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顶敞轿上,坐的是一个满头珠翠的白发老婆婆,也是一身黄色衣裙,她虽是一头白发,但一张脸上却白嫩如三十许人,柳眉风目,娇艳得像桃花一般,身后也张着一把黄色大伞。
李小云悄声问道:大姐,这两人不知是什么人?沈雪姑早已看出这黄衣老人不好惹,自己三人各有急事在身,不想在路上多事,急忙扯了她一下衣袖,示意她噤声,但已经迟了。
那黄衣老人忽然转过脸来,微阖的双目中进射出两缕极细的光芒,投向林中,沉喝道:林内何人,还不给老夫出来?他这声沉喝,声音虽然不响,却震得李小云耳朵嗡嗡作响,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那四个抬轿的汉子听到他的喝声,正在奔行中人立时刹住了脚步,这一来,两顶敞轿正好停在三人隐伏树林的前面。
沈雪姑眼看自己三人行藏已被对方喝破,就站起身来,低声道:靖弟、二妹,我们出去。
上官靖、李小云也随着站起,举步走出林去。
宓飞虹目光一注,看清上官靖等三人,不觉脸色微变,嘿然沉笑道: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三位在林中,那是有意在路旁埋伏,拦阻路老爷子伉俪去路的了?他一开口,就具有极大的煽动性。
上官靖冷然道:我们坐在树林子里,并不是要拦阻谁,如果要拦阻谁,我们早就出来拦阻,但我们是这位老丈要我们出来的。
宓飞虹阴笑道:那么你们坐在树林子作甚?上官靖道:我们为什么坐在树林里!你管得着吗?宓飞虹沉嘿道:在路老爷子伉俪面前,你敢如此说话,不嫌太狂妄了吗?黄衣老人道:宓副总管,这三个娃儿是什么人?宓飞虹连忙弯腰恭敬答道:回路老爷子,这三人就是专门和敝庄作对的上官靖、沈雪姑、李小云。
上官靖心中暗道:只要看宓飞虹对他如此恭敬,这黄衣老人的身份,自然十分崇高了,只不知他们是什么人?黄衣老人双目微睁,问道:你说他们三个小娃儿,专门和碧落山庄作对,凭他们三个小娃儿有多大年纪?又有多大的能耐?白发红颜老婆婆忽然娇笑一声,道:老头子,咱们是应教主礼聘来的,总该带些见面礼去;这三个娃儿既然专门和碧落山庄作对,依老婆子看,就把他们拿下了,当个见面礼也好。
她一头白发,看上去总该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但她这一开口,居然嗲声嗲气,比十七八岁的姑娘还娇脆悦耳!黄衣者人呵呵笑道:你看,三个娃儿,只有这点年纪,凭老夫的身份,如何好向他们出手?唔!接着口中唔了一声,两道精芒如缕的目光,打量着三人,一手摸着垂胸白髯问道:你们三个人的师傅是谁?你们总听师傅说过老夫是什么人?上官靖道:家师方外之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说出来了,老丈也未必知道,这和家师从未和在下说过老丈一样,在下并不知道老丈是谁,还请老丈告赐才好。
黄衣老人目光不觉又睁开了一半,怫然道:你师傅真的没告诉过你老夫是谁?哈哈!看来你师傅果然是没在江湖上行动的孤陋寡闻之人,你们两个呢?沈雪姑道:我也从未听师傅说过!李小云接口道:我也没有。
黄衣老婆婆道:老头子,你听到没有,这三个小伙子都没有听他们师傅说过。
黄衣老人掀须大笑道:这也并不稀奇,他们三个人的师傅,谅是出道较晚,就不知道老夫是谁了。
沈雪姑冷笑道:许多不在家师眼里的人,家师自然不会说的下。
黄衣老人双目乍睁,射出两道冷电般慑人的光芒,直注沈雪姑,问道:你说什么,老夫夫妇并不在你师傅眼里?沈雪姑道:江湖上多的是妄自尊大的邪魔外道,当然不在家师眼里了。
哈哈!黄衣老人忽然大笑一声,偏头道:你听,这小子居然说老夫邪魔外道!接着又回头朗沈雪姑含笑道:你说老夫邪魔外道?你如何看出老夫是邪魔外道来?沈雪姑听他称黄衣老婆婆冷娘,又想起宓飞虹刚才称他为路老爷子,心中突然一动,不由想起两个盛名久着的老怪来,心头不禁一凛。
但自己的话已出口,只得依然冷笑道:我不知二位是谁,但二位既和在江湖作乱的碧落山庄沆瀣一气,自然是邪魔外道了。
黄衣老人哼道:白衣圣教也是佛门旁支,如何能说它是邪魔外道?数百年来,这是中原自称为名门正派的武林中人,心存偏狭门户之见,不能容人所造成的争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夫妇就是应他们教主之邀,替大家调停是非的,你既然连老夫夫妇都指为邪魔外道了,真是岂有此理,你说,你师傅究竟是谁?黄衣老婆婆娇声道:老头子,你烦不烦?和他们有什么好噜唆的?她右手轻举,姿势美妙地掠了一下鬓边白发。
上官靖看她举手掠发,自然极为注意,瞥见三缕极细的银芒快如闪电,朝沈雪姑身前激射过来。
上官靖不待沈雪姑出手,右手一探,三个指头像凌空摄物。
把对方打出来的三支暗器一起撮到手上,一面冷笑道:亏你还是前辈高人,居然乘人不备,就打出暗器伤人。
话未说完,只觉手指撮住的并非暗器,急忙低头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这三缕银芒,竟然只是三根寸许长的银发,但人手之际,势道却颇为沉重。
黄衣老婆婆格的一声轻笑,道:年轻人,好一手‘拈花指’,原来你是少林门下。
上官靖道:在下不是少林门下。
黄衣老婆婆又是一声轻笑,说道:什么人门下,其实并不重要,今晚你们遇上了老头子和我,那是万万走不了的,还是乖乖的跟我们走好?上官靖冷笑道:在下为什么要跟你们走?黄衣老婆婆娇笑道:就是因为你们专门和碧落山庄作对咯!上官靖负起双手,微笑道:要我们跟你们走,也并不难,但二位总要使我们心服口服才行。
黄衣老婆婆回头道:老头子,看来他们还不服气呢!黄衣老人呵呵笑道:这三个年轻人,老夫倒有些喜欢了,这样吧,几十年来,咱们从未收过门人,这三人资质不错,老夫收这男娃儿为徒,你收这两个女娃儿,咱们就不虚此江南之行了。
你倒想得好!黄衣老婆婆娇声道: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呢?黄衣老人哈哈笑道:那是他们还不知道咱们来历,一旦知道咱们是谁,他们还不欣喜若狂?上官靖道:那倒未必!黄衣老人目光如电,朝上官靖看来,大笑道:你是少林弟子,哈哈!就算是智远(智远大师为少林寺方丈)亲授,又能教你些什么?江湖上不知有多少的人磕破了头,想拜在老夫门下,老夫连看也不屑看他们一眼。
今晚你能遇上老夫,又获老夫垂青,动了收徒之念,此乃千载机缘,可遇而不可求,你以为老夫是什么人?前辈好意心领。
上官靖冷冷的道:在下已有授业恩师,岂可见异思迁?黄衣老人点头道:这有什么问题?自古以来,多少人带艺投师,为的就是深造,你如拜在老夫门下,不出三年,包你在年轻的一辈中,独步武林。
沈雪姑在旁笑道:他就是不拜你为师,也足可在年轻一辈中独步武林了。
黄衣老人看了上官靖一眼,拂髯笑道:年轻人心可以高,气不可以傲,这话岂不太狂了一点?沈雪姑不让上官靖开口,抢着答道:上官靖不但在年轻的一辈中可以独步武林,就是在年长的一辈,也应该算得上抗手无敌,我这样说他,又何狂之有?不信,你可以试他一招看看。
呵呵!黄衣老人目光大盛,怪笑一声,道:好,老夫确有此意!目光转向上官靖,道:年轻人,你可敢和老夫赌上一招?上官靖拱手道:老丈可是要在下接你老一招吗?接自然要接。
黄衣老人道:但这一招,咱们也要赌上一赌。
上官靖道:不知老丈要如何赌法?黄衣老人道:老夫只是一招,你接下了,老夫立时就走,若是接不下,你就得拜老夫为师。
慢点!沈雪姑道:这不公平!黄衣老人道:如何不公平?沈雪姑道:他接不下,就拜你为师,接下了你只是立时就走,这就不公平了。
黄衣老人道:依你说呢?沈雪姑道:说要公平,他如果接下了,我当然不能说你拜他为师,因为你究竟年纪比他大出很多。
这样好了,他接下了,你就和他做个忘年之交,兄弟相称……黄衣老婆婆哼道:小丫头,你敢出言无状,戏耍老头子。
不,不!她这话很有道理。
黄衣老人连连摇手,笑道:咱们武林中人,艺技为先,这年轻人真要接得下老夫一招,他就有资格和老夫称兄道弟,哈哈!当今之世,和老夫称兄道弟的差不多已经没有了,交个小兄弟,岂不是好?何况他若是接不下来,就得拜老夫为师,这主意太好了,接不下就有一个好徒弟,接下了,老夫也有一个小兄弟,两者对老夫来说,一点也不吃亏。
黄衣老婆婆娇柔的道:只要你说好就好!黄衣老人欣然道:好,老夫同意了,年轻人,你说呢?上官靖心知沈姐姐这样说法,必有原因,这就点头道:老丈认为可行,在下自当遵命的。
黄衣老人道:老夫只发一掌,你要用兵器都行。
上官靖道:老丈既然使的是掌,在下自然也以掌奉陪了。
壮哉此言!黄衣老人呵呵一笑,道:年轻人,你记着,老夫发掌之时,压力逐渐增加,你若撑不下去,只要叫出师傅二字,老夫自会及时收手。
上官靖道:在下记着了。
黄衣老人道:好!你准备了。
上官靖依然潇洒的站在轿前不远,他竟然连架势也没摆出来,仰脸说道:老丈只管请出手。
黄衣老人越看这年轻人,越觉得合自己的胃口,如果膝下有黄花大闺女的话,恨不得立时嫁给他才好,一面含笑道:好,你小心了!端坐在轿上的人,右手抬处,徐徐朝上官靖拍来。
他出手发掌,看去丝毫不使劲力,只是随手拍来,但就在他手掌这一扬起,站在轿前的三人,登时感到有一般极大的暗劲,应掌而生,好像气压立时降低,令人有透不出气来的感受!这种感受最深的当然是李小云了,她正待运功抗拒,沈雪姑及时伸过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就是沈雪姑不伸手握住她的手,这种无形压力,也已随着消失了,那是上官靖已经出手了。
上官靖正身而立,右手也缓缓抬了起来,他为了要试试自己的功力,因此没有立即使出接引手或返照神掌来,只是手掌当胸竖立,极其缓慢的朝前推去。
本来黄衣老人拍来的一股无形内劲,已经弥漫到一丈方圆,压力奇重,但上官靖手掌竖立,朝前推去,他出掌虽极其缓慢,却同样有一股无形内劲,把涌到身前的压力,完全挡住了。
坐在轿上的黄衣老人自然立有感应,心中兀自不信眼前这个弱冠少年,内力修为居然会有如此深厚。
他出手之际,掌上只用了五成力道,至此,不觉又加重了一成,他虽然暗中加重了一成内力,上官靖有手当胸,依然手臂微屈,手掌直竖,一动也不动,但自己发出的掌力,还是被对方遥遥挡在身前,宛如一道无形气墙,竟然难越雷池一步。
黄衣老人看得大奇,不自觉又加重了一成力道,现在他已经加到七成力道,就算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差不多已经接不下来了。
但眼前的年轻人依然神态从容,脸带微笑,不但没有一点脸红气粗的现象,就是当胸竖立的右掌,还是手臂微弯,好像还没有使出内力来一般。
黄衣老人越看越觉得惊奇不止,尤其从对方使出来的内力,其中既似佛门神功,又似道家玄功,轻轻年纪,哪来佛、道两门绝世功夫,集于一身?心念转动之间,掌上不觉又加重了一成内力。
现在可是加到八成了!老实说,他平时出手,最多也只是使到八成,就已经没有人能接得下来,数十年来,可说从未使出过九成功力。
他这八成功力,确实非同小可,上官靖仅凭一只有手当胸竖立,已经感到不胜负荷,而对方滚滚不绝的强大压力,却愈来愈盛,眼看光凭内力,已经无法支撑得下去,心头不禁大急,只要接不下来,自己岂不就要拜他为师了?一念及此,左手掌心朝外,缓缓抬起,当胸右手却随着缓缓下沉,以左手接替当胸右手,突然朝前拍去。
这一记,他使出来的正是师傅传他唯一压箱子绝学,威力最大的返照神掌,不论对方有多大的力道,可以一下返击过去。
黄衣老人用到八成力道,还怕上官靖接不下,是以来势十分缓慢,怕上官靖一旦接不下来,可以及时收手,正因他心有怜才之念,出手不快,才算保住了老脸。
因为上官靖由左手接替右手,使出返照神掌,手势虽也缓缓递出,但返照神掌一旦使出,借力打力的内劲,却轰然而出,快若雷霆,一道无形狂劲势若席卷!黄衣老人骤不及防,几乎被自己发出去的八成力撞上,匆忙之间,右手再次朝前推出,阻挡来势。
但已是迟了一步,抬着他敞轿的两个汉子被一股无形推力,推得往后退下了两步,才算稳住!稳住!是黄衣老人推出的第二掌挡住了上官靖的返照神掌,这也只有像黄衣老人这样修为功深已臻上乘的人才挡得住,换了一个人,早被返照神掌震飞出去了,那里还想挡得住?哈哈!黄衣老人双目睁得比电还亮,坐在轿上,敞笑一声道:小兄弟好一记‘如来神掌’,老夫真是看走了眼。
上官靖拱拱手道:在下使的不是‘如来神掌’。
黄衣老人奇道:小兄弟虽用左手使掌,但使的明明是佛门‘如来神掌’,难道你不是金罗汉天生大师的传人?上官靖已经听智虔大师说过,自己师傅就是天生大师,这就躬身道:老丈说的乃是家师从前的名号。
黄衣老人问道:令师现在的法号如何称呼?上官靖恭敬地道:家师自称不灭和尚。
哈哈!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令师还不是天生大师?黄衣老人含笑问道:那么令师一定也把‘如来神掌’换了一个古怪的名称了?上官靖道:是的,家师把这一招称之为‘返照神掌’。
不错!黄衣老人点着头道:‘佛光返照’威力无穷,哈哈!普天之下,能够推得动老夫的,大概也只有‘佛光返照’了。
接着目注上官靖,又道:老夫已经叫你小兄弟了,你还叫老夫老丈吗?上官靖还没开口,突听耳边响起沈雪姑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靖弟还不快叫老哥哥!这就连忙正身直立,朝黄衣老人作了个长揖,恭敬的道:小弟拜见老哥哥。
黄衣老人乐得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小兄弟,你去见过老嫂子。
上官靖又朝黄衣老婆婆作了个长揖,道:小弟拜见老嫂子。
黄衣老婆婆目如秋水,格地一声娇笑,道:小兄弟。
老嫂子生受啦,唔!这两个小妹子是你什么人?上官靖被她问得不禁俊脸一红,答道:沈雪姑是小弟义姐,李小云是小弟义妹。
看不出你小兄弟真是风流种子!黄衣老婆婆又是―声娇笑,道:好吧!本来老嫂子要想考量考量她们的,现在冲着你小兄弟,那就算了。
说着话,回过头去,又道:我说老头子,你认了小兄弟,怎么不给人家见面礼呢?黄衣老人道:这位小兄弟一身武功,已得佛、道两家之长,老夫有什么好给他的?黄衣老婆婆轻哼一声,道:说你糊涂,真是一点也没错,咱们前年在苗疆你弄到了什么?那不是最好的见面礼吗?噢!黄衣老人被她一语提醒,不觉呵呵大笑,道:不错!不错!不是你说,老夫倒是忘了。
他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丝囊,一抬手,朝上官靖面前缓缓飞来,说道:小兄弟,老哥哥真是老糊涂了,这东西是老哥哥在苗疆无意中得来的,送给小兄弟留个纪念吧!上官靖只得双手接任,说道:老哥哥!这是你老随身之物,小弟怎好……黄衣老婆婆娇笑道:小兄弟,老头子已经出手了,你就收下吧,快打开来瞧瞧,你知道这是什么珠子吗?上官靖接到手中,已经摸到丝囊中是一颗有算盘子大小的圆形东西,不知究是什么?这就依言打开丝囊袋口,里面竟是一颗色呈淡黄的珠子,珠光氤氲,一看就不是寻常的珠子。
黄衣老婆婆没待他开口,含笑道:这叫蟾珠,是老头子在苗疆一处深谷中,觅到了一只千年蟾蜍的身上得来的,佩在身上,可以百毒不侵。
上官靖双手捧着丝囊,抬头道:老哥哥得来不易,这样千载难求的奇珍,小弟如何能收?哈哈!黄衣老人大笑道:普通之物,黄衫客拿得出手吗?小兄弟只管收下,这是老哥哥给你的见面礼,你能不收吗?黄衣老婆婆道:是哟!我方才不是说过,老头子已经出手了,还会收回去吗?你是小兄弟,老哥哥送的东西,自然不用客气了。
沈雪姑也以传音人密说道:靖弟不可推辞,收下了吧!上官靖只得拱拱手,道:老哥哥、老嫂子厚赐,小弟那就只好拜领了。
黄衣老人点头道:好了!小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老哥哥好了,咱们要走了。
宓飞虹眼看黄衣老人认上了上官靖做了小兄弟,心头深感懊恼,他做梦也想不到江湖上出名难惹的老怪物,今晚竟有如此好说话,白白便宜了上官靖这小子。
上官靖拱拱手道:小弟恭送老哥哥、老嫂子。
宓飞虹朝四名抬轿汉子挥了挥手,四名汉子立即抬着两顶敞轿,洒开大步,往前奔去。
只听黄衣老婆婆娇柔的笑声传了过来:小兄弟!什么时候喝你喜酒,可别忘了通知老哥哥、老嫂子一声!沈雪姑等他们走远,才吁了一口气道:今晚之事,真想不到会有这么顺利就收场。
李小云道:这两老夫妻很厉害吗?沈雪姑走到树下大石坐下,说道:何止厉害,武林中简直无人敢招惹他们。
上官靖跟了过去,问道:老哥哥自称黄衫客,那么老嫂子呢?他和李小云也一起在大石上坐下。
黄衫客还是他昔年的名号。
沈雪姑道:自从他和白发冷仙娘结婚之后,武林中就叫他们黄云妖怪!黄云妖怪?李小云道:这名称好古怪!沈雪姑笑了笑,道:这也有缘故的,黄衫客人还算正派,只是脾气甚怪,出名的难惹,所以称之为怪。
白发冷仙娘据说从小就是一头白发,不但人长得极美,说起话来,更是娇声娇气,妖而且艳,江湖上人背后就称她为妖。
再加上两人都喜欢穿黄衣,武功又高,来去就像―朵黄云,所以就叫他们为黄云妖怪了。
接着笑道:碧落山庄贼人邀请这两人前去,本待倚作靠山的,没想到今晚会遇上我们,靖弟又认他做了老哥哥,这一来,日后对我们的威胁,也无形中消解了,尤其他送给靖弟这颗蟾珠,对我们最有用了。
上官靖道:老哥哥说过,它能辟百毒。
沈雪姑道:这就是了,碧落山庄贼人一再使毒,令人防不胜防,尤其四川唐门精研各种毒药,我有些怀疑,他们和唐门说不定已经有了勾结,果真如此,这颗蟾珠的用处就更大了。
李小云道:对了,她们和唐门一定有勾结,不然,他们怎么会有唐门的毒药?沈雪姑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坐息一会了。
三人就在树下坐息,等到醒来,天色已现黎明。
李小云打开昨晚吃剩的包子,各自吃了,就继续上路。
黄昏时候,赶到临淮关。
这里是一个大镇甸,街上总算有一家客店,先落了店,才到一家面馆用过晚餐,回转客店。
沈雪姑因自己要去黄山,明日一朝就得往南,上官靖和李小云要去八公山,还得朝西走,这就叮嘱两人,路上务必小心。
李小云笑道:大姐也真是的,这条路,我和大哥走了几次了,别说大哥目前功力比从前精进了许多,就是我一个人也不在乎。
沈雪姑道:眼前情形和从前不同,贼人耳目众多,敌暗我明,自以不让对方发现行踪的好,靖弟武功虽高,阅历总嫌不足,凡事总是谨慎些好。
一宿无话,第二天走出镇甸,沈雪姑就和两人分手,独自往南行去。
上官靖和李小云一路西行,中午时光,在风阳打了个尖,就继续西行,好在这条路李小云极熟,那里打尖,那里投宿,不用上官靖操心,一连赶了两天路,第三天中午,就赶到八公山下。
这条路李小云当然更熟了,他们沿着小溪,穿过竹林,就看到一片圆形草地上,搭盖的三楹竹屋!李小云一喜,正待纵身掠起!上官靖一把把她拉住,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带着李小云,双足一点,两人同时凌空飞起,掠过草地,一下落到竹屋后面,隐住身子。
李小云轻声道:大哥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上官靖道:不知道,但听脚步声,至少有三个人。
李小云道:那是来找师傅的了,不知师傅知不知道。
上官靖轻嘘一声,道:他们来了!李小云道:大哥,我们从厨房进去。
上官靖道:不知刘前辈在不在,我们先听听再说。
说话之时,果然听到三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近,接着竹篱门打开了,三人一直定到竹屋前面,只听有人轻咳一声,响起尖沙的声音叫道:刘师弟在家吗?李小云奇道:他称师傅刘师弟,那是师傅的师兄了!屋中没有人答应。
那尖沙的声音又道:刘师弟,你明明在家,这是有意不肯出来见我了。
砰的一声,两扇木门已被推开,三个人一起走入屋中。
李小云悄声道:大哥,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应付他们一下。
上官靖点点头,道:小心些!李小云点点头,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覆到脸上,然后悄悄从屋后绕了过去,口中故意咦了一声道:是什么人把门打开了呢?她还没走近大门,只见一个黑衣汉子从屋中走出,看到李小云,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李小云脚下一停,咦道:你是什么人,怎么闯到我们屋里来了?那黑衣汉子还没开口,只听屋中响起方才那个尖沙声音,说道:辛十八,你叫他进来。
黑衣汉子朝李小云挥挥手,道:还不快进去。
李小云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反客为主起来。
随着话声,举步走人。
只见堂屋上首一张竹椅上,坐着一个披了一头花白头发的黑袍老人,他右首站立着一个黑衣汉子,打扮得和叫辛十八的差不多。
黑袍老人生成一张尖瘦脸,灰沉沉的,看去甚是阴沉,脸上似笑非笑,两道刀一般的目光朝自己投来,沉声道:小兄弟,你是刘师弟的什么人?李小云反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闯到屋里来想做什么?站在右首的黑衣汉子喝道:小子,你见了……黑袍老人一摆手,不让他说下去,一面抬目朝李小云道:这里是刘师弟的家,老夫是刘师弟的大师兄,你现在可以告诉老夫,你是刘师弟的什么人?站在右首的黑衣汉子,道:还不快说!李小云道:我叫宫飞云,竹逸先生是我师傅。
很好!黑袍人深沉一笑,道:这么说,你是老夫的师侄了。
李小云道:我没听师傅说过。
黑袍人脸色微变,嘿笑一声,道:老夫是找你师傅来的,你快去叫师傅出来。
李小云摇摇头,道:师傅不在家。
黑袍老人目注李小云,问道:你师傅那里去了?李小云道:不知道!黑袍人沉嘿道:你师傅到哪里去,你会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骗你作甚?李小云理直气壮地道:师傅出门,从没和我说到那里去的,他老人家不说,我怎么会知道?黑袍老夫目射奇光,冷然道:好小子,你既然敢对老夫这样说话?奇怪?李小云道:那你要我怎么说法?黑袍老人脸现怒容,沉喝道:小子,你以为老夫不敢把你劈了?就在此时,李小云突听师傅的声音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徒儿!你不是他对手,不可和他说僵了,为师不好出面,你只要说为师是到九华采药去好了。
李小云久经大敌,何况还有大哥在后面,哪会把黑袍老人放在眼里?一面大声说道:不要紧,你要劈就劈劈看?她这句不要紧是跟师傅说的,意思是说自己足可应付。
黑袍老人道:你倒真是不怕死!李小云哼道:我宫飞云从来说一不二,师傅不在,就是不在,你凶什么?你找师傅究竟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等师傅回来,我自会转告他老人家的。
黑袍老人面现怒色,右手指处,正待举掌劈出,忽然又缓缓放了下去,说道:好!你师傅既然不在,那你随老夫去。
说到最后一字,突然振腕一指点了过来。
李小云早就注意着他,对方手指堪堪点出,她早已骈起食中二指,一漾之间,向前划了一个小圈,然后轻轻朝前点去。
她使出来的正是无极神指!黑袍老人一指点出,陡觉风声有异,不仅自己指风宛如遇上了一堵漩涡般无形气墙,再也戳不过去。
不!自己指风突然消失,而且对方一缕犀利如剑的指劲,却从漩涡般气流中刺出,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究是练了数十年武功的人,反应极快,发觉不对,右手衣袖闪电般扬起,迎着李小云指风拂去,人也随着立即向左闪出。
李小云这一指其实并无伤他之意,是以出手极缓,否则就算你黑袍老人闪避得再快,也休想躲得开,但听嗤的一声,黑袍老人衣袖已被指风射穿了一个指头大的窟窿。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只听门口及时响起竹逸先生的声音叫道:大师兄手下留情。
竹逸先生手拄竹杖,已在门口现身。
李小云没有想到师傅会突然现身,急忙垂下双手,叫了声:师傅。
竹逸先生本来是不愿见这位大师兄的,又怕李小云伤在大师兄掌下,虽然他听到李小云方才说了一句不要紧,但总是放心不下,不得不现出身来。
黑袍老人心头正在凛骇,这小子使的是什么手法,竟有如此厉害,莫非也是奇胲经上所载的武学?一念及此,更是恨恨不已!正好看到竹逸先生在门口出现,不觉沉哼一声,道:刘师弟,你调教的一个好徒弟,连对愚兄都敢出手。
竹逸先生连连拱手道:大师兄歇怒,小徒年幼无知,多有冒犯、弟给你陪罪,一面转头喝道:飞云,还不上去见过大师伯?擎小云碍着师傅,只好拱着手,欠身道:见过大师伯。
黑袍老人只是嘿了一声,转脸朝竹逸先生冷冷的道:师弟既然不肯见我,怎么又出来了呢?大师兄请上坐。
竹逸先生抬抬手,等黑袍老人坐下,自己也在下首一把竹椅上落坐,才接着道:大师兄误会了,小弟感染微恙,不见外客,所以才关照小徒,只说小弟不在,刚才听到大师兄的声音,才赶忙迎了出来,还望大师兄多多恕罪。
黑袍老人嘿然道:咱们师兄弟几十年不见了,你总算还听得出我的口音来。
竹逸先生道:大师兄和小弟一起长大的,小弟怎会忘记?黑袍老人冷峻的道:愚兄还以为你当了奇胲门的掌门人,早就没有我这个不成材的师兄了。
竹逸先生道:小弟不敢。
黑袍老人道:师弟可知愚兄来意吗?竹逸先生欠身道:小弟正想请教。
嘿嘿!黑袍老人皮笑肉不笑的连嘿了两声,才道:愚兄应白衣圣教的敦聘,担任该教供奉,并在教主面前推荐了师弟,教主延揽高贤,至为心切,才要愚兄亲自前来邀请,敦促师弟出山。
李小云心中暗道:原来他是贼人一党,对了,碧落山庄也精于易容,原来是他!竹逸先生听得一怔,随即陪笑道:大师兄盛意,小弟心领了……黑袍老人佛然道:你不答应?竹逸先生道:大师兄你是知道的,小弟一向淡泊名利,不求人知,年轻的时候,都已恬淡过去,何况如今已近古稀,更不想再作出岫之云了。
哈哈!黑袍老人忽然发出一声尖沙大笑,说道:当年老鬼认为老夫没有出息,你是有作为的青年,才把奇胲门衣钵道统传给了你,老鬼的心意,当然希望你这个有为青年定可光大奇胲门,大有作为,没想到师弟竟然辜负老鬼传你衣钵的苦心孤诣,庸庸碌碌的过了一辈子,比老夫还要没有出息,老鬼若是不死,当真要自掘双眸,气得吐出血来!竹逸先生正容道:大师兄怎可对先师不敬?黑袍老人冷嘿道:他传你衣钵,当然是你恩师,老夫当年拂袖而去,早已和老鬼恩断义绝,这样说有何不可?说到这里,目光炯然直注竹逸先生,问道:师弟当真不去?竹逸先生道:大师兄原谅,小弟……不用说了。
黑袍老人忽然伸出手来,说道:那么师弟把‘奇胲经’交给老夫,老夫立即就走。
他原来是为奇胲经来的。
竹逸先生又是一怔,望着黑袍老人为难地道:大师兄,‘奇胲经’乃是本门历代相传的宝典,例由本门掌门人保管,传与下一代的继承人,小弟碍于祖师遗训,不敢私相授受,还望大师兄鉴谅。
黑袍老人道:老夫不管这些,师弟既然淡泊名利,不想再作出岫之云,交与老夫,正是光大本门的机会,师弟不为个人打算,也总该为本门着想。
竹逸先生道:小弟继承先师遗命,大师兄要索取此经,小弟实在难以遵命。
很好!黑袍老人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柬帖,随手递了过来?说道:师弟!你自己去看吧!竹逸先生不知柬帖上写的是什么?双手接过,打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只有七个字,那是――不归顺本教者死!目光才一接触,陡见信笺表面上忽然飞起一缕袅袅淡烟,心知不妙,左手急忙朝站在身侧的李小云推去,喝道:快退远些!喝声甫出,身子突然一歪,一个人随着从竹持上跌倒下来。
李小云看得大吃一惊,口中叫了一声:师傅!正待伸手去扶,哪知身子刚刚一移动,突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跟着咕咚栽倒下去。
黑袍老人不觉发出尖沙的哈哈大笑,但就在他的笑声未已,忽然问,笑声无故的凝结住了!因为他刚刚笑到一半,面前突然多了一个紫脸浓眉的青衫少年,这人从那里来?怎么来的?他都没有看清楚,只觉得好像一阵风,也好像只眨了一下眼,人就已站在前面了。
黑袍老人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明白这青衫少年的突然出现,会对他不利,在这种情况之下,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于是他笑声乍停,右手如刀,已疾然直插对方心窝。
照说他这一记出手得并不慢,虽然仓猝之间,不能用上全力,但至少也用上了七成的力道。
通常他用七成力道,已足够碎碎裂石,何况对方总归是人,人总不会比石碑要坚硬吧!青衫少年身上果然并不很坚硬,而是软的,软得几乎没有骨头一样,就像一个气囊。
青衫少年没有容他再出手,突然举手,只用两个指头一下敲在黑袍老人的华盖穴上,黑袍老人就如触电一般,再也动弹不得了。
东方玉《一剑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