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夕里子望了望挂着接待处招牌的窗口。
咕……咕……传来古怪的声音。
对不起……有人吗?她重复着。
突然有人探头出来,吓了夕里子一跳。
什么事?啊……原来如此。
那人趴在桌面打瞌睡,被夕里子的声音吵醒了,所以抬起头来。
秃顶,戴厚眼镜,耳朵旁边留下的少数头发也花白了。
年近六十的样子。
对不起。
请问‘M商店’是不是在这附近?夕里子问。
放学回家的路上,她想转去宫下明做事的地点看看,后来才想起是星期六的下午,大部分公司都休息了。
可是既然来了,也就找找看,所以进来问问。
M商店?就在这里呀。
那名老伯说。
这里?写在那边……喔,字都褪掉了。
这里的三楼。
是吗?夕里子有点泄气,今天休息吧。
有工作呀。
星期六可以休息的公司,是上天的恩赐。
老伯说着,喝了一大口茶。
是吗?谢谢。
你是学生?是。
做兼职的?若是的话,不去的好。
他摇摇手,那间公司很吝啬,而且任意驱使人做事。
是吗?有点可笑,夕里子不禁会心一笑。
我因别的事而来。
嗬。
女高中生到这里来干什么?似乎超出那名老伯的想像力范围之外。
夕里子拾级而上三楼。
M商店的店名已消磨大半,感觉很寒酸。
里头传来电话响声和说话声,似乎相当有生气。
夕里子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
有什么事?一个声音说。
穿着旧了的事务服,头发染成通红色的女人,趿拉着拖鞋走过来。
请问……是‘M商店’的人吗?是呀。
你……是谁?我想请教有关宫下明的事。
她目前休假。
我知道,是我使她受伤的。
夕里子的话使对方吓了一跳,直眨巴眼。
我叫佐佐本夕里子。
那……是宫下爱上的男人的女儿?家父是‘K建设’的佐佐本周平。
噢,好像是叫那个名字吧。
女人点点头,站着谈吗?找个地方谈谈好了。
你跟宫下明很熟?还好啦——我和她坐隔邻的位子。
女人的笑脸出乎意料地开朗,平易近人,我叫清原昌子,欢迎。
打扰你工作,没关系吧?科长一天到晚坐咖啡室,看电视里的棒球现场转播。
她耸耸肩,来,这边。
她率先走楼梯下去。
拖鞋在水泥楼梯间发出很响的声音。
经过接待处前面时,清原昌子对那名老伯喊一声:本田先生,我到那边的茶座一会儿。
哦,你去吧。
夕里子边走边说:那个男人姓本田呀。
他每次都在打瞌睡,不然就看电视。
对‘接待’无啥作为哪。
二人走进充满尘埃感的茶座。
你想知道有关宫下的什么?清原昌子一面搅动红茶一面问。
家父目前到国外出差去了,不在家。
夕里子说,先母已走了六七年,如果家父有喜欢的异性,我也觉得不出奇。
问题是,我无法接受他和宫下小姐演变成那样的事实。
不过——宫下还很年轻哦,二十四吧。
嗯。
宫下小姐和家父交往的事,‘M商店’的人都知道吗?她人很怪的,不太跟别人交往。
国友也这样说过。
可是,完全没人知道吗?譬如感情较好的朋友。
我是她工作上最谈得来的了。
是吗?关于她恋人的事……确实,最近几个月,她突然漂亮起来啦。
昌子点点头,女人谈恋爱,就会漂亮起来的。
即是说,她有点改变了。
对,我听她说过,她有了意中人。
不过,没听说是哪里的什么人。
是吗?夕里子喝了一口自己的红茶,苦苦的,难以下咽。
你也难受吧。
独生女?不。
三姊妹的中间。
哦。
我挟在哥哥和弟弟之间。
舍弟呀,大学时代就结了婚,孩子已经上中学了。
她苦笑,中间最吃亏了。
只有我独身。
清原昌子掏出烟来点火。
有人在使用店内的公共电话。
夕里子突然想到了。
有没有电话?电话?打给宫下小姐的。
因为他们两个都在工作,即使要见面,可能会打电话到公司也说不定。
噢……是吗?说起来……昌子歪歪头,好像有男人打过电话来。
打给宫下小姐的吧。
那么,她是不是谈得很高兴的样子?我没仔细听——对不起,帮不上忙。
不。
突然不请自来,是我不对。
夕里子道谢一番,决定结账离开。
走出茶座,夕里子回头望一望。
当然已经不见清原昌子的人影。
事有蹊跷。
夕里子察觉,清原昌子在撒谎。
她明明说有男人打电话给宫下明,可是没仔细听她在谈什么。
像宫下那样不大跟人交谈的女子接到好像是恋人的电话时,恐怕所有社内的人都会竖起耳朵吧。
而她之所以没仔细听,是因有电话找她这件事本身是谎言的缘故吧。
她怕继续追问时会露出破绽,因此敷衍一番。
若是这样,表示清原昌子的说话不知能信任到何种地步。
为何单单一名女同事有必要那样子撒谎呢?清原昌子的事,向宫下明打听一下好了——夕里子想。
对。
现在就转去医院一趟。
夕里子搭了两站地铁,在百货公司前的车站下车。
探病的东西——糕点好了。
带水果的话,身边必须有人替她削皮来吃,比较麻烦。
夕里子走进百货公司底层的食品柜台。
星期六的下午,百货公司里头相当拥挤。
街上人很多。
换作以前,他会觉得很烦躁,但现在不同。
人潮提供了最好的藏身地点。
根岸被人群挤来挤去地走着,心里觉得愉快无比。
到S百货公司来。
手提电话接到上述的联络,根岸即刻赶到。
百货公司就在附近。
在这许多人之中,大概其中七八成的人已从电视新闻知悉了吧,关于上田在电车月台上被刺死的事。
当时旁边有好些人目击他们两人发生龃龉的事,根岸的名字马上被查出,电视也播出根岸的照片了。
大家看了电视,肯定会谈论说好可怕什么的。
可是,谁也想不到,当事人就在附近溜达。
没有比人群更好的藏身之所了。
这是他告诉他的。
真的——那是命中注定的一次邂逅。
根岸决定一辈子跟随他。
世界上,惟有他了解自己的事……口袋里的手提电话在响。
根岸走到人少的一角,拿出电话来。
喂?你在S百货公司了吗?他说。
嗯,我来了。
好好听着。
他提醒他,为了让你生活愉快,佐佐本夕里子这女子是个障碍。
她会让你受到折磨。
佐佐本夕里子吗?明白了。
我可以随时收拾她。
有志气。
现在,佐佐夕里子就在S百货公司里。
她在这里?是的。
人潮中是绝好的机会。
明白吗?根岸觉得全身热起来。
我明白了!好,现在就收拾她!就这么办。
可是——怎样可以找到她?现在我请人透过室内广播传呼佐佐本夕里子到一楼的综合询问处前。
五分钟后,你到那里去。
好的。
佐佐本夕里子会到那里,可是没人出现。
佐佐本夕里子等得不耐烦,又会走进人群中——那时就是下手的机会。
明白了。
我绝不放她走!好。
那就开始吧。
收线后,根岸把电话放进内袋,探索别的口袋。
没问题,刀就在这里。
安心了,刀的实在触觉,每次都令根岸觉得安心。
对他而言,那种冰冷的感觉,有如母亲的肌肤般温暖舒适。
一楼的综合询问处。
根岸走进人潮中,寻找上升的电动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