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着人家儿子面前,说出爱慕他父亲的话来,总觉得有些碍口,于是说到中途,不自觉又停了下来,凄凉一笑道:我当时就吩咐他们,把令尊抬到我的屋里去,给他喂了许多解毒灵药,照说令尊体内蛇毒,早该解了,但他一直没有醒来。
韦宗方道:难道铁线竹节蛇毒,真的无药可解?中年妇人道:自然有,龙在天身上就有解药,而且我喂他的解药,功效上又胜过龙在天的解药甚多,因此不禁引起我的怀疑……韦宗方道:究竟是什么缘故呢?中年妇人道:是啊,我就为了要探求其中缘故,就把跟着龙在天下山的人,叫来问话,先前我也只希望知道令尊中毒经过,但那人一入我住的禁宫之中,只道事机败露,吓得直是叩头。
这就更引起我的怀疑,再三盘问之下,才知道龙在天已经练成了极厉害的毒中之毒。
韦宗方曾听沙天佑解说过毒中之毒,是以并没再问。
中年妇人续道:这毒中之毒,乃是无药可解,剧毒无比的一个名称,这种剧毒,虽说无药可解,但仍有雪莲子可以慢慢消解,只因中毒之人,根本一无所觉,等到毒发,那就来不及了。
韦宗方道:我爹可是中了他毒中之毒?他口中已不称先父自然对中年妇人一再声称令尊并未死去已经渐渐相信。
中年妇人并没直接回答,只是继续说道:那人供出龙在天练成了毒中之毒,而且也供出了另一件阴谋,那是先父也是龙在天毒死的。
韦宗方听到这里,不禁暗暗感叹,善于用毒的人,死于剧毒,玩火的人,终于引火自焚,是一个道理!中年妇人又道:龙在天的谋害先父,却有两个原因,第一,当然是觊觎毒沙峡的一片基业,他身为副护法,先父死了之后,他自然顺理成章的登上最高护法宝座,也掌握了毒沙峡的一切。
再进一步,他就要向我下手,那时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觉的以他女儿龙香君代替我,当上毒沙峡主。
韦宗方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作声。
中年妇人又道:第二个原因,就是为了引剑珠,他那时已知引剑珠的下落,故意秘而不宣,先父死后,他才假扮先父,去找令尊,因为他以先父的身份前去,总算是令尊师傅的故友,开门见山,直接索取引剑珠,不料遭到令尊的峻拒,才约在中秋那天,在九华山顶相见。
韦宗方暗想:这段话,自己倒是没听叔叔说过。
中年妇人又道:据说在九华山顶上,令尊一剑砍断了龙在天的蛇鞭,但被蛇头咬中手腕,其实龙在天已在那时候,施出了毒中之毒……韦宗方不禁剑眉直竖,切齿道。
这老贼我不会放过他。
中年妇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当时据说还有一个扮成令尊模样的人,在山顶上出现,坏就坏在此人身上……韦宗方暗暗哼一声,付道:那是叔叔,你这就是胡说,如何会坏在叔叔身上?心中想着,不觉脱口问道:怎会坏在叔叔身上的?中年妇人叹了口气道:毒中之毒,乃是一种无形毒质,使用轻重,全在用毒之人,龙在天志在得珠,用毒份量自然极轻,有三颗雪莲子,足以解毒,一颗即可使人清醒,就是铁线竹节蛇,也有他独门解药,只要不延误时间,更可无虑。
韦宗方怵然一惊,张目道:我爹可是耽误了医治时间?中年妇人黯然点头道:不错,令尊虽中奇毒,有龙在天在旁自可无害,不料你那叔叔情急拼命,一记修罗刀把龙在天击成重伤。
当时他若不见机,势非死在你叔叔剑下不可,但他这一逃走,自然就耽误了令尊的医治时间……韦宗方忍不住点了点头。
中年妇人道:你叔叔修罗门解毒药丸,原也极具灵验,只是你爸身中两种奇毒,自难收效,你叔叔也许惊慌失措,误以为不治身死,才把他掘地掩埋。
龙在天身负重伤,等他眼了保命伤药,带着两个手下,把你爸掘出之后,再喂解药,为时已迟,龙在天志在引剑珠上,他此行既没得珠,自然不会死心,这就把你爹带回毒沙峡去……韦宗方听她娓娓说来,有条不紊,似乎不假,忍不住问道:我爹那是在毒沙峡了?中年妇人道:这又须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去,当时我听完龙在天手下的口供,心头不觉大是惊骇。
试想一个二十二岁,从没在江湖上走动的女孩子,如何能与老好巨猾的毒手天王龙在天相抗衡?纵然先父在日,曾在他身上下了剧毒,以便控制于他,但他既心怀叵测,毒死先父,自然对他身上之毒,已经得到解药,我虽有几种毒门功夫,但他练成了毒中之毒,就无异小巫见大巫了,差幸他回山不久,伤势复发,一时无暇向我下手。
她眼看韦宗方虽在谛听,但却毫不关心一般,不觉微微一哼,续道:当时我和几个心腹使女磋商的结果,就连夜带了你爹逃出毒沙峡………说到这里,故意倏然住口。
这下韦宗方果然耸然动容,急急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毒沙峡的?中年妇人道:那自然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韦宗方听得心头大疑,龙在天明明告诉自己说,爹在毒沙峡中,她却说十五年前,就带着爹逃出毒沙峡来了?看来两人说的,全都靠不住!一个用假话骗人的人对你纵无恶意,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韦宗方冷冷间道:我爹呢,现在那里?中年妇人脸上一红,低低的道:他……就在这房里。
韦宗方暗暗哼了一声,没有什么表示。
中年妇人瞧他一眼,道:所以我听到公子来了,就着人把你请来,免得你轻信人言,上了人家的当。
韦宗方心中想道:你叫我不要上人家的当,那是要我上你的当!一面答道:在下从不轻信人言。
中年妇人道:我知道,公子进入此屋,始终也没有相信过我的话,是么?韦宗方道:不错,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何况江湖险诈,夫人说的,在下也自难尽信。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你倒诚实,也很世故啊!,韦宗方道:在下父仇未复,目前连仇人是谁,都真假难辩,这也是不得已之事。
中年妇人深表同情的点点头道:唉,这也怪不得你。
说到这里,偏头道:我约你到这里来,原想让你瞧瞧你爹,可怜你三岁就父子分离,十五年来,从没见过你一面……她声音柔和,说来宛如慈母跟孩子说话一般!韦宗方忍不住心头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他立时警觉,心中暗暗说道:方玮啊,你千万莫要相信她,一个人越是说的言词动人,说谎的成份也越多,要是谎话不能动人,天下还有谁因此上当?中年妇人自然看得出他脸上神色,一会悲苦,一会又突然冷漠下来,心中暗暗一叹,抬目道:公子纵然不肯见信,但既然来了,不论你爹是真是假,你总该见上一面才对!韦宗方瞿然一怔,暗道:这话不错啊!这就拱拱手道:夫人说的极是。
中年妇人站起身来,道:他往在楼上,你随我来!韦宗方起身道:夫人请吧!中年妇人忽然凄凉一笑,回头道:公子不要叫我夫人。
韦宗方听得一愕,中年妇人眼角间隐含泪珠,缓缓回过身去,低头道:十五年的岁月,青春已逝,但我仍是未嫁之身,公子称我夫人,不是有欠妥当么?韦宗方听得心头猛地一震,她虽未明说,但已经隐约的说出来了,如果她说的全是事实……啊,听她口气,莫非爹十五年来,还未康复?一念及此,不觉问道:我爹莫非……中年妇人走在前面,边走边道:是的,十五年来,他始终不能行动,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多了!她说到好得多了,口气之中,隐含喜悦!韦宗方虽没看到她的脸色,但可以听得出来,她脸上应该有了笑容。
韦宗方心头更是一紧,他证实了自己的料想不错,于是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不便作声,也不好多问。
宽阔楼梯,中间铺着红毡,走在上面,丝毫不闻声息,才一登楼,只见两名白衣少女迎了出来,一齐躬身为礼。
中年妇人悄声问道:方大侠醒了么?左边一个使女回道:早就醒来了,婢子扶他坐起,现在正在练剑呢!中年妇人面上飞过一丝喜慰之色,点点头,脚步放得轻,朝一间房门走去。
两名使女立即替她打起软廉,中年妇人也不谦让当先跨了进去。
韦宗方跟在她身后,心头不期而然起了一阵激动,房中住着的人,也许是假的,也许真是自己十五年不见的慈父!自己从小由毕叔叔扶养长大,小时候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纵然父子见面也不会认识了,此刻叫自己如何去辩认呢?跨入房间,韦宗方只觉这间房布置得相当雅洁,前面一排四扇落地雕花长门,门外是一条迎廊,放着几盆幽兰。
室中靠壁是一张锦榻,绣枕锦被,招叠甚是整齐,室左一张书案上,放着一张焦桐古琴,和一个古铜香烛,正在散着缕缕清香!绵榻右侧,放一把绣垫摇椅,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白缎夹衫,足登薄底粉靴的中年文士。
此人年纪四旬,一张白中透红的四方脸,生得剑眉朗目,鼻正口方,看去相貌堂堂,敢情是平曰很少活动,身躯稍嫌肥胖。
此时他手上拿一把尺许长漆了银粉的木剑,随着摇椅前后摆动,挥舞着木剑,极似小孩玩玩具一般,玩得十分起劲,连房中走进两个人来,都漠视无睹!显然,这白衣人就是中年妇人口中自己的爹了!韦宗方从小失父,爹的印象,一点也记不清楚了,何况他对中年妇人的话,根本并未置信,只觉此人脸型,倒确有几分和自己相似之处!心中不禁暗暗冷哼:不知她从那里弄来的一个面貌和自己相似之人,假冒我爹,哼,我韦宗方要是有这般容易上当,那就不用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中年妇人已经轻盈无比的走了过去,一手扶住摇椅,低下头去,附着白衣人耳朵,柔声说道:方郎,你怎不多睡一回,就起来了?白衣人摇椅被她扶住,身子无法摇动,不觉仰起脸来,两眼怔怔望着中年妇人,但他手中木剑,却是丝毫未停,还在连续划着,他虽是乱划一通,毫无规律,但韦宗方却可看得出,白衣人随手挥舞之间,竟然有一两个圆圈,和两仪剑法中的某些招式,颇相近似!中年妇人含笑道:你剑舞的真好,只是别太累了,现在该休息了吧!她好像哄小孩似的称赞着他。
白衣人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果然停手不舞。
中年妇人柔顺的从他手上,接过木剑,一面又道:你不是很想念亲人么?白衣人似乎被她提起心事,脸上神色立时黯淡下来,两眼注视地板,木然不动。
中年妇人眼中隐包泪水,依然附着他耳朵,勉强笑道:快别难过,你的亲人已经来了!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她别过头去,轻轻拭了一下。
白衣人突然目光一抬,只是瞧着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连忙笑道:你问我来的是谁么?来的是你十五年不见的孩子,你高兴不高兴?白衣人依然目不转睛的瞧着中年妇人,似乎有些不信。
中年妇人柔声道:我几时骗过你了,真的是你的孩子来看你了,你高兴么?那就笑一笑。
白衣人真的笑了,他只是对着中年妇人笑,依然看也没看韦宗方一眼。
韦宗方暗暗皱眉,心想:这人是个白痴,他假扮自己父亲,何以要装成这副模样?啊,莫非自己父亲身中奇毒,真的变成了白痴?想到这里,只觉心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只见中年妇人招招手道:方公子你过来。
韦宗方依言走了过去。
中年妇人转头道:你也许还不相信,他就是你生身之父,直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不妨说出两个字,看他听了,知不知道。
韦宗方心想:你约我前来,自然早已打听清楚了,这有什么稀奇?不觉抬目问道:他不会说话么?中年妇人点点头道:我不是和你说,他中毒之后,医治得太迟了,剧毒入骨,影响到脑筋,七八年前,一直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年已经好多了,我和他说的话,他都听得懂,还学会了笑和点头,高兴的时候,也会教人练剑。
韦宗方道:在下进来了一会,他好像没有看到一般。
中年妇人道:他自然看到了,只是不愿和生人谈话。
正说之间,白衣人的摇椅突然动了一下。
中年妇人急忙转过脸去,轻声道:方郎,你有什么事么?白衣人眼光望望韦宗方,又望望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回头道:他问你是谁?你快说呀,你叫什么名字?韦宗方道:你真的不知道在下名字?中年妇人道:我知道你化名韦宗方,真名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韦宗方道:韦宗方是我叔叔取的名字,你只要把这三个字倒过来就是了。
他故意不肯说出真名,看看白衣人的反应。
中年妇人哦了一声,果然附着白衣人耳朵,说道:她就是宗韦啊,你看,他不是长大成人了?白衣只望了韦宗方一眼,就朝中年妇人转动着眼睛,这情形连韦宗方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眼中似乎有着怀疑的表示。
中年妇人冷哼道:公子名字说的不对吧?韦宗方道:在下并没有说假,只是宗字是在下族中的排行,小时候家父也许只叫在下韦儿,这个在下也弄不清了。
他这番话,早就想好了,说来自然和真的一般!中年妇人道:原来如此。
接着又附耳说道:他是韦儿啊,你怎的忘了?你再看看,他不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么?说话之时,伸手拉过韦宗方的手,送到白衣人的手中,一边附耳道:你想起来了吧,快拉拉韦儿的手。
韦宗方在这种情形之下,心中虽是并未全信,但也不好太以拒绝,任由中年妇人把手送到白衣人手上,但觉白衣人厚厚的手掌,一把拉住自己,忽然之间,似乎起了一阵颤动!这是无声的表示,由内心过份悲喜而来!韦宗方心头也同样起了一阵莫可名状的激动,虽然他还是不相信眼前的白衣人就是父亲。
中年妇人已经附着白衣人耳朵,柔声说道:骨肉重逢,连我也替你高兴,你怎么不笑呢?白衣人脸上果然绽开了笑容,但在笑容中,突然滚落两行泪水!韦宗方呆得一呆,心头也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凄楚,在他潜意识中,忽然间对白衣人起了无比亲切之感,几乎想要扑到他怀里,叫他爹爹了!他多么需要父爱?他多么想念着父亲?但他竭力的忍耐,不让感情流露出来,因为他实在无法判断眼前的白衣人,究竟是不是爹,他相信毒手天王龙在天说的不假,毒沙峡一定也有一个白衣人,两者之间,一定有一个是自己的爹。
于是他下定决定,三个月之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毒沙峡。
中年妇人附在白衣人耳边,说道:方郎,你们父子重逢,该是高兴的事,你练一趟剑给韦儿瞧瞧吧!白衣人点了点头,果然缓缓放开韦宗方的手。
中年妇人把那柄木剑,递到白衣人手上,轻声说道:你最近不是想起了几招剑法么,就使那几招吧!白衣人双目盯在中年妇人脸上,流露出茫然之色,手中握着木剑,只是不动。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怎么忘了,前几天你不是还教了白梅,白兰么?白衣人突然神色一动,右腕挥动,木剑连划了几划,又举目朝中年妇人望去。
中年妇人连连点头,轻笑道:就是这几招了!你快练给韦儿瞧瞧。
韦宗方脸色倏变,他已经看清楚了!白衣人木剑连挥,使出来的正是师祖仙霞剑客的名震武林的乾三震,他虽是随手挥舞,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剑上纵然没有力道,手法却是十分娴熟,他心头一阵惊愕,暗暗忖道:这是师祖的独门剑法,外人不可能偷学得到,难道他真是我爹,啊,不,爹真要没死,落在他们手里,那么有人会这三招剑法,也就不算稀奇了。
想到这里,忽然抬目说道:不用再练了,在下打扰已久,也该告辞了。
中年妇人微微一怔,道:公子看出他不是令尊了么?韦宗方摇摇头,苦笑道:不瞒你说,在下自小由叔叔扶养长大,对家父一点印象也没有,何能辩真伪?就算他真是家父,在下此刻也无法相认。
中年妇人道:你不想多坐一回,看看他的举动,也许对你会有帮助。
敢情她还不知道白衣人使的剑法,乃是乾三震,而韦宗方已经认出来了。
韦宗方脸色一黯,目含泪光,摇摇头道:不用了,试想在下身为人子,不论真伪,看了他这副模样,实在徒乱心意。
中年妇人看他说的诚恳,不觉点点头道:这话不错,公子要走,我也不便久留。
说到这里,回过身去,凑着白衣人耳朵,说道:韦儿远来,还没吃饭,现在我领他吃饭去,你也要休息一会了。
白衣人这回目光却朝韦宗方瞧来,一眨不眨的盯在他脸上,似有希望韦宗方多留一会的神情。
韦宗方和他目光一对,不知怎的,心头一酸,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中年妇人连忙轻声笑道:他吃了饭,再来看你,你自己坐着养养神吧?韦宗方看她像哄小孩一般哄着他,白衣人真要是爹,这十五年来,真是全仗她照顾的了。
中年妇人领着韦宗方回到楼下,关心的道:公子真的不饿么,可要我吩咐她们替你弄些好吃的东西来?韦宗道:不用了,在下就此告辞。
中年妇人微微叹道:公子要如何才能证实他就是令尊呢?韦宗方道:在下也不知道,只有找到家母,她老人家自然认得出来。
中年妇人道:令堂现在那里?韦宗方黯然道:十五年来,在下还没见过家母。
中年妇人道:你也不知道她在那里?韦宗方道:在下听叔叔说过,家母要等到在下满了二十岁,才肯相见。
中年妇人道:你现在几岁了?韦宗方道:十九,明年中秋,就可和家母见面了。
中年妇人道:正好还有一年,嗯,也好,公子见了令堂,就请令堂同来,你们一家骨肉,也好团聚了……她泪水不自禁的流了下来,话声一顿,接着又道:方公子,你来了半天,当知对你并没恶意吧!韦宗方拱拱手道:这个在下知道。
中年妇人道:还有呢?你知不知道我请你来,还有别的事么?韦宗方一怔道:在下不知夫人……他又叫出夫人来,连忙改口道:不知你还有什么吩咐?中年妇人笑笑道:我请你前来,原也料到你不会贸然相信他就是你爹,但我总算尽了我的心意,你知道你爹这几年恢复了一些知觉,多么想念家人……她声音有些哽咽,续道:但最主要的,是我听到了江湖传言,最近有一个叫韦宗方的少年侠士,身边有一颗引剑珠。
因此我想到极可能就是白衣大侠的后人,我怕你轻信人言,重蹈你爹昔年的覆辙,我不能不把实情相告。
韦宗方听他言中之意,似已知道毒沙峡有人假扮自己父亲之事,心中不觉一动。
中年妇人续道:其次,是毒沙峡的人,江湖露面,可见他们羽毛已丰,我和龙老贼有不共戴天之仇,必须亲自前去找他,算算旧帐,我这一去,生死未卜,也许和龙老贼同归于尽,你爹……她忽然住口,幽幽一叹,道:也好,在你和令堂没来之前,我只好再等一年了,说实在你爹也不能没人照料。
韦宗方虽觉白衣人是不是爹,还未能确定,但她说的词意诚切,心头也不觉甚是感动。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回到庙上,韦宗方转身拱拱手道:夫人请留步吧!在下告辞了。
中年妇人果然在庙上止步,道:我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十五年来,一直深居简出,我不送你了,明年务望你和令堂一起来,我这里是大雁门山。
韦宗方道:在下记住了。
说完转身朝庙外走去。
只听身后传来中年妇人一声长长的叹息!越过天井,一名黑衣人替他开启大门,一面躬身道:门外已替公子准备好了马匹,公子请吧!韦宗方点头稍谢,堪堪跨出大门,那黑衣人已把大门关了起来。
韦宗方心中暗想:他们这般神秘,看来果然是为了逃避毒沙峡的耳目,那么中年妇人告诉自己的话,倒也确有几分可信了。
举目瞧去,果见河前拴着一匹健马,就是替自己准备的了,也就不客气的牵过马匹,纵身上马,举目认了四周景物,就顺着山前小径策马行去。
这带是乡村小路,直赶了百来里路,黄昏时分,才算到了兰谷。
韦宗方已经足足一天没吃东西,当下先在街上饭馆中,填饱肚子,然后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他因前几天在浦江茶馆中,听到了丁之江丁大哥回帮的消息,急于赶去一晤,好把镂文犀交还于他,自己就好回转怀玉山,专心练剑。
第二天一早会过店账,顺便打听去天目山的路程,才知自己昨天走了许多冤枉路,会帐出门,跃上马背,就一路朝北赶去。
天色未黑,就赶到临安,这里离东天目已只有几十里路程了,他准备宿一晚,第二天再上铁笔帮总舵去,就容易得多了。
当下就找到街上一家叫做东兴老店的客栈下马,要了一间上房。
店伙替他送上茶水,一面含笑问道:客官也是逛东天目去的?韦宗方听得一怔,铁笔总舵,设在东天目山麓,自己自然是到东天目的了,一面问道:你如何知道的?那店伙笑笑道:一般游客,多数都游西天目,很少去东天目的,只有这几天赶来的客人,都是上东天目大王庙进香去的,小的只是随便问问。
要知浙西一带,已是铁笔帮的势力范围之内,天目山附近数十里的方圆,只要走进一个可疑人物,铁笔帮总舵,就会得到报告。
韦宗方可不知道店伙口中,此时已经打上了切口,只当大王庙是个地名,不觉问道:大王庙如何走法,我正想去瞧瞧热闹。
大玉庙那里真有什么庙?那不过是铁笔帮总舵的代名词罢了!店伙脸色倏然一变,勉强笑道:客官从下村进去,不到三里光景,就是大王庙,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待。
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韦宗方也并不在意,晚饭后就熄灯就寝,翌日一朝,会过店帐,就纵身上马,一抖缰绳,朝东天目驰去。
快马如飞一路疾驰,几十里路程,何消片刻,便已到了下村,正待问问铁笔帮总舵所在!瞥见村中走出三名身穿蓝色劲装,腰跨单刀的汉子,大模大样的走来,拦在马前,挡住了去路。
左边的一个汉子冷冷喝道:下村下马,朋友懂得规矩么?韦宗方坐在马上,一望而知这三个蓝衣汉子,正是铁帮的弟兄,人家既有下村下马的规矩,入山随山,自己自该遵守,这就勒住缰绳,一跃下马拱拱手道:三位想是铁笔帮的弟兄了,在下……不料话声未落,站在中间的那个汉子,突然脸色一沉,喝道:朋友是那一座堂口来的,难道连大王庙都没听人说过?韦宗方登时想到自己身上也穿了蓝布劲装,敢情他们把自己作当了帮中弟兄,一边说道:在下非贵帮中人……东方玉《引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