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疯侠程百康,飞霎堡主徐玉麟,神算子秦大川、了因和尚,带著灵猿狒狒,结束了龙亭之会,迳向开封奔回。
徐玉麟因服灵芝之故,目力特佳,虽在黑暗中,仍能辨清百丈内的毫发细物。
距离开封城垣,倘有里许,急纵疾驰中,徐玉麟猛可的遥见数十条黑衣人影,一线见迎面奔来。
行家一看便知,来人俱都是上乘轻功,江湖健者。
徐玉麟因欲急起嵩山,面见净心大师,解释嫌怨,所以不愿招惹事端,徒增困扰,误延行程,随迭忙煞住前冲身形,说道:各位留神,前面有人来了,我们要不要躲一躲?疯侠、了因、秦大川同时停下,凝神向前一瞧,果见十数条黑影,飞垛流失般疾驰而来疯侠笑道:车多不碍路,各走各的,我们为什么要躲?徐玉麟答道:老哥哥且莫误会小意,因为我们要赶路程,躲躲总是少惹麻烦。
疯侠忽然哈哈大笑道:老弟,你这就错啦!要来的总是要来,是麻烦躲也躲不开!两人说话间,那十几个黑衣人影,已自来到跟前,因发现有人拦路,忽的住下,一字儿摆开。
徐玉麟一行人众,这才看得清楚,来人竟是十四名青袍道土。
疯侠凝神之下,忽对来人说道:老疯子还以为是何方朋友在此路过,原来是‘武当二真’!哈哈!两位道友别来无恙?夤夜兼程疾进,又率领著这多高手,不知有何贵干?十四名道土台中,在疯侠话毕,走出了两位六十多岁的青袍道长。
徐玉麟自是识得,正是在金岭镇会过的武当二真、玄真、清真两人。
这时玄真道长,向疯侠拱手施体,清真道长,却对徐玉麟瞥了一眼,转身向十二名弟子喝道:给我把他拿下!顺手向徐玉麟一指。
这十二名道上,都是武当派的一流高手,在清真道长呼喝出声的同时,兵刃齐出,一拥而上,竟将徐玉麟团团的包围起来。
情况的突然,直使徐玉麟怔呆得莫知所措!但是一种武人直觉的防卫本能,已使他不期然的撤出了九龙剑来。
一道霞光出现,虽在黑夜中,依然夺目生辉,竟将蜂拥扑上的十二道上,为之一怔,进击之势,也随之稍停。
既存这当见,万里疯侠程百康嘻笑之态尽敛,面罩严霜,撇下玄真道长,身形一纵,跃落徐玉麟身傍。
秦大川、了因和尚,也同时跳进包围圈中。
于是十二名道士扑击之势暂停,但已排成了一座阵式,把四人困在核心。
万里疯侠勃然怒叱道:武当乃名门正派,怎的这般不讲道理,见面就要拿人?老疯子这把年纪,死了也不算夭折,倘若你们说不出个理由来,我这把老骨头就选在此地埋葬吧!随此话音,一阵骨节格格作响,他的两脚已陷入坚硬的土中三分之深,可见此老,已是怒火难遏,功力运集到了何种程度?了因和尚双掌合什,双目微垂,低宣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秦大川背后摘下了柄链锁蒺藜,抖得叮当作响!双方态势至为明显,只要武当道士在往前踏进半步,惊天动地的剧战,立即爆发!武当二真万难料到,这位出身少林,诙谐百出,游戏风尘的大侠,此刻竟然淌起这淌浑水来,而且已真的动怒作威!玄真道长,右手微招,示意门人勿动,面色肃穆的说道:少林,武当源属同流,僧、道一家。
程大侠义薄云天,素为武林所仰慕,德高望重,名满天下。
不是贫道多嘴,倘若不明敝派七星峰上,发生了何事,最好请勿插手这场是非漩涡,以免玷辱令誉!他这番先捧后扛的词锋,本是想略为平息疯侠怒火,令其置身事外,以免引起两大门派之间的冲突。
那知此言一出,却是收效相反,只见疯侠怒极而笑道:少林,武当源属同流,僧、道一家,哈哈哈!这话直是动听得很哪!倘非你们这些杂毛,倘还略知饮水思源,不然,哼哼!恐怕连我老疯子也要喝令拿下啦!要知疯侠年已届百之人,乃是当今少林掌门人净心大师俗家师弟,辈份尊崇,誉满江湖,论身份地位,武当二真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徐玉麟既与疯侠一道,那么不管武当派与徐玉麟有何过节,见面之下,武当二真总得把事情说明白,然后再行解决,才是正规。
可是武当二真见面就喝令拿人,疯侠即使素养再好,再不计世俗礼数,这种目无尊卑的举动,如何叫他忍受得住?谁都知道,武当派的祖师张三丰,武功多源出少林,最明显的张三丰手著「仙家易筋经,就是脱胎于少林派的易筋经。
因此之故,玄真道长不提武当少林同源,倒还罢了,这一提起,无异给疯侠火上添油,是以竟出口骂起杂毛来了。
杂毛二字,对道长来说,实是一种莫大的污辱,武当二真乃武当掌门青虚道长师弟,在派中地位尊高,江湖上声望颇隆,仅是比疯侠小了几十岁年纪而已,疯侠对其如此不逊,怎不著恼?那清真道长,心胸较狭,早已按捺不住,此刻又听疯侠口出不逊,勃然大怒,声色俱厉的喝道:老叫化子,休得依老卖老,不识抬举,难道说武当派真的怕你不成?我倒要试试你那七十二式少林拳,究竟有多大道行?说著,一步步向场中踱来。
好哇!老疯子绝不令你失望就是!疯侠话落,说打就打,呼地一拳捣出,强劲猛烈的拳风,犹如一股怒浪,迳朝清真道长卷去。
清真道长心中微凛,那攻硬挺,迭忙往傍疾跃数步,始避正锋,暗道:这老疯子功力确是厉害!疯侠一拳捣出,见清真道长不敢硬接,忽的哈哈大笑道:怎么样?老疯子这手打狗拳,还不错吧!他这话,简直令清真道长再地无法忍受,心下一沉,反手撤出宝剑,欺中宫,踏洪门,招化怪蟒出洞,迳向疯侠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蓦地长虹挥舞,黑白两影乍合又分中,当啷一声震响!只见清真道长手中青钢剑断去大半,落在地上的一截,闪闪发光!清真道长颊下长髯根根倒竖,清瘦面容上泛出了从未有过的悲愤,羞惭之色,目光电射般向徐玉麟掠过。
小子,一并给你——随此话音,清真道长的一半断剑,脱手挪出。
一阵破空锐啸,直似颗殒星,划开漆黑的夜幕,向徐玉麟的门面打至!清真道长挟数十年之功力修为,盛怒之下,将兵刃当做暗器打出,劲道之大,委实骇人!徐玉麟急忙中功贯左臂,运聚了十成功力,向飞来断剑,呼的一掌劈出。
于是狂飙暴作,空气回荡,清真道长掷出的一柄断剑,半空里打了个旋,又迅疾的飞回。
一股锐利啸声,经由清真道长头顶擦过,掠出七八丈远,跌落尘埃。
清真道长打出的劲道,已经是够大的了,而徐玉麟这种掌力,更是令人惊骇至极!清真道长初受疯侠唇齿之辱,再受徐玉麟断剑之耻,情急之下,已然存了拼命之心。
但见他面孔扭曲,身躯颠抖了一阵,暴然跃起,犹如焦黑色巨雁,迳向徐玉麟扑去。
徐玉麟身形往旁疾跨,避开清真道长饿虎扑羊的一击,喝道:在下不杀手无寸兵之人,拿剑来吧!就在此时,玄真道长撤出了柄毫光四射的长剑,喝道:师弟,接住——话落,脱手飞出清真道长一扑未著,反身接著了玄真掷来的宝剑,清啸声中,剑化满天丝影,便向徐玉麟当头压下。
武当以剑术领袖武林,而武当二真又为当代十二剑手中人,自有其卓异群伦的剑术造诣。
清真道长盛怒出手,武当剑法精华,已尽情施展。
徐玉麟虽不明武当派来人来意,但衡度情势,料知眼下之局,绝不能善罢干休,随也展开师门绝学——上清奇门剑法,与清真道长拼斗起来。
这两人,一个是武当派中的高手,一个是东道真传,都是用剑圣手,可谓针锋相对,将遇良材。
清真道长临敌经验丰富,制机得宜,虚招送出,煞手暗递,无奈徐玉麟身法轻灵得令人不可思议,内功绵绵,愈战愈勇。
玄真道长一傍掠阵,看得清楚,情知师弟清真,一时固不致散落,但如此下去,在内力上必吃大亏,心不暗自凛骇,灵机转动,计上心来。
于是把手一招,十二名高手弟子,长剑齐出,同时发动。
须知疯侠原先之怒,也是怒在以武当派在武林中之声望,武当二真之身份,竟然罔顾江湖道义,使用不三流的联手围攻之法,眼下玄真道长,又发动十二名弟子动手,更将这位风尘大侠,已经稍息的怒火复炽!只听他怒吼道:玄真老杂毛,听说你们武当‘七星剑阵’,天不无双,好好好!老疯子行授就木之年,开开眼界,死也值得!此人生性如此,说打就打,绝不含糊!于是七十二路少林神拳,已然施出。
要知玄真道长此举,原意只是想使十二名弟子出剑虚动,藉以分散徐玉麟之心神,俾令清真制敌机先,如今经疯侠一说,反而把他提醒,心想,事已至此,也只好豁著与少林派正面冲突了!但是——清真道长正与徐玉麟打得难解难分,七星剑阵发动之后,势必亦将其困于阵中,门人投鼠忌器,自然难收宏效。
他正在忖念之际,忽听数声惨哼,流目看时,只见十二名弟子中,已有三人倒下!两个似是中了疯侠神拳,一个则被秦大川链锁蒺藜打得剑飞脑裂而死!神算子秦大川岂是个省油之灯,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个叮当响的人物。
此人非但机智沉著过人,故有神算子之称,而手中一柄链锁蒺藜,招数诡异莫测,更是泣鬼嚎神。
只是十八年蛇牢之苦,已将其折磨得人生嗔念俱消,沉默寡言,可是徐玉麟在他的心目之中,犹若己子,爱护有加。
此番武当派师出无名,拦路逞凶,已使此老动了嗔念,故而出手毫不留情。
玄真道长触目伤情,微作沉忖,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心,已自打定。
于是沉声喝道:师弟住手,快自退出!清真道长与徐玉麟斗得正自吃紧之际,蓦听玄真喊叫之声,心神一分,门户洞开。
徐玉麟那肯错过这千钧一发良机,九龙剑招出清歌曼舞,嗡嗡一片龙吟,瑞霞千道,长虹交辉,把个清真道长括得风雨不透,那里还有跃退之机!清真道长凛骇之下,究不愧为名门高手,剑走武当保命绝招——回风旋浪,层层青芒大盛,护佐过身三十六处大穴。
徐玉麟剑势稍缓,清真道长由护身的回风旋浪,变作攻敌的白云出岫,朵朵银花,单向对手坚络三焦。
这一招又是武当剑术攻敌绝学,剑锋忧幻无定,令人防不胜防!徐玉麟暗道:武当剑法的是名不虚传,这败中求胜的绝招,尤属难能!心忿转动间,清真道长剑锋已自逼近,他因早已察及清真这柄长剑,亦是把宝刀,罡气功夫,已自布满全身,是以临危从容,态度自若。
清真道长见徐玉麟并未闪避,窃喜就要得手。
那知剑锋尚距对手还有半尺之时,突觉一股强大劲力,竟将其宝剑阻住,无法再往前推动分毫。
不好!两字,犹在念中,徐玉麟身形一旋,长剑已自递到清真胸前商曲要穴。
清真道长凛惧中,撤招不及,只好撤剑后倒,抑用铁板桥工夫闪避,但是已然迟了半著就在此生死立判的瞬间,徐玉麟心忿微转,宝剑锐锋,竟斜斜的刺下,紧贴清真道长肋间而过!一片青袍随风飘起,清真道长胁下划上一条浅浅的血糟。
徐玉麟宝剑收回,向霍然跃起的清真道长,抱拳一揖,道:承蒙道长相让,在下就此谢过。
清真道长面色难看已极,两眼老泪涔涔而下!他岂是不知,对手实乃剑下留情,否则………可是,从此以后,声望扫地,十二剑手之内,亦必剔除了他的名字!人为财死,亦为名亡。
尤其是江湖中人,把名看得比命尤重。
只见清真道长,反身捡回了失落的宝剑,一语未发,向著四周武当弟子,投下留恋的一瞥,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悲怆,直使所有在场人众,心弦震荡!突地,笑声戛然而止,寒光一闪,清真道长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躺下去了——剑切咽喉,血染黄沙!这情景,仅是发生在刹那间的工夫,即使运距离最近的徐玉麟,想出手抢救也是不及!情况变化得太也突然,谁也料想不到这位当代十二剑客的武当高手,竟能因一招之败,举剑自刎!从此,武当二真已成了武当一真,但是谁能置信另外一真,却是死于自己的剑下呢?决心死去的人,往往在那瞬间的一霎,认为一了百了,可是却往往因此一了之念,而造成未死者的血海深仇,怨冤相报,永无止息的屠杀,纠缠,这岂非是死者之原意?又岂能是一了百了啊!徐玉麟望著横尸地上的清真道长,神色黯然,不胜唏嘘!这时武当门下九名弟子,均被此突然情况征得停上了骚动,疯侠,了因,秦大川三人,也一齐楞在当场!倏地,玄真道长身形跃起,掠至清真道长尸首之傍,低头瞧了瞧这位情逾手足的师弟之惨状不由老泪纵横!久久,倘抬起头来,向徐玉麟瞪了怨毒的一眼,恨声道:你好狠毒的手段,武当派十个门人的血债,眼下与你同时情结!俯身抱起清真道长尸首,捡回宝剑,由斗场外大步迈去。
徐玉麟怅怅的停立斗场中央,似是在回忆著一些往事,又像在默数著天边忽然殒落的辰星……天亮了,东方已已吐出了鱼肚白。
开封府城是个商业中心,人口繁密之地,黎明即起,营利奔忙的人,自是多如过江之鲫。
此刻,在城北关外的一座小土岗上,集聚了数百人众,城里的人复如潮水一般,向著士岗涌来。
岗上的人群,犹如发现了亘古未有的奇事,个个跷足引领北望。
但见离此土岗的里许之处,一团方圆约二十丈左右的白光,柱地冲天,茫茫蒙蒙,旋旋滚滚,犹如银河倒泻,壮观至极!渐渐地朝阳升起,那团蒙蒙白光,在旭日照射下,更是闪闪生辉。
由阵阵寒风中,不时的送来声声沉著狮吼的呼喝,人们已逐渐了解那团白光,究竟是怎么的回事了,有些胆小之人,已不敢再看,竟自跑回城去,惊惶失措的把门户关闭起来,烧香念佛,祷告神灵,勿让兵燹临门。
但是,胆大的人,却愈涌愈多,聚满了土岗,不过,没有一个敢走近前去,瞧瞧究竟的!啊!——那就是武当派名震天下的七星剑阵!提起此阵,武林中人,那个不丧魂落魄,谈虎色变!可是谁也不知道这阵法究竟如何厉害?原因是:从来没有一人,能生出此阵。
武当派之能有如此的喧吓声威,领袖武林,固然剑术冠绝,而此以十名剑手,联成的七星剑阵,居功尤重。
原来,玄真道长悲愤清真丧生,果然发动了武当派开山以来,素少使用的七星剑阵,将徐玉麟,万里疯侠,秦大川,了因四人,因在阵中。
玄真道长因十二名高手弟于,已丧命三人,只有自做阵首,是以阵法威势,更大、更盛!七星剑阵为武当派不传之秘,自翔为天下第一,事实上数百年来,在联手合击的剑术中,也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此刻阵中所困之人,也都是人中之龙。
强中之强,所以,由黑夜战至天明,虽将四人围住,但却制服不了。
可是,换句话说,七星剑阵能将这几个人物困住,也足见其厉害非凡了!要知武当派这威震天下的七星剑阵,乃张三丰穷数十年之岁月,呕心沥血,由武当剑术中演化而来,实与少林寺的罗汉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阵,以十个剑手合成,一人为首,一人为尾,其余八人,各估八卦方位,击首尾应,击尾首至,击中,则首尾并至。
既可分进,便能合攻,变化多端,奥妙无穷。
七星剑阵既经发动施为,其最后结果,只有一途,不是敌人死于阵内,便是两败俱亡。
因此,武当派对于此阵,若非深仇大敌,绝不轻易施为。
七星峰三元观,一夜之间,门人六名丧生,祖师三双道人,手著之仙家易筋经秘本,同时被窃,这种奇耻大辱,怎不便武当门人咬牙切齿?如今清真道长以及三名弟子,便又惨死,玄真道长新仇旧恨并发之下,是以,抱定了与敌偕亡之决心。
且说:徐玉麟被困阵中,自己虽有罡气护身,断金切玉的宝剑在握,一套上清奇门剑法,又施展得神出鬼没,使武当道士们心存忌惮,不敢硬敌。
万里疯侠程百康功力深厚,神拳骇人,精神倍发,自可支持不败。
神算子秦大川,一柄链锁蒺藜,舞得叮当震响,软硬兼施,实为克制长剑之奇兵,一时犹能自保。
可是,了因和尚的铁骨折扇,自入空门,列名少林之后,已将铁骨内之毒针撤除,威力自灭去大半,眼看险象环生,难以再持。
徐玉麟睹此状况,焦灼异常,暗自骇然道:如果这般冲突下去,就是不死于剑下,亦必战到力脱而亡………他正自边战边思间,忽听一声闷哼,但见了因和尚,肩头上已中了一剑,鲜血喷射中,右臂软软垂下,铁骨扇掉落地上!电光石火间,紧跟著一柄长剑又已递上他的玄机要穴,了因双目一闭,就待等死!蓦地,一记强烈绝伦的拳风,把刺向了因的宝剑斜斜荡开,才暂保一命。
自然,这挥拳施救之人,正是疯侠程百康。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神算子秦大川手中奇形兵器——链钹蒺藜,两个铁蒺藜锤,被玄真道长的宝剑,削去了一个。
这些发生于瞬间的惊险情况,徐玉麟已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流,力聚丹田,舌绽春雷的暴喝道:武当道士们住手,在下有话要说!由于他运集了全部功力,这声沉喝犹如山崩海啸,令人震耳欲耸。
武当道土们虽然俱各暗吃一惊,微作凛怔,但是剑阵并未停下。
原因是七星剑阵,一经发动,停上与否,全在阵首之人发号施令,不然,即使遇到任何情况,那管是山摇地动,也不能令这些训练有素的道士们动心。
玄真道长蓦闻徐玉麟的沉喝之声,心中咕啜道:这小子好深厚的功力,难怪能来无影,去无踪的出入三元观,反正此刻他插翅也休想飞出七星剑阵,我何不暂时停下,且看他有何话说?心念既决,但见他一声清啸,宝剑往空中幻了个圆圈,九名武当道士,倏地尽皆住手,抱剑肃立,但依然围作个圈圈,把四人环在中央。
疯侠程百康见七星剑阵业已停止,武当道士们抱元守一,肃容而立,也不由暗自叹服!玄真道长手捧宝剑,神光电射的向徐玉麟望了望,缓缓说道:你有何遗言,请速说来?徐玉麟神情从容道:在下请道长停住阵势,并非是要说什么遗言,贵派‘七星剑阵’,虽然冠绝武林,在下想信还不致打算后事!他略微一停,又接道:只是在下对贵派这种见面就要拿人的举动,甚为不解,不知道长能否将因由见告?疯侠由怀中掏出了包金创药粉给了因敷上,听徐玉麟向玄真道长,如此相问,似是如梦方醒,不由哈哈笑道:是呀!你们武当派的‘七星剑阵’,老疯子总算领教啦,现下瘾已过足,你总该说出番道理,然后再打也不为迟,玄真牛鼻子,你可是愿意说给老疯子听听吗?玄真道长修养虽然要比清真好得多多,无奈怨仇已结,胸存成见,所以对疯侠之言,甚觉刺耳,面色一沉,道:老疯子且莫兴奋,念你出身少林门墙,叫你死于‘七星剑阵’之内,睽目心安,我就对你说说吧………疯侠未待玄真道长话毕,忽又哈哈笑道:很好,很好!老疯子这条穷命虽不值钱,但还不愿意自白的送掉哩!哈哈!牛鼻子你说吧,也好使老疯子死得瞑目!玄真道长冷哼一声,接道:本派祖师手笔‘仙家易筋经’,被他——顺手一指徐玉麟,又道:偷去了还不算,便将守护三清般的六名门人,尽皆杀死,又在元始天尊神像背后,血笔留言,对本派大加污辱……认至此,浑身颤凛,似是忿极而生。
疯侠、徐玉麟、秦大川,了因四人,听得均都为之一震!徐玉麟略微沉忖,暗自咕啜道:这事怎的竟如少室峰上所发生之事,同出一辙,必定为一人所做,阴谋挑起武当、少林与我为敌………但是………此人为谁?……玄真道长见徐玉麟垂首不语,更以为他是理亏于人,无言以对,方欲逼问,只听疯侠说道:贵派三元观里,竟也发生了这种事情,但是有何证据是徐老弟所为?玄真道长毅然答道:纵观当世武林之中,不是他这种身具绝艺的孽畜,有谁敢来七星峰撤野?而且留言之下,明明写著『飞云堡主’四字!老疯子你该明白了吧!疯侠心中豁然了悟,复又笑道:青虚老牛鼻子,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仅凭‘飞云堡主’四字,就能断定此事为徐老弟所为吗?七星峰虽然高手不少,难道说除了老弟之外,当世之中,就没有人敢搏虎须………老疯子闭你的臭嘴!玄真道长确已气极发昏,那里还容疯侠解释!徐玉麟沉思了半晌,忽见玄真道长发怒喝斥疯侠,不由冷笑一声,道:敢问清真道长,在下何以要窃尔‘仙家易筋经’?玄真道长被他这般相间,不禁为之一怔,随答道:本派‘仙家易筋经’,乃我道家无上心法,武林中人,谁不想取得?但在下却不以为然!理由何在?很简单,贵派‘仙家易筋经’,也许能被别人视作珍宝,但在下却当作废纸,无啥用处!玄真道长勃然怒道:你偷去本派此经,还敢在这里卖乖抵赖!说著,手中宝剑一举,又待发动七星剑阵。
徐玉麟道:道长且慢,待在下说完,再打不迟。
玄真道长举起的宝剑,便又缓缓垂下,喝道:时间无多,你有何遗言,赶快说吧!不是在下有意小看贵派‘仙家易筋经’。
徐玉麟气定神闲的道:在下七岁之时,对此经却能背诵全丈,试想在下要它何用?玄真道长道:倒看不出你人不大,却是句句海口,哼!你且背诵一遍看看?徐玉麟毫不思索的背诵道:一段‘韦驼献杵’,二段‘摘星换斗’,三段‘出爪亮翅’,四段………他一口气竟将‘仙家易筋经’八段全部诵出,而且并将每段要领,详加解释,非但大出疯侠、了因、秦大川意外,竟连九名武当门徒,也听得颇为讶异,心想,此人小小年纪,竟将武当内功心法,比武当门下弟子,还要纯熟,未来成就,确是不敢轻估。
殊不知徐玉麟艺出道家,上清真人胸罗万有,文才武功盖世,对何门何派心法不了若指掌?徐玉麟此举,旨在证明他对武当仙家易筋经,绝无觊觎之念,这想法自然有其道理。
但是,玄真道长,不听犹可,一听之下,对徐玉麟窃经杀人,更加置信不疑!只见他,未待徐玉麟全部说完,宝剑挥动,七星剑阵又已发动起来。
徐玉麟想不到弄巧成拙,情知眼下之局,不分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善罢干休!于是——长啸一声,九龙剑出手就是上清奇门剑法中最具威力的两招——清平世界、恩怨两情!一道长虹似的剑气,冲天而起,层层光影,森森逼人,劲风激荡,如浪似涌,直把武当道人,迫得连运后退。
可是七星剑阵三番发动,已然变化至摘星换斗、倒转乾坤的阶段,威势的是骇人之至!不一刻工夫,神算子秦大川已气喘呼呼,技拙力穷,了因和尚大腿上又中一剑,倒在血泊中!疯侠亦是神情微变,一反从容之态。
徐玉麟虽然功高盖世,但是手大总难遮天,保住了自己,顾不了别人。
他左冲右突,总是无法突破此阵,固能迫使武当道士后退,但却紊乱不了他们严格而灵活的阵形。
此际,倘才深切的领悟到,武林中谈虎色变的七星剑阵,绝非徒托空言!徐玉麟正在焦燥不安之际,突见神算子秦大川,仅剩下的一只铁蒺藜,又被玄真道长一剑劈飞,另一名道士的长剑,也在同时递到了他的肩井穴上!骤然间,倘血脉贲张,连人带剑迳向玄真道长撞去!蓦地——一阵力撼山岳,简直不是人力所能发出的哈哈长笑之声,破空传来!紧跟著这阵笑声,一股吹人欲飞的狂飙掠过,黄尘滚滚,令人目不能睁!………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武当派十名剑手,连玄真道长在内,从尘埃中爬起,揉揉双眼,怔怔的发楞!万里疯侠程百康抓了抓满头黄土的乱发,两眼瞪的般大!神算子秦大川肩胛流著鲜血,跌坐在地。
了因和尚直挺挺的被尘上掩埋了双膝,似已死去!场上惟独不见了这场战斗的主角——飞云堡主徐玉麟,以及始终蹲候于七星剑阵之外的灵猿狒狒!七星剑阵自创始以来,破天荒的第一吹未收到预期效果,这变化太也突然,离奇了,简直令人不敢置信!这场惊天动地的钜战,至此以已结束,但是怨仇深结,江湖上由此波谲云诡,牵动了九大门派,一场武林浩劫,展开了序幕。
……玄真道长发现徐玉麟业已失踪,回想起狂风之前那阵震天长笑,犹觉耳中嗡然作响!他凝思良久,搜遍枯肠,以其经验见闻,怎么也想不出当世武林之中,会有这等呼风唤雨的高手,只闻笑声,不见人影,竟能将徐玉麟从七星剑阵中救走。
那么………难道说那小子会妖术不成?………一定是的,不然,七星峰上防守得何等严密,他怎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三元观,窃经行凶之后,从容遁走?玄真道长脑际中电似的掠过这些想定,一边吩咐九名弟子,掘土掩了师弟清真道长与三名门人,一边向兀自发楞的疯侠说道:老疯子还在那里装什么蒜?妖人既已逃走,今日之局,至此暂罢,不过,你们少林派既然插手管事,那么这笔血债,就须由少林派偿还。
言毕,也不待疯侠还腔,把手一摆,率领著九名弟子,头也不回,转身而去。
疯侠给神算子秦大川敷药之后,见了因也只足肌肉受伤,并未死去,顺手拍活了他的穴道,包扎妥当,由两人搀扶著,缓缓的朝开封城里走去。
他们仍然回到东台客栈住了,了因,秦大川两人,经疯侠的少林金创药之治疗,几日之后,便已痊愈。
疯侠回想当时情况,情知徐玉麟之突然失踪,绝非如玄真通长所言,使用什么妖术逃走,其中必大有文章,但在此久等,也并非办法。
三人计议之下,决定先赴嵩山,由疯侠面见净心大师,说明一切,倘获少林派之谅解,便留山等候几日,如徐玉麟依然未至,则再设法寻找,或返飞云堡去,与紫阳玉女共商良策。
这里暂时按下疯侠等三人,准备动身前往器出不提,且说:玄真道长率领九名门下弟子,不日返回武当山三元观,见了掌门师兄青虚道长,禀明经过。
青虚道长是武当派十二代掌门人,年已古稀,虽为二清门下弟子,但嗔念甚炽,好胜争强之心颇重。
当下一听玄真所说,便因清真之死,悲愤填膺,须发俱张,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玄真见掌门师兄如此震怒,随缓言观道:掌门师兄,请暂息怒,以保重身体。
本教所受耻辱,固须湔雪,但此事既牵扯少林派之掌门师兄,我们必须从长计议………青虚道长倏地目露杀机,把面前几案重重一击,霍然站起,道:一国不存二君,一山难容二虎。
少林派领袖天下武林,为时已不算短,净小老和尚自鸣清高,表面上不问江湖之事,暗下里却由门人与邪教妖人为伍,其用心如何,不问可知?今既证据确凿,我们就趁此机会,尽起门中高手,向净小老和尚要妖人飞云堡主,倘彼交人不出,干脆来个血洗少林寺,岂不师出有名,两天下武林领袖地位,亦将由本派取而代之。
这番话可以说是青虚的由衷之言,他自接掌掌门以来,已早有此雄心,只是时机未至,而少林派行事又素极稳重,未有把柄被他抓住,故乃隐忍于怀,未敢轻举妄动。
今既有此大好时机与借口,怎肯错过。
玄真道长虽较为深算持重,但亦雄心勃勃,是以青虚道长心语一出,不谋而合。
他微作凝思,灵机转动,缓缓说道:掌门师兄雄图,师弟甚为赞成,我们武当派剑术冠绝武林,高手辈出,那一件比不上少林和尚,为何不与之一争雄长?不过………稍停,继又接道:以本派贵力来说,眼下与少林仅在伯仲之间,倘若要使此举马到成功,万无一失的话,以师弟愚见,不若将妖人飞云堡主在三元观中所为,公诸武林同道,以激众怒,然后以师兄武当掌门之尊,具发英雄帖,联合峨嵋、青城、昆仑十点苍各大门派,声讨包庇妖人的少林寺僧,彼时,少林派孤掌难鸣,必俯首就范,而我更进而由妖人飞云堡主手中,夺获‘紫玉狸’,寻求‘玄天秘笈’,则领袖武林之位定矣。
青虚道长听罢玄真这篇雄图谋略,怒气已息,不由拂髯笑道:师弟向以机智过人见称,此番宏论尤有见地,令愚师兄甚为佩服,尔后运筹帷幄,全仗师弟啦!事不宜迟,吾立即具发英雄帖,分派门人赴各大门派,并以专函,向被邀门派,揭发少林寺与妖人飞云堡主勾结逞凶之事,订于十二月十五日,齐集嵩山少室峰下,共襄义举。
不知师弟还有什么高见?玄真道长道:蒙掌门师兄器重,师弟愚鲁之才,诚恐难负所望,不过为了本派威望,师弟自当勉竭惊骀,戮力以赴。
青虚道长笑道:师弟何必过于自谦,这事就如此决定,现下你可先去妥为筹划,谋定而动,自为善策,本派距离嵩山最近,以待向各大门派投帖之人返回,立即行动。
于是玄真道长辞出,分别筹谋去了。
※※ ※※ ※※午夜。
少林寺。
这座建于高达三千尺,林泉清幽,岩壑深遽,中岳少室峰上的北魏古刹,自达摩祖师东来,卓锡于此,收徒传艺,创派上宗,成为、国国术之正统,数百年来,执武林牛耳,被江湖中人视若泰山北斗。
时下,月色蒙胧,山风呼啸中,不时的传来几声巡更梆铃之声,震破寂静的夜空,余音缭绕山际,回荡不绝。
显然,这所武林重地,自从庄经楼事发之后,已经加强了戒备与警觉。
突地——大雄殿的屋脊上黑影一闪而没,但在此一闪之间,已经惊动了手中一名高手。
淡淡的月光下,只见红影微晃,直向大雄般的屋脊掠去。
当那红影停落之时,那一闪而没的黑影又出现殿角,然在眨眼之间,直如一缕轻烟似的,向少林寺外飘渺而游!那红影原是位身披红色架裟的僧人,他望著那黑影纵去,并未追赶,仅是咦了声,便飘落殿前。
就在此时,又有一位身著红色架裟的僧人,由大雄般的另一角上旋出。
两个红衣僧人见面之下,都不由面现惊讶!但见后来的红衣僧人,向四周瞧了一眼,说道:大师兄谅必也看到那黑衣人了吧?原来这被称为大师兄的和尚,正是四金刚中的禅心大师,后来的和尚则是禅同。
禅心大师沉吟片晌,答道:看是看到了,但在当世武林中,我实在想不出这人是谁,竟然有如此超人轻功?………竟自闭目凝思起来。
禅同大师道:这人曾至庄经楼,师弟就是由那边追来,但晃眼便不见了………他说到这里,稍微一停,接道:程师叔已经向师父解释过,本寺失经杀人之事,绝非飞云堡主徐玉麟所为,师父犹在半信半疑中,以师弟看来,今夜莅寺之人,很可能就是正凶,因为此人轻功路数,以及衣著,都与徐玉麟大不相同,若然,这人是谁?禅心大师僧地双目精光电射,向禅同道:师弟,你既奉师命看守庄经楼,职责重大,请即速回,莫要看了歹人调虎离山之计!禅同答道:庄经楼上,尚有‘参’辈中四个弟子,我想还不致出什么岔子的。
还是小心一些好!禅心轻喟一声道:我们少林派近年以来,甚少牵入江湖事非漩涡,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武林人物,会同咱们捣起乱来?禅心话毕,又陷于沉思之中。
禅同却接道:方今天下武林,各大门派,黑白两道,以及遁迹江湖多少年的前辈人物,都已纷纷出动,为那‘紫玉狸’之争夺,势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本派虽无贪心,但是要想再置身这扬事非之外,以师弟判断,恐怕已不可能?禅心闭目颔首道:师弟此言,颇有见地,本派新近之事,恐怕与此有关,说不定其中是项重大阴谋……如果悉师兄猜想不错,少室峰上,即将要有更大的暴风雨来临………突地——一个灰衣中年弥陀,从大雄殿里惶惶张张的跑出,将禅心之话打住。
但见那灰衣弥陀,向禅心禅同行礼后,禀道:启禀二位师伯,佛祖神像手中的一串佛珠不见啦!啊!竟然有这回事!禅心当先向佛殿中纵去,禅同亦随后跟来。
大雄殿里巨烛辉煌,映照得如同白昼,两人一眼看清,正坐如来佛祖手中的捻珠,果然不翼而飞!以禅心大师这般沉潜有素,定力过人的高僧,也不由惊惶失措!他怔仲了片晌,转身对禅同道:师弟速返庄经楼,此间之事,由愚师兄来处理,千万不能再让那边发生岔子,否则,师父震怒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禅同心中微震,急忙退出大雄殿,奔向庄经楼去。
这里禅心和尚,巡视了大雄殿一周,见其余一切,均完好如旧,随问那犹自战凛不已的灰衣弥陀道:参立你可知道这佛珠是在何时不见的?灰衣弥陀参立,战战竞竞的答道:适才师伯出殿时还在,但师伯出殿之后,殿里烛火忽然被一阵风吹得灭而复明,待弟子查看时,才发现佛祖手上的佛珠不见了,所以就赶快………禅心大师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语言,低低的宣了声佛号,然后神色肃然道:这事自难怪你,现下你且去成醒几个师兄弟,对大雄殿四周,加强巡逻去吧。
说毕,便在佛像之前的蒲团上,盘膝打坐起来……钟楼上的铁钟鸣过三响,各殿、院执事僧人,齐集议事厅参见掌门。
禅心大师,首先向净心掌门方丈,叩头请罪道:弟子无能,奉命守护大雄宝殿,竟让来路不明之人,于夜间将如来佛祖手上佛珠窃去,罪该万死,恭请掌门师尊,隆以应获之罪!掌门方丈净心大师,神色倏变,吃惊道:啊!竟有这种事情?你且把详情说给我听听。
禅心随一五一十的将夜来之事,复述一遍。
出乎众僧意外的,掌门方丈,听罢之后,对这种给少林派鼻子上抹灰的大事,却异常冷静,缓声道:禅心半身归坐,此事本应处你面壁三年,但因目前时势不同,待一切查明之后,再议。
禅心谢息,退回原坐。
少林门规素极森严,掌门师对此事之处置,令众僧大感意外,但察颜观色中,情知掌门人必有更大更惊人的事宣布。
因此,一片肃然!果不出众僧所料,但见净心大师,向在坐各院、殿执事弟子,神光慑人的掠过一眼,容包肃穆而道:本派均为三宝弟子,空门中人,名利富贵,与我如浮云。
所以,江湖间事非恩怨,绝少牵入。
然而当前武林中,正在酝酿的一场纠纷,实关系著未来武林整个命运,本派自不能再置身事外,眼看烟魅魁魅,横行于世,涂炭生灵………他稍为停顿,神色更为凝重,接道:但是本派目前也正面临著一个重大危机,夜来少室峰下,发现武当、峨嵋、青城、昆仑十点苍等,五大门派中人,行动诡密,似对本派有所图谋,谅来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妥善应付,以免造成名门正派之间,互相残杀。
但本寺虽非龙潭虎穴,可也不是外人撒野之地,本掌门重申前令,凡擅闯木寺者,一律拿来见我,否则,格杀勿论!净心大师宣毕,各执事弟子回声应道:弟子谨遵掌门谕命!净心大师复欲开口说话,只见一名地字辈的门下,带著个青袍道人,闪身进厅。
那青袍道人,手捧一封大红柬帖,向净心大师稽首为礼道:奉本派掌门人青虚道长之命,特来向贵掌门大师投帖拜见。
说著,手内大红柬帖高高举起。
禅心大师迭忙向前接过,呈与净心掌门面前。
净心大师打开柬帖一看,对来人说道:既是贵宾莅临,木掌门于午时亲率各辈弟子,山门外恭候大惊。
那投帖道人,拜辞退出,仍由陪来僧人,相送离寺。
※※ ※※ ※※日正中午,少林古刹,大门大开。
当今掌门方丈净心大师,身著玄色架鲨,宝像壮严,由四名灰衣小弥陀伴随著,首先步出山门。
身后紧跟著便是四金刚,以及禅字辈的另外十名高僧,一律的红色架裟。
再后,便是著灰色僧衣的参、天、地三辈弟子,依次排列,每辈均为十五人,相继而出。
净心大师来在山门前迎风而立,身后排列著「禅、参、天、地四辈门人,行列整齐有序。
这位一代武林宗师的出现,委实排场威严壮观!不到片刻工夫,少室峰下,长啸之声起处,犹如流矢般的三十余人,纵上峰来,眨眼间,已来至少林寺前的广场,一字见摆开。
来人之中,道俗均有,男女混杂,各捞兵刃,雄纠纠,气昂昂,似是不怀善意。
净心大师双掌合什,两目微垂,便宣了声佛号。
身后群僧,看得齐都讶然一怔!但见长蛇队里,走出了五人,为首一个羽巾道袍,长髯飘飘,背插宝剑,高观骨,鹰鼻子,两眼神光慑人,正是武当派现任掌门——青虚道长!净心大师合掌当胸,宣道:南无阿弥陀佛,青虚道友,以及各位掌门,远来敝山,老僧未能速迎,倘祈当面恕罪。
青虚道长前行几步,道:无事不登三现殿,今日贫道同峨嵋十点苍、青城、昆仑各派掌门人,前来贵刹,想向掌门大师讨个人情,不知大师可肯吗?净心大师双目神光电射,瞟过五大门派掌门一眼,声音放得甚为低沉,缓缓说道:青虚道友何事见教,不妨明说,只要贫道力能所及,无不答应。
青虚道长冷哼声道:这事恐怕已经由不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说著,向身旁四派掌门人看了一眼,接道:请将妖人飞云堡主,立即交出,并当我们各大门派掌门之面,将与妖人勾结之阴谋宣布出来………阿弥陀狒,善哉,善哉!净心大师高宣了这声令人震撼心弦的佛号出来,把青虚道长的话硬生生给截上,紧接著哈哈一笑,道:青虚道友,除此之外,对敝派还有没有罪名再加啦?青虚道长勃然怒道:净心老秃,时至今日,还想强词夺理,推卸罪责吗?嘿嘿!本派祖师手笔‘仙家易筋经’,被你令那妖人飞云堡主窃走,倒还不算,又杀六名守殿弟子。
武林同道,那个不知你那位老疯子师弟,与妖人为伍,复在开封城外,仗左道旁门妖术,杀了本掌门师弟清真道长,以及三名门人………说至此,夏然而止,须发猬张,似是怒极难言。
净心大师道:贵派这些事情,贫僧已略知一二。
望了望其余四派掌门道:各位同来敝山,难道说也是为了此事,给武当青虚道友撑腰吗?但见一个身躯修伟,背插双剑的青袍老者,当先答道:可以如此说,方可以说各为各事而来。
净心大师识得此人,正是青城派当今掌门青城一剑顾天南,当即问道:顾大掌门之言,令老僧不解,能否直言兄台?青城一剑顾天南,是当代十二剑手中杰出人才,沉潜有素,武功高强,为人心胸磊落,行事持重,日前虽因门中失窃重宝,曾派得意女弟子夏侯芝馨姑娘,率领门人追捉窃宝之人——飞云堡主,而夏侯芝馨因龙亭之会,败于徐玉麟手下,一气而走,未返青城覆命,但据门人禀报经过之后,情如此中大有文章。
此番他应武当之约,前来嵩山,一则是寻找爱徒夏侯芝馨,二来也想会会门人口中所描述的那个武功绝伦,打败爱徒的少年,一窥究竟,藉以观察是否即为窃宝之飞云堡主?因此顾天南虽与青虚道长同行,但对少林派却无敌意,更不相信以少林之威名奉誉,会勾结什么妖人之事。
故略微沉忖,答道:贵掌门大师有所不知,敝派祖传镇山之宝——‘青城锈剑’,被留名为飞云堡主之人窃去,日前曾派人搜寻无著,故想出来走走,唉!这件事情,说起来真是丢脸至极,探望贵掌门大师万勿耻笑才是。
净心大师双目微张,状似吃惊的道:贵派竟然也发生了这种事情,看来……他稍微一停,又向一位光头大脑,手持禅杖,身著金衣的老僧问道:昆仑掌门空空老友,宝驾莅临敝刹,莫非贵山也发生了武当、青城同样大事?这位昆仑掌门空空长老,与净心大师,乃当代有数得道高僧,轻易不出山门,此番率两位师弟——昆仑双杰东来,实为追踪西域图克兰宫密宗僧侣之故,顺道拜访少林掌门,恰与青虚道长相遇少室峰下,经青虚老道一番危言耸听,心存疑忌,故允同行。
空空长老目睹此景,情知武当、少林之间,仇怨深结,势必水火难容,但在眉相未明之前,自不愿轻举妄动,得罪任何一方,尤其与净心大师,因为三宝门下多年老友,自不能听信偏面之词,反目成仇。
只见他在净心大师相间之下,光光的大脑袋晃了几晃,意态悠闲的笑道:贫僧此番远道东来,虽与中原武林有关,但却与此事毫无干连,而且莅临宝刹,实乃荋诚相访,绝无他意。
净心大师笑道:空空老友既是观光寒山,多年不见,理应一叙,让贫僧略尽地主微忱,那么请——请牢出口,身后闪出了四金刚向前对空空长老合掌为礼,道:恭请空空掌门师伯,寒寺待茶。
空空长老合掌还礼道:四位免礼。
接著反身对相隔五丈之外三十余人的排列,招招手道:二位师弟请过来吧。
只见两名金衣老僧,应声而出,正是昆仑双杰。
情势至为明显,青城掌门顾天南言词之间,不愿与少林为敌,昆仑三僧,便为少林坐上客,武当派联合的五大门派阵容,无形中已是去了两拨生力军。
青虚道长眼见情势如此,心中咕啜道:若不趁此机会撩起众怒,再让净心老和尚向峨嵋、点苍两派掌门询问下去,说不定联合阵线,就要全部瓦解!忖念及此,不由喝道:空空掌门且慢,贫道还有话要说。
空空方丈与昆仑双杰二师弟,并未立即进寺,只是站于净心大师身傍,准备事了之后,一同进刹。
放在青虚道长言毕,空空长老和颜笑道:道长请便,贫僧愿闻高见!青虚道长面色一流,战指净心大师,切齿数落道:净心老秃,暗结妖人飞云堡主,主使盗取各大门派宝物,杀戮门下弟子,祸心深具,证据确凿,凡我武林同道,均应高举义旗,共讨妖孽。
今既不但不愿将妖人交出,反而施计挑拨离间,非贫道危言耸听,我等时下卯不同心一德,一旦老秃阴谋得逞,那时势必噬脐莫及,后悔迟矣!少林摹群直听得一阵愤然!净心大师却从容笑道:妙哉此言!青虚道友,想不到你们武当掌门之尊,竟能说出这种连三岁儿童都瞒不过的话来,殊令贫僧惋惜………说至此,微喟一声,又道:道友雄才大略,贫道早知,你既想领袖武林,尽管好自为之,本派绝无争胜好强之意,又何必硬要找个借口出来,给本派加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呢?贫道言尽于斯,犹望道友能冷静思之!竟自垂目不言。
青虚道长的心事,竟被净心大师一语揭穿,羞愤交集之下,怒喝道:老秃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谅你也绝不会认罪!话落,竟自运集功力,就要出手。
猛可中,一位瘦长个细眼睛,年约六十几岁的老道,闪身拦住青虚道长,道:青虚道儿,身系数派发号施令之重任,何必轻自出手,待贫道来试试这位武林宗师,究竟有多大道行?少林众僧凝目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峨嵋派掌门紫阳真人,为当代十二剑手之首。
净心大师双目微睁,念道:阿弥陀佛!紫阳道友不在峨嵋潜修,远来敝刹,敢情是也与青虚掌门人,同一雄图?紫阳真人脸色一凝,正待答话,只见身旁瘦骨嶙嶙,个子高高的端木齐天,前跨半步,冷哼道:天下武林领袖地位,惟有德者方能居之,尔少林名为正大派别,暗结妖孽,对我诸派视若草芥,横加污辱,居心何在?净心大师看了看瘦长老人端木齐天,缓缓说道:点苍掌门端木老友,此言由何说起?这点苍派掌门人端木齐天,绰号枯竹叟,乃是当代有名怪杰之一,行事狠辣,但尚不失为一个豪侠之士。
枯竹叟端木齐天敞声笑道:老和尚你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徉?净心大师面色微沉,答道:贫僧身为三宝弟子,少林掌门,出言岂能儿戏?枯竹叟端木齐天沉吟半警,正待说话,却听青虚道长说道:老秃,不要装佯,难道说点苍派的掌门令符,被你指使下的飞云堡主盗去,你还不知吗?净心禅师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微震,暗道:这些事情怎的都一起发生?看来一场武林浩劫,势必难免!想到这里,不由轻喟一声,道:武当、青城、点苍三派,有的失宝,有的人宝俱伤,如今找到敝出来讨什么妖人飞云堡主,这也难怪,因为贫僧师弟,确曾与此人同来嵩山,但武当玄真道长,对此人去向当该明白?而且敝寺藏经楼上失窃‘达摩十三式’,两名弟子被杀,昨夜大雄宝殿佛祖手上捻珠,又复被人窃走,本派之耻,本派之物,待向何人去索还?吓!老秃,不要借词掩饰,故弄玄虚,谁能信你!青虚道长说罢,脚下微滑,迳向净心大师欺近。
四金刚同时闪身而出,挡在了净心大师之前。
武当派高手二十余人,在玄真道长率领之下,个个长剑出鞘。
危机四伏,一场门户恶斗,一触即发。
净心大师双目精光暴射,高宣声佛号,语音沉痛的说道:贫僧最后一言:本派无意争名斗胜,领袖武林,青虚道长既有此雄心,尽管多做几件大快人心的江湖义举,到时势之所趋,自可领导群伦,又何必出此下策,与……老秃,闭你的鸟嘴!今日血洗少林寺,就是大快人心的义举——青虚道长此言甫毕,宝剑嗡然离鞘,一个箭步,迳向净心大师扑上。
玄真道长领导下的二十几名武当高手,也同时虎吼一片,纷纷发难。
一代高僧净心大师,深深的叹息一声,道:茫茫苦海,回头是岸!说罢,由四名灰衣小弥陀护卫著,退往旁处。
禅心和尚推出雄浑无比的两掌,接上了青虚掌门。
玄真道长则由禅同大师接住,禅日、禅月,率领参字辈的十五名门人,堵住了武当众道士。
于是——少林古刹之前,展开了一场两大门派的龙争虎斗!青城派掌门顾天南,率领五名门下高手,退往斗场一旁,冷眼旁观,保持中立态度。
枯竹叟端本齐天虽来势涸涸,但经净心大师最后之言说得疑信参半起来,是以率领著四名派中高手,暂持冷静。
两派恶斗爆发之后,峨嵋掌门紫阳真人,却退出战圈之外,撮口长啸,倏然间,少室峰下,人声鼎沸,涌上了八九十人,各个手持兵刃,列于紫阳真人身后,排成了一座方阵。
紫阳真人招来门下,向斗场上瞟了瞟,脸孔上抹过一丝诡异的微笑,竟也观战起来。
此老,不但剑术造诣深奥,武功超群,在心智上,也是鬼计多端。
他早已有意与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一争雄长,但苦于门下能手不多,且无良机,此番被青虚道长邀来,尽起徒众,表面上是为武当助拳,骨子里却另有他的谋算。
既见少林,武当已正面冲突,惨杀难免,灵机一转,计上心来——以待两败俱伤,则坐收渔人之利。
殊不知玄真道长,也是个机伶老道,既见紫阳真人招来门下人手,竟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就知其意如何了。
忖念间,一剑挥出,将禅同大师略微迫退,闪身跃出斗圈,亦如法长啸一阵。
蓦地——山峰之下,又涌上了二百多青袍道上,正是武当门下弟子。
为首一个眉目清秀,背插长剑的少年,浑身蓝色劲装,器宇轩昂,一表人材,闪身跃至玄真面前,抱拳行礼:请师叔谕下——玄真道长把手一挥,道:暂时要他们勿动,看我眼色行事。
劲装少年应声:遵命。
猿臂一挥,两百多个武当道士,队形整肃,退在一旁,竟与峨嵋派距离十丈左右,遥相并峙。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武当来众,直使紫阳真人暗中骇然一惊,心想眼下情势,预谋必难达成。
玄真道长向紫阳真人睥睨的掠过一眼,道:时机已到,请掌门下令贵派门人动手吧!紫阳真人嚅嚅片刻,竟未说出话来,突闻少林寺内,钟声齐鸣!只听净心大师敞声宣道:阿弥陀佛,罪孽,罪孽!宣声高昂,犹如沉雷,山谷为应,几将那钟声压住!在场人众,虽然俱都是当代武林高手,定力过人,也不禁心弦震荡,骇然吃惊,齐都为之一怔!但是,双方狠拼恶斗,依然继续不停……※※ ※※ ※※没有月亮,乌云遮盖了蓝天。
夜,像个黑黝黝,阴沉沉的巨灵,以奇大无伦的魔爪,攫取了整个大地!山风如虎,松涛雷鸣,交织成一曲悲壮而恐怖的乐章,益发增加了夜之巨灵的淫感。
这地点是伏中山中的一处绝壑,深达百丈,林木阴森!突地,在这绝壑山壁的半腰间,传出了两声震天长笑,此起彼伏,直似要与山风抗拒。
笑声历达半个时辰,但是余音回荡山谷,经久甫绝。
笑声发处,原是一所不太大的山壁岩洞。
此际,在岩洞里翻身爬坐起来一个白衣弱冠少年,怔憧憧的瞧了瞧身旁蹲伏的一只白猿,向乌黑的岩洞外张望一下,像是自言自语的道:啊!我怎么到了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他摸摸脑袋,似是沉浸于回忆之中……他仿佛记得:在武当派的七星剑阵之中,眼见秦伯父被一名武当道人,长剑刺上肩头的瞬间,倘不顾生死的跃身驰救……之后,他使一切浑然不知了。
他仿佛还记得:就在他秦伯父生死须臾的同时,半空里似是传来一阵破天长笑……啊!怎的这笑声,犹仿佛在耳际?………哈哈!小娃见你可醒过来啦!大概已经饿了吧?这个拿去吃吧!白衣少年被此话音蓦然一惊,纵目向洞内望去,只见团团一物,迎面飞来,顺手抓住,嗅到香味扑鼻,原来竟是只烘熟的山鸡!他在武当派的七星剑阵中,由黑夜困到天明,由天明而至日色沉西,算起来整整一天未进饭食。
而此刻又已黑夜沉沉,何上一天呢?他的确饿了,虽然由于充足的睡眠,已使他毫无倦意,可足饥肠辘辘,颇感难耐!他几乎是毫没加以思索,竟然把一只肥大的山鸡,狠吞虎吓撕嚼下肚。
至此,这白衣少年是谁?笔者相信已用不著多作交代了。
徐玉麟吃罢烘鸡,正想站起,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又自洞底传来,道:小娃见,喝了吧,这个给你!随著话音,又飞来了一只红红的葫芦。
徐玉麟眼明手快,迅疾的接著,拔开葫芦堵塞,芳香沁人,把头一仰,咕嘟嘟喝了数口,但觉入口生津,犹如掠浆玉液,味见甜美极了。
虽然仅是几日,但渴意全消,竟自舍不得再喝了。
忽然,倘想起这甜美味道,似是曾经尝过,但那仿佛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小娃儿,这千年灵芝液,还不错吧?哈哈!这一葫芦全送你啦!啊!千年灵芝液!徐玉麟说完这句话,似是若有所悟的,大步向岩洞深处迈去。
这岩洞虽甚黑暗,但他视力大异常人,走不多远,便看到在洞底壁前,坐著两位老人。
右边一位稍高,白发萧萧,长髯垂地;左面一位较矮的老人,却是黑发黑髯,面如满月。
同样的两个老人俱都是:太阳穴高高隆起,两眼神光似电,丰采奕奕,骨格不凡!徐玉麟何等聪明,心知眼下老人,必是两位性命交修的奇人异上。
随即急跨数多,长揖跪拜道:晚辈徐玉麟,拜谢两位老前辈搭救之恩,尚请赐上尊姓高名,俾晚辈永铭不忘。
只见右边白发白髯的老人,展颜微笑道:二弟,我说得不错吧?上清牛鼻子调教出来的门人,多懂礼貌,逗人喜爱哩!徐玉麟听得心中既乐又讶,暗自咕啜,这两位老人怎会知道自己的师尊?哈哈哈!大哥如此说来,我那葫芦千年灵芝液,还赠得适得其人哩!右边黑发黑髯老人,把手一摆,道:小娃儿快起来,对我们这两个老而不死的山野林下之人,用不著这多礼数。
徐玉麟却依然跪地未起,似是在等待什么?黑髯老人以已窥知其心意一般,竟又敞声笑道:小娃儿起来吧,我们两个山林老儿,活得年岁太多啦,早已把姓名忘记了。
徐玉麟但觉一般突来劲力,竟将跪地的身子缓缓托起,却并未看见两位老人有什么动作。
这种以意御力的功夫,直使徐玉麟把两位老人,视作神明一般。
白髯老人向徐玉麟雷射般的瞟过一眼,感慨似的自言自语道:集天地灵秀之气于一身,英华内蕴,神情骨奇,福缘厚相,实百年难遇之武学良材也!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对这小娃儿有些相逢恨晚?黑发老人道:好事情都被上清老牛鼻子占尽,你我就找不到像这样出落的一个徒弟,著来我们这点儿三脚猫的把式,恐怕是要跟著这具臭皮囊埋葬九泉了!白髯老人忽然笑道:我就偏不让它埋葬九泉,又待怎样?你可是想传他套武艺吗?二弟所猜不错,说来这也是一种缘份。
黑髯老人哈哈笑道:我也有此意。
白髯老人道:你传他什么?黑髯老人不咎反问道:你传他什么?两人略微沉思,倏地——白髯老人伸出了一只手掌,黑髯老人则抬起了一条腿。
两人相顾之下,竟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直震得岩洞中碎石纷落!徐玉麟怔呆呆的瞧著两位老人,一问一答,一个伸掌,一个举腿,觉得甚是好笑,但心中却已经明白他们是何用意。
两者笑罢,黑髯老人道:小娃儿,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要想各传一套武林绝学,你可是愿意吗?徐玉麟喜不自胜的答道:多谢两位老前辈栽培之恩,晚辈甚愿学习,不过………说到这里,倏然住口。
他心里却在想道:我自出道以来,所遇当世高手,已是不少,惟独对武当派的七星剑阵,怎么也无法破得………白髯老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缓声说道:小娃儿,你可是觉得武当派的‘七星剑阵’,无法可破吗?徐玉麟暗自一惊,方待开口,只黑发老人敞声笑道:小娃儿你可造化不浅哩,我大哥的十二式‘风雷掌’,你只要练成,慢说‘七星剑阵’,就八星、九星剑阵也无可奈何于你的,至于我要传你的一套二十四式‘翻天腿’妙用你将来便会知道。
徐玉麟听罢,喜之不尽,自是长揖跪拜不迭。
从此,徐玉麟在两位老人调教之下,专心练习风雷掌与翻天腿,晃眼十日过去。
他本是个聪明绝顶,武学素养深厚之人,两套武林绝学,旬日之间,已是练得滚瓜烂熟。
一日清晨醒来,白猿狒狒叽叽喳喳向洞外指手划脚,赶急整好衣衫,跑在洞口一望,但见遍山铺白,茫茫一片,天已降下了瑞雪!再反身入洞时,始发现两位老人已不知于何时离去?仅在石壁上,以大力金刚指,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腊月十五日赶到嵩山去。
他数指一算,距离十五还有数日,随连忙收拾妥当,向两个老人盘坐之处,拜了三拜,神情黯然,带著狒狒,向洞外走去。
忽的脚下一伴,低头看时,原来黑髯老人所指的那只红葫芦,几乎把它忘了。
检起来摇了摇,尚有多半葫芦灵芝液,心中大喜,携在身边,复向岩洞投下留恋的一瞥,便长崛一声,迳朝洞外纵去。
他泻落深壑,也不辨南北东西的竟放步狂奔起来。
此际,他觉得直如御风飞行,轻功又超出了旬日前好多,心知必是饮下千年灵芝液之故。
心中一喜,两位老人的面容,又浮现脑际………他本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深觉两位老人,平白相遇,非但救他出了七星剑阵之险,复传以武功,又赠千年灵芝液,真可谓恩重如山,但自己却连两位老人的姓名都不知道!想到千年灵芝液,不由又将那红色小葫芦随手取出,把玩之下,发现葫芦上刻著「玉华洞三个蝇头小字,小由心中一震,暗道:难道是他们两位老人家?……必定是的,否则,当世武林中那有这等高人。
腊月十五日赶到嵩山去。
这又是为了什么?嵩山自是必去之地,但要在十五日赶到,可就猜想不到是何原因了?不管如何,徐玉麟深信两位老人所示,必是重大玄机。
于是,脚步又加快了一倍。
深山,白雪,月夜,寒风中。
突地,两个彩衣飘飘,犹如嫦娥奔月般的丽人,在幽谷雪地上出现,是恁般的飘忽,轻巧,纤俏!似是有意,或许无意,两个彩衣丽人,竟然与一条疾纵而驰的白影,撞了个满怀堂!哎哟!你这人怎的走路不长眼,可把姑娘撞坏啦!一个彩衣丽人,由雪地上爬起。
另一个彩衣丽人,眉目含俏,两只秋瞳,一瞬不瞬的盯著向前倏停的白衣人。
这白衣人正是徐玉麟,他因心中有事,低头奔驰,由于身法奇决,一不留神,竟然撞上了这两个娇媚的女子。
徐玉麟满面羞惭,张口结舌的嚅嚅说道:在下实因赶路太急,万请两位姑娘恕罪,这………这实在走出于无心的错误。
说罢,深深一揖。
那个从雪地上爬起的彩衣丽人,故作娇嗔的道:哟!幸亏还是无心,要是有心的话,恐怕要把姑娘的肚皮撞破,钻进来啦!这彩衣女子,言语间,神情冶荡,满脸媚态,毫无约束。
另一个直盯著徐玉麟的形衣女子,忽的吃吃笑道:鸾姐姐,他撞破你的肚皮,不是更好吗?言下亦是妖媚至极!那被呼做鸾姐姐的女子,啐道:呸!凤丫头,你想把我骂死,独享块肉,看你能不能有这口福?她嗔罢,竟向徐玉麟问道:小弟弟,年纪这么轻,黑夜深山里乱跑,不害怕吗?要是害怕,我姊妹两个可以陪你一起走。
徐玉麟见这两个彩衣女子,妖冶媚荡,越说越不像话,已自有些恶心!黑夜深山………彩衣女一言提醒了梦中人!徐玉麟机伶伶打了寒噤,身不由主的往后倒退了一步,暗自警惕道:是呀!黑夜深山,两个年轻轻的女子………哼!一定不是好人!他这思绪,一闪而过,连忙抱拳一礼,道:两位姑娘请便,在下要走啦!此言甫出,那个叫做恋姐姐的彩衣女,竟然闪身凑近,伸出一只玉腕,就向他肩头搭来,并且娇笑道:喟!你这人好大的架子,人家好意的想陪陪你………站住!徐玉麟开声后退,道:请姑娘放尊重些!说时,正欲举步走开,但见身旁彩影一闪,那个被叫凤妹妹的彩衣女,又已来到身后。
两个彩衣女一前一后,竟将徐玉麟夹在当中,前进不能,后退不得,不由著恼道:两位姑娘拦住在下,意欲何为?站在他面前的彩衣女,忽的面色一整,媚态尽敛,肃容道:看你这样子就像要吃人是的,好凶!哼!告诉你吧,这里是伏牛山‘饿狠谷’,你往前走的方向,正是狼群聚居的绝地,我姊妹两个看你外来的人,好心好意想不叫你走去喂狼,你却反而误会起来,把我们当做不正经的女子,唉!真是好人难做!言下竟自流露著无陷幽怨。
鸾姐,何必多管这些闲事,让他去喂狼算啦!这是身后的彩衣女子话音。
徐玉麟暗自一凛,咕啜道:伏牛山饿狼谷,这地方倒是听说过,但不知到嵩山去要朝那个方向走?如此乱闯,不分南北东西,岂不要耽误了行程!猛可中,几声隐约的狼嗥,更使他对面前彩衣女的话,增加了可信性。
其实,他倒并非是畏狼惧虎,只是怕迷失方向,延误了行程而已。
面前彩衣女,见徐玉麟沉思不语,心中窃喜,倘脸上抹过一阵神秘的微笑讪讪说道:小弟弟,你这般慌张赶路,可是到那里去呀?徐玉麟答道:在下要去嵩山,但不知方向对不对?姑娘如果此间路经熟悉,能否指引一下?彩衣女道:啊呀!这你可就大错而特错啦!往嵩山是要朝东方走,而你却是背道而行,岂不愈走愈远吗?多谢姑娘指点,在下就此别过。
徐玉麟深施一礼,掉头就要往回走去。
彩衣女急忙说道:看你这人,怎么如此慌急?要走也不那样快呀!徐玉麟复将举起的脚步停住,惑然不解的问道:不知姑娘尚有何指教?彩衣女噗嗤一笑,道:你可知道这‘饿狼谷’中,错纵复杂,岔径甚多,一走错了,便休想出得伏牛山去,唉!常言说得好,做人做到底。
反正我和凤妹妹,也要到那边去,就带你一同走吧,看你小小年纪,一个人行路,寂寂寞寞的,万一走错了路,遇上那凶狠群,岂不要由送小命一条!他这番话说得既带有几分玩笑意味,便又含含糊糊,徐玉麟一时也弄不清楚。
不过,他想:和你们两个女儿家一道走,还怕你们能吃了我不成。
想到这里,于是答道:既是如此,那就快走吧,在下还有要紧的事情哩!言毕,竟自往前走去。
两个彩衣女子,也没再说什么,便也故步跟来。
徐玉麟轻功已臻大乘化境,行动起来,自是轻灵快捷至极。
走不多远,只听身后娇滴滴的喊道:小弟,你放慢些,这样走法,我姊妹两个,怎能跟上呢?徐玉麟似是忽然想起这两位夜行女子,似是不会武功之人,既然答应与她们同行,总不好意思半途把人家丢下,何况人家还是一番好意。
随停下脚步,回头一望,但见两个彩衣女,鸠鸠娜娜,姗姗而行,已拉下了两三丈远,看样子确是不懂武功。
他既然确定了这两个女子,不懂武功,戒慎之心,便也随之消失。
待到她们姗姗行近,乃歉然问道:两位姑娘高姓芳名,怎么称呼?可是不会武功吗?当先一名彩衣女笑道:小姓金,金银的金,我叫金鸾,我妹妹叫金凤,就住在这‘饿狼谷’的出口上,我家快要到啦!你想山野民女,那里还会什么武功呢!唔——原来是金姑娘。
徐玉麟又问道:这座‘饿狼谷’里,据说有成千上万的饿狼,两位姑娘黑夜到谷里来,不怕被狼群所伤吗?金鸾格格笑道:‘饿狼谷’里的人,怎的会怕饿狼呢?那个名叫金凤的彩衣女,忽然搭腔道:我鸾姊姊不但不怕饿狼,还特别的喜欢它们哪!金鸾揪了金凤一眼,不依道:凤丫头,你多嘴饶舌,看我不拧你才怪!哼!姐姐喜欢饿狼,难道说你不喜欢吗?喜欢饿狼?徐玉麟惊疑的道:两位姑娘之言,在下实在不懂?金鸾笑道:你不要听那儿丫头胡扯,谁喜欢什么饿狼,我们只是不怕它们就是的。
徐玉麟更加不解的道:不怕狼,难道说狼不敢咬你们吗?是的,我们不怕狼。
金鸾说著,从身边掏出了一块药饼,递给徐玉麟道:因为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个。
徐玉麟接过一看,见是块圆形的药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金鸾道:这就叫做‘狼饼’,饿狼闻到这饼的香味,就乖乖的俯首听命于我们。
啊!这药饼竟有这等效用,我倒不太相信?徐玉麟说著,竟将药饵凑近鼻端,嗅了几嗅。
但觉一股芬芳香味,钻进鼻孔,直达丹田之中。
金凤忽的一把夺过药饵,格格笑道:你也不是狼,怎么可以嗅呢?万一这药发生了效力,你能俯首听命姐姐使唤吗?徐玉麟爽朗一笑,答道:这药饵倘如果在你说的那般效力,我………金凤忽的凑近徐玉麟的身边,玉腕搭上他的脖子,忖耳亲匿的笑道:你就听姐姐的,是吗?徐玉麟在这刹那间,顿觉丹田之内,升起一股熟流,冲激著浑身血脉,急剧循环,心脏跳动得几乎清晰可闻,口发干,脸发燥………一种强烈的冲动的欲火,几将他仅有的一线灵明淹没,蓦然一惊,正待推开金凤偎依的一条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金凤的一只玉腕,又搀上了他的腰际。
他想抗拒,但也不想抗拒。
他想挣脱,但又无力,甚至不忍,或者说是不舍更好!总之,倘脑海中的一线灵明,正和著某种企求,作著强烈的斗争……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倘被两个妖冶的彩衣女子,搀撬扶扶,不知走到了一个什么处所?真的,这时徐玉麟已成了只饿狼;而此饿狼却正落于两个妖冶而慈悲的女猎人手里,其命运自不难以想像!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他只觉得一条身子不由自主的,如驾云行舟,飘飘荡荡,悠悠忽忽,像是脚不著地的跑了好远。
忽的,眼前一亮,他凭著那若断若续的一丝理智,观察到已进入一座幽长的山洞。
洞内火烛辉煌,照耀得他的两只模糊的眼睛几于难睁!不久,他仿佛像是被架进一所绿光黯淡,兰麝扑鼻,软玉温香的石室,一条身子被抬上了软绵舒适的绣榻!猛的,胸前似是触著了两个软软的圆物,而在同一时间,胸口上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么最好还是不喘也罢,因为接著就有一只吐气若兰的樱唇,壁上了他的嘴巴……突的,一阵冶荡的笑声响起,徐玉麟如释重负,耳际仿佛听到:鬼丫头,怎么这般心急,姊姊还没有尝鲜,你倒先下手为强啦,看我不打你才怪!紧接著就是两个女子吃吃格格的浪笑,盈于满室。
凤丫头,来,快帮我的忙,把他………话音戛然而上。
但是徐玉麟的衣服,却在一阵悉索声音之下,被剥得精光!他,已是由饿狼而变成了条死狼,任由猎人的摆布与宰割了!他已四肢软绵无力,一股曾经有过这般经验的强烈欲火,熊熊的燃烧著;燃烧得他血脉贲张,口干舌焦!脑海中仅存的一丝理性的灵明,已渐渐的被那孽海怒浪,淹没,淹没……终于——他所企求,而也畏惧的事情来了!像两条溜滑的鳗鱼,也像两只久未得食的饿狼,迅疾的缠上了他净光的身躯……他犹自听到吃吃格格的浪笑,还夹杂著逅促的气喘,以及:凤………凤丫头,让姐姐先………下次由你………噢!我不,姊姊应该让………让妹妹呀!不,姐姐不来啦………哎呀!凤丫头,你………你怎么这样的死心眼?啊呀!姐姐你快摸摸,他………他怎么一点都没用………唉!都是你这个鬼丫头心急,才把他弄得缩………缩成这样子!姊姊,你不是有药吗,待我去拿来给他吃下看看吧。
一条鳗鱼溜下绣榻,徐玉麟的半边身子,减轻了负担。
然而,另一边的一条鱼,却乘机猛的爬上了他的身去,犹如只疯狂的野兽;受伤的豹狼,浑身发著无比的颤抖,死蛇般的缠绕………可是,这野兽仿佛无能为力!呀!妈妈,你也想尝尝‘人上人’的味儿吗?吃吃………这条鱼失望了,吐出了口长气,软弱无力的滑向一旁!唉!妹妹,你快把那药给他吃下去吧。
声音中带有祈求,又有无比的失望后的幽怨!徐玉麟紧咬著的牙关,被撬开了,一颗浓香药力,送下他的口中。
于是,另一条饿狼,又偎进他的身傍,在等待著那即将来临的一刻。
啊哟!姐姐他怎么像死去了呢?药也无用!奇怪!师父这药,曾没有无效,今天………真倒霉!姐姐,我看把他去出去吧,这人怎的浑身逐渐发凉,可不要叫他死在我们榻上呀?傻丫头,冷静些吧,听姐姐的话,保管有你的好处。
哼!他死了,还有什么好处?他死不了的,你没看见他身上还带著柄剑,走起路来,轻易又是那么般的好,这会恐怕他是在故意装死,不相信你等著瞧瞧吧,反正他是跑不掉的。
这条鱼,说罢之后,似是眼下已无可作为,竟自渐渐的,暂时的消失了那股欲念,翻身睡去。
可是另一条小鱼,却意兴复炽,大睁著两只凤眼,在打著鬼主意。
良久,她以是想起了一件事来,看了看中间躺著的像是死去一般的猎物,做了个会心的微笑,竟自翻身溜下榻去。
不一会,她拿来了一只小巧的红葫芦,摇了几摇,拔掉堵塞,嗅了嗅,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唉!味道好香!他那里弄来这种香酒?酒能乱性,亦可提神,这是人人都有的常识。
只见她凝思片时,又姗姗走近榻前,把那猎物的嘴巴撬开,竟将葫芦里的液汁,往他口里倒了许多。
然后,她自己也喝了一口,惊诧的自语道:唉!原来这不是酒,怎的这般甜美芬芳?………就在此时,她忽然看见那个赤条条的猎物,四肢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不由大喜,迭将葫芦堵好,放到原处,像头急食的饿狠,张开玉臂,就向猎物朴上!她只觉得这怀中的猎物,在浑身一阵微微颠抖之后,已由凉转热,呼吸也逐渐沉浊起来。
惟一的,使她不能忍受的,就是那物事儿依然没有用处!她的一只玉手,不住地在摸索,揉搓………芳心狂跳,粉脸发燥!浑身发痒难熬………虽然在她来说,这种事见太也平常,可是那究竟是令人锁魂的一刹啊,怎不使仗便她血管暴涨?呀!有希望啦!渐渐的他那纤手中的物事,已由小而大,由软而硬………就在这刹那间,她疯狂了!她要做只道地的饿狼,兴致勃勃的直向眇帅称戈!然而——也就在这天崩地裂之前的同时,她那条颤栗的,像曳满了弓弦的娇躯,猛地往一傍翻滚下去。
一只玉腕,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紧紧的扣住。
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响起!哎呀!你这人好没良心!沉睡中的另一只饿狼,猛的翻起,惺松的睡眼,闪过一阵贪婪的神光,玉臂伸张,竟向猎物搂楼抱上去!无耻的贱人,给我滚!随此宏亮的喝声,叭的一响,这只饿狼又被摔下榻去。
啊呀!好狠心的乖乖,跌死我了!紧接著翻身跃起,又往榻上扑来。
她这一次进扑,已是不比同前,竟自掌指并用,迅捷无伦!徐玉麟呼地拍出一掌,迫退开金鸾进击之势,沉声喝道:你再敢向前纠缠,我就把她扣断经脉!金鸾被徐玉麟轻描淡写的挥出一掌,震退开去,凛然大惊之下,果已停住不动,两只妖冶媚荡的凤目,闪动著惊异之光。
啊呀!你这没良心的人,快放开我吧,我的手臂快要断掉啦!徐玉麟撮口轻啸一声,只见一条快捷的白影,跃入石室,正是白猿狒狒。
白猿狒狒在徐玉麟被二女以药物迷昏,架进石室之后,始终守候在门外,它虽是个千年灵兽,颇通人性,但因二女对主人似是并无恶意,故而未加干涉。
此际,它被召入室,两只闪闪金睛,在淡绿的灯光之下,注射著惑然不解的神情,直盯著两个赤条条,惊惶惶的女子。
徐玉麟瞧瞧灵猿,说道:狒狒,给我把她们两个看住。
狒狒点点头,聚精会神的盯住二女。
徐玉麟把扣住金凤的手掌松开,向二女喝道:我先警告你们两个无耻贱人,它是只千年灵兽,即是武林一流高手,也非其敌,你们要命的话,可休想妄动一动。
他因此刻已经发觉两个妖冶女子,身怀武功,故有此言,此举。
徐玉麟见二女果然听命不动,迭忙跃下床去,找著衣著,迅速结束停当,又把那只被金凤拿过的红葫芦寻到,系在身边。
然后,又把二女的罗里,去了过去,喝道:无耻的贱人,穿上吧,这次少爷饶过你们,下次遇到,休想活命!言毕,就要放步向室外走去。
只见金鸾腰间系上了一条罗纱,轻捷的跃到门口,堵住了去路。
那年纪较轻的金凤,也在同时披上件彩衣,一跃而起。
徐玉麟后退半步,沉声喝道:你们两个贱人,要打算怎样?只见金鸾一双凤目,泛射击怨毒的神光,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想走吗,哼!可没有这么容易!徐玉麟微微一怔,不屑的笑道:少爷姑念你们是些女流之辈,不然,早就把你们一掌劈死,还不赶快让开,难道真的要找死不成?哎呀!真想不到你这个人,年轻轻的心比狼虎还狠!金凤满目幽怨的道:早知如此,我何必把你救活,还不如趁你半死的时候,丢进目饿狼谷去,喂狼算啦!徐玉麟微作沉吟道:你怎么把我救活?我把你那葫芦里的酒,给你灌了几口,你不是就活了吗?是啦,那葫芦里的酒,味道可真好呢!金凤言来,竟是一片憨真,似不像个冶荡女子。
徐玉麟听罢,似是陷于回忆中………他犹自模糊的记得:当他心中那仅存的一缭灵明,几将被欲火烧没的紧要关头,他施展了般若禅功,将一股真气,闭于丹田,霎时,即达于物我两忘之境,浑然犹如死去。
倘若那时这两个女子,果有害己之心,只要一只手指,点上他的百合穴,便即没命。
后来,他忽然在悠悠中醒来,才………他当然明白,何以能醒转,实是因金凤给他灌下千年灵芝液之故。
但他毕竟是个心地纯洁的少年,金凤何以会给他喂下千年灵芝液?他却茫无所知!他也明白:他之所以失去了抗拒,是因嗅过那狼饼的原故。
千年灵芝液非但能起死回生,犹有解百毒之效,是以服下之后,立即灵智恢复,否则,那真……如此想来,这两个女子,虽具冶荡之性,尚无大恶之心。
徐玉麟想到这里,容包肃整的对金凤道:你喝过那葫芦里的液汁,这样在下算是谢过你啦。
金凤疑惑不解的问道:那是什么?味儿可真好?徐玉麟答道:那就是世所难求的,千年灵芝草的液汁。
金凤惊呼出声道:啊!千年灵芝液!就在此时,挡在门口的金鸾,突地暴起发难,一把抓向徐玉麟腰间的那只红葫芦。
徐玉麟想不到这名叫金鸾的女子,猝然出手,功力还真的不弱哩!他迭忙往旁滑出一步,闪电似的挥出一掌。
一股强猛劲风,如怒涛排浪,竟将金鸾跃至的身形,撞退回去。
本来我想叫你们利益均等,你既如此贪心,休想半滴到口!徐玉麟话落,突见石室门外,黑影一闪而至。
那黑影身法之快,出现之突兀,使他不由为之一震。
但见那黑影手握两柄明晃男的长剑,停落门外,只因来人面幪青纱,故而分不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秦岭二妖’,还不给我滚出来领死!徐玉麟听得暗自一怔,道:这声音怎么好熟?好娇?又是个女子!金鸾反身向那黑衣幪面女子,劈出一掌,怒叱道:上次念你同是女儿之身,放过了你,你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找上门来,‘秦岭二妖’岂是好欺的!话落,身形随之掠出,动作快极,武功果是不弱!那名叫金凤的女子,迅捷的由壁上摘下了两柄宝剑,紧跟在金鸾之后,向石室之外跃去。
石室中只剩下了徐玉麟同狒狒两个,他摆摆头,道:狒狒,我们走吧。
于是向石室外纵出。
徐玉麟同狒狒出得石洞,但见秦岭二妖各执宝剑,和那黑衣幪面女子,正然在雪地上狠拼死斗起来。
黑衣幪面女子剑法神奇,虽则以一敌二,依然从容裕如。
金鸾、金凤姊妹两人,虽然不如那黑衣女子的剑术精奇,但却走的乃是偏锋,招数诡异,狠辣。
三人斗约二十几回合,竟然未分胜负。
突地,那黑衣女子,情叱一声,剑势大变,寒光突盛,直把秦岭二妖迫得连运后退!这不正是‘青城遁剑’吗?怎的是她?徐玉麟确定了黑衣女子的身份,接著舌绽春雷似的沉喝道:三位姑娘住手!他这力贯丹田的一声沉喝,山谷响应中,果把三人震得愕然楞住!金凤向徐玉麟瞧了瞧,道:喟,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人,是不是想来帮我们打架?那黑衣幪面女子,原先并未发觉徐玉麟在石室之中,此时他突然现身出来,不由使她为之一征。
只见她身躯微震,一句话也没说,竟自掉头疾驰而去。
徐玉麟未答金凤之言,高声喊道:夏侯姑娘——便也急急追去。
他耳后犹自听到金凤骂声:好个没心肝的人!傻丫头,由他去吧,下次遇上,绝不饶过他………※※ ※※ ※※伏牛山饿狼谷中,迅决无伦的纵出了三条影子。
头前的那条黑影,在跃出了谷口之后,眼看就要被身后的两条白影追上。
倏地,头前那个黑影,转折进了道旁的一座树林,失去了踪影。
树林中,突地响起了一阵犹如夜枭悲啼的桀桀砾砾怪笑!紧跟著又是尖锐的一声惊呼——是个遇上了什么恐怖景物的女子声音!那林边白衣人影,蓦然暗凛,直向林中跃去!树林里这时又响起了几声怪笑,和女子的娇叱声音。
白衣人闻声急急纵扑去!呀!呈现于面前的,竟然又是巧云掌刑刚的杰作——五六棵大树上,尽都半悬的绑著个赤身裸体,两条玉腿分开的少女,散发垂面,以已死去。
每个裸女的阴私之处,正滴著鲜血……每个裸女的足下,玉腿之间,盘著条伸头吐信的巨蛇!这光景,白衣少年徐玉麟是曾经看到过的,并不足以为奇。
而最奇怪的是:此刻在不远处,正和见到他掉头就跑的夏侯姑娘,打斗之人,并非是巧云掌刑刚,而却最短少了一条臂的,百毒神君郝灵淫魔!徐玉麟妒恶如仇之念,油然而生,反手撤出宝剑,一阵斩杀,先将毒蛇除去,然后砍断绳索,放下了那五六个裸体少女——她们都已气绝死去!怒火中烧,他清啸一声,迳向百毒神君扑去。
那知他还未接上手,夏侯芝馨的娇躯,却被百毒神君一掌震飞!半声惨叫,夏侯芝馨撞跌出老远,摔在地上动也不动了!徐玉麟目睹此景,更是热血沸腾,身形甫落,剑掌齐出。
剑走清平世界,幻起五六丈方圆的一片光幕,把百毒神君罩了个水泄不通。
掌出刚刚学会的风雷掌中的风狂雨暴、春雷陡发!百毒神君凛然暗惊道:这小子几日不见,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忖念间,顿觉劲风袭体,方欲拿腿开溜,突听轰然雷鸣之声,不——好字犹在心中,仅存的一条左臂,连肩带手卸去,身躯撞上了棵大树,脑浆迸射,呜呼哀哉!这——一代毒君淫魔,恶贯满盈,由此,阳世三间,无复造孽了。
徐玉麟料不到这风雷掌竟有如此之大的威力,出手之间,便将恶魔除掉,窃喜之下,纵向夏侯芝馨的身旁。
俯首一瞧,但见夏侯芝馨胸口犹自微微起伏未停,可是已气若游丝!他想看看他的脸色,究竟伤势如何?无奈她面幪青纱!情急之下,救人要紧,那顾得了许多,稍一犹豫,竟自将那块单面青纱揭开。
徐玉麟目光触处,不由心中一震!暗道:原来她有这样一张,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的俏脸,怪不得她不愿意叫人看见!可是,这张黛眉凤目,瑶鼻樱唇,衬托成的人间杰作,却没有半丝受伤的颜色!奇怪?徐玉麟想不出这位夏侯芝馨姑娘,何以伤得频临死亡边缘,犹能保持如此容色?他把那揭开的青纱,给她掩到瑶鼻,露出樱口,准备给她服药。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那露于衣袖之外的玉手,已自变成了紫青!忽然间,他想起了百毒神君的歹毒掌功,暗自骂道:我这傻瓜,几乎误了她的性命。
顺手取出葫芦,以口咬去堵塞,一手撬开她的樱唇,把千年灵芝液倒下了数滴。
这千年灵芝液功效无比,不一会工夫,夏侯芝馨呻吟出声,悠悠醒来,翻身坐起,吐出了口奇臭难闻的淤血!徐玉麟大喜道:夏侯姑娘你不碍事了吧?都是在下不好,把你追到这里,才………夏侯芝馨哇的哭出声来,打断了他方欲说下去的话。
徐玉麟愕然一怔,猜不透这夏侯姑娘为何要哭?夏侯芝馨嘤嘤啜泣了半天,直把徐玉麟弄得走也不好,劝也不是,更不能追问她,楞楞的莫知所以?突然,夏侯姑娘停下了哭泣,悠悠叹道:你为什么救我?叫我就此死去多好!徐玉麟对夏侯姑娘这大异常理的问话,甚为诧异的答道:我………我为何不能救你?难道说你让我做个见死不救的无义之人?他这话,可以说是光明正大,义正词严,当使夏侯芝馨无语以对。
然而,并不如此——只见夏侯芝馨霍然跃起,由地上捡起了宝剑,语音幽怨的说道:我恨你!徐玉麟更觉得这夏侯姑娘,出言悖逆常理,自己好心好意把她救醒来,反而落得被她怀恨,岂不怪极?他凝思片刻,朗然而道:在下自信行事光明正大,无负于人,无愧于心,既与姑娘往日无仇,近日无恨,即是龙亭之会,在下自信对姑娘亦无越理之处,不知姑娘何恨之有?夏侯芝馨道:只因你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就恨你!夏侯芝馨深长的叹息道:不明白也好……停顿顷刻,又道:我问你,你和‘秦岭二妖’钱月鸾、钱月凤,那两个淫妇荡娃,有什么关系?徐玉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脸上热燥异常,嚅嚅答道:没………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在下著了她们的的道儿,几乎………她们不是姓金吗?怎的又姓钱?没有关系就好,姓金那是骗你的,只因她们‘秦岭二妖’的荡名,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才把姓来割掉半边,你想想看,金与钱有何不同?早知是这两个妖女,悔不该没有好好惩治她们一番!你已把她师父击毙,还怕她们不来找你吗?哼!那我可就绝不饶………徐玉麟说到这里,突闻白猿狒狒吱的馨怪叫,敛目望去,只见一条黑衣人影,鬼魅般的向林中悄悄掩来!他视力特佳,已自识出来人的面目,正是曾经和他在太乙门古墓附近,斗剑散落的神行无影尚君!神行无影尚君,也已看到了徐玉麟,以及夏侯芝馨与上六个裸体女尸首,还有脑裂,臂断的百毒神君郝灵。
他前行几步,对徐玉麟喝问道:百毒神君可是你杀死的吗?徐玉麟毅然而冷漠的答道:是又怎样?出乎他意料之外,神行无影并未借口找岔,仅是向夏侯芝馨凝视了一下,冷哼道:明年三月泰山再见!掉头就走。
夏侯芝馨望著神行无影转过去的背影,不由惊咦出声,身形飞纵追去。
可是当她身形纵起之时,神行无影已自霎眼不见。
徐玉麟一掠跟上,望著怔怔的夏侯姑娘问道:你认识他?夏侯芝馨未即答言,只是怔呆了片刻,唉叹声道:这人的身法好快!徐玉麟道:既被誉为神行无影,怎能不快。
你认识他?会过一面。
他有柄剑?是的,而且剑术造诣颇高。
你和他打过?打过一吹。
胜败?他败了一招。
他那柄剑是光的?锈的?徐玉麟觉得夏侯芝馨处处都透著些令人揣摸不到的奇怪,问起话来,更是不著边际,但又不好不理她,于是稍作回想,道:他的剑好像是光的。
是不是方才背上的那柄?这——在下并未留意。
那么………夏侯芝馨倏然住口不语。
徐玉麟见夏侯芝馨住口不言,似是在凝思一件颇感困扰的事情,便也不去扰乱她的思绪,竟自站立不语。
久久,夏侯芝馨突的嘘了口长气,摇摇螓首,道:徐少侠今后行踪何去?徐玉麟答道:嵩山少林寺。
有何贵干?唉!还不是为了那些被人移嫁的莫须有之罪名!徐玉麟若有所悟的问道:姑娘可还怀疑在下窃去贵派宝物?夏侯芝馨摇头道:在龙亭时,我已不作如是想,但不知家师如何看法?那——姑娘可是未返青城?夏侯芝馨颔首默认。
那是为何?徐玉麟言下甚为惘然。
我打不过你,捉不住你,而且………倏然住口,夏侯芝馨,幽幽一叹!徐玉麟笑道:这与你回不回青城,有何关系?夏侯芝馨沉思半响,道:我在掌门师父面前,夸下大口,你想如何有脸回去?然则,姑娘是非要捉住在下不肯回去的了?现下我已改变初衷。
那么你可是以为仍然打不过我?夏侯芝馨摇头否认,又是幽幽深叹一声。
徐玉麟道:那么姑娘今后行上何去?天涯飘泊,了此残生!这话出自个妙龄少女,是多么的突兀,凄凉!徐玉麟听得心中微凛,不由叹道:姑娘貌若仙子,艺业超群,如此自处,岂非………唉!都是在下不好,害得你无门可投!夏侯芝馨突的格格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怆哀怨,令人听来,入耳心寒!徐玉麟听得又自吃惊,不由问道:姑娘所笑为何?夏侯芝馨笑声停止,无限伤感的道:你看到了我的脸?是的,在下甚感抱歉,不过那是要察看姑娘的伤势,情急而为。
你以为我美吗?不但是美,而且有逾西子王嫱!夏侯芝馨忽又格格笑道:你很喜欢我吗?她这种单刀直入的问话,大出徐玉麟的意料之外,不由一怔,但旋即答道:是的,我恨喜欢你,譬如说,我有你这么个姐姐或者是妹妹的话。
夏侯芝馨道:如果我不美呢?徐玉麟爽然答道:这于我喜欢你与否,没有关系,因为在事并非是个以貌取人之人。
他口里固然是如此说,但心里却在想:你分明是生得那般俊美,为什么又说不美呢!除了我的容色之外………夏侯芝馨稍作凝思道:你还喜欢我那一点?在下认为姑娘的心性,令人颇堪钦佩!夏侯芝馨深长的一叹,你还是个没有使我失望的人,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说著,竟自转身向林外跃去。
徐玉麟急纵上前,拦住她道:夏侯姑娘且慢——夏侯芝馨刹住纵起的身形,道:少侠尚有何言?徐玉麟稍一犹豫,道:因在下之故,令姑娘背离师门,天涯飘零,诚使在下负疚至甚,自今而后,必当寝食难安………他说到这里,稍一停顿,又道:这样吧,待在下嵩山事毕,就成全姑娘志愿,由姑娘縳赴青城,听凭令师处置,大丈夫行事,问心无愧,死有何惧!言下竟是豪气凌云。
夏侯芝馨听来,初则甚喜,终则叹道:少侠为人,义薄云天,使我感激不尽!但是,我之不返青城,并非如少侠所猜想那么简单!敢问姑娘除此之外,还有何原因?夏侯芝馨凄然叹道:我即使告诉了你,也于事无济………徐玉麟豪壮的抢问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定当帮助姑娘,虽万死不辞!唉!难得少侠一片侠义之心………夏侯芝馨凝思片刻,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简略的告诉你,我是个身负血海深仇之人,原以为做了青城掌门入室弟子,学得一身本领,便可报仇雪恨,那知艺满出道,第一个对手就遇到了你,以你这般年纪,我都无法打过,而我那仇家,非但武功莫测,而且手下高手云集,我那报仇希望,岂不永难达成,若然,即返师门,又有何用?如此痛苦而生,何若一死!夏侯芝馨提起了仇恨二字,不由使徐玉麟感慨万千,而触发了他郁结于胸的父母家人,血海冤仇!他,似是伤心已极,竟自星目含泪,道:原来夏侯姑娘,也是个身负仇恨之人………他微作凝思,倏地关切意坚的道:不知夏侯姑娘看得起在下否?夏侯芝馨莫知所以的答道:少侠,此话怎讲?在下新近由两位异人之处,学了两套盖世绝学,倘若姑娘看得起在下,待我嵩山事毕,便把这两套武功,传授与你,我想你那仇人再强,便也不是姑娘敌手了,不知姑娘意下若何?夏侯芝馨凝思俄顷,道:是两套什么武功?徐玉麟答道:十二式‘风雷掌’,二十四路‘翻天腿’。
你可是要我拜你为师吗?这倒大可不必,因为我也不知那两位前辈异人,何名何姓?我再传你,自是没有什门户派规所限了。
可是你那两套武功,定能打败我的深仇大敌吗?姑娘若不相信,在下就此演练一遍,给你看看。
徐玉麟说罢,未待夏侯芝馨首肯,竟自真气一凝,功贯双掌,脚步滑开,蓦地吐气开声,右掌推出一招‘风调雨顺’,左掌拍作‘雷霆四震’。
但见顺著他的右掌,吐出一股看似绵绵,实则强烈无伦的劲风,把地上积雪连带著砂石,暴然卷飞出五六丈外,满天飞舞。
紧跟著又是一声沉雷似的巨响,左掌劲道吐处,一棵双人合抱的白杨大树,齐地斩断,木屑纷裂中,向外倒去。
他正待运功再发第三掌,突听夏侯芝馨惊呼道:我不要看啦!徐玉麟停下手来,笑道:这就是两招‘风雷掌’,要不要再瞧几招‘翻天腿’?不要啦!夏侯芝馨喜道:我相信你这两套绝学就是。
你真的愿意教我吗?徐玉麟期然答道:武林中,千金一诺,何能儿戏!夏侯芝馨高兴的道:那么我们走吧!到那里去?跟你到嵩山,不可以吗?十八年前,也是雪飞满天的腊月。
东平一尊苏则徐大侠,身赴济南府,一去未返。
之后,不久,苏文彪——苏则徐的胞弟——由外归来,杀了他的寡嫂,以及满门老幼三十余人。
苏文彪一手遮天,掩尽武林耳目,做下了这件灭绝伦常的恶行,顺理成章,作了逍遥山庄的主人翁。
可怜的苏则徐唯一后祠爱女——苏小燕,刚满二岁,嗷嗷待哺之龄,被砍数刀,丢进了东平湖。
也许是真的天无绝人之路,这个仇海孤雏,却被苏则徐的一个老家人,暗中救起,而保全性命。
老义仆夏侯一夫,把苏小燕扶养长大,而苏小燕也就变成了夏侯芝馨。
夏侯芝馨十岁那年,夏侯一夫始将其身世血仇说出,然后把她送往青城门下,拜师学艺,望她能为父母报仇雪恨。
可是苏小燕的义父——夏侯一夫,竟然撞山而死,了绝残生!……在奔赴嵩山的大道上,夏侯芝馨一口气说了上面这段惨绝人寰的故事,已自泣不成声。
她的同伴——飞云堡主徐玉麟,自也是个仇海断肠人,竟亦跟著簌簌泪下!仇海两孤,各悲身世,向路共泣,谁也不知要安慰谁!不过,徐玉麟获知了夏侯芝馨的身世与仇恨之后,却凭添了另外一层沉重心事……徐玉麟、夏侯芝馨,兼程疲进,不日来到嵩山的少室峰下。
他屈指算来,恰好是十二月十五日,望望日色,天上向午。
蓦然间,只听少室峰上,钟声齐鸣,喊杀震天!徐玉麟大惊变色,凛然一怔,向夏侯芝馨道:走!我们赶快上去吧!话落,身形纵起,犹如离弦之失矢,向少室峰上驰去。
……少林寺山门之前的广场中。
此刻,武当派的二十名高手,正自和少林寺的禅同、禅日、禅月三位大师,死拼狠斗,青虚道长,则独独斗禅心大师。
武当道上上至掌门,下至群众弟子,一律的都是青钢剑,而少林寺僧,则个个赤手空拳,和那寒光森森,冷气逼人的宝剑交锋。
武当剑法领袖武林,是江湖中人人所知之事,可是少林派自达摩祖师所创之七十二手神拳,历经参研精进,时至今日,自亦有其独特威猛过人之处,是以能为武林之拳术正宗。
在表面上看,徒手与宝剑对垒,似乎是吃亏不少,然而任何一种武术,只要练到炉火纯青之时,对付任何一种兵刃,自必有其抵挡之妙用。
其理至为明显,譬如短剑之对长枪,看起来长枪应该占优,然而事实上决定胜负者,仍须要靠各人的武功造诣。
参字辈的少林寺僧,正当年富力强,也都是在当今江湖中时常出现的一辈人物,武功成就,仅仅稍逊于禅字辈的大师。
所以武当派的二十名十三代高手弟子,虽有宝剑,却是半点也占不了便宜。
青虚道长以武当掌门之尊,手中青钢剑虽是游刃非凡,锐利无伦,但他的对手,却是位功力深厚,为少林派掌门下的首座弟子。
玄真道长,为了保持实力,并监视峨嵋派的趁火打劫,只好暂时一旁掠阵。
少林寺的钟声响过之后,不到片刻时间,山门内又走出了四百寺僧,分作四队,每队百人。
第一队由三长老中的悟玄长老率领,第二除是悟机长老,第三除是悟因长老,第四队则是位俗家弟子万里疯侠程百康。
这四队和尚,却是个个手持兵刃。
第一队是降魔杖,第二除是方便铲,第三队是青钢剑,第四队是拨火棒。
队形整齐,号令严明,的确是不愧为名门大派,武术之正统。
谁都知道,少林寺的三长老乃是前辈掌门人的师兄弟,那一个都已百余高龄,早就绝迹江湖,不问世事。
此刻,亲率群僧出阵,可见事态之严重性了!斗场中酣战剧烈,斗场外双方人手,虎视耽耽,只要任何一方的领袖一声令下,更大也更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
双方实力,如以数计,自是均等,然而武当派与峨嵋派的联合阵容,却是因峨嵋掌门紫阳道长的袖手傍观,心存异志,裂痕早生。
倘以少林独斗武当,那么武当败局已定,如果峨嵋参战,则双方胜负之数均等。
是以,峨嵋派的两百人手,实已成了决定这场门户斗争的重大力量。
紫阳道长老谋深算,岂有看不出眼下局势之理?但因他一则有坐收渔利之预谋,二则衡度实力,即使挥戈站于武当一边,而也未必能有致胜把握。
若然,岂不落个两败俱伤,太不划算?由于他有这些顾虑,所以举棋不定,虽在玄真道长数次催迫之下,依然借词搪塞,而不肯令属下出手。
少林派掌门净心大师,乃是位心存慈悲的有道高僧,自不愿多造杀劫,故在武当、峨嵋调集人手上山之前,虽然亦鸣钟召来四百门人,既见对方增调人马没有出手,以少林派的地位,自是不能轻举妄动,而被人视作以多凌寡。
就在此既打将起来,但却未即骤下决心大打的微妙局势中,斗场里已自惨嚎迭起,阳外人众,循声望去,见有五个少林僧人,中剑倒下,武当道士也有三人,像受了极重的内伤,伏地动不起了!净心掌门面色凝重,低低的宣声佛号,语音沉痛已极!青虚道长久战禅心不下,早已颇感不耐,剑势倏变,迫退禅心两步,回头对武当、峨嵋两派观阵之众,喝道:你们还不下手,更待何时?只见二百多个武当道士,倏地分作两队,一队由一个眉目清秀,身著蓝衣的英挺少年率领,跃入战圈,另一队则仍站于玄真道最身后未动。
这边少林寺僧,未待掌门下令,由悟玄长老率领的一队降魔杖手,亦同时出勤。
悟玄长老身份尊崇,值此大敌当前,有关少林存亡之战,自可相机制宜,无须掌门之令。
净心大师观察眼下情势,心知一场门户之间的惨杀,已无法避免,既是如此,倒不如早作了断。
于是心念一横,传掌门符合,命悟因长老剑队中分拨二十名弟子,接下参字辈的徒手,以免门人吃亏。
这时寺前的广场上,已是喊声震天,兵刃交击,叮当一片!一场两大门派的剧搏,已展开了序幕!紫阳道长仍然约众观战,成竹在胸,不肯出手。
倒是点苍派掌门人,枯竹叟端本齐天心下甚为焦急,原来此老胸无城府,惟恐武当惨散之下,少林派不会饶过自己。
激战中,又有十数人惨死当场,双方各半。
青虚道长既见峨嵋派袖手旁观,不肯听命于己,气忿之下,长啸一声,撇下了禅心大师,迳向紫阳真人奔去。
紫阳真人见青虚掌门挟怨而来,灵机稍转,笑道:青虚道儿,来意为何?青虚道长青钢剑戟指道:贵派何以不听吾令,违背前约?紫阳真人沉著应道:道兄息怒,只因道兄亲自出战,未从衡度眼下情势,当局者迷………青虚道长怒极狂笑道:你可是以为武当必败,故不愿与少林为敌,想保存实力吗?嘿嘿!那你算盘已经打错啦!本掌门早已料知你心存异志,此来乃是同床异梦,故而此你棋高一著,预先分派门下高手,将你峨嵋总舵,严密包围,只要我这里发出信鸽,那边即行动手,把你峨嵋基业毁掉………紫阳真人因见武当门人中,确曾带有十数只信鸽,是以信以为真,勃然怒道:想不到你武当派用心如此险狠,既是这样,大家那就同归于尽吧!青虚道长还以为捏造之心计得逞,心中方自一喜,那知紫阳真人宝剑一挥,两百名门下弟子,竟向玄真道长率领的百名武当道上,骤然围攻上去!这骤然间的变化,非但使青虚道长大出意料之外,而颇感弄巧成拙,竟使少林掌门净心大师,也免得事出突兀,莫知所因?峨嵋派的两百高手,暴然围攻武当,搏斗局势立即大变!紫阳真人乃当代有名的十二剑手之一,挟恨之下,对武当门人,出手绝不留情,宝剑连挥,当者披糜!其实,紫阳真人此举,依然不失为老谋深算,在他想来,如助武当,固可保存基业,但依然无致胜少林之把握,那时门中精锐要尽,更不合算,倒不如以现有实力,先对武当派来个落井下石,然后,少林派必然念其相助之力,总会帮他重整基业。
青虚道长初则错估了少林实力,以致轻举妄动,铸成大错,终则弄巧成拙,化友为敌,变生肘腋!眼看著武当门众,腹背受敌,纷纷惨嚎倒下,可是一著之差,已势成骑虎,而不堪设想的惨败,已成定局!他原是个心胸偏狭,性情暴烈,却反而雄心勃勃的人,眼见大势已去,悲愤交集之下,蓦的发出了一声哀怆而凄凉的长啸,手中宝剑缓缓举起!只见他面孔微微抽搐了一阵,两眼尽赤,望著这场因其一忿之差而起的门派恶斗,惨杀,像是忏悔,又像是不胜惋惜的,发为深长的一声浩叹!倏的,青虚道长手中剑,寒光闪现,竟向自己咽喉抹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一缕白光犹如从天泻落!呛的一声,青虚道长手中青钢剑落在地上,他手里仅握著连带护手的一把剑柄!只见一位英俊潇酒的白衣少年,带著只灵巧的白猿,如玉树临风似的,仗剑卓立于青虚道长面前。
青虚道长因为并不认识白猿秀士徐玉麟,不由怔呆了一下,喝道:你是什么人,竟然管起道爷的事来?徐玉麟并未答覆青虚道长的问话,只是对他微微一笑,便即流目环扫了斗场一匝,力贯丹田的高声喝道:请大家住手!由于他内力深厚,这喝声震得所有在场之人,耳鸣心悸,楞怔中不欺然各自停下手来。
运净心大师那种功高莫测的老僧,也不禁为之凛然暗惊道:此人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深厚的内力,简直令人不敢置信!少林寺的三长老定力岂属等闲,但也为徐玉麟这声沉喝,蓦然一惊!搏斗既已停上,场上一片鸦雀无声,千百只冷电似的目光,齐都集中在这位如从天降的白衣少年身上。
万里疯侠程百康,倏地出斗场的人头顶上,跃落徐玉麟面前,哈哈笑道:小兄弟来得恰是时机,不然………说著,抓了抓那满头蓬发,又道:不然这一场拼斗,还不知要有多少人流血丧命哩!徐玉麟见疯侠已到嵩山,随问道:老哥哥,秦伯父和‘了因’大师,也都到了吗?他因为被两位异人救出七星剑阵,以后的情况不得而知,故有此问。
疯侠答道:他们都已经来了,现在手中养息。
疯侠说罢,又将眼下情形,对徐玉麟大略说了一遍。
至此,徐玉麟始才明白,这场正大门派的惨杀起因,原都是为了一个飞云堡主!他稍作沉思,高声宣道:在下就是飞云堡主,也就是江湖上呼为白猿秀上的徐玉麟。
各大门派既是为了在下而互相惨杀,在下现在已到,一切责任自应由在下承担,故请各派掌门前辈,暂时将门下弟子,约束一边,在下有话要说。
在场豪雄,除了疯侠,玄真道长,四金刚,以及武当派极少数的几名弟子之外,没有人识得这位像天神般的英俊少年,放在听完他这篇豪壮的语音之后,齐都为之一震!青虚掌门在羞愤中的一刹那,想自了余生,但当那瞬间过去,却又对生命有了无限的留恋,如今冤家对头,既已现身,自然给了他几于无法挽救的惨败命运,一个良好下台的阶梯。
于是他微作凝思,首先命令武当门众,退往一边。
接著就是少林僧人的收旗息鼓。
峨嵋掌门紫阳真人,见此情状,也只好将两百名门下,约束到广场的一边,静观事态的发展,以便相机行事。
这时斗场上的死伤人众,也被各派自行抬去。
青虚道长缓缓走出几步,对徐玉麟沉馨问道:你就是妖人飞云堡主吗?徐玉麟爽朗一笑,道:是的,在下就是妖人飞云堡主。
青虚道长又问道:那么你对于盗窃本派祖师手笔‘仙家易筋经’,以及杀死六个守殿弟子,复在元始尊神像之后,留言对本教横加污辱之事,是已经全部承认啦?徐玉麟点点头道:岂但贵派之事,在下全部承认,就是少林、青城十点苍三大门派,盗物杀人之事,也都是全部系在下所为!言下竟是一派从容,毫无畏惧与推诿之态。
万里疯侠程百康,惊啊一声,尚未说话,但见青城掌门顾天南身边,一个背插长剑,面垂青纱的青衣劲服人,闪身跃到徐玉麟的跟前,急道:你——这怎么可能?徐玉麟向疯侠微微一笑,又对青衣蒙面人道:夏侯姑娘,请勿为在下担心………青虚道长沉喝声道:本掌门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敢当众答覆吗?徐玉麟笑道:贵掌门只管发问,只要在下所知道的,无不答覆。
青虚道长稍一犹豫,故意将声音放高,好让在场所有人众听见。
说道:你做这些恶行,可都是受了少林派掌门人净心老和尚的主使吗?徐玉麟先是仰天一阵哈哈长笑,继之朗然而道:在下固然是个武林后辈,既无喧吓之名,更无所属人手,但自信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作所为,除非己愿,岂能俯首听命于人?青虚道长面色一沉,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妖人飞云堡主,你既敢作敢为,那么今日可该还我们个公道了吧?话音甫落,峨嵋、点苍、青城三派掌门人,当先跃落场中,把徐玉麟围在中央,加上青虚道长,八支冷电似的目光,齐都投望在他的身上。
徐玉麟抱剑肃立,气定神凝,毫壮的说道:各位掌门,来得正好,在下既是当众承认一切,自当对各位有个交代………枯竹叟端本齐天,向来性情乖异,暴燥如火,那容他再从容说将下去,桀笑声道:小子,先把本派符令交出,然后再留遗言!夏侯芝馨向顾天南急道:师父,不要听他胡说,弟子敢说他没有做那些事情………住口!青虚道长望望夏侯芝馨,转向顾天南道:顾掌门,这人可是令徒吗?顾天南心知青虚道长对爱徒出口多言,甚为不满,随出声喝道:馨儿,还不快给我返到一边去,这种场合,那有你说话的份儿!他口虽如此说,但对青虚道长那般疾言厉色,近乎藐视的发问,却甚为不满。
夏侯芝馨凛于掌门师尊严命,欲言又上的唉叹一声,迳向一傍跃去。
馨儿回来!顾天南忽然问道:你叹什么气?夏侯芝馨只好将纵起的身形,便又折回,答道:弟子乃是叹息他不明不白的,甘心代人受过。
顾天南疑惑的问道:你怎敢断定他是代人受过?夏侯芝馨不咎反问道:师父可曾问过他究竟窃去本派何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很简单,他既肯承认一切作为,当然也敢承认窃去本派何物,师父可问问他,看他能否答出?说罢,竟自跃开。
顾天南若有所悟似的,正待开言发问,只听徐玉麟宏声道:各派所失之物,已被在下送往飞云堡去,如果此刻相逼,一件也没有!青虚道长怒道:那就只好先留下你的性命啦!杀人自当偿命。
徐玉麟瞧瞧青虚道长,毅然说道:不过在下今有一言奉告,不知各位掌门愿听与否?枯竹叟端本齐天不耐烦的喝道:时间无多,那你就赶快说吧,反正你已是行将就死之人。
徐玉麟冷哼一声,神情肃穆的说道:在下虽然窃走各派重物,但是却无据有之贪心。
各位掌门当已知悉,在下已相约天下武林同道,于明年三月三日,泰山印证武学,以决定‘紫玉狸’之归属………紫阳真人抢道:这个我们都已知道,但与今日之事,有何相干?徐玉麟答道:在下对当今武林九大门派,素所仰慕,但也深知各大门派,行事公正沉稳,不贪虚名净利,惟恐届时泰山之会,缺少名重江湖的九大门派高手,减少生色,所以……青虚道长接道:所以你就先窃各派重物,再杀门人,藉以激怒各派掌门,到时非派高手参与泰山之会不可?徐玉麟点头答道:贵掌门聪明过人,真乃一语中的!只要各大门派,到时出席捧场,在下必先还失物,后偿人命。
忽的,枯竹叟桀桀大笑一阵,道:真是好主意!只可惜你的算盘打得并不一定正确,我们现下就要叫你偿命!话毕,竟自蓄势待发。
青城一剑顾天南,虽行事沉稳持重,又被爱徒说得心存疑惑,但徐玉麟却言之凿凿,而且亦颇合情理,故而原想发间之事,已自打消,而准备出手了。
徐玉麟眼见各掌门已运集功力,蓄势待发,不由朗声问道:各位掌门,既是眼下就要了结此事,在下自无话说,但不知是要单打独斗,还是联手群殴?他此言一出,不由使四个掌门人,全都为之一怔。
要知道身为名门正派的一代掌门之尊,地位何等的崇高,各人心术虽异,但要他们对付一个仇敌,采取绿林强寇惯施的末流的,联手群殴行径,他们谁也不屑而为。
枯竹叟端本齐天,勃然怒道:你把我们各派掌门看成什么人物,要留下你这后生小辈之命,自是单打独斗方式,你既是口出狂言,本掌门和你动手,自非以老压小,这第一仗就先由我来吧!此人个牲爽直,论打就打,话毕,呼地一掌向徐玉麟拍出!狂飙滚滚,威势惊人!徐玉麟迭忙身形一跃,避开枯竹叟雷霆似的猝然一掌,高声说道:老前辈且慢,让在下把话说完,再打不迟!枯竹叟住手喝道:你这小子,太也啰嗦了,有什么话快说!徐玉麟应道:既是单打独斗,在下有个条件,不知贵掌门能否见允?枯竹更道:什么条件,你且说说看?徐玉麟沉思片晌,道:各位掌门都是当代顶尖高手,各怀绝艺,不管拳、腿、掌、剑,在下自然无不奉陪,但是,在下与各位掌门交锋,每人仅限二十招。
枯竹叟笑道:倒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心机还真灵活,你怕我们使用车轮战术不成?徐玉麟答道:这倒不然。
枯竹叟望了望青虚道长,紫阳真人,顾天南三个掌门,说道:三位意下如何?三人齐声应道:就依他。
当然,在他们三人的心目中,就是徐玉麟打从娘胎儿就练武功,到现在也不过是十八九年,那么任何一个掌门的二十招,他也无法接得下来。
枯竹叟望了望徐玉麟又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徐玉麟道:贵掌门共是四位,但任何一位若在二十招之内,胜得在下,在下即任凭处置,倘若在下胜了你们一位,他就得立即率领门下离去,要是四位都散放在下之手,那么各派对在下的梁子,只有泰山之会时,再行解决,否则,在下出手绝不留情,在下言尽如此,请贵掌门征求他们的意见吧。
枯竹叟哈哈笑道:天下的狂言都被你卖尽!只恐怕你连和他们动手的机会都没有了,哈哈!本掌门首先答应你。
接著,青虚道长、紫阳真人、顾天南,也都同声允诸。
徐玉麟宝剑还鞘,摒掌当胸,对枯竹叟躬身笑道:老前辈既不用兵刃,在下也只好徒手奉陪啦。
哈哈哈………枯竹叟纵声狂笑一阵,沉声喝道:你可要注意啦!话落,双掌平胸推出。
只听闷雷似的一声沉晌,一股劲飙,如浪似涌,迳向徐玉麟撞去。
徐玉麟身形微侧,左手施展了个卸字诀,将对方掌劲化去了大半,右手一招雨打残荷,疾向枯竹叟百会穴拍下。
枯竹叟迭将既瘦又长的脑袋往旁一例,右掌疾翻,天王托塔,迎向对手下击掌势。
但闻砰的声响,两掌已然按贵,双方齐都闷哼半声,登登登向后各退三大步,始才拿桩站稳。
由这接实的一掌,双方都已测知对手功力,俱各为之一怔!枯竹叟挟数十年之功力修为,想不到竟被对手少年硬自接下,不由心中微凛!只见他呼的又向徐玉麟发出第三招的一群之后,身形前冲半步,掌势倏然大变,五指箕张,幻作层层掌影,迳向对手当头罩下。
要知枯竹叟端本齐天,为当代有冬的四大怪杰之一,虽已耄耋之年,但精神钁铄,功力超群。
点苍派的武功路数,向以诡兵猛烈见称,枯竹叟身为点苍掌门,自是集该派之长于一身,既测知对手少年功力不弱,已自使出了他那威震江河的天罡掌法。
天罡掌法共有三十六式,暗合三十六天罡之数,出手乖异,罡劲猛烈绝伦。
此刻,他已然施展了天罡掌中,最具攻敌威力的一招——满天星斗,三丈方圆的周围,尽被他那变幻如山的掌影所笼罩,直把场外人众著得惊叹不置!徐玉麟一著之差,被枯竹叟抢去先机,陡感浑身周围,劲风激荡,压力大增,几于无法呼吸!他心中微然一凛之下,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已被那漫天掌影所笼罩。
危机瞬间,他暗运真气,发出佛门玄罡,护佐身子,飘飘白衣,骤然鼓涨,浑身尺许之外,筑成一道无形的气墙。
说时迟,那时快,枯竹叟一著占先,岂肯饶人。
但见他那竹竿也似的瘦长身躯,蓦地一个巧妙旋折,右掌向徐玉麟楼头盖顶拍下,左掌则倏地斋腹推向对方坚络三焦。
徐玉麟虽然身怀绝学,总是临敌经验不够。
枯竹更这上拍下推,电光石火的一招两式,大出他的意外。
他匆忙中左掌疾翻,迎拒枯竹叟下拍之势,右手骈指如战,倏点对手胸前。
只听砰然一声,两人又已接实了一掌。
枯竹叟顿觉右臂酸麻,内俯气血翻腾,凛惧之下,推向徐玉麟坚络三焦的左掌,又已触实,但如击败革,一条左臂却被一种反弹的巨方,震得软软垂下,不能再举!他应敌经验何等老辣?就在顿感苗头不对的瞬间,双足滑动,疾然暴退。
枯竹叟的动作已经够快了,可是徐玉麟的身法却比他更快了半著,两只坚逾精钢的手指,直以冷电迸射,逼至前胸玄玑要穴。
就在枯竹叟大惊失色,情知难免一指之危的霎眼间,徐玉麟微一犹豫,二指上下一划,身形疾然后跃三尺。
枯竹叟惊出了浑身冷汗,只听对手低声说道:承蒙老前辈相让,在下感激不尽!言下甚为谦虚有礼。
枯竹叟虽然性情乖僻,但却是个善恶分明之人,情知对手少年有意留情。
否则,即使不死,亦必当场重伤!他低头看了看胸前衣襟,裂开了一条三寸长的细缝,但却未伤及半丝肌肤,稍微沉吟,不由哈哈笑道:阁下艺业超群,本掌门甘拜下风………认至此,若有所悟的又道:请问阁下与‘九龙剑客’方天玑,有何渊源?徐玉麟不解的答道:在下不识此人。
那么………我们明年泰山再见!枯竹叟说罢,长啸一声,迳往少室峰跃去,几个门人也紧跟著离开。
在少林群僧二片喝彩击中,徐玉麟甚觉枯竹叟之为人,倘不失为个光明磊落,颇识时务的老豪上,心中已自暗起敬意。
忖念间,突见峨嵋派掌门紫阳真人,一跃来至身前。
紫阳真人身形停住,话也不咎,竟自锵的声撤出了宝剑。
徐玉麟抱拳为礼道:贵掌门可是要和在下走上二十招吗?紫阳真人冷哼道:废话少说,亮你的兵刃吧!言下甚为睥睨。
徐玉麟转身向疯侠程百康喊道:程老哥哥,请向少林大师们,借柄剑来,给小弟一用。
在场数百人,对他这一举动,无不大为诧异,分明他背上有柄长剑,怎的却又要间别人去借?紫阳真人虽然城府深沉,一时竟也搞不清眼下少年,又是在捣什么鬼?小兄弟接住!随此话音,只见疯侠果然脱手掷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带著破空啸声,竟向徐玉麟头顶指来。
只见他两肩未晃,人已平地拔起两丈之高,伸手一捞,恰好握住了那柄如飞矢般的剑柄,半空里一式玄鸟划沙,轻轻落地,点无声息。
他这无意中流露的一手轻功身法,直使在场人众,无不暗自赞叹!徐玉麟双足点地,犹如渊停岳峙,期然道:在下以这柄普通钢剑,与贵掌门决一雌雄,胜败当两无怨言。
言毕,两目注视剥光,气定神凝。
场上围观各派人手,以及紫阳真人,这时才明白他身后长剑,必是把神兵。
徐玉麟这种不愿占人分毫便宜的磊落气度,非但使与搏斗无关之人心折,就是紫阳真人也觉得这位年轻对手,实是个心术正直之士。
紫阳真人横剑肃立,双目微垂,峨嵋派的剑法门户亮出。
可是谁也看不出那位飞云堡主徐玉麟,此时是列的那家路数?然而,行家眼中,一望便知,这两人都是个剑圣手。
场上,那多的人,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每个人两眼瞪的般大,摒息静气,等待著一场罕绝武林的测斗。
但见这一老一少的两名对手,距离两丈之远,互相抱剑对峙,久久未见动手。
不过,凡是擅于剑者,谁都知道这乃是以气御气,以剑持敌的上乘剑术心法,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在这种静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相持态势之后,那必将是一场惊天动地激斗啊!空气绷紧得直似张拉满了弦的巨弓,令人感到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蓦地,同时两声冷哼,但见两条人影,在微晃之间,被两团青芒罩住。
人影不见了,青芒大盛之下,倏的由三合一,在日光照射中,翻翻滚滚的旋转不停。
围观人众,有的惊呼出声,有的大气都不敢喘。
但是,武学造诣高深的人,已自看出,这两人名虽斗剑,贵则是将无穷内力,导于三尺青锋,藉剑以斗力。
他们何以如此?在紫阳真人的算盘上,打的是:对手年仅弱冠,功力再高,终必有限。
如此,以剑驭力,寓力无形,必将其一举而系毙!可是,一加一等于二,算盘虽打得正确,但他遇上了个例外的一。
这个一,何止超出他预料的百倍?徐玉麟一见紫阳真人藉剑驭力,情知其用心之狠毒,故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力聚左臂,导注剑锋,居心与其一较上下。
两圆青芒滚动中,突的一声金铁撞震,青芒倏敛,两条人影打个照面,各自缓缓后退开去。
但见紫阳真人面色难看已极,退了几步之后,哇的喷出口鲜血,倒坐地上,闭目调息起来。
徐玉麟也是头冒热气,神情凝重,但他却依然停立当场,并未跌坐下去。
啊!两人手中俱都是仅有一把剑柄,而那三尺青锋,却碎成片片,撒落地上。
原来两人仅在一招的击实上,彼此手中宝剑,同被内力相触而震碎,这种搏斗方式,的确罕见,骇人之至!两人一坐一立,胜负已至为明显。
当代十二名剑手之一的紫阳真人,兼峨嵋掌门之尊,纵横江湖数十年,几曾遇上过这种惨败?其心境之悲愤,不言可知!徐玉麟虽然在这场剑斗上又估了上风,但是却未获得围观人众的喝彩,因为谁都被这种罕见的情况,震骇得楞呆了。
紫阳真人尚未调息完毕,只见峨嵋门人队中,一阵搔动之后,群吼出声,两百名高手弟子,竟向徐玉麟围拢上来,纷纷动手。
少林掌门净心大师,念声阿弥陀佛!正要出言制上这种违犯比武规矩的惨斗,只听春雷乍惊似的一声沉吼,紧接著「轰隆大震,广场上尘土飞扬,令人双目难睁,身躯摇晃。
………一切又趋于平静,广场上多出了个三尺见方的大窟窿!峨嵋派两百余手持兵刃的门人,浑身尘上,齐都怔呆在当场!飞云堡主徐玉麟双目冷电一般,还扫了峨嵋门人一眼,宏声道:在下原为避免一场无为杀却,而与贵派掌门个人比斗,点到即上,今贵派掌门已败于在下,尔等何以不遵武林规矩,徒逞匹夫之勇?你们那个不服,尽管上来,试试能否接下我一掌?话音甫停,紫阳真人霍地跃起,向其门人喝道:你们这些废材,还不跟我走,呆在那里做甚?说罢,头也不回,竟自往少室峰下走去。
两百余名峨嵋门人,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彼此相顾之下,也只好莫可如何的一向离去。
青虚道长心中正自不住的打鼓,但见青城一剑顾天南,闪身跃近徐玉麟,双拳一抱,笑道:请问徐少侠与两位前辈异人‘神州二奇’,怎么称呼?徐玉麟微微一怔,迭忙还礼,尚不知如何作答,却见少林掌门净心大师,在四个灰衣小弥陀护拥之下,缓缓走上场来。
以少林掌门之尊,这突然的行动,直使青虚道长以及所有门下,颇为错愕,竟自掘气凝神,严阵以待!却见净心大师,低头绕著那三尺见方的大窟窿,走了一匝,然后踱近徐玉麟身边,向他那只红色小葫芦,抛过一瞥,合掌当胸道:睹技触物,益使贫僧缅怀故人!请问少施主,几时做了钟离二老的门下?徐玉麟并不识得净心大师,仅从疯侠口中,略知其容貌,今见这位光头大脑,满面慈祥的胖和尚,雍谷庄肃,宝像万千,料知必为少林掌门,是以迭忙行礼道:晚辈徐玉麟见过掌门大师。
净心大师合掌还礼道:贫僧原知少施主乃是上情道长高足,但今日一见,却技出钟离二老,这就使贫僧颇感不解了!徐玉麟微一沉思,答道:晚辈这招‘风雷掌’,是日前于伏牛山向两位老人学来的,不知掌门大师所指是否为此?净心大师复又颔首问道:你那只红葫芦上面可有‘玉华洞’三字吗?徐玉麟点头默认。
倏的,净心大师神色微凝,肃然而道:普天之下,近百年来,除钟离二老之外,无人能此旷世绝学。
贫僧昔年曾与二者有一面之缘,而结为莫逆,但从此再未把晤,晃眼六十余年,贫僧还以为二老已了却尘缘,想不到………他说到这里,微作凝思,双目精光电射,向徐玉麟注视了一眼,接道:眉蕴煞气,血仇在身,情、杀两孽并浓,集数门旷古武学之长,怀叱吒风云之志,傲视天下武林,自今而后,江湖变色,为祸为福,全在少施主一念之系!徐玉麟对净心大师满含禅机之言,似懂非懂,默然无语。
青城一剑顾天南沉思片刻,向净心大师问道:贵掌门大师所谓钟离二老,敢问是否就是‘神州二奇’两位前辈异人?净心大师道:正是。
顾天南转向徐玉麟问道:请问徐少侠能叫出敝派所失宝物之名吗?徐玉麟微微一怔,沉吟道:这个………请问贵掌门这是什么意思?顾天南忽然哈哈笑道:老夫与徐少侠的一场比试,就此取消。
言毕,向徐玉麟与净心大师,抱拳一礼,竟自退往场边门人之处。
净心大师念声阿弥陀佛!转向徐玉麟道:看来这场无为杀劫,或可避免,少施主好自为之。
竟亦率领四个灰衣弥陀,走向少林寺门之前。
眼下局势,到此已至为明显,以武当为首,联合的五大门派共讨少林之阵容,如今是:昆仑走向少林,青城中立,点苍败走,峨嵋与武当反目成仇,复被徐玉麟击败而离去,剩下的只有武当一派人手了。
青虚道长见大势已去,以自己的力量,即使孤注一掷,亦难与少林抗拒。
本来他是企图借口将少林毁去,以称霸武林。
可是他料想不到,在这种紧要关头,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被他指为妖人的飞云堡主,及时而至,一口将全部罪恶承担起来,这对其图谋来说,无异是釜底抽薪!因此,青虚道长念回百转之下,竟将一股怒火,全部转移到徐玉麟的身上,虽然自忖功力,以单打独斗方式,绝难胜过这位武林新手,但如就此不了了之,武当派的招牌岂不从此砸碎?玄真道长心知掌门师兄,此刻处境与心情,灵机转动,计上心来,随向青虚道长附耳如此这般了一番。
只见青虚道长向场中犹自巍然停上的徐玉麟,缓行几步,高声说道:你以妖术胜了点苍,峨嵋掌门,这算不了什么英雄好汉,今日之局,如要本派退出岗山,除非你放弃妖术,与本派任何一个弟子,各凭真章,取得胜利!徐玉麟虽觉这位武当掌门之尊的青虚道长,出言反覆无常,并诬其以妖术取胜,心中甚为不满,然而既是安心要遏上这场武林杀劫,也就只好忍耐一时,而为大局著想了。
他在青虚道长说完之后,剑眉微轩,晒然笑道:不知贵掌门所指妖术为何?如何才算是各凭真章?青虚道长答道:‘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功夫,为名门正派所小敬,岂非妖术为何?徐玉麟已猜知他所指妖术,必为其由无垢头陀处,所学来的已失传江湖多年的佛门玄罡,是以怒道:贵掌门孤陋寡闻已极,在下宁愿放弃使用护体罡气,但佛门正宗心法,岂容受辱?不过在下暂不计较这些,那就请道长划出个道见,在下无不奉陪。
不管你罡气不罡气,只要你肯放弃使用,还不失为是个硬汉……青虚道长说到这里,稍微一停,转身向武当门人阵中喊道:元三青,你来和这位飞云堡主,见个真章吧。
徐玉麟放眼看去,只见武当道士阵前,人影一闪,一个背插长剑,眉清目秀,猿臂蜂腰,气宇轩昂的蓝衣少年,最多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一个箭步,应声而到。
蓝本少年向青虚道长稽首为礼道:弟子元三青,听候掌门师父谕下。
言毕,垂手肃立。
青虚道长袍袖微拂,肃容说道:武当派今后前途声誉,全在此一战,三青,你对这位身怀绝艺的飞云堡主,尽情施为吧。
他这话,分明是在暗中提醒元三青,要他出手绝不留情,徐玉麟何等聪敏,岂有不明之理?蓝衣少年应道:弟子元三青谨遵谕命。
青虚道长闪身让开,喝道:你们开始吧!徐玉麟因对这位名叫元三青的蓝衣少年,见面之下,就心存好感,不由一派斯文的笑道:元兄,可是青虚掌门道长高徒吗?元三青不屑的答道:是又怎样?徐玉麟依然和颜悦色的道:不知元兄更和在下比试那一种武功?元三青直接了当的迸出了四个字:综合比试!反手撤出了柄蓝光闪闪的长剑。
徐玉麟见对手这柄透射蓝芒的长剑,绝非凡品,谁也不再考虑,嗡的一声龙吟,九龙剑握在手中,在西斜的阳光照射下,青芒闪灼,犹如长虹乍现!元三青似是被徐玉麟这柄上古神兵,震慑得心神为之一怔,但旋即左手剑诀一领,列出了冠绝武林的武当派剑法起手式。
元兄请——徐玉麟请字甫出,九三青身形拧进,剑走笑指南天,倏地欺近。
招式未满,忽又变作横江截浪,直捣黄龙,力劈华山,唰唰唰!一连三招,迅疾无伦!徐玉麟滑步侧身,避开正锋,疾挥三剑,立即还以颜色。
不过他挥出的三招,乃是上清剑法与太乙门的十二式,混杂使用,以致看来甚是不成章法。
元三青心中暗自笑道:原来这鼎鼎大名的飞云堡主,剑术造诣,也不过如此而已!于是剑势一流,走中锋,出全招,领袖武林的七星剑阵,绵绵递出,一轮疾攻猛打。
徐玉麟出道虽然不久,但却遇上了好多名重武林的剑手,临敌经验,日精月异。
他居心要试探试探这位被武当掌门,指定出来与自己交锋的对手,究竟武学素养如何,故而依然是招式零乱,信手挥出。
斗扬四周的围观人众,此刻最担心徐玉麟胜负的,莫过于疯侠与夏侯芝馨。
这两人同时觉得徐玉麟此番出手,剑法零乱无章,大不如前,心中正感纳闷。
疯侠尤其觉得元三青手中那柄蓝光泛射的宝剑,透著些奇怪?要说是柄宝刀,似不甚像?要说是经过剧毒淬炼过吧,以武当名门来说,似乎又不可能?可是……疯侠正自咕啜中,突闻一声情叱,但见元三青剑势倏变,蓝芒大盛,怪招送出,竟然抢了先机!反观武功卓绝的徐玉麟,此际仍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不由心中暗自一怔!蓦地——龙吟以的一声长啸,只见徐玉麟已自脱出了那层层蓝芒,宝剑抖动出万道银蛇,上下飞舞,霎眼间将那闪闪青芒压住。
万里疯侠不由暗自笑道:这才是我那小兄弟的真才实学哩,看来我是多担心啦!原来徐玉麟已自测知对手在剑术上,颇有深奥的造诣,非但武当派冠绝江湖的七星剑法,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而且有时怪招送出,云诡波谲,竟自看不出是何路数?为求自保,进而克敌致胜,那敢再稍存轻敌之念,所以,师门绝学,已自施展,而搬回了先机。
转眼之间,两人已是五十余招过去,出手也逾迅逾狠!终至,逐渐的进入只见光影,不见人踪的阶段。
徐玉麟虽然一时搬回了失去的先机,上清奇门剑法反覆施为,但却无法将对手击败。
七星剑法的门路,虽已被他窥得堂奥,但每次煞手递出,总是被元三青一招怪式封住,不克奏功。
且战中,他暗自惊叹元三青的剑术素养,实为其出道以来,所遇的强手。
颇感武当派中,有此高手,殊为难能可贵,而对元三青的好感,又复增加不少。
观阵之人,谁也看出,这两位武林后生,恰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要想分个胜负,绝非三五百招可能之事!夏侯芝馨自觉一套青城遁剑,必可傲视江湖,此随,看了徐玉麟与元元青的剑法,始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而自己所能,实不过是渺沧海之一某!因此,她芳心中,对徐玉麟的仰慕,正自直线上升不已。
猛可中,斗场上人影交撞,乍合倏分之下,元元青脱手打出了支银镖,带著划空锐啸,迳向徐玉麟面门袭至。
但见徐玉麟宝剑往上一格,当的声响,那支银镖被格飞出老远,恰好落在夏侯芝馨身前不远处。
她凝目望去,但见那支落地银镖,体形小巧,宛若一只银色乳燕。
就在这时,元三青沉喝声,左手一扬,同时打出三支燕镖,分作品字形又向徐玉麟飞来。
两人相距,原不过三五丈远,镖出虽疾,但以徐玉麟的轻功身法来说,要想躲避,自非难事。
然而他却不想在这多武林人物面前,有失体面,致损英名。
说时运,那时快,三支银色燕镖,瞬息即至,待到堪堪袭上他的面门、左肩、胸前的刹那间,只见他右剑右掌齐挥,一支用剑击落,一支以手抓住,而袭上面门的一支,却恰恰钉上他的虎口!啊呀!夏侯芝馨惊叫出声,娇躯摇晃,几乎昏倒!吓——还你的去!随此声音,但见两支燕尾银镖,一从徐玉麟的口出,一从手中脱飞。
亦是一阵破空锐啸,反射向元三青而去!去势疾猛至极,元三青那敢效颦,只好疾然傍跃,闪避开去。
夏侯芝馨这才放下了一颗惊骇狂跃的芳心,闪身将面前的一支银镖捡起,纳入袖中。
广场周围,无分少林、武当观众,暴起一片掌声如雷!元三青一手运出三支镖,在暗器学上说,已是够得上个绝艺二字,然而徐玉麟这种借镖还击的方式,却是罕见罕闻之至!以手捞镖,尚不足为奇,而以口咬镖,复用内力呵出,同时反击敌人,此种差之毫厘,即穿喉而死的危险,试向有谁敢?而又有谁能?元三青似是万难料到,对手竟然有此一著,心中骇然,脸上却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倏地——两条人影又疾然欺近,青光、蓝芒搅成一片!此番出手,较前尤为激烈。
两人已是掌剑并用,拳指齐施,各展绝学。
疯侠搜遍枯肠,怎么也想不出武当派中,竟然有此少年能手?江湖上未曾露过一面,更没有听说过,青虚道长有这么个俗家弟子?石来此人武功,除在内力上不及之外,其余与徐玉麟似在伯仲之间。
而他那一手暗器工夫,更非武当派中所有?此人为谁?是何人门下?……竟然冒充武当弟子………这一连串的问题,在疯侠脑中翻腾著……徐玉麟由和元三青交手开始,直到此际,再次动手之前,始发现这位少年对手,清秀的面容上,抹过一闪即逝的微笑,除此,都是阴沉沉的狠鸷之色。
现下,元三青嘴角紧眠,那隐含的鹰惊狠惊之气,更是溢于眉宇。
徐玉麟在化招解式,抢机反击之间,冷眼瞧著对手那付使越看越觉心冷的面色,原先的那种莫明其妙的好感,已自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戒慎警惕。
他想不出这位器宇不凡的英俊少年,怎的会有那种令人心寒的面色?这时,两人的招式,已经是逾演逾奇,元三青竟自摒弃了武当正宗剑术,尽出怪招异式,疾、准、狠、辣、兼而有之。
徐玉麟虽将两种剑法,混杂施为,出手亦是诡谲莫测,但仍被元三青一抡疾攻猛进,招呼得手忙脚乱。
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的觉得,已是碰上了出道以来,最强的敌手!青光闪闪,蓝芒灼灼,两支长虹搅成的一团光影,犹如一朵灼灿瑰丽的彩云,在广场中忽浮忽沉,忽疾忽速忽静忽动,令人看来,简直不像是斗剑,而是在玩什么神奇的幻术?在场观战的六七百人,无不为此剑影幻作的彩虹所吸引,而进入一种神妙的境界。
忽的,这团瑰丽的彩虹乍敛,两条人影交错分开。
仅在拉至丈远距离,俱各倏然煞住,转身对面峙立,抱剑凝视,既不则声,也不出手。
徐玉麟依然是姿态悠闲,神情自若,一派潇洒斯文。
元三青却是额角沁出了汗水,呼吸沉浊,看样子似是内力迟渐不支。
夏侯芝馨关心徐玉麟的胜负,比谁犹切,因为他们同是仇海两孤。
而他对她报仇雪恨的关系,尤为重大。
但她想不出,徐玉麟与元三青的交锋,为何始终未展露要传她的两套旷世绝学?她更想不出徐玉麟在此紧要关头,竟让对手有喘息机会,而将其一举击败?其实徐玉麟何当不甚感对手的扎手,而欲将其击败呢?只不过他要凭自己师门所学,将元三青制服,使其败得口服心服,无话可说而已。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约莫盏茶时间,但见元三青脚下微滑,倒踩七星步法,向徐玉麟缓缓剌出了一剑。
他这缓缓的一剑,既不威猛,更不凌厉,看似毫无章法可言,但在行家眼中,已然看出,实是一招诡谲奥妙的武学!徐玉麟一见元三青此番出剑,一改迅疾威凌之势,而是一招缓缓的剑术,不由一怔!在他武学根基素养上,实在看不出对手这招不起眼的剑法,出自何来?然而,他却不敢稍存轻视之念,迭忙施出师门剑法的起手式——清风撩月,也是缓缓刺出。
元三青仍是招式未满,便疾然撤换,身形微旋,已自游至徐玉麟的左侧,手中剑抖动出三朵蓝花,巧妙的递向对手胁下。
徐玉麟藉清风拂柳身法的一式柳浪掷莺,在别人石来极不可能的角度上,而他却轻灵曼妙的闪身避开,并反手递出清风徐徐,送往元三青背后膏盲、神堂两大要穴。
两人这种由快捷无伦,而转为缓慢的过招拆式,看似轻描淡写,没有惊人之势,但是谁都知道,愈是招式缓慢,愈是奇奥难测,暗藏杀机!徐玉麟刺向元三青的一招清风徐徐,堪堪逼近,就在差以毫厘之间,元三青身形滴溜溜一旋,不知他使用的何种身法,竟然轻轻避开。
徐玉麟撤招改式中,只见对手一式怪招,迅捷无匹的向其右臂斜斜劈来。
由于元三青避招还击,从慢转速的动作,至为巧妙迅疾,出人意外,颇使徐玉麟吃惊变色!他连忙游身滑步,连剑转当那闪电似的来势。
蓦地——卡嚓一声,两柄青锋已自击实。
就在此迅若电奔的瞬间,元三青左手一扬,一支蓝色小物,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上徐玉麟的胯间!这种近距离的搏斗中,打出的暗器,委实令人防不胜防!只听一声阴惊的狞笑响起,元三青握断剑,疾然暴退。
此迟彼快,只见徐玉麟身形平地飞掠而起,半空里沉雷似的一声怒喝,呼的一掌拍向暴退中的元三青。
又是一声巍然巨震,砂石飞扬中,元三青的一条身子,直以只断了线的筝,飞出了十丈开外。
蓦地,一条人影纵起,元三青尚未落地的身躯,双手接去。
尘沙过后,广场上多出了条长达丈余,深约半人的土沟。
徐玉麟身形落地,连晃数晃,身躯颤抖,殷红鲜血,沿大腿流出,胯上钉著蓝光闪闪的小燕尾镖!万里疯侠,夏侯芝馨二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啊啊跃落他的身傍!哎呀!这……这……夏侯芝馨望著徐玉麟脸上在瞬间变成铁青的颜色,以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的情景,不由惊呼出声,莫知所措?!疯侠凝目瞧瞧那支犹自钉在徐玉麟胯上的暗器,也不禁勃然变色!但见徐玉麟咬牙发抖,从腰间取下了只红色小葫芦,拏在手中,夏侯芝馨有所悟的连忙帮他拔开堵塞,送上嘴唇,咕嘟嘟喝下几口。
疯侠扶著徐玉麟的身躯,使他勉强支持住。
大约过了片刻时间,徐玉瞬脸上颜色,逐渐转为红润,痛苦消失。
疯侠连忙扯下一片衣襟,喝道:少兄弟,忍耐些,老哥要给你拔出毒镖来啦!说毕,将手中衣襟折为数层,按于那只蓝镖之上,猛力一拔!徐玉麟闷哼一声,身躯在夏侯芝馨搀扶下,连晃数晃。
原来这支毒镖,已穿肉入骨,其痛楚已不言可知!毒镖取出,一股黑紫血水,突突的冒出。
徐玉麟吓出了大气,两眼闪动著感激的神光,向夏侯芝馨与疯侠道:谢谢两位,我已无碍啦!言毕,又从怀中摸出门万应灵丹,吞下一粒一粒捏碎,敷于紫血已止的创口。
疯侠手捏毒镖,审视了一番,倏然神色大变,迳向怀中犹自抱著元三青的身体之玄真道长走去。
这时元三青双目紧闭,两臂软软下垂,气若游丝,奄奄待毙。
向以游戏风尘,谈谐百出的万里疯侠,此刻,竟然一改常态,神色凝重,两目冷电似的盯射著玄真道长,将手中毒镖,迎风一见,怒极而笑道:好哇!你们武当派自翔为名门正宗,竟然允许门下使用这种歹毒暗器,哈哈哈!在老疯子看来,真还不如黑道上杀人放火的绿林强寇哩!好吧,老疯子倒要试试你们有多少这种高手弟子?他向来是说打就打,绝不含糊,话毕,竟自向玄真道长一拳捣去。
玄真道长怀抱垂死的元三青,如何能以出手抵挡,只好闪身让退。
程老疯子,有本掌门在此,休得卖狂!话落,青虚道长挡住了疯侠进击玄真之势。
疯侠讥笑道:牛鼻子好小要脸,武当派有你这个掌门,可谓幸甚!幸甚!不由分说,又是一拳捣向青虚道长。
青虚道长往旁一滑,避开拳风,勃然怒道:本掌门惟恐沾上你那挥身臭气,你以为是怕你不成?哈哈哈!放屁,那个要你怕来?疯侠说罢,又是一拳。
老哥哥暂请息怒,这件事情由小弟来和他理论。
疯侠回头看时,见系徐玉麟飞身跃至,脚步轻捷,似是并未受伤一般。
要知元三青那支淬毒燕尾镖,歹毒无比,身中之人,如无其独门解药,两个时辰之内,必然剧毒攻心,七孔流血而死!无如徐玉麟身带万应灵丹,又有千年灵芝液,这两种起死回生的珍贵,自然一服立愈。
疯侠既见徐玉麟健复无恙,又给青虚、玄真二人,当面以羞辱,怒气已自渐消,随道:好吧,那就让他们多活上几天吧!竟自闭身退开。
青虚道长冷哼一声,正想出言反讥,只听徐玉麟朗然说道:贵掌门人可是已经承认令徒落败吗?青虚道长老脸上抹过一阵阴晴不定,道:散了又待怎样?那么贵掌门当还记得我们的约言,率领门下离开少室峰了吧?青虚道长微作沉思,方要出口,只听徐玉麟忽然又道:令徒乃是中了在下的五行掌,如不立即施救,性命难保,这是颗‘佛首秘丹’,给他服下之后,当即无碍。
佛首秘丹乃是无垢头陀遗赠之物,他自得来未用过,此番赠与元三青服用,实是想救他一命,藉以减轻其内心之歉疚。
因为他击向元三青那一掌师门绝学——土裂山崩,虽仅用上了五六成功力,但料其已臂断骨折,就是服丹不死,亦将残废!青虚道长迟疑半响,终于伸手接过。
就在此际,一阵长啸,破空而来,广场上泻落一条灰衣人影。
在场之人,齐都凝目望去,不由心惊肉跳,骇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