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2025-03-30 06:33:11

当湾流四号滑向小停机坪时,瓦尔德己经等在了科伦巴机场。

现在是凌晨1点。

这是个弃之不用的机场,只有几架小型飞机停在停机坪的尽头。

他们像老朋友样互致问候。

瓦尔德没想到内特会显得如此健康。

上次他们在机场告别时,刚生过登革热的内特连站都站不稳,人瘦得像一具骸骨。

他们坐着瓦尔德的菲亚特驶出了机场。

车窗开着,热风吹在内特的脸上,飞行员乘出租车跟在他们后面。

肮脏的街道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人影,他们停在市中心的天堂饭店。

瓦尔德交给他一把钥匙。

212房间。

他说,我6点钟来见你。

内特睡了四个小时后就站到人行道上去等瓦尔德了,这时,晨曦已从楼宇间透了过来,天空很明净,这是他最先注意到的。

雨季是一个月前结束的,气候正变得凉爽起来,但科伦巴白天的最高温度很少有低于24度的。

他在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放了文件、照相机、新的卫星电话、新的手机、一只呼机、一瓶由最新化学配方制成的强力驱虫剂、一件给雷切尔的小礼品以及两套替换衣服。

他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会被遮得严严实实:厚厚的卡其裤,长袖衫。

尽管不会舒服,而且还要出不少汗,但虫子是无法再穿透这层盔甲了。

瓦尔德6点就到了,他们开车去机场。

城市渐渐有了生气。

瓦尔德从格兰德营的一家公司租了一架直升机,租金是每小时1000美元。

飞机能载四个人,外加两个飞行员。

航程为300英里。

瓦尔德和飞行员仔细看了雅维画的夏科河的流域图。

洪水退去之后,潘特纳尔地区的航行要容易得多,水上和空中都是如此。

河水和湖水都退到了堤岸下,Fazenda高出了水面,能在飞行图上找到。

把背包扔上直升机时,内特尽量不去想上一次在潘特纳尔上空的飞行,机率对他有利,连续发生坠机事故的可能性很小。

瓦尔德情愿坐在后面靠近电话的地方。

他不喜欢坐飞机,尤其是直升机,而且是在潘特纳尔的上空飞行。

他们起飞时天空很晴朗,万里无云。

内特系上了安全带,戴上了护肩和头盔。

他们沿巴拉圭河飞离了科伦巴。

渔夫们向他们挥手,站在齐膝深的水里的男孩们停下来朝他们张望。

飞机飞过一条装着香蕉向北行驶的货船,然后又是一条向南行驶的货船。

内特慢慢适应了飞机的噪音和震动。

他戴着耳机在听飞行员用葡萄牙语的谈话。

他还记得圣洛拉号和离开科伦巴时的宿醉。

飞机爬到2000英尺的高度后开始平飞。

30分钟后,内特看到了河边费尔南多的交易站。

潘特纳尔地区随季节发生的变化令内特感到惊讶、下面仍是一望无际的沼泽、泻湖和纵横交错的河道,但洪水退去后露出了许多绿色。

他们一直在巴拉圭河上空飞行,在内特警觉的视野里,天空依然湛蓝如洗。

他回想着发生在圣诞节前夕的那次坠机事故,风暴是转眼之间涌过山峦的。

飞机一边盘旋一边降到1000英尺的高度。

飞行员用手在指点,似乎找到了目标。

内特听见他们在说夏科河,他也看见了一条通向巴拉圭河的支流,他对夏科河自然没什么印象。

上一次经过时,他蜷缩在船底的帐篷下只想一死了之。

他们向西离开了主航道,蜿蜒地朝玻利维亚山脉飞去——他们在搜寻一条蓝黄相间的货船。

地面上的雅维听到了直升机的引擎声。

他快速点燃并发射了一颗橙色的照明弹。

韦利也点燃了一颗。

照明弹发出耀眼的光亮,留下了一道蓝白的烟迹。

几分钟后,他们看到了直升机,它缓缓地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

雅维和韦利在离河岸50码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用大砍刀砍出了一块空地。

一个月前这片灌木还在水底下。

直升机慢慢地向地面降落。

螺旋桨一停,内特就跳出了舱门和他的老朋友紧紧拥抱。

他有两个月没见到他们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内特还会来这儿,时间很宝贵,内特对风暴、黑暗、洪水以及蚊子仍心有余悸。

他想尽快启程。

他们走向停在河边的货船,货船旁边有一条长长的、整洁的平底划艇,这似乎是它的处女航。

艇上安装了一只崭新的尾挂马达,所有的经费都由费伦基金提供。

内特和雅维迅速登上了小艇,向韦利和飞行员告别后便出发了。

离村落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雅维在轰鸣的马达声中告诉内特:他和韦利是昨天上午驾驶货船来这儿的,由于河道越来越狭窄,他们的货船无法再向前行驶。

于是他们就在一块比较平坦、能让直升机降落的陆地附近停靠下来。

然后乘小划艇继续向前探路,他们终于接近了第一个村落,他认出了那个入口处,但在印第安人发现他之前就返了回来。

两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内特希望别是五个小时。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再睡在地上、帐篷或吊床里了。

他不会让肌肤再暴露在丛林的危险中。

登革热的恐惧还记忆犹新。

如果找不到雷切尔,他就乘直升机回科伦巴,和瓦尔德好好吃一顿晚饭,睡一晚,第二天再继续找。

必要的话,用特罗伊的财产可以把直升机买下来。

但雅维显得很自信,他一向如此。

船在劈浪疾驶,船头不停地腾跃在水面上。

强劲、不间断的马达轰鸣声听了真叫人舒畅。

内特又一次被潘特纳尔迷住了:鳄鱼在浅滩处嬉戏,群鸟紧贴着水面在上翔,真是一片奇妙的世外桃园!在潘特纳尔的纵深处再也看不到任何货船,他们寻找的是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几个世纪的人。

24小时前,内特还坐在别墅的门廊里,盖着毛毯,喝着咖啡,一边观望进出海湾的游艇,一边在等菲尔让他去地下室干活的电话。

他在小船上只花了一个小时就适应了新的环境。

河道一点都不眼熟:上次找到伊佩卡人的时候他们完全迷了路,是个年轻的渔夫给他们指的方向。

当时他们又饿又怕,浑身湿透,而且水位也很高,一些明显的地标都隐没在水下。

内特一直在看天空,好像害怕有炸弹掉下来似的。

议有乌云的影子他就紧张不已。

这时他们经过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弯道。

也许他们快到了。

她会不会微笑着欢迎他,和他拥抱,然后一起坐在树荫下用英语聊天?她有没有想他?收到那些信了吗?现在是3月中旬,寄给她的包裹应该已经到了。

她这会儿是否有了新的小船和新的药品?也许她会躲开?她会到酋长身边要求庇护,永远摆脱那个美国人的纠缠?内特能有机会再见到她吗?这次他要更强硬些。

特罗伊留下这份荒唐的遗嘱并不是他内特的错。

他无法改变她是特罗伊私生女的事实。

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要她给予一点小小的合作并不是过分的要求。

要么同意信托协议,要么签署一份弃权声明。

他得不到她的签字决不离开。

她可以对这个世界置之不理,但她永远是特罗伊·费伦的女儿。

光凭这点她就应该给予一些合作。

内特在船上练习着他的辩词。

雅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他会把她同胞手足的情况告诉她,并说清楚一旦这份遗产落人他们之手会产生的可怕后果。

他还会列举出她在信托协议上签字后她可以做的许多有价值的事情。

他不停地练习着这番话。

两旁的树木越来越粗了,树枝弯垂着触及到水面。

内特认出了那个通道。

就在这儿。

雅维指着右前方说。

前面就是他们最先看见孩子们游泳的地方。

他们放慢速度,缓缓经过了第一个村子,但没有见到一个印第安人。

当茅屋从视野里消失时,河道出现了岔口,河道变窄了。

这是他们熟悉的地方。

他们左拐右拐地向丛林深处驶去。

小河几乎呈圆形环绕着村子。

到了第二个村子,他们把船停靠在一棵大树的附近,1月份他们就是在这里睡过第一个晚上的。

他们在雷切尔向他们挥手道别的地方上了岸。

当时登革热已经侵入了这片地区。

那条长椅还在那儿,上面的竹藤仍捆扎得紧紧的。

雅维在系船,内特注视着村子的方向。

有个年轻的印第安人沿着小径朝他们走来。

他们听见了船的引擎声。

他不会说葡萄牙语,只借助手势咿咿呀呀了一阵,意思是让他们呆在河边等进一步的指示。

即使他认出了他们,也没有表示出来。

他显得很害怕。

于是他俩坐在长凳上等待。

已经快11点了。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雅维一直在河上用他的货船往潘特纳尔运送货物。

他偶尔也开一趟旅游船,那样收入就要多些。

他们聊起内特上次的来访:怎样靠从费尔南多那里借来的马达驶进这儿;医院里一幕幕可怕的场景;在科伦巴拼命寻找雷切尔的踪影。

告诉你吧,雅维说,我一直在河上打听,那位女士没有去过科伦巴,也没去过医院。

你一定是在做梦,老兄。

内特不想和他争辩。

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圣洛拉的船主在城里到处诽谤雅维,说船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沉的,但人们都相信船是被风暴弄沉的。

那家伙是个傻蛋。

正如内特预料的那样,他们的谈话很快转到了雅维今后想去美国发展的旧话题上。

雅维已经申请了签证,但还需要一个担保人和一份工作。

内特不住地点头,不时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弄得他的朋友摸不着头脑。

他无法鼓起勇气对朋友说他自己不久也得找工作。

我会替你想想办法的。

他说。

雅维有一个侄子在科罗拉多,他也在那儿找工作。

一只蚊子在内特的眼前打一转。

他的第一个冲动就是一巴掌把它拍死,但他没那么做。

他在观察高效驱虫剂的效力。

当蚊子对它的目标观察腻了时,它一个俯冲朝他的右手背飞下来,但就在离手背还有两英寸时,它突然停住了,然后缩回身子飞跑了。

内特笑了。

他的耳朵、脖子和脸上都涂上了这种油膏。

第二次染上登革热通常会引起大出血,症状要比第一次严重得多,而且会致命。

内特不会再成为它的牺牲品了。

谈话的时候他们一直面朝村子的方向。

内特留意着每一个动静,他期待着雷切尔的出现,期待她步履优雅地从茅屋中间走出来迎接他们。

此时此刻她一定己经知道了白人的到来。

但她会知道来人就是他内特吗?万一伊佩卡人没认出他,雷切尔又害怕被别的什么人发现,那会是什么情形?这时,他看见酋长慢慢地向他们走来。

他拿着长长的节杖:身后跟着一个内特认识的伊佩卡人。

他们在小径的尽头停了下来,离长凳有50英尺的距离。

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事实上酋长显得很不愉快,他用葡萄牙语问:你们想干什么?告诉他我们要见传教士。

内特说,雅维作了翻译。

为什么?对方问。

雅维解释说这位美国人千里迢迢来这儿是有很重要的事见那个女人,酋长又问:为什么?因为他们有要事要谈,这些事情是他雅维和酋长都不明白的。

反正事情很重要,不然他不会来这儿。

内特记得那个酋长是个爽朗的人,他很会笑,常常是开怀大笑。

可现在的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从50英尺外望过去,他的目光很严厉,他曾经坚持让他们坐在他的火堆旁和他共进早餐,可现在他尽量避得远远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让他们等在那儿,自己转身慢慢地走回了村子。

半个小时过去了,雷切尔一定知道了来人是谁,酋长肯定告诉了她。

但她没有来迎接。

一片云彩飘过,内特警惕地注视着,这是一团蓬松的白云,没什么可怕的,但还是把内特吓得半死。

只要远处一有雷声,他就会坐不住。

他们坐在船上,吃了些饼干和奶酪。

酋长的口哨打断了他们的小餐。

这次是酋长一个人从村子里来。

他们迎上去和他见面,跟他走了100英尺,然后拐了个弯走上了茅屋后面的另一条小径。

内特看得见村子的公共场地,那儿一片空寂。

见不到一个伊佩卡人,没有一个孩子在玩耍。

也不见有女人在屋外清扫、煮饭或洗衣。

一片死寂。

唯一在动的是袅袅腾起的烟雾。

接着,他们看见了窗子后面的脸以及从门缝里朝外张望的小脑袋。

有人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