這八名乘客到底去哪里了?又是怎樣消失的呢?一出大湯谷車站,火車走不到几十公里就進入重重山巒,車的兩邊都是懸崖,最低的地方也有二十公里,最高有三十五、六公里吧!若全是岩石的話,也許還可以攀登,可是這里的懸崖是屬于容易滑落的黏土質,且又平坦得像屏風一樣,不太容易攀登。
即使巧妙地從行駛中的火車跳下去,也無法躲入山里隱藏。
即使是這樣的地形,我仍然輪流往左右車窗探望,确定有沒有漏看些什么。
不久我發現對外面景色有興趣的不只是我一個人,還有一個留在車內的年輕女子,她不像我那樣坐在位子上觀看,而是屢次地在左右座位上換來換去,有時還夸張地探出身子回看懸崖,煞有其事地點著頭呢!大概也是為了解開案件的謎題而來的吧!外表看起來像是學生,說不定是雜志社記者。
要小心行事。
若讓她知道我是刑事警察局的人,大概會緊跟著我不放吧!她看起來大約有二十二、三歲,雖然矮矮的卻給人一种輕快的印象。
皮膚白嫩,襯著可愛的容貌。
身上穿著旅游用的夾克、一件牛仔褲,這是時下流行的樣式。
長發在后面隨便地綁了一個馬尾,看著這位像鐘擺一樣、适當且忙碌地來往于左右車窗的女子,我突然聯想到在愛麗絲夢游仙境故事中的我已經遲到了!我已經遲到了!那只跳來跳去的小白兔。
火車通過一座小鐵橋。
我以為這鐵橋之后,懸崖應該中斷了。
哪知道鐵橋下面的人工挖通的水路,一個隧道接著一個隧道,就像丰富的水以洶涌澎湃的水勢流去,來勢洶洶。
我想這段車程是不可能跳車的,看都來不及了,那有可能來得及跳車。
而且屏風是不斷地延伸著。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案件喔!當火車兩側終于展開時,我不自禁地歎气。
右手邊斜坡上有几間農家,左手邊雖然是山,卻有草木繁盛掩蓋著的上坡路,不很陡的坡路。
從這地方開始到岩湯谷車站是直線距离,只有五十多公尺。
從車站的月台就可以眺望得一清二楚的地方。
若是從這儿跳車的話,岩湯谷車站的站長不可能沒有看到。
火車停下來,我慢慢地將行李從网架上拿下來。
同車的兔子女孩就像乘坐東京的國鐵一樣,一停車就輕快地飛出月台去了。
雖然時間還不太晚,山間的黃昏卻已來臨。
空气溫度已下降,冰冷地剌在臉頰上。
其他的車廂也像是只剩下四、五個人而已,比起大湯谷,這岩湯谷就顯得有些凋零荒涼了。
最后要走出剪票口,我被白發蒼蒼的站員,不,該說是站長叫住了。
很對不起……有什么事嗎?您是不是從東京警政署刑事警察局來的那一位?啊?!我惊訝地應道,嗯……我确實是刑事警察局的人,你為什么知道我要來呢?果然來了!看起來就像是老實人的站長,安心地笑了起來,從局長武藤先生那儿听來的。
我是這儿的站長大谷徹三。
……請多指教。
那邊可以看到鋼筋水泥的白色建筑物就是‘蒙蒙庄’。
要不要我幫你提行李?反正這里也沒有事了。
不用了,反正也只有這么點行李而已,我這樣地婉拒之后,往蒙蒙庄走去。
這下可慘了!還說是以個人名義呢?!這么小的村鎮,看樣子說不定全村的人已經知道我要來。
這下很為難了。
木造陳舊旅館林立中,只有蒙蒙庄是鋼筋混凝土的建筑物,是為了容納團体觀光客而設計的三層飯店式的旅館。
因為如此現代的設計,說不定已經沒有溫泉那种气氛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論走到哪儿,潮濕空气中都飄浮著溫泉的味道,連路邊的下水道也有溫泉气上升,真是道地的溫泉鄉風貌。
一走到蒙蒙庄,看似掌柜、長得矮矮的中年男子急忙從旁邊的賬房,不,該說是從柜台出來,他自我介紹是這儿的主人儿島公平。
您是東京的宇野先生吧?已經等您好久了。
請您跟我來。
一說完就招待我往二樓的房間走去。
視線真好。
我站在陽台眺望浸潤在暮色中的山巒。
儿島先生,我到底是以個人名義來玩的,若隨便暴露我的身份,我會很頭痛的!是,我十分地了解你的處境。
知道就好了,明天或許會向你請教几個問題。
啊!若對案情有幫助的話,怎樣都可以。
因為消失的八位乘客是這蒙蒙庄的客人。
那么,請好好休息吧!啊,儿島先生?什么?現在客人很多嗎?這兩、三天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了。
前一陣子還客滿呢!并沒有因為那事件的影響而一落千丈嗎?一落千丈?相反地還因為報紙、雜志的報導都跑到我這間來了呢!賺了一筆吧?沒有啦!他笑著說:不過,倒是為了找幫手傷透了腦筋呢!也沒賺多少啦!主人走了之后,我一邊將外套脫掉挂在衣架上,一邊在想這位主人不是省油的燈。
外表上很會說話應酬的人,他內心在想什么是猜測不到的,并不是說他可疑,而是不能將他所說的話全部信以為真。
──這是我這個干刑警的直覺。
既然來到溫泉鄉,不去泡溫泉也太可惜。
拿了毛巾,問女侍要怎么走之后,就下樓梯往地下室大浴池走去了。
微暗的走廊彌漫著溫泉霧气,不太看得見路。
我几乎要与從對面走來的年輕男子撞上時,哎呀!抱歉!啊!對不起……。
喲!那男子一看到我,你不是組長宇野先生嗎?沒想到會在這儿碰上你。
宇野先生沒錯啊!……警察局終于要出面了,是不是?喂,不要疑神疑鬼的,我是來休假靜養的。
休假?那當然也是原因之一啦!啊,正好。
說真的,這几天這里也沒發生不尋常的事,本想回東京了,沒想到,這么湊巧!不走了!宇野先生,你說說這件事的……被他這么一說,我赶快跑開了。
哎呀!一變成這种情況,他是絕對會跟到底的,來了難應付的人了,想必現在正在打電話回社里,傳送刑事警察局終于出面等等之類的消息吧!看這樣子為了不讓刑事警察局暴露在報刊雜志上,也只好以提供消息作為交換條件。
一邊左思右想,一邊打開眼前澡堂的門,然后進去更衣室。
我一進去,對面的玻璃門打開了,出來一年輕女子。
──是年輕的女子嗎?剎那間理所當然似地,我和那位女子站著互相對望。
但是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
為什么呢?她剛從澡堂出來,因此想當然耳的只有一條毛巾在手里,全身裸裎!下一秒鐘,她直覺想用手及毛巾掩蓋胸部及……。
哎呀!反正當她開始惊叫的時候,我飛快地逃出了更衣室。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抬頭一望,上面寫著家族澡堂的板子。
大澡堂是在更里頭的地方。
我呢!則像是被那位女子惊叫聲追赶似的,逕往里頭跑去了。
──在跑的時候,突然想到了。
剛才那位女子,不就是愛麗絲夢游仙境中的那只小白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