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时许。
「杉原小姐，你不回去吗？今晚不是你值班吧。
」坐在「Ｐ住宅」接待处的同事，比爽香年长十岁左右。
她结了婚，小孩也上幼稚园。
其实不想在「Ｐ住宅」过夜的，但不这样做的话，被视为「兼职」的待遇，收入也大减。
她说丈夫的公司不景气，不知前景如何，因此不敢辞职。
「我会留下来，如果有电话打来的话，可能要出去一趟。
」话没说完，旁边的手机鸣响，爽香心头一震。
「喂？」「河村。
」对方呼吸凌乱。
「檟中有没有跟你那边有联络？」「没有。
」爽香想，他果然不见了吗？「多久以前的事？」「廿分钟前吧，因他好像熟睡了，警员安心下来，稍微离开工作岗位一下子。
在那期间……」河村沉重地说。
「你明明提醒了的，万分抱歉。
」「河村先生，如果本人真心寻死的话，谁也无法阻止的。
」爽香说。
「澄江女士呢？」「还没回来，我们在附近找遍了……」「明白了，我现在去你那里。
」「可以这样做吗？对不起。
」「因为不是别人的事。
」爽香挂线后，对女同事说：「对不起，毕竟需要出去一趟。
」「你的电话，叫做檟中的人打来的。
」拿着话筒的同事说。
「对不起。
」她慌忙接过去。
「喂？杉原。
」有短暂的沉默。
「是澄江女士吧。
」爽香说。
「你现在哪儿？」「不太晓得。
」澄江坦率地说。
「我一直走着。
察觉时，人已坐在哪个公园的板凳上。
」不过，她总算有了打电话的余裕。
「澄江女士，请你在附近截计程车，回到医院去。
」「我做不到……现在如果见到外子，我无法判断，应该说甚么是好。
」「那个我明白，不过，现在你先生不见了。
」「不见了？」「他从病房消失了……你知道了内情，我想你先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爽香尽量留意不带强逼性的态度说。
「我现在也会去那里。
因为你先生受了重伤，我想他还在医院的某个地方才是。
」隔了一阵空档。
「明白了。
」澄江说。
「见到外子，我也不晓得能做甚么……」「总之先去医院……那么，在那儿见。
」挂线后，爽香对同事说：「那么，我走了……」手里握着别的话筒的同事说：「又是一个叫檟中的找你，这次是男的。
」他说。
「你在做『电话人生谘询』吗？」「檟中先生。
」爽香出到医院的楼顶时，立刻发现手肘搭在栏杆上，望着远方的檟中彻。
「刚才最先来找过这儿的。
」河村说。
「我想你们一定先在这儿找我，所以等你们走了才上来。
」檟中说。
「待会澄江女士也会来，她一个人去了好远的地方。
」爽香说。
楼顶上的夜风有点冷。
「檟中先生，你会感冒的，回去病房吧。
」檟中的眼睛望着远方说：「澄江是不会宽恕我的。
」「那个不晓得……」「若是那样，不如死掉更好，与其一直被她怀恨而活下去的话。
」「可是……」河村说。
「又不是你杀的，那件事你太太应该知道才是。
」「但我无法阻止他。
」檟中的脸歪了。
「为甚么……为何当时我不对上门抢劫这件事本身加以阻止呢……」「我们也不能说甚么，不过，你只能对你太太竭尽诚意，等候她的宽恕了，不是吗？」爽香有特别的感觉，回过望去。
「澄江女士。
」檟中慢慢转过身来。
澄江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伫立不动，大衣的衣摆随风招展。
「老公。
」澄江说。
「我还不能宽恕你，我也不知道几时能够宽恕。
」「澄江……」「你了解吗？十年来不住地梦见那残酷的瞬间，骇然醒来时那种坠落谷底似的恐怖……我和你谈恋爱时，以及结婚时，我都不停地责备自己，有田学姐死了，我可以这么幸福吗？这十年来，我一直和那个意念争战而活。
我甚至觉得活着也亏欠了她，好几次想死，想到当时为何不连我也一起开枪打死掉。
」澄江摇一摇头。
「那个共犯者居然是你！我应该怎样告诉礼子的母亲才是？」「抱歉……」「不要向我道歉，你向礼子道歉吧。
」说着，泪水沿着澄江的脸腮淌落。
爽香也无言以对。
「你上来这里，想怎么做？」澄江说下去。
「从楼顶跳下去？我不阻止你。
」爽香和河村对望一眼。
檟中可能真的会跳下去。
「如果不跳也没关系，由你决定。
」「澄江──」「别叫我宽恕，因为即使说了，我也不可能忘记一切，和你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假如有人可以宽恕你的话，那是礼子，不是我。
」澄江用严峻的表情说毕，霍地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爽香带着难受的感觉看着檟中蹲在原地，压抑着声音哭泣的情景。
「来，回去病房吧。
」爽香走近前去，扶他站起来。
「伤口又会出血的。
」「索性让它流血不止死掉算了……」檟中呻吟着说。
「不过，血是可以止住的，那才是人嘛。
」爽香点点头，河村赶忙走过来，二人从两旁扶住檟中，把他带回病房去。
那一晚，澄江没有再在病房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