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娘脸色一正,道:大和尚,这个杀戒开不得,如是你大和尚不听我劝,只怕南海少林下院就此后继无人,永绝江湖!文贤大师仰天狂笑道:南海少林纵然全部遭劫,还有少林上院——云大娘微笑道:一言见机,大和尚不愧是少林高僧,我再问大师一声,还要再拼吗?文贤大师一哼,道:老衲报仇之念已决,但多谢一言相点。
老衲就请女族主后退准备,老衲要发动阵法了!云大娘身向小轿走出,这时轿中已发出一阵悦耳银铃语声:大娘何必跟和尚多废口舌!云大娘道:敝职只是不愿天星宫方人江湖,就引起杀劫!天星宫主在轿中轻笑道:是他们找死,怎能怪我们!语声一落,立刻叱喝道:八院院主,四大执事听令,速摆十二星角阵拒敌!余者担任卫护!是!轿后八院院主与轿旁四大执事立刻掠动身形,像花瓣一般向四面散开,云大娘与另八名女子则仍围住小轿,静立不动。
就是这时,佛门金刚罗汉阵已在文贤大师一声震天大吼下发动了,与天星宫的十二星角阵恰好同时展开。
只见僧袍飘拂,人影旋转,接着每一方向,都是一排八名僧人,禅杖高举,向天星宫十二名女子当头劈下。
杖影盖到,阳光倏隐,杖风如涛,在阵中的十二名天星宫高手倏觉阵中一暗,四周都是逼人欲窒的劲气。
只见四大执事齐齐一声娇叱,剑光错飞,人也在阵中各自飞腾纵跃起来。
第一梯次僧人一击未中,人影交错中,第二梯次一排十二名僧人跟着出手袭击!若以人数来比,这天星宫八大院主,四大执事,共只十二人,投身一百零八金刚罗汉阵中,犹如浩瀚大海中几点浮萍,人数太少了,瞬眼即被一片杖风人影所吞没。
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却见十二人分为十二角,无论如何掠腾封杖,飞腾拒敌,由不时露出杖影的剑光可以看出,十二角整整齐齐,绝不会突出差错,或内缩参零得不成星形。
十二人隐点天干之位,灵变中互有呼应,一动皆动,一静皆静,生像每人身上有根无形的线,牵在一人手中在采作指挥!渐渐地,杖风愈来愈劲厉,人影也越转越快,整个平场,除了中间小轿所占的一块空地外,四围已变成了一层层起伏的波涛,在一阵阵厉喝声中,汹涌不已。
就连护在轿边的云大娘等八名女子也被一阵阵狂厉无伦的劲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然而阵中的十二星角,也剑光大盛,相互穿梭,星形不时隐隐现现。
显出战况愈来愈激烈。
轿中的天星宫主倏开口娇声道:这佛门大阵的确不可轻视易与,十二名姐妹可能也累了。
云大娘垂手道:我看十二位姐妹之中,四大执事尚有攻击之能,八位院主却已只有拒敌之力了。
天星宫主在轿中道:倏令四大执事抢攻天罡之位,只要将那指挥的文贤和尚毙于剑下,这阵法不破自散!云大娘口中倏变出一声鸾凤长鸣般的啸声。
声越九霄,清朗已极!阵中的星形顿时起了变化,四条剑光倏如轻天长虹,向文贤大师立身之位射去。
适在这时,文贤大师见十二梯次阵攻,竟突不破十二星角防守之线,久战无力,也动了真火,一声大吼,朗诵了一声佛号!这正是施行倒转阵法的暗号,只见人影飞错中,倏响起三声惨号,二名僧人在剑光之下,拦腰而断。
双方几乎又同时变化发动,但却让天星宫四大执事开了利市。
然而这刹那,天星宫主倏轻喝道:阵机变化间,必有空隙!大娘与二位侍者速速出手占其枢机之位!是。
应喏声中,云大娘与二大侍者身形陡然掠入罗汉大阵交错的人影中,剑如矫龙行事,纵横飞舞。
随着剑光经过处,必响起一阵阵惨号。
阵中的四大执事,八大院主闻声立刻展开反击,这内外夹击是攻得恰是时候,早则无功,晚则必与前十二人一样陷于苦战,而就在这佛门大阵中已变未稳刹那,这一瞬间的空隙,顿使这座傲视武林的佛门大战陷于一片混乱中。
这不能不佩服天星宫主那锐利的目光,能够烛洞于机微之间。
她所希望的,就是要罗汉阵混乱,既乱必不稳,败象已露,挽回就难了。
这些南海少林僧仗持的就是这座大阵,若论功力与单打独斗,怎会是天星宫的对手,如今阵势一乱,文贤大师顿感指挥不灵。
指挥不灵就难以变化,无法联力群袭,出手的威力无形之中减少了二倍以上,他急得连连叱喝,可是地上却躺了二十余具弟子尸体。
这不过是一刹那之间,天星宫却趁这混乱机会,个个展出了诡奇的剑法与雌威,剑起剑落中,惨号连声,血雨横飞。
云大娘倏转到文贤大师身前,沉声道:大师,阵法已破,你还不发令撤退吗?文贤大师双目赤红,像受伤发狂的老虎一般,厉吼道:贱人住口,南海门下只有杀身成仁之徒,没有贪生怕死之辈,老衲与你拼了。
禅杖呼地向云大娘扫去。
云大娘一声轻唱,道:我一番苦口婆心,点醒你不自量力而为,那知你和尚竟如此愚鲁不敏,罢了,我就成全你吧!身形旋转,长剑一挥,反向文贤大师劈去。
文贤大师一击未中,身退三尺,禅杖子举,正欲再进,身畔倏亮起一道其迅无比的电光,接着一阵娇笑,道:老秃驴,姑奶奶送你上西天!剑光一过,文贤大师的人头已经落地,云大娘一呆,举目望去,自后袭击的却是瑶光侍者。
云大娘深深地暗叹了一口气,放眼场中,惨号接连不断地响起,但是南海的僧侣们都没有一个后退逃走,个个忘了生死,身躯硬往剑光上碰!这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劫,站着的和尚愈来愈少,躺下的尸体却越来越多。
天昏地暗,愁云惨雾中,终于最后一名少林僧也倒了下去。
这一场生死大搏斗终于结束,但云大娘心底的惊悸却久久不能平息。
这岂不是百年前,天星宫初履江湖时的惨象重演吗?虽然,百余年前,天星宫初履江湖时的情形,她并未目睹,也不清楚,可是其后的结果,她是知道的,因而她现在,并未因胜利而喜悦,反之,她在为天星宫又蹈覆辙而忧虑。
大战结束了,一百零八名南海少林僧无一生还,然天星宫的十五名出战高手,除八大院主,有三名轻伤,个个云鬓松乱,衣衫破裂,样子显得有点狼狈外,其余四大执事,二大侍者等依然气定神闲,走回小轿边,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般。
云大娘这时已走近轿边,垂手道:启禀宫主,还是先入祠堂休息,这里让四名青衣弟子设法清理平场,把这些和尚的尸体埋掩了吧!且慢!天星宫主在轿中喝道。
云大娘一呆道:宫主莫非不要埋葬这些尸体?不!大娘,你有没有发觉,附近好像还有一个人在暗中向我们窥探?云大娘及其余女子闻言纷纷向四下扫视,但山野寂寂,哪有半丝人影。
云大娘道:回禀宫主,本堂没有发觉。
天星宫主在轿中道:你们至今都未发觉。
可见这人功力之高,已达不测境界,实使我大感意外,难道当今武林中竟有这等绝世高手?云大娘皱眉道:宫主不会是错觉吧!怎么……说声未落,倏听得瑶光侍者惊呼道:宫主之言不错,果然有人来了!一闻此言,云大娘抬目一望,果见一条人影自林中如飞泻落场中,露出身形,是一肩斜长剑的英字不凡少年,赫然竟是罗成。
只见他目光一扫满地尸体,鲜血横流,脸色顿时大变,喃喃连声道:太惨忍!太惨忍了……双目中倏流下了二行眼泪!武功山麓,商家祠前的那一片惨象,看得罗成剑眉连挑,星眸喷火。
可是当他想到自己此来,肩上背着五条人命时,不得不强自抑制满腔怒火,力持镇静。
云大娘一见罗成出现,神色略现惊容,立刻向轿中道:宫主,罗成来了,刚才说发觉有人潜伏窥伺,莫非就是指他!不是他,他刚刚到,我发觉的人却是窥伺已久。
天星宫主说到这里,轻笑一声道:只要那人不露面,我们就不必理他,大娘,叫罗成过来,我有话问。
是。
云大娘扬声道:罗公子,宫主召见。
罗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心情,上前几步,向黄金小轿抱拳一拱道:宫主命花衣帮主传言,区区奉召谒见,不知宫主有何见示?银铃似的语声,自轿中传了出来!罗成,其他的人呢?没有来。
嘿,他们敢抗命拒召?罗成道:他们并非抗命拒召。
那是为什么?是我罗成叫他们不要来。
轿中顿时传出一声娇叱!好大的胆子!罗成冷冷道:宫主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由我传达不是一样!嘿,你认为本宫传你来此地是做什么?正想请教!本宫要逮捕你们归宫,你明白了吗?罗成长笑一声,道:虎已归山,人已出来,要想我们再回去,怕没有这么容易了。
格格格!天星宫主在轿中娇笑道:你带着他们杀尽我苦力堂弟子,又戮我璇玑侍者刑堂堂主,若不将你们捕回天星宫,本宫主有何面目,再掌天星门户!话声一顿,喝道:二大侍者,速将姓罗的逮下,废去武功,等候发落!二名侍者应声而出,罗成立刻退了二步,道:且慢!天星宫主在轿中喝问道:你还有什么申诉?罗成道:宫主敢不敢跟我赌一赌?怎么赌法?当然以武功分高下。
什么是赌注?罗成道:若是你胜不了,从此回转天星宫,不准再出门一步,如果我败了,负责将逃出的同伴召来此地,交还给你!罗成,你还忘了一个人。
谁!本宫叛逆,香芸贱婢!罗成瞥了云大娘一眼,淡淡道:贵宫弟子,恕区区无法负责。
听你口气,好像有什么仗恃?除了武功之外,我罗成还有什么仗恃?天星宫主口气一转,道:有一点,本宫好不纳闷,你逃出白云山区时,不但逃过了二道拦截,而且竟能杀了本宫刑堂堂主与璇玑侍者,据本宫所知,你的武功并非是本宫堂主之对手,何以二人竟会死在你手中,能说出其中的原因吗?罗成冷冷笑,道:宫主何以小看了我罗成,可知亡命之下,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之理。
哼,本宫觉得其中必有原因,你不说也罢,稍待动手,本宫还怕不会知道!罗成心头一凛,不禁又瞥云大娘,却见她呆呆地站着,脸上毫无表情。
然而还未露面的天星宫主已在轿中下了命令:二侍者退后,东方执事出战!罗成沉声道:宫主是否已接受我的赌注?嘿!难道本宫还会怯退不成?既然接受我罗某赌注,宫主为何不亲自动手!天星宫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以本宫执事出马,已经算太看得起你了!罗成道:仅此一战而定输赢,贵宫执事若是输了,切莫后悔!哈哈,你放心,本宫一向言出信立,从不二诺!天星宫主话声一落,立刻喝道:东方执事!一名四十余岁中年女子立刻道:宫主有何吩咐?不得用剑,务必活捉!是。
东方侍者飘开五丈目注罗成道:请出招!罗成见对方不用兵器,也不亮长剑,昂然走到距东方侍者五尺之地,屹立道:侍者不必客气,生死之搏,区区掌下是不会留情的,请先出招!东方侍者轻轻一哼,衣袖一展,变掌已向上提起。
罗成的眼神更加澄清了,脸上平静得犹如石刻雕像,变手抱胸,纹风不动。
东方执事眼见罗成沉稳如山的样子,再想起宫中璇玑侍者之死,丝毫不敢大意。
变掌已蓄足华身功力,伺机待发。
面对着东方执事,见她变掌倏前倏后,倏上倏下的移动,连变了十余种姿势,罗成表面毫无所动,脑中却不禁回忆起昔日逃出白云山,激战璇玑侍者那一幕。
那次生死一搏,腿受生伤,几乎亡命,何况眼前的强敌是天星宫中功力比侍者更高的执事!上苍和地下无数的冤魂!保佑我罗成吧!我不只为了自己,还肩负着别人的生死存亡。
他心中暗暗祷告着,外表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动也不动。
只因他这种姿势完全无懈可击,东方执事连变十余种姿势,仍找不出空隙可以进攻,于是双方变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这一仗固然不弱刚才的场面浩大惨烈,但其中蕴藏的凶险,却犹有过之。
须知高手相搏,不出手则已,出手一击,必然分出生死输赢,尤其对罗成来说,这一仗他赢得起却输不起,一输不但他自己一生完了,还连带着她母亲的安危,与沧浪神刀铁面飞卫托塔天王量天叟的生死存亡。
阳光渐斜,满地尸体映着二条静静的人影,景象是那么紧张,悲壮和苍凉。
就连围在黄金小轿四周的天星宫高手也个个紧张起来。
尤其是云大娘,内心充满了不安与矛盾。
她挨近轿边,轻声道:宫主看双方的情势如何?天星宫主虽然至今未出轿门一步,但外面的情形,她在轿中看得清清楚楚,只听见她喟然一叹道:他的胆识与沉稳确是超人一等,想必功力也必不凡,东方执事要想胜他,还真不容易,可能我这次调派错了。
云大娘道:依宫主之言,东方执事没有赢他的希望?天星宫主道:也并不其然,若东方执事能出奇计,先乱了对方心神,就可以赢了这一仗!话声方落,场中已起了变化,只见东方执事突然左足一踢,地上一具尸体被踢得平飞而起,向罗成当胸撞至。
这一着大出罗成意料之外!此刻他运功蓄气已达于巅峰,身上每一根汗毛,每一部位,全都蓄满了劲气,若是挥掌拍出,尸体必化为肉泥!一个人死了,若再毁其遗体,于心何忍!一念之仁,他只能移身闪避!然而这一动,空门已露,东方执事蓦地一声娇叱,左掌箕爪,指挟锐风,直袭罗成右肋,右掌下击丹田,招式之奇,令罗成毫无回手之余地。
这时所习的天地心法就发挥了效果,东方执事的招式虽迅若雷霆,可是在罗成的清澈眼神下,所有的虚实变化机微,一览无遗,完全了然于胸!这刹那,罗成右掌下翻,硬接东方执事攻向丹田的右掌,故意让右肋空门大露,左掌却向东方执事咽喉划去。
二人以快打快,拼命抢攻,人影掌影愈来愈快,劲风四荡,只见二团光影在前后冲突,倏左倏右,修返倏进。
云大娘的心境也愈来愈紧张,对于罗成,她深深感到一份喜爱,这不但是由于罗成母亲琼娘在未离天星宫时,与她感情最厚,也由于香芸的关系。
她不愿罗成受到丝毫伤害,但也不愿东方执事死在罗成掌下,盖她唯恐东方执事万一有三长二短,势必更引起天星宫主的仇视,后果更不堪设想。
可是,对这种情势,她却无能为力。
就是她惴惴不安之际,倏听到天星宫主在轿中叹道:刚才那一招‘诸神会天门’,用得正神乎其神,恰到好处,‘神鬼三式’剑法,他竞能融在这指法之中,这份聪慧与修为实出于我想像之外!云大娘自然知道天星宫主指的是罗成,正想搭腔几句,陡听得天星宫主发出惊奇的呼声:咦!这就奇怪了!他竟能见招拆招,以攻止攻,每一招出手不但遏止了东方执事的攻势,而且截止了下面无穷变化,难道他已偷习了本宫至高奇学‘天地心法’了?一听这番话,云大娘大吃一惊!她真正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若天星宫主真有所疑,那最有嫌疑的还是自己,认真追究,按照家法,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慌忙道:宫主是多疑了,罗成武功受于琼娘,知道天星武学本不为奇,如今能激战东方执事,靠的全是一份机智与天赋,若说他已会‘天地心法’,敝职万万不信。
天星宫主嗯了一声,倏失声道:糟了!话声未落,场上二条人影立分,依然像原先未动手时一样,没有声息,没有动静,然而盏茶时刻,东方执事身躯一阵摇晃,倒了下去。
南方执事!天星宫主在轿中倏然一声娇喝:速扶东方执事过来,喂她一口沉香龙涎膏。
是。
南方执事身形飞掠而出,扶起东方执事就回到轿边,只见她面目如金纸,只剩下一口游气,嘴角鲜血汩汩直流。
轿中伸出了如春葱一般的五指,拿着的正是一瓶沉香龙涎膏。
南方执事急忙接过,咬开瓶塞,对准东方执事口中灌了下去。
天星宫主在轿中又吩咐道:她伤了丹田重穴,你扶她到旁边渡她一口真元,把灵药化解了,自然无碍!是。
南方执事立刻扶起东方执事,到轿后盘坐,运功疗起伤来。
再看罗成,此刻仍屹立如山,静静站着不动,但是他的脸色也是败坏已极,本来红润的双颊已苍白得变成灰色,嘴唇发紫,胸头不住地在起伏,似是强忍着无比痛苦,不使自己倒下去。
原来东方执事中了他一记重击,而他自己也中了东方执事一指,竟是个二败俱伤的局面。
强忍着内脏的绞痛,罗成勉强聚集残余真元,压制住伤势,明知如此,自己的伤势将益发沉重,变得无可挽救,可是,眼前的情势去不容他倒下去。
他的神志只在告诉自己!再挺片刻,再挺下去,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于是他转身移动脚步,向小轿走来,七八步远的距离,却使他汗下如雨,仿佛移动千钧重物。
终于,他站住了,对着小轿沉声道:胜负已分,宫主还有话说吗?天星宫主在轿轻笑,反问道:你以为自己的伤势很轻?罗成道:胜负之分,除了生死,就看谁能支持下去,区区伤势固重,但尚未倒下,该算是惨胜了。
天星宫主笑声如银铃般而起,笑毕道:冲着你这份傲劲,本宫履行诺言,对你与九号等五名囚犯,撤消追捕,还汝自由。
罗成艰难地抱拳道:多谢宫主成全,在下告辞了。
且慢宫主有何吩咐?罗成,你敢与我亲自赌一次吗?罗成变色道:宫主明知我已身负重伤,莫非要想打落水狗!天星宫主道:哈哈,本宫岂是这种人,若你接受,本宫可先送你一瓶沉香龙涎膏,等你半个时辰,让你伤势痊愈再动手!罗成冷冷道:你我已势成死敌,区区伤势再重,也不屑贵宫灵药救治!嘿!罗成,你不接受,莫要后悔,本宫主虽答应放过尔等五人,却未答应放过你母亲!罗成大怒,厉声道:你无耻!说话尊重点!天星宫主语声一沉道:当初你提议的赌约,曾提及你母亲吗?琼娘本是天星宫中叛徒,本宫追逮回宫,处以家法,算不得是毁约!话声一顿,又冷冷道:其实你也不必逞强了,拒受本宫灵药,使你的伤势已支持不过二个时辰,人已将死,还能管得了这世间未了的事吗?罗成厉声狂笑道:我偏要管,告诉你,若我不死,非但要阻止你找我的母亲,还要为已死的百余南海少林僧向你讨还这笔血债!好大的口气,罗成,你等你自己能活下去的时候再说吧!天星宫主,你等着瞧!罗成一声狂吼,拔身飞奔而去,不辨方向,不辨路径,心中惟一的念头惟有先离开这里、先离开这里。
渐渐地,他内脏愈来愈绞痛如割,双眼金光乱冒,慢慢发黑。
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多少距离,他终于熬不住沉重的伤势,一个跟头,扑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其实,他不过走出里把远,然而这一里距离,在罗成来说,等于涉过了千山万水……这时,罗成身畔倏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葛袍老者,他首先按了按罗成的腕脉,口中一叹道:真难为了这娃儿,能支持这么久,实在是个奇迹!语声中,扶起罗成身躯,向武功山飞踏而去,瞬眼没于山林之中。
等罗成悠悠醒转,发觉自己已躺在一张木床上,坐在身旁的是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老者,与一个发梳双髻,清秀可爱,年约十八岁的少女。
他几疑是在阴曹地府之中,首先试运真气,觉得不但毫无痛苦,而且已痊愈如初,不禁惊奇地道:老丈,是你救了我?老者微微笑道:娃儿,你伤势虽好了,还得休养一天,否则功力会大打折扣!罗成忙挺身欲起,却被老者按住,道:你有话躺着说也一样,不必坐起来,婉儿,去端参汤,让他喝下,补补元气。
少女抿嘴向罗成一笑,转身离开。
罗成忙道:大德不言谢,但请老丈赐告姓名,也好让小可永记心头!老者道:老夫姓冷名九如,刚才那女娃是老夫孙女秋婉,祖孙相依就住在武功山中。
罗成道:原来是冷老丈,但不知如何发现小可的?冷九如捋髯一笑,道:不瞒你说,老夫在商家祠前,已暗窥很久了!罗成失声道:原来如此,唉!刚才一搏,死中逃生,可恨武功不如人,难杀这批狂女,为天下武林除害!冷九如笑道:你娃儿不必灰心,善恶有报,因果必爽,你不见世上有多少恶人能得善报!不过天星宫那批女人,倒并非是大恶不赦之徒……话方到此,罗成倏变神色,道:百余南海少林僧伏尸商家祠前,老丈难道没有看见,难道老丈还要袒护那天星宫主?冷九如笑道:说出原因,你就知道老夫只是就事论事,不是袒护她们了。
罗成道:愿闻其详!冷九如道:说原因之前,老夫想先问你娃儿几件事!请说!你怎么会天星武学中最深奥的‘天地心法’?罗成坦诚地说出缘故。
冷九如颔首道:哦!原来如此,天星宫中居然有云大娘这般头脑清醒的女人,倒是出我意料之外。
娃儿,老夫有一忠告,不知你听是不听?既是忠告,小可岂有不遵从之理。
很好,老夫希望你以后再不要深研‘天地心法’,最好全部弃而不用!你做得到吗。
罗成愕然一怔,问道:为什么?冷九如正要回答,冷秋婉已端着一碗参汤进屋,走到床边,道:爷爷也真是,不让人家休息休息,话说个没完!公子,你先喝碗参汤!罗成忙坐起,道过谢,把一碗参汤一饮而尽,道:老丈请快说罢!冷九如哈哈笑道:婉儿,我想慢慢告诉他,可是现在人家小哥儿却不愿意呢!冷秋婉道:少侠,你要听我爷爷说,那你可有苦头吃了,他老人家宏篇大论,引经据典,讲上一天一晚也讲不完,不如我告诉你,‘天地心法’太深奥,而且以人类来说,要穷其理,根本不可能,一旦钻入牛角尖,就会流于偏激,以至疯狂,故而最好不学不用,以免未受其利,反受其害!罗成惑然道:难道‘天地心法’是门邪法?冷九如笑道:倒并非是邪法,像婉儿这么说,你一辈子也不会懂,还是让老夫来问你,你对‘天地心法’究竟懂了多少?罗成道:小可只是粗懂皮毛,仅知其基本之理而已。
冷九如道:那你不妨说说,‘天地心法’的基本之理在哪一点?罗成道:以天地为心,究自然之势,天下万物皆有其形,而天地无形,万物千变万化,皆有其极,而自然之势无极,以无极之势制有极之物,以无形之气涵有形之体,正是武学之精髓,盖天下武功皆有形之招,而‘天地心法’却是有招其无形,惟澄其心,见隙即进,遇疏即人,见机而变,其招无名,故能弃其皮毛,得其精髓,横扫天下会无敌!冷九如颔首道:不错,但你知不知道,这些道理完全是一篇疯话!一篇至高无上的武学道理,竟说是疯话,罗成一呆,不由苦笑道:老丈莫非认为其中有偏差之处?岂止是偏差,简直是害人不浅!冷九如道:我问你,你能知道天心吗?罗成摇摇头道:不能。
你能把地翻过来吗?老丈不是说笑吗,人怎能把整个大地翻过来。
那么你能把天下万物的变化,全部都弄清楚吗?罗成摇摇头道:人生有限,岂有能力把天下每一种事物变化都看清楚!冷九如哈哈一笑,道:那你就该明白了,以有限的人生却要去蠡窥难测的天心,无际的地方,广博的万物,想法岂不有点疯狂!罗成摇摇头道:虽然天心难测,地力无际,万物广博,但人为万物之灵,有此抱负,只表示了一种伟大的精神!不错,若仅仅是抱负,值得钦佩,终其生钻研一二,也终必有成,若欲包罗万象,甚至移于武学,欲掌握天地而为主宰,这岂非聪明过了顶,变成愚不可及,终至疯狂终生流毒万年!不错。
罗成喟然叹道:老丈一言点痴迷,确使小可当头棒喝,惊醒迷梦。
冷九如含笑道:你总算受毒未深,立即清醒,想那天星它那批无知狂妇,却是愈隐愈深,无力自拔,终必流于偏执邪行,故老夫说天星宫并非大恶之徒,只是钻研‘天地心法’,久而蒙昧,不知不觉地使心地狭窄偏激而已。
罗成道:但区区初悟所学,颇学武功进境神速,与前判若二人,这是怎么回事?冷九如道:天地心法害人的地方,就在这一点,初悟所学,不但易于奏效,而且效果奇速,于是任何人都会如此着迷,继续深研,可是愈到后来愈困难,终将令人毫无所获,发狂而死!娃儿,你知道历代天星宫主如何死的吗?不知道。
都是疯狂而毙。
罗成惊奇得张口结舌,觉得这段奇闻正是闻未所闻。
只见冷九如道:所以老夫劝你切莫再钻研‘天地心法’,最好不要再用天星武功,道理在此。
罗成一叹,道:小可能体味老丈善意苦心,我可以不再钻研‘天地心法’,但却无法不用天星武功,老丈刚才谅必已看到,南海少林百余高僧棋都横尸商家祠,天星宫已再履江湖,若我不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则放眼天下,谁再能阻其横行,如小可不用天星武功,又怎能力挽狂澜,遏止其茶毒江湖。
冷九如道:你娃儿仁心可嘉,老夫要你不用天星武功,自当另有绝学心法相赠!罗成一呆,只见冷九如已自怀中取出一本薄绢递过来道:此乃老夫一生心血所注的‘万象心法’,你可以拿去看看,若能领悟,当使你武功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罗成怔怔道:此万象心法,能克制天星武功吗?冷九如含笑反问道:你知道天星宫为什么百年来闭关自绝红尘,不履江湖吗?不知道。
冷九如道:就因为这本万象心法。
啊!百年以前,天星武功初现江湖,第一代天星宫主,挟武傲世,横扫武林,创立天星宫,造成一次大悲剧,却被老夫先祖制于莲花峰顶,逼其立誓,永避南荒,谢绝尘寰,以至换来武林百年之平静。
原来如此,那老丈刚才为何不阻止天星宫杀戮南海少林僧?冷九如叹道:老夫血气髦矣,如今已有力不从心之感觉,婉儿年龄又小,故担当此重任者,只有你了。
罗成凛然道:小可既受重托,敢不全力以赴!不过老夫希望你习会万象心法后,对天星宫能宽恕为怀,只要逼其遁回南荒,不必多事杀戮!罗成挑眉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小可不知老丈为何要对她们宽恕?冷九如道:难道你也要杀云大娘吗?罗成一震,道:云大娘出污泥而不染,且于小可有恩,自然不能杀。
这就对了!冷九如叹道:你可知道老夫与天星宫也有一层渊源!罗成讶然问道:什么渊源?老夫先祖与第一代天星宫主系出同门,说起来如今这代天星宫主还是老夫师侄。
啊!我明白了!罗成道:老丈只想叫我效生公之说法,期使顽石点头,逼不得已,才动之以武,尽量不伤害她对吗?冷九如喟然叹道:先祖所嘱,老夫怎能违背,只希望你能体谅老夫之苦心。
罗成沉重地道:但望如老丈所愿,但若天星宫主执迷不悟,小可就无能为力,只能以杀止杀了。
好罢!冷九如一叹道:你好好休养一天,再静心研悟这本‘万象心法’,三天后,再观成效如何!罗成忙道:不瞒老丈说,小可立刻要走!冷九如一怔道:何必如此匆匆?不瞒老丈说,小可必须在天星宫主找到家母前先找到她老人家,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也罢!老春就为你简述‘万象心法’基本之理,路上你再慢慢琢磨吧!天罗万象,不出‘真’‘幻’‘虚’‘实’四字,众幻我独真,我实余皆虚,真幻互易,虚实相辅,乃为生命,故临敌静以观,敌虚我实用以进,敌真我幻用以退,以此理而用,鲜有不屈之敌,你好好记住了。
谨领教益!罗成恭敬地道。
你再休息片刻,就自去吧!冷九如说完,飘然走出房外,秋婉却急急地道:少侠,你真要走?罗成叹道:我有许多事,不能不走。
冷秋婉道:你还会回来吗?罗成道:江湖事了,我一定会再重至府上,拜谢救命之恩,授艺之德。
冷秋婉幽幽道:希望你不会食言,我会等你。
说完急急地走了出去。
罗成见她离去的表情,心中暗暗一震,但是他此刻心念母亲安危,哪还顾得到儿女之情。
他先默默运功调息一遍,然后摊开万象心法,把重要的部分,默记于心,一跃下床,走出室外。
外屋中哪有冷九如祖孙的影子,却见桌子上却留有一笺,上面写着:我祖孙已入山中采药,汝不必辞行,循南方山径而下,半个时辰即可到达山麓,善本我心,善自为之。
罗成看完,长长一揖,推开柴扉,只见屋外夕阳已经合山,已近薄暮。
他辨明方向,立即依言自南面山径飞掠而下。
半个时辰,果到山麓,远处城镇隐现,炊烟已经四起。
这个靠近武功山的一座小镇,镇上仅有的一家客栈,三间院落,倒也干净清爽。
乡下人习惯于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就是过路行商也是鸡鸣早看天,故而夜虽未深,客栈早已关门,前前后后早已熄灯,一片漆黑。
唯有三间上房仍亮着灯火,房中的罗成,绕室踱步,犹自未睡。
他虽逢凶化吉,频有奇遇,可是此刻心中却是仿惶无依,想起母亲此刻尚在赛诸葛手中,现在又增加了一个天星宫主,局面愈来愈复杂,母亲的处境也愈来愈危急,然而,母亲究竟被匿于何处呢?自己该往何处去找寻呢?这真是一个难题,空自有力无处施,心中的焦灼,已不言可喻。
越想越烦,罗成索兴不眠挑亮灯火,坐在案头,取出万象心法,静静细读。
他发现这本万象心法深入浅出,极易领悟。
不知不觉中,内心烦躁尽去,领会到深处,渐渐聚精会神,专心注一起来。
正自忘情,院中倏有了动静。
罗成一惊而起,衣袖微拂,先灭了桌上灯火,揣好秘籍,推开窗户,陡见一条人影屹立于窗前,挥手就击出一掌!可是掌出一半,他立刻闪电收手,惊叫道:啊,云大娘,你怎么来的?云大娘微微一笑,道:少侠不欢迎我吗?罗成脸色微红,道:大德未曾报,在商家祠又不便叙礼,哪有不欢迎之理,快请进来!说着重新点亮灯火,窗前轻风微拂,云大娘已飘然进入房中。
罗成亲自奉上一盅茶,然后问道:大娘怎知我在这里?云大娘含笑道:我早已见少侠进此客栈,在外守候久矣!罗成一惊道:莫非天星宫主知我未死,命大娘在跟踪我?云大娘道:宫主倒不知道你仍活着,只是自你离开后,她仍不放心,命我查你尸体下落,我朝着你离去方向,一路追寻,发现地上有滩血迹,却未发觉你的影子,于是我判断必被隐匿一旁的高手教走。
由于你必耽心令堂安危,故判断你醒后必不久耽,而武功山旁仅此小镇,所以我一直在这小镇上打转,果不其然,你天未黑就来了,现在伤势好了吗?罗成淡笑道:一切情况,果不出大娘所料,我伤势已完痊如初,多谢大娘关怀!云大娘问道:香芸好吗?罗成道:芸姑娘已寻到她生父,如今父女重聚……很好……下面的话,讷讷于口,不知怎么说下去,想起正义帮主为虎作怅,恨在心头,可是这些话又怎么能告诉云大娘,又怎么能说出她的丈夫已变成自己的死对头。
恩怨纠结,使他暗暗一叹,希望云大娘别再问下去。
云大娘似也心事重重,点点头,没再多问,却轻轻叹声道:少侠,我本有将芸儿终身托付于你之心……罗成心中顿时大为紧张,正想托词搪塞,却见云大娘接下去道:但是眼前的情势却使我改变了主意……罗成暗暗透了一口气,紧张虽消,疑心复起,暗忖:难道她已知道赛诸葛尚子义是自己的死对头了?少侠!云大娘神色凝重,缓慢地说道:以你武功,万万不敌宫主,为令堂安危,也为你个人之计,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罗成惑然问道:大娘说的是哪条路?云大娘道:宫主天纵奇才,少侠人中俊杰,若能双方联姻,不但为令堂消除一动,也为你自己在武林中铺下了坦途!罗成作色沉声道:大娘,这是你的想法,抑是天星宫主的主意?云大娘一叹道:少侠切莫生气,我原本为你着想,故而话动宫主,宫主默默无言,以我揣测,又动芳心……罗成拂袖而起,一揖道:大娘善意,在下心领了,但此事万万行不通。
天下女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娶她!云大娘一叹道:少侠难道不为令堂着想吗?罗成大笑道:天星宫主武功再高,敢动我母亲一毫一发,我就要她死无葬身之地!话声一顿,道:倒是大娘,何不脱离天星宫,做个自由人!云大娘一怔,蹙眉道:听你口气,莫非又有奇遇?罗成颔首道:大娘可知天星宫为何自绝江湖百年不出吗!云大娘点点头,神色震动表示出她内心惊奇无比。
罗成道:天星宫毁誉再履江湖,万象心法的主人也已发觉,他正要我转达天星宫主,命她速回南荒白云山,否则,百年的覆辙,必将重现,到时后悔莫及!云大娘一惊色变,倏然起立,道:原来少侠已遇冷家人物,倒去了我一桩心事,你快走吧,你母亲已有了消息!罗成心头大震,急急问道:在什么地方?云大娘道:在你离开商家祠后,宫主倏接飞鸽传书,说令堂被藏在巫山神女峰腰的山洞,宫主在等我回去后也将起程了。
罗成愕然道:谁的飞鸽传书?云大娘道:天星宫弟子如今已遍布江湖,消息之灵快,岂是你所能想像的。
大娘,你为何还要回去。
罗成诚挚地说。
云大娘一叹道:我受上代天星宫主之托,看这代宫主长大,怎忍心让她溺陷下去,无论如何,我要把她拉出陷坑,醒她痴迷,罗成,你快走吧!先把你母亲救出去,也少去我一份心事。
大娘,我不知怎么感激你,请受我一拜。
罗成说着已端端正正地拜了下去。
然而等他起来,眼前已失去云大娘的影子。
他轻轻一叹,倏想起竟忘了一问三环先生的面目,急忙掠出窗外,哪里还看得到半丝影子,于是他丢下一块碎银,也长身飞掠,连夜奔向巫山神女峰。
此刻商家祠中已亮起一片灯火,天星宫主端坐在一把软椅之中,只见她长发垂肩,双颊嫣红,那份容貌确是艳绝人寰,犹如天仙。
门外人影一闪,云大娘急掠而入。
宫主开口问道:大娘,消息如何?云大娘垂手禀道:罗公子,确实未死!天星宫主凤目一闪道:大娘想必已找到了他。
是,敝职确是找到了他!天星宫主浅笑道:大娘那番心意有向他提过吗?云大娘心头一震,道:我已略为试探……他反应如何?云大娘无奈地摇摇头。
天星宫主神色一变,冷笑道:好傲,难道本宫配不上他!大娘,他既不肯,你就该当场废了他!云大娘一禀,垂首道:回禀宫主,此刻的罗公子已非白天的罗公子!天星宫主一愕道:这话怎么说?禀宫主,冷家的人已发觉我们,并已将万象心法传授了罗公子,且传言宫主切勿毁誓,速回天星宫!天星宫主娇容大变,旋即仰天狂笑起来。
笑毕陡自椅中站了起来。
厉声道:天星宫忍辱百年,二代不出,已算是忍尽了气,我倒要看看万象心法有什么厉害,冷家人物是否三头六臂!宫主切勿意气用事,先主遗言明白提示要我们切勿招惹冷家……嘿!大娘,你可知道我对天地心法已钻研至第几层?告诉你,先祖历代,没有超过八层的,而我已领悟到第十层,正要找那冷家试试锋镐!云大娘还想劝导,却见天星宫主脸色铁青,一挥衣袖道:不必多言,侍者,上轿起程,赶往巫山神女峰!巫山十二峰,就数神女峰最高。
终年白云缭绕,难窥真迹,亘古以来,就流传有种种神话,引人向往!时正清晨,神女峰腰一座石洞中倏走出一个白发如草,面目奇丑的老太婆,正是蒙山怪妪。
她手中提着一只水瓮,轻纵下了峰腰,在附近山洞中吸满一瓮水,又提回山洞。
这山洞颇为宽大,靠里石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清艳绝俗,但脸色苍白,像久已未见阳光,她就是罗夫人。
只见蒙山怪妪已在洞口生起了柴火,把瓮放上火堆上,一面烧水,口中却嘟囔着,自言自语道:不知那辈子欠了债,临到老来,整天挑水烧饭,侍候着一个活死人,把人烦透了……罗夫人在床上暗暗一叹!她知道,这老太婆周期性的毛病又发了,只要她心境一坏,自己虽然装聋作哑,这份罪也够受的。
目光望着洞顶,罗夫人又不禁回忆起二十年前的岁月来!那时刚逃出天星宫,与鲁啸、龙沐风、莫于道,还有自己的丈夫,不就躲在这个山洞中吗?那开始半年时光,真是一生中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五人在一起,时而练武,时而游山,时而纵饮,时而吟唱,其乐融融,犹如世外神仙,除了担心被天星宫发现外,再没有别的忧虑,别的烦恼…………然而,后半年的情形就开始变了,她发觉自己爱上了罗……也发觉莫于道眼中的嫉意……于是情形愈来愈坏,罗莫二人终于反目相向,导至情感破裂,接着是林鸟分飞,各自西东……然而,想不到,二十年后莫于道依然旧情未死,买通自己贴身丫环暗中置毒……更想不到二十年后,自己居然还会旧地重游,被人抬进这座山洞来!这难道是岁月的讽刺?缅怀往昔,不胜感慨!罗夫人念头一转,想起目前的处境来,自己的儿子罗成将不知如何着急,可是他一个小孩子又如何斗得过老奸巨滑的莫于道!但奇怪的是他既知道自己在飞雁庄,托那位香芸姑娘问候,为何他自己不来救我出去?这正是谜!想到这里,罗夫人不由又暗运气起来,自被俘知道自己是中了慢性之毒后,她每天暗暗运气逼毒,想使内毒集中于丹田,先行脱出魔掌,再慢慢设法,寻求解药驱毒。
现在他暗暗一试,内毒已全部逼聚于丹田中,这是半年余来的苦功!今天我也该离开了!她心中喃喃自语,目光一侧,不由偷偷向蒙山怪妪望去。
却见蒙山怪妪已端着一碗开水,慢慢走来,她明知罗夫人不能动,口中还是嚷着:起来喝杯水!罗夫人暗暗准备,动也不动!蒙山怪妪重重一哼,骂道:说你是死人,你比死人多口气,说你是活人,却像死人一样,动都不会动,连喝水拉尿都要老娘侍候你!真倒了八辈子霉,碰上这种差事,若不看在要学天星武功份上,就是送我万两黄金,老娘也没有这份耐性!骂完,人也到床边,先把水放在床头边,粗鲁地扶起罗夫人,就在这霎那,她倏觉腰际一麻,脚下一软,不由坐倒地上,大惊之下,抬目一望,只见罗夫人已掀开被子,飘然下床。
蒙山怪妪做梦也想不到平时比死人只多口气的罗夫人竟会出手点了自己麻穴,而且能站起来,顿时失声道:你……你怎么功力未失?罗夫人略整衣衫,微笑道:我虽中毒,但功力的确未失……蒙山怪妪顿又怪叫道:你还会开口说话?罗夫人又拢了拢发,含笑道:我不是哑巴,怎么不会说话,可笑你与正义帮主空费心机,是蒙在鼓中。
蒙山怪妪抖声道:你要杀我?罗夫人摇摇头道:看在你侍候半年的份上,我不会杀你,请你转告正义帮主,他整日作弄人,今天也被我作弄一次,请他速速回头是岸,别再枉费心机,老婆婆,我就此向你告别了!说完飘身山洞向山外狂奔而去。
蒙山怪妪连忙闭目运气冲穴,好在仅是麻穴被点,不消片刻,血穴自解,她一跃而起,抄起于在洞壁的鸠头杖,正欲出洞追赶,洞口蓦地人影一闪,罗成已进入洞中。
蒙山怪妪骤见罗成,心头猛震,横杖蓄气待敌。
罗成星夜急赶,进洞目光一扫,去不见母亲影子,不由剑眉一挑,沉声问道:老婆子,我母亲呢?蒙山怪妪刚遭奇变,又遇罗成,心中怒火大发,蓦地仰天怪笑起来,笑声震得洞口口音四起,罗成皱眉沉喝道:老婆子,你笑什么?蒙山怪妪存心气死罗成,怪笑一声,道:老身笑你千辛万苦,还是来晚了一步!罗成心头一震,道:来晚了一步!我母亲呢?蒙山怪妪道:呸!你母死了!罗成神色大变,厉喝道:怎么死的?蒙山怪妪见罗成急成那付样子,更加得意怪笑,道:老娘受了这份窝囊气,所以把她杀了!罗成几乎晕了过去,双目尽赤,怒喝道:尸体呢?蒙山怪妪道:老娘丢在山谷中让野狼吞了。
好贼婆!还我母亲命来!罗成一声暴喝,猛向对方扑去。
蒙山怪妪早就蓄足功力,罗成身形刚动,她就抢先攻出,鸠头杖挟着一股锐啸厉风,就向罗成直刺而至。
罗成意动身起,无形中施出了万象心法。
蒙山怪妪眼见杖头已够上部位,罗成的身躯像稻草人似地随着向后飘,连上二步,猛力刺出,眼见刺中,但劲力却始终露出。
大骇之下,心想这是什么武功,怎么人能粘在杖头上,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他岂知这正是万象心法的妙用,就在她想收杖时罗成掌势已轻拍而出。
嘭!蒙山怪妪胸头如受重击,哇!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倒撞上洞壁才挡住退势!这一来,益发激起了她的狂性,只见她胸头起伏,口喷鲜血怪叫道:罗成,你纵然杀了我,你母亲也死定了,而且你连尸首都捞不到!蓦地,洞口响起一声大叫:罗夫人怎么死的?正欲出手格毙蒙山怪妪的罗成闻声回首一看,只见洞口出现二人,正是脸蒙白巾的正义帮主,旁边还怯生生地站着香芸。
蒙山怪妪也同时转首而望,一见是正义帮主父女,呆了一呆,脑中顿时清醒过来。
不由讷讷道:帮主,罗夫人没有死!罗成闻言一呆,他几乎与正义帮主同声出口问道:那人呢?蒙山怪妪道:她突然出手,点了我的麻穴,然后就逃了!一听这话,罗成顿时大喜,急急道:我母亲往那方向走的?走了多少时候?蒙山怪妪狞声道:我受了暗算,怎会知道。
罗成暗骂自己一声糊涂,立刻向洞口冲去。
正义帮主倏一退挡住洞口,冷笑道:罗成,你要走吗?罗成身形一顿,沉声道:尚帮主莫非还要拦我,不让我走吗?正义帮主冷冷道:不错,跑了老的,跑不了小的,若不将你留下来,我何以向‘三环先生’交待!罗成冷笑道:只怕你拦不住我!正义帮主震声一笑道:本帮主尚未与你动过手,正想看看你有几分功力?罗成剑眉一挑,道:那你就不妨试试!话声一落,欺身而上。
香芸却急了,窜到中间,摇手哀求道:爹,不要打!不要打!转过身来,对罗成又哀求道:成哥,我求求你,看在我份上,不要动手!看到香芸那份哀怨欲绝的表情,罗成心软了,深叹一声道:尚帮主,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与我处处作对?正义帮主一哼,道:只因你弑上忘义,我受人之托,自然不能放过你!罗成道:难道帮主就相信莫贼那番鬼话?正义帮主道:有目共睹,岂只是‘三环先生’一人之言。
罗成叹道:这么说,你还是要动手了!正义帮主大笑道:本帮主几时怕过你!罗成目注香芸一叹,道:令尊仍欲动手,我又奈何!香芸又转身道:爹,罗少侠已习会天星武学,你打不过他的,还是让一步吧!正义帮主冷笑道:芸儿,你站过一边,告诉你,为父的已同样习成天地心法,而且悟通至第七层,不信制不了他!罗成听得心头一震,暗忖道:难怪他性情如此偏执,莫非他已受天地心法之迷,隐溺已深!他目光不轻意地瞥见身边融融火堆,不由叹道:也罢,尚帮主,我先施手雕虫小技,只要你能依法施为,就算我认输!说完,走到火堆旁,手伸入火中取出一根融融燃烧得通红的火炭。
正义帮主大笑道:火中取粟,算得什么稀奇!罗成也不说话,只见他双手五指拿着火炭,慢慢一拉,那不过寸长火炭竟愈拉愈长,渐渐变细,却不会散落中断。
拉开尺余长,大红的火炭已变成一根红线,然后慢慢松手,火炭又渐渐还原。
虽然看不到正义帮主的表情,但他默默无言的样子,显然内心已万分震惊!待火炭恢复原状,罗成倏又双手一合,往洞壁一推,只见五点火星激射出,洞壁上整整齐齐出现一颗红星,那火炭犹自红得发亮,在融融燃烧。
罗成搓搓双手,含笑道:帮主看到了吗?你纵然也能依样施为,也应该走了!正义帮主问道:为什么?罗所手指洞壁道:帮主难道不见这颗天星,若我听觉不错,天星宫主已近峰腰了!正义帮主似也有所觉,上前拉住香芸,喝声走!身形疾掠而起,瞬眼没入峰腰后侧。
总算解决了眼前难题,罗成疾掠出洞,却见天星宫的黄金小轿已露出悬岩!他心急母亲下落,顾不得先找天星宫主,身形飞闪,也掠入森林中,疾纵而下,耳中已听到身后惊叫声。
天星宫弟子的确发现了罗成,可是当天星宫主闻声后却出于意外的在轿中道:不必追了,先看看洞中情形再说!黄金小轿刚停在洞口石坪上,蒙山怪妪已鲜血满身,颤抖抖地从洞里走出来。
出洞她就朝轿子一跪,道:老奴‘蒙山怪妪’吕五姑,拜见天星宫主!愿宫主万寿无疆!天星宫主在轿中发话道:看你似已受伤,难道此地发生了变故?蒙山怪妪匍匐地上道:老奴本受正义帮主之托,看守罗夫人……天星宫主打断她话声道:人呢?蒙山怪妪忙道:罗夫人已经逃去,想不到罗成倏会觅来,一搏之下,老奴受伤,希望宫主能替老身出这口怨气!天星宫主轻笑一声,道,你起来吧,这口怨气本宫会代你出的。
蒙山怪妪却仍匍伏不起,道:还有一件事,老奴想要求宫主,若宫主不答应,老奴万万不敢起来!天星宫主道:你有什么要求?蒙山怪妪道:老奴虽已年老,但自觉筋骨仍健,久慕天星武功,想请宫主收归门下……云大娘一哼,接口道:老婆子,你简直是异想天开,本宫从不收留十岁以上女子……她话声却被天星宫主打断:大娘,你不要说话!云大娘一怔,道:宫主难道……哈哈哈,再出江湖,必须从权。
话声一顿,接着道:看你一片忠诚,本宫破例答应你,你起来!蒙山怪妪这才颤抖抖地站起来,丑脸上充满了兴奋神色,道:多谢宫主慈悲!天星宫主道:看你伤势不轻,赐你二滴沉香龙涎膏,云大娘,你就拿去给她服下!一只拿着翠玉小瓶的玉手已伸出轿帘。
云大娘心中万分不愿,却也不敢违命,接过翠玉瓶,走到蒙山怪妪面前,冷冷道:张口!蒙山怪妪依言张口,二满灵药已落喉中,一股清凉,真冲丹田,痛楚立刻痊愈。
听得天星宫主又道:吕五姑,未入我们之下前,你得先为我做件事!蒙山怪妪垂手道:宫主吩咐,老奴万死不辞!很好!天星宫主道:你立刻传我令旗,分告八派三帮,如敢收留罗成母亲者,本宫屠其全门!得知其行踪而不告者,杀其掌门!云大娘,你取天星旗一面,交于她收执!是。
云大娘暗暗一叹,自怀中取出一面天星旗交给蒙山怪妪冷冷道:好好收藏,失旗就是死罪!蒙山怪妪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道:老奴必定办到,宫主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了,你走吧!一路上自有本门弟子传讯保护!那老奴就拜辞了。
蒙山怪妪深深一礼,如飞掠下山去。
天星宫主在轿中尖声大笑道:罗成呀!罗成,本宫先找到你母亲,到时看你有几分傲气!龙家堡自八臂天龙龙老堡主出事亡身,乱了一阵子后,现在已恢复了平静。
以后,龙三游离堡,求合各帮各派,请求冤伸复仇,旋与飞雁庄合组正义帮,龙家堡已大门深闭,门可罗雀。
龙家堡中的人也受了龙三游的叮嘱,除了必要事务外出,平日极少在外面走动。
这天中午,紧闭的龙家堡厚木大门倏被敲得咚咚直响,守门的小癞子从守门房中急急奔出来,边开门闩,边问道:谁啊!是我!门外在回答,小癞子拉拉开大门,朝外一望,顿时惊喜地叫道:啊!总管回来了!门外站的不是龙三游还有谁?只见他大刺刺地跨进门槛,道:最近堡中有什么事吧?没有,没有,嘻嘻,静得很!小癞子一面回答,一面朝里喊道:钱师爷,大马球,龙总管回来了!这一喊,大厅里立刻拥出一大堆人,纷纷向龙三游迎来,为首穿着长袍马褂,带着老花眼镜的钱师爷走近一揖道:总管辛苦了!龙三游抱拳还礼道:钱师爷好!生得面目猥琐,但身材臀部特别肥的大马球也笑嘻嘻上前见礼道:总管有什么消息带回来吗?龙三游朝大马球注视片刻,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好消息!钱师爷道:难道还没抓到那个姓罗的?龙三游叹口道:那小子滑溜得紧,武功又高,事情棘手得很!钱师爷悲忿地道:这么说,堡主的仇是没办法报了?龙三游道:事情总得慢慢来!大马球道:总管千里跋涉,应该先休息休息。
他像在拍马屁。
龙三游点点头道:也好。
那小的为你领路!大马球哈腰转身,就向厅后跑。
龙三游向钱师爷,拱一拱手,道:待在下休息片刻,晚上再同师爷详谈!总管请!钱师爷忙送一礼。
龙三游跟着大马球身后,倏然道你先带我至堡主练功室走一趟!大马球一愕,住步道:总管,刚回来就往练功室跑,有什么事?龙三游道:我只想看看老堡主的丧命之处,向他祷告一番而已!大马球倏嘻嘻一声轻笑,轻轻道:总管也太忠心了,其实总管大可放心,堡中对那档子事,谁也没有发觉,反正你这个堡主是当定了。
龙三游倏然止步,深深注视了大马球一眼,倏嘿嘿一笑道:那就不用去了。
大马球又挨近道:自总管走后,我再三放出空气,为你总管制造有势有形,同时把你总管的卧室,也移至堡主房中,就天天巴望着你老回来!龙三游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扫视已到了四进院落,大马球抢先几步,推开上房门户,待龙三游进入,又轻轻阖上门,笑道:这间堡主卧室,我大马球天天打扫,摆设全部改过,总管还觉得满意吗?龙三游在堂屋中太师椅上一坐,游目四顾,点点头。
大马球走近哈腰又道:只是总管这番回来,当了堡主,别忘了对我大马球的诺言。
龙三游一哼,道:什么诺言?大马球一呆,旋又嘻嘻一笑,道:总管莫非忘了,嘿嘿,忘了也没关系,小的可以再提一遍,总管当上堡主,该提拔小的接你的位置。
龙三游道:等我当了堡主再说。
大马球舐舐舌头道:是,是,不过还有总管答应小的那一半堡产,希望总管能折算银子,先吩咐钱师爷给我,最近我手头紧得很!龙三游一哼,道:大马球,你的胃口愈来愈大了。
大马球一愕,急急道:总管,你这就不凭良心了,当初干掉堡主那份差事多危险,除了我大马球,谁敢有这份胆子,冒这种险?事先说好了的代价,你总管怎么能赖?龙三游倏哈哈笑道:大马球,我不过激你一激,你就急成这付熊样子,银子我可以叫钱师爷立刻付,可是,你还得跟我在一齐办件事儿!大马球笑容又展,连连道:总管尽可吩咐!龙三游站起来道:那我们走!大马球怔怔道:总管刚回来,又要出去?龙三游道:这件事慢不得,不过我们不走大门,就从后边越墙偷偷溜出,办完事回来!大马球急急地道:究竟什么事这么要紧?到了地方,你自然会知道。
走呀?是,是。
二人复又出门,走到墙边,龙三游道:你上不上得去?大马球嘻嘻笑道:小的武功比不上总管,这丈把高的堡墙还难不到我!那么上去吧!龙三游飘身越过堡墙,大马球随身跟上,跃出墙外时却一个踉跄几乎拿不稳桩。
龙三游微微一笑,道:现在咱们到前面镇上租辆马车!大马球一愣道:要租马车?难道很远?不远,不过也不近就是,快,你先走,咱们还得在天黑前赶回来!是,是。
大马球心想天黑前不赶回堡,必引起堡中人疑心,所以也不再多问,匆匆向镇上奔去。
龙三游大摇大摆地在后面走着,龙家堡离镇不过里把路,等他赶到镇口,大马球早已雇好车回头驰来迎接。
来,咱们坐在车中。
龙三游对大马球招招手,先估人车篷中。
随即吩咐道:车把式,朝东大路赶,愈快愈好,大爷不计较车资。
大马球上了车,车马式立刻道:是,大爷!鞭声呼地一响,车已辚辚起程。
总管,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到底办什么事?话声一落,龙三游陡然伸指点了大马球软麻二穴,嘿嘿一笑,道:告诉你,请你做个证人!大马球身躯一软,动弹不得,顿时惊呼道:总管,你怎么点了我的穴道?做证人也不用制住我啊!龙三游道:你真是个混球,不知龙三游怎样会叫你办这种阴险事,嘿嘿!大马球,你看看我究竟是谁?说着,伸手缓缓自头上撕下一张薄皮面具,现出一个白发苍苍,同字脸的头,竞然是沧浪神刀展雄,只是他颚下黑须为了戴面具的关系已完全剪短。
大马球神色顿时大变,惊叫道:你……你是谁?沧浪神刀冷冷一笑道:我就是龙堡主的好朋友,为他报仇而来,本以为查勘还要费一番手脚,想不到你居然不打自招,嘿嘿,我得先记你一笔功劳!这时的大马球神色大变,连忙拦声道:大爷,求求你不要杀我,这全是龙三游的主意,小的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他若不是穴道被制,早就跪了下去。
沧浪神刀冷冷道:若要我不杀你,这一路上,你就得听我吩咐!大马球道:是,是,小的一定听你吩咐,你大爷叫我吃屎,我不敢吃饭!沧浪神刀颔首道:那你就跟我乖乖坐着,我不叫你说话,你就少放屁。
是,是。
车中立刻沉默下来,可是沧浪神刀却在暗暗发愁,该到哪里去呢?天星宫已出现江湖,自己还能避开她们,三帮七派,大都受了三环先生莫于道的盅惑,好容易弄到这么一个人证,冒冒失失送上门去,万一对方不信,若有什么变化,岂不前功尽弃,枉费一番跋涉之苦。
然而罗成一时又难找到,他左思右想,倏想到了青城派,只有青城派昔年与自己还有一份交情。
想到这里,沧浪神刀决心先往青城,把这个人证先安置好再说。
就在沧浪神刀带着大马球偷偷离开龙家堡后,不到一个时辰,龙家堡大门又被人敲响起来。
咦!今天上门倒不少,又是谁来了。
半年余没见鬼上门,看守大门的小癞子心中暗暗想着,走到门边,嚷道:是谁啊?小癞子?是我!大门外在回答,呀地一声,小癞子拉开大门,目光一瞬,不禁一呆,道:总管,你老怎么又溜出去了?门外可不又是一个龙三游,只是这个龙三游却牵着一匹马,满身风尘仆仆,肩上多了一柄长刀。
他一听小癞子的话,顿时皱眉道:小癞子,你在发病吗?我刚回堡,怎么说溜出去了?咦!这就奇了,总管明明早上一个时辰已回来,现在……龙三游没待他说完,神色一变,喝道:人在哪里?小癞子吃吃道:不……不是大马球跟你一齐到后院去休息了吗?龙三游突然像疯子一般,掠身就向二进院飞奔。
但他到了自己房中,却没见人影,一干堡丁见他这种气急败坏的样子已纷纷围近问候!总管,发生了什么事?龙三游急急问道:大马球呢?大马球不是跟总管在四进院老堡主故居吗?一听这话,龙三游又发疯般地向四进院狂奔。
后面一干堡丁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也纷纷跟着向里跑。
龙三游到达四进院上房,反手掣出长刀,向里冲了进去,但是房中空荡荡地哪里还有影子。
人呢?人呢?他脸色灰土,向着门口拥集的堡丁大声喝问。
那些堡丁个面面相观,其中一个道:总管若未见他,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坏了!坏了!龙三游情不自禁地连连道,接着破口大骂:你们都是饭桶,被人混进来都不知道,刚才的总管是假的,我是真的。
啊!堡丁同声惊呼!龙三游却又推开众人,发狂地向外奔,到了大门口,纵身跨上来时的坐骑,勒转马首,飞也似地向堡外急驰而去,等钱师爷闻讯出来查看,人马早已没入一片黄尘中,失去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