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家分头搜索的结果,绝尘山庄五楹楼宇,都不见有人,不但玄衣罗刹没了影子,就连平日伺候的丫鬟使女也一个不见了。
巍峨高楼,人去楼空,顿成一座空宅。
温一峰怒道:这妖女走得好快!祝文华仔细打量了一阵,走到厅后屏风后面,伸手在壁间连接了两按,只听一阵轧轧轻震,地板缓缓下沉,露出一个圆形人口,一道石级往下延伸。
唐天纵袒然道:地道!这妖女从地道中逃走了。
温一峰道:咱们快追。
祝文华道:据兄弟看来,这条地道,可能通向园外,妖女此刻,只怕早已去远了。
乐山大师目光环视,说道:咱们既然发现这条地道,自该下去看看,只是这座花园之中,还有不少房屋,也得逐一搜索一下。
尤其方才老袖等四人出来之时,曾遇上几个拦截的人,全被咱们制住,因为时间仓猝,只把他们放倒林边,就匆匆赶来。
这里正主是一个叫戚承昌的人,据说外出末归,除了玄衣罗刹,还有戚承昌的义子田中璧,此人今晚一直不曾露面。
目前咱们人手不少,老衲之意,似可分为三拨,两拨搜索全园,一拨由地道追踪,就算找不到正主,擒住几个贼党,至少也可以问出一点‘珍珠令’这帮人的头绪来,不知诸位对老擅越之言以为如何?唐天纵、温一峰、祝文华都表赞同,当下便把所有人手分为三拨。
第一拨:祝文华、温一峰和普山大师率同四名少林憎侣,并由韩姑和另一个黑衣女子随行,以防对方施毒,进入地道搜索。
第二拨:乐山、灵山、镇山三大师,串同六名少林僧侣,两名唐门黑衣侍女,由绝尘山庄向东,搜索撷古斋贵宾区第三拨:由唐天纵夫妇率同文卿兄妹、方如苹、四名黑衣侍女,由绝尘山庄向西,搜索看剑阁、晚香阁天启堂至假山南首,和第二拨会合。
分配停当,三拨人马,立时采取行动,分头进行搜索。
半个时辰之后,由祝文华、温一峰,普山大师为首的第一拨人马,又由屏后地窟人口回到厅上,不多一会,第二拨,第三拨也相继回来了。
三拨人马搜索的结果,竟同样地连一点影子也没有看到。
屏后地窟这条隧道,不但通到看剑阁,水檄底下的囚人石室,而且还一直通向庄外一处森林之中。
玄衣罗刹等人,既已逃出庄外,那就鸿飞冥冥,无法再追,因为这里正当大别山中,俗大山区,知道往哪里去找?搜索花园的两拨人马,也同样一无所获,不但平日伺候的几个丫头一个不见,就是方才阻拦乐山大师等四人离开宾馆被放倒的几个黑衣人,也已失去了踪影。
偌大一座花园,多少亭台楼阁,俱已人去楼空,成了一座空园。
等大家会齐之后,仍由绝尘山庄前面被炸毁的石级窟窿中鱼贯而出,回到前面大厅。
多臂猿敖叔寒上前见过乐山大师。
唐天纵吩咐巴总管,给七个昏迷不醒的人,铜臂天王、剑环双绝萧凤岗父子、鬼见愁唐老七、温一峡和金开泰师徒喂下了解药。
不过盏茶工夫,七人相继醒转,看到大厅上围着许多人,不禁大奇!铜臂天王双目圆睁,望着温一峰,大声道:温老大,这是什么地方?金开泰看到乐山、灵山等四位大师,全在一起,也不觉怔了一怔,惊喜地道:乐山师兄已经脱险了。
大家劫后重逢,见了面,自有一番叙说。
方如苹眼看所有失踪的人全已找到,只是不见了凌大哥,心头闷闷不乐,一个人缓步跨出廊前,仰首望着当空皓月,低低地道:凌大哥会到哪里去了呢?只听身后响起唐文卿的一声娇笑,说道:如苹妹子,我知道你在想谁了。
方如苹脸上一红,轻啐道:你才想他呢!凌君毅哪里去了?这确是一个谜,所有失踪的人已在绝尘山庄找到了,唯独不见了凌君毅,而珍珠令也仍然是一个谜。
安庆府东大街的南北和,是城里首屈一指的大酒楼。
酒好、莱好、地点好,门面也气派,价钱最公道,但最难得的还是大师傅的手艺。
一般酒菜馆,好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一向都以地方菜相号召,譬如有的是京津馆,有的是四川馆,有的是浙江馆,还有山西馆、湘菜馆、粤菜馆等等,地方不同,口味各殊,你是什么地方人,就会上什么地方的馆子。
但南北和不同,他们的第一特色,就是南北口味,应有尽有,只要你叫得出什么地方的名菜,他们一定做得出来。
因此,不论什么人,到了安庆,就得上南北和,南北和的生意,也愈来愈兴隆,五开间的门面,门庭若市。
这时正当午牌时光,南北和面前,来了一匹洁白如雪的骏马,那马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雪鬃霜蹄,配上银鞍、银蹬,更显得那马点尘不染,神骏非凡!马上是一个青衫相公,看上去不过十六八岁,生得面如傅粉,目若秋水,唇红齿白,俊美绝伦!你别看他是个文弱书生,束腰带上,去悬挂着一柄镶嵌精致的长剑,别有一股翩翩英气。
青衫相公才一下马,便有店里小厮迎着上来,躬身招呼道:相公请上楼雅座,牲口交给小的就好了。
青衫相公一手递过缰绳,旋即转身朝里走去。
这时正当晌午,楼上五座大厅,食客盈座,差不多已有九成光景。
楼梯口一名伙计瞧到青衫相公,慌忙躬身道:相公可是一位?请到这边来。
说着走到前面引路,把青杉相公领到靠窗口的一张空桌上落座,然后倒了一盅茶送上。
青衫相公点过酒莱,那伙计便自退下。
青衫相公目光转动,眼看全堂食客都是些商贾行旅,乱哄哄的十分喧哗,他似乎感到有些心烦,轻轻攒了下眉,就别过头去,独自浏览街景。
不多一会,只听伙计在身边陪笑说道:这位相公只有一个人,你老就在这里坐吧!青衫相公回头看去,只见伙计领着一个身穿育布劲装的青年走了过来,在自己对面,拉开板凳,让客人坐下。
那青年看去约莫二十六七岁,剑眉朗目,面貌清瘦,肩头背着一个青布囊,露出黄色丝穗的剑柄,一望而知是个练武的人,只不知是哪一门派的弟子。
那劲装青年从肩头退下剑囊,随手往桌进一张板凳上一放,就朝青衫相公抱抱拳,含笑道:打扰兄台,实在过意不去。
青衫相公淡淡地道:不要紧。
话声出口,不觉脸上微微一热。
劲装青年随着就在青衫少年对面坐下,伙计送上香茗,一边伺候着问道:客官要些什么酒莱?劲装青年道:我还要赶路,酒不用了,你给我炒两个菜,来一盘馒头,越快越好。
伙计唯唯应是,就拉开嗓门吩咐下去。
劲装青年取起茶盘,喝了一口,目光一抬,含笑道:兄弟还未请教兄台贵姓?青衫相公脸上又是一热,道:小弟祝靖。
劲装青年道:幸会,幸会,原来是祝兄,在下万人俊。
祝靖道:久仰。
他似乎不擅词令,或是不大喜欢说话。
万人俊看了祝靖放在窗槛上那柄镶嵌精致的七星剑一眼,若有所思,接着又道:祝兄身佩宝剑,自然也精于剑术了?祝靖脸上一红,说道:小弟只是胡乱练练,哪里谈得上精于剑术?万人俊爽朗地道:兄弟和祝兄一见如故,何须客气,只要看祝兄人品如玉,名剑风流,就非等闲之辈。
兄弟能和祝兄萍水相逢,实乃人生快事……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黯,说道:若非兄弟身遭大故,今日该当和祝兄痛饮几杯……祝靖听他说自己人品如玉,名剑风流,脸上更是红,连他底下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淡淡地道:万兄好说。
正好伙计送上饭菜,这就取起筷子,说了句:万兄恕小弟先吃了。
万人俊只觉得这位祝相公甚是脸嫩,想来还是初出茅庐,一面含笑道:祝兄只管先请。
祝靖也不客气,就自顾自低着头吃喝起来。
过不一会,伙计替万人俊端来两个热炒和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
万人俊取过一个馒头,撕了一块,塞人口中,接着又夹起一筷菜,一阵咀嚼,笑道:南北和的莱,做得真是不错。
祝靖只是低头吃饭,没有理他。
万人俊看他没有说话,也只好自顾自地吃喝。
但就在两人低头吃喝之际,他们桌子的横头,忽然多了一个人!万人俊立时警觉有人走近,而且已在自己桌边站定下来,不禁举目瞧去。
祝靖也发觉了,也抬起头来。
站在两人桌子头的,是一个甘四五岁的青年,一身蓝布紧身衣,背负斗笠,腰插一柄铁剑,浓眉,紫膛脸,双颧微突。
此时紧闭着阔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射出慑人的光焰,盯着万人俊,一眨不眨,好像有些不怀好意。
万人俊目光一抬,问道:兄台找谁?那蓝衣人冷冷的道:你。
万人俊并不认识此人,心头暗暗奇怪,忍不住道:有何见教?蓝衣人问道:你是黄山门下?黄山门下都用黄色剑穗,那是因为黄山万家在三十年前,一连担任过三任武林盟主,黄色剑穗成了黄山万家的特别表志,为江湖上所公认。
万人俊道:不错,在下万人俊,请问兄台是哪一路朋友?和黄山有过节吗?那蓝衣人冷哼口声道:从石门来的,我叫许家骅。
听到从石门来的,姓许,万人俊脸色惨变,目注蓝衣人许家晔问道:你是六合剑许振寰的什么人?许家骅道:先父。
万人俊空然大笑一声道:哈哈,巧极了,万某正要上石门山去。
石门许家,是海内闻名的六合门名家。
六合剑许振襄,以剑术驰名武林,据说在他剑下,从无走出七招之人,因此大家就以六合剑相称。
许家骅冷笑道:我也正要找你们黄山世家去。
万人俊切齿道:那很好,咱们遇上了,该找个地方叙叙。
许家骅道:阁下只管划道。
万人俊略一思索道:南门教场口如何?许家骅冷做地道:很好,在下先走一步,两位不妨吃喝饱了再来。
他敢情把祝靖当作是万人俊的同伴,话声出口,不屑地瞥了祝靖一眼,转身疾步走去。
万人俊气得脸色铁青,要待喝阻,告诉他祝靖不是自己一路,但许家骅走得极快,已经下楼去了。
他脸上有些尴尬,朝祝靖歉然道:他误会祝兄是我一路的,祝兄幸勿介意。
祝靖从没在江湖走动过,但觉两人口气不善,好像约在南门教场动手。
他不知两人有什么怨仇,但从他们神色上看,两人都咬牙切齿他说着话,似乎结怨甚深。
当下淡淡一晒,哼道:他既然约了我,我自然也非去不可。
万人俊为难地道:这……唉,这事和祝兄无关。
祝靖冷笑道:万兄说得倒是轻松,他既约了我,我若是不去,岂非向人示弱?我是从不向人示弱的。
这叫做初生犊儿不怕虎,初走江湖的人,都有一股狂傲之气,等你慢慢认识了江湖,你就会锋芒尽敛。
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那要吃多少亏,上多次当,才能学得到。
万人俊听得不觉一怔,随即说道:祝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兄弟和姓许的一家,仇深似海,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种江湖寻仇之事,祝兄局外之人还是不去的好。
探怀摸出一锭碎银子,往桌上一放,朝伙计招招手道:连这位祝兄的帐,一起算了。
接着回头朝祝靖作了个揖道:祝兄前途保重,兄弟若是不死,后会有期。
说完,一手取起青布剑囊,转身大步下楼而去。
祝靖怔怔地看着万人俊的身形在楼梯间消失,心头暗付道:万人俊是黄山世家的子弟,那许家骅则是石门许家的人,这两个人都不像是坏人,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怨?心中想著,人已随着站起,佩好长剑,疾快地举步下楼。
酒楼小厮一见祝靖跨出大门,立即陪笑道:相公请稍候,小的去牵牲口。
祝靖一摆手道:且慢,我要到大街上去看一个朋友,马匹暂时寄着,我回头来取。
那小厮巴结地道:没关系,相公只管请便。
祝靖曾听万人俊说过南教场口,当下就一路朝南门赶去。
那是一片草坪,荒草丛生,草坪中间,面对面站着两个青年,正是许家骅和万人俊。
祝靖为了明了两人结仇经过,就借着一排淄木丛隐蔽行藏,缓缓移近。
只听许家骅冷声道:阁下只有一个人来么?万人俊道:在下本来就只有一个人。
许家骅道:你那同伴呢?是不是埋伏在树林子里,偷放冷箭?万人俊怒声道:你这是什么话?许家骅冷哼道:难道许某说错了?祝靖明知道自己行动,已被许家骅识破,心头一气,长身跃起,口中哼道:我是你约来的,又有什么不对?万人俊脸上微有不悦之色,说道:视兄怎么也踉来了?祝靖冷冷一哼道:你说什么?跟来?我何用踉什么人来?这位许朋友也约了我?许家骅大笑道:来了最好,黄山世家的人,一个人也不能留。
万人俊目射凶光,厉声道:阁下说的正合我意,石门许家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一个。
只有这位祝兄,并非黄山万家的人,咱们是在酒楼上萍水相遇,和你我这场搏斗无关。
许家骅道:只要他不出手,我便不会把他视作仇敌说到这里,锵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剑身狭长的铁剑,沉喝道:咱们可以动手了。
万人俊点头道:很好。
缓缓从青布囊中,抽出一柄青铜长剑。
许家骅手中狭长长剑一振,切齿道:姓万的,你听着,我许家烨要凭手中长剑,向黄山万家索回咱们石门许家大小二十八口的血债。
你们黄山万家的人,个个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阁下只管施展,在下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万人俊目射奇光,厉喝道:住口,尔父许振寰,率同一伙见不得人的蒙面盗贼,夜袭万氏山庄,杀死我母亲和庄中一十九口,我立誓要把尔父子碎尸万段,方雪我胸头之恨。
许家骅大怒道:好个贼子,明明是尔父率众夜袭石门山杀死我家二十八口,你还敢血口喷人。
祝靖听得暗暗奇怪,心想:他们两人都说对方父亲串众夜袭,此中莫非有什么蹊跷?万人俊道:你才是贼子,血口喷人。
许家骅道:咱们多说无益,看剑。
刷的一声,狭长长剑,斜刺而出。
万人俊喝一声:来得好。
挥手一剑,迎击过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出手,都十分辛辣,但见人影一合,就接连响起锵锵剑鸣,展开了一场快攻。
祝靖眼看两人说打就打,不觉皱下眉,大声叫道:喂,你们快快住手,听我一言。
但两人都是血气方刚,一腔仇火,一旦动上了手,哪肯罢休?双剑如风,惟恐对方不死,对祝靖的叫声,浑如未闻。
祝靖见他们不加理会,心头不禁有气,跺跺脚,哼道:活该,你们不听劝告,只管打去,和我有什么相干?一赌气,正待回身就走!只听耳边有人嗨了一声,接着说道:你是劝架的,怎可一走了之?祝靖听得一怔,回头看去,哪有什么人影?心下不禁大奇,举目四顾,偌大一片教场上,除了交斗双方与自己,根本没有第四个人,若说自己耳朵有毛病,方才明明有人说话,决不会听错。
正自惊异不置,只听那声音又道:喂,娃儿发什么愣?再不上去劝架,就要闹出入命来了。
这回,祝靖听得清清楚楚,这人在他身后说话。
迅快转过身去,依然看不列人影,一时不禁大凛,这人明明在自己身后说话,怎会看不到他。
心头忽然起了一丝寒意,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声音在耳边道:我就是我。
祝靖道:你难道没有姓名?那声音笑道:你说对了,我老人家确是没有姓名。
祝靖在他说话之时,突然以最快迅速的身法,一下旋过身去,但依然没见到人的影子。
只听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说道:你不用回头,就是转上几圈,也看不到我老人家的。
视靖道:你是鬼?他说出鬼字,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
只听那声音低笑道:光天化日,哪会有鬼?我老人家是活菩萨,你信不信?祝靖扭扭头道:我才不相信呢?那声音笑道:不信也好,但你得赶快上去,把他们劝开来才行。
祝靖道:他们打得这般激烈,教我如何劝法?那声音道:这个不用担心,你且抽出剑来,使一招‘天道中和’往两个人中间挑去,我老人家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他没待祝靖开口,接着道:‘天道中和’是武当派的一招剑法,你会不会使?就是把剑朝前平刺而出,然后剑尖往上挑起就行。
祝靖道:就这么简单?那声音道:劝架嘛,自然愈简单愈好,唉,娃儿,你不用多问,只要装个样子就好,一切都有我老人家呢。
祝靖道:就算把他们分开,他们就肯不再打了么?那声音道:等他们住下手来,你再听我老人家的吩咐行事。
祝靖细听那声音,低沉之中,显得有些苍老,心知自己遇上了一位前辈高人,当下点头应道:好吧,我就照你说的话去做。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是自己不能现身劝架么?那声音笑道:有你娃儿替我老人家办事,我老人家现不现身都是一样。
咯,你快上去吧,记住,你不用管他们两人攻拒的剑势,只用‘天道中和’一挑就行。
祝靖心头好奇,依言抽出长剑,举步朝前走去。
这时万人俊和许家骅已经打到了紧要关头,两柄长剑以快攻快,但见剑光缭绕,快如电闪。
黄山剑法以沉稳著称,大开大阂,隐挟风雷之势。
石门许家是六合命名,六合剑法以点刺为主,是以门人子弟使的长剑,剑身狭长,剑法展开如万点银雨,漫空飘洒。
据说练到上乘境界,振腕一剑,可同时刺中人身三十六处大穴,可见发剑之快。
祝靖走到距两人八尺远,便已感到眼前寒光飞旋,锋芒逼人,简直分不清人影剑影,不知该从何处出手才好。
脚下方一踌躇,只听身后又响起那声音说道:我叫你不用管他们,你就不用管他们,来,举剑前挑!祝靖声音入耳,只觉执剑右手忽然不由自主地往前挑去。
说也奇怪,长剑糊里糊涂朝前一挑,顿时出现了奇迹!但闻叮叮,两声轻响,万人俊、许家骅两柄急速猛攻的长剑,立时如铁遇磁,一齐搭在自己剑身之上,再也挣动不得!两人齐齐大吃一惊,急待收回,但剑尖就像粘在祝靖剑上,哪想抽得回去?万人俊双目通红,大声道:祝兄,我和他势不两立,你最好莫要插手。
许家骅怒吼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就在此时.祝靖身边又响起那声音道:娃儿,你现在该告诉他们,你是奉了师傅之命,替他们两家解围来的。
祝靖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难道他们也没看到我身后有人?一手依然架着他们两支长剑,缓缓说道:两位暂请住手,在下奉家师之命,特地赶来替你们两家解围来的。
万人俊道:祝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不是寻常梁子,祝兄何须横加干涉?许家骅道:不错,我和他誓不两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用不着旁人劝。
祝靖微微一笑道:二位都说对方令尊率众夜袭,杀了你们全家,此中只伯另有隐情……只听那声音在耳边笑着赞道:娃儿,这话说得要得!万人俊道:祝兄说得是,先父早在一年之前暴病身故,怎会率众夜袭石门,这贼子根本就是胡说。
许家骅怒声道:你才胡说,明明是你那老子率众夜袭,杀害我全家,先父就死在万老贼剑下的,如何还会率众夜袭黄山,这明明是血口喷人,反咬一日。
我和你们万家誓不两立,小贼,看掌。
他们长剑粘在祝靖剑身之上,无法抽得回来,他话声出口,抡起左手,呼的一掌朝万人俊迎面劈去。
万人俊岂肯示弱,冷笑道:谁还怕你不成?同样左手一挥,举掌迎击而出!这一下,两人近身相博,双掌很快就接实了,但两人掌势一接,就感觉不对。
因为自己的掌力,根本没有和对方接触,在自己两人中间,好象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劈出去的掌力,全被挡住,就像象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可望而不可即,根本冲不过去。
两人心头各自暗暗一凛,忖道:这姓祝的不知是何来历,年纪不大,但是一身功力,竟有如此高深!祝靖自然看得清楚,心知定是躲在自己背后那人把两人隔开了。
但奇怪的是,两人就站在自己身侧,何以会看不到自己背后的人?同时心中也暗暗嘀咕:听他们两人口气,好像互指对方父率众夜袭之事,其中果然大有蹊跷。
只听那声音又道:好,你现在可以放下剑来,告诉他们,冤有头,债有主,要打也应该把事情弄弄清楚。
祝靖依言道:二位兄台且请伎手,冤有头债有主,二位要打,也总该把事情解说清楚了再打。
说完,缓缓收回长剑。
他长剑一收,两人同时感觉得剑上一松,收回剑去。
万人俊道:祝兄要叫我们如何才算把事情弄清楚呢?祝靖还没开口,只听那声音道:你要他们两人,各自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听听。
祝靖随即说道:兄弟奉家师之命前来,因这件事,其中可能另有蹊跷,二位兄台能否把当日经过情形见告?两人听他这么说,只好先行回剑人鞘,各自退后了一步。
万人俊道:祝兄叫他先说好了。
许家骅冷笑道;先说就先说,事实俱在,我不怕什么人抵赖得掉。
祝靖眼看两人针锋相对,仇恨极深,不觉暗自攒了下眉,说道:二位兄台,请坐下来再说吧。
万人俊、许家骅没有作声,果然依言在草地上盘膝坐下。
祝靖故意在两人对面品字形坐下,心想:这回你在我身后该也躲藏不住了。
心念方动,只听那声音依然在耳边说道:好哇,你娃儿这是故意和我老人家为难。
他人居然仍在身后。
祝靖心头愈感震惊:这人就在我身后,对面两人怎么会视若无睹?莫非是隐形人?只听那声音又道:你叫姓许的娃儿开始说吧!祝靖目光一指,朝许家骅道:许兄可以说了。
许家骅目射凶光,恶狠狠瞪了万人俊一眼,说道:那是半个月前的晚上,不过初更时分,我二叔振声无意中发现山下有十数条人影,朝山上飞奔而来,迅即禀报家父,一面要大家小心戒备,并由二叔和兄弟率同几名庄丁,隐身庄前,看看来的是哪一路人物……他微微吸了口气,继续道:那天正好是十四,月色甚是明亮,兄弟和二叔,堪堪在庄外伏好身子,那十几条人影,已经赶到庄前。
只见为首一人,红脸黑髯,身材高大,穿着一件青葛长衫,手提一把松纹黄穗长剑。
二叔一见此人,口中不觉咦了一声,立即纵身跃出,迎了上去,口中说道:万盟主侠驾贲临,兄弟许振声迎逐来迟,还请怨罪。
兄弟听二叔口气,来人竟是昔年当过第二届武林盟主的托塔天王万镇岳,也就跟着二叔身后走了过去……万人俊没待他说完,冷笑道:这就不对了,先父早在一年前业已去世,哪会人死一年之后,再在石门出现?许家骅怒声道:我说的是真真实实的事,难道还是捏造的不成?只听那声音道:你要姓万的娃儿莫要插嘴,先听姓许的娃儿说完了再说。
祝靖乃道:二位莫要争执,兄弟方才说的蹊跷,就在于此,万兄请暂忍耐,且听许兄说完了再说不迟。
许家骅续道:万镇岳含首答礼,问道:‘许二兄好说,令大兄在家么?’二叔连连点点头道:‘在,在。
’一面向兄弟吩咐道:‘家晔,你去禀报你爹,说黄山万盟主来了。
’兄弟应声还没出口,万镇岳突然沉声道:‘不用了。
’话声未落,就拔剑向二叔刺了过去,二叔在全然无备之下,被他一剑刺死……祝靖道:那时许兄就站在令叔身后,有没有出手?许家骅道:二叔吩咐兄弟时,兄弟已经跨上一步,就站在二叔右侧,但万镇岳出剑实在太快了,二来这一突然的变故,也太出人意料,兄弟除了听到锵然长剑出鞘之声,和眼前电光一闪,二叔已经倒卧血泊之中。
心头不禁大惊,抬目朝万镇岳望去,只听老贼沉声笑道:‘老夫饶你不死,替许家留个后代吧!’挥手一掌,朝兄弟拍来……祝靖道:许兄没有还手,就受了伤?许家骅切齿道:老贼使的不知什么怪异手法,兄弟只觉心头一震,就摔出三数丈外一跤跌坐地上,除了心头明白,全身功力若废,眼睁睁地看着老贼率领十几个面蒙黑布的贼人,冲入庄去。
庄中顿时人声鼎拂,传出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可怜寒家二十人口,就在贼人突袭之下,全数罹难,家父家母俱都中剑而死……只听那声音道:你要他仔细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吗?祝靖依言问道:许兄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许家骅想了想道:没有了,贼人手脚做得十分干净,许家二十八口,除了家父母身有剑伤,死在万老贼剑下,其余的人,伤口各有不同,足见来人使用的兵刃,十分驳杂,有的似是死在暗器之下,但却找不到一件暗器,也没有遗留住何证据。
说到这里,满眶热泪簌簌而下,朝指着万人俊切齿道:这血海深仇,就要你来偿还。
祝靖怕两人又起争执,连忙拦着劝道:许兄暂请梢安,也请听听万兄述说。
一面回头朝万人俊道:现在该万兄说了。
万人俊道:那是去年暮春,家父外出访友,大概半个月之后,由我义叔护送回来,说是中了人家暗算,回到家中,不能说话,终于不治而死。
只听那声音道:你问他托塔天王是中了什么人的暗算,伤在何处?祝靖问道:不知令尊是中了什么人的暗算,伤在何处?万人俊道:先父回到家中,已口不能言,据义叔说,先父是什一处山中遭人暗算。
他老人家负仿之后,因自知伤势极重,无法赶回家中,就奔到金家寨义叔家里,只说出中的是‘无形掌’七日之内必死,要义叔多多照顾寒家……祝靖问道:万兄说的这位义叔是谁?万人俊道:义叔姓戚,讳承昌,原是寒家世谊,义叔从小就认先祖作干爹,中年曾作过一任员外郎,早已在家纳福。
只听那声音似乎有些不耐,催道:你叫他快说,我老人家还有事要去办呢。
祝靖道:府上遭到袭击,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万人俊道:是十六日晚上。
许家骅插嘴冷笑道:寒家是十四日晚上遭到贼入屠杀,先父已身故两天,如何还能率众夜袭黄山你们世家?万人俊没有理他,继续说道:自从先父去世之后,家母悲伤成疾,卧病不起。
那晚也差不多是初更方过,兄弟从家母房中回到书房,就听到前院传来大声叱喝和兵刃击撞之声。
等兄弟赶到前院,只见十数名黑衣蒙面人到处追杀无辜,庄中家丁,已有不少横尸血泊之中,那些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出手十分毒辣。
六叔雷公万六材正在和为首一个使长剑的黑须老者拼博之中,兄弟只听六叔急怒之下,厉声喝道:‘许振寰,黄山世家和你们六合门何怨何仇?你居然不顾江湖道义,率众夜袭,赶尽杀绝……,兄弟才知那使长剑的黑须老贼,就是六合剑许振寰……’许家骅冷嘿道:真是活见鬼了。
只听那声音道:你问他,就只有六合剑许振寰一人没有蒙而么?祝靖依言问道:万兄看清楚了,那些黑衣人中,只有六合剑一个人没有蒙面么?万人俊道:正是。
那声音道:叫他说下去。
祝靖道:后来呢?万人俊道:当时兄弟看得大怒,正待拼剑,旁听有人喝了声:‘躺下。
’兄弟只觉脑后被人击中一拿,当场昏了过去。
等到兄弟醒来,天色已经大亮,贼人也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但奇怪的是兄弟昏死了大半夜,醒来之后,竟然丝毫没有负伤。
兄弟至今还想不明白,那一掌何以只击昏兄弟,而不把兄弟杀了?但当时庄上到处都是敝庄惨遭屠杀的死尸,惨不忍睹,兄弟急急奔到家母房中,两个伺候家母的使女俱已中了毒药暗器而死,家母……他说到这里,不禁泪如雨下,接着道:她老人家也直挺挺死在床上,主肩渗出黑血,分明也是中了贼人暗算,只是找不到一枚暗器,后来……兄弟发现家母右手,紧握一枚暗器。
许家骅忍不住道:六合门从不便用暗器,只不知那是什么暗器。
万人俊道:一颗只有茴香大小,色呈乌黑的星状之物。
他说到这里,祝靖耳边那声音道:问他有没有带来,给我老人家瞧瞧。
祝靖道:不知那暗器万兄可曾带在身上?万人俊道:就在兄弟身上。
祝靖道:万兄可否取出来给小弟看看?万人俊道:自然可以,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青布包。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条人影,疾如鹰隼,划空而来,落到万人俊面前。
乌光一闪,一柄细长的长剑,剑尖一挑,已将万人俊手上小布包挑了过去,双脚一顿,破空飞起。
这一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三个人根本连影子都没看得清楚,东西就被人家抢走!万人俊首先警觉,口中大喝一声,霍地站起,正待纵身追去,只见那条腾空飞起的人影,忽然在半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砰然一声,跌落草地之上。
直到此时,大家才看清楚这人一身黑衣,瘦长身材,面如黄蜡,就像一头刚从山林中窜出来的黑豹,在地上一个虎跳,挺身而起,转身就跑但他刚纵出去一丈来远,忽然身躯一震,定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这种情形,看得三人又是一怔!突听一个苍老声音哈哈大笑道:在我老人家面前,凭你这点微末小技,也敢来作怪?这声音既似来自天空,又像就在三人身边,直听得万人俊、许家晔二人大是惊异,不由举目四顾,但四月有什么人影?祝靖心知这黑衣人就是和自己说话的那位老人家制住的,心中也暗暗凛骇不止。
这位老人家不见人影,也没见他出手,不知是如何把黑衣人制住的。
只听那黑衣人厉声道:老贼你是什么人?躲躲藏藏算得什么人物?你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是何来历?那苍老声音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还不配问我老人家是谁?不过你敢对我老人家出言无状,那就得薄施惩罚。
好,你自己给我掌嘴!说也奇怪,那黑衣人果然双手齐举,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劈劈拍拍打了两个耳光。
但三人看得出来,这两个耳光,决不是黑衣人心甘情愿打的,他那双目之中,迸射出怨毒之色,但却色厉内茬,不敢作声,这真把三人看得呆了!只听那苍老声音又道:好了,你们万、许两家的事,已经不用我老人家多说了,你们两个娃儿,也不用自相残杀,一切因果,不妨问问这魔孙子,我老人家有事要走了。
万人俊、许家骅同时仰首向夭,恭敬地道:多蒙老前辈指点迷津,万望赐示名号。
但四周寂然无声,哪里有人回答?显然这位只闻其声。
不见其人的前辈高人,已经走了。
万人俊朝许家骅拱拱手道:许兄,咱们两家血仇,幸蒙这位老人家指点,不但消解了兄弟和许兄一场误会,还替咱们截住贼人,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得好好从此人身上,追究出残杀咱们两家的主凶是谁来。
许家骅歉然道:万兄说得极是。
两人同时走到黑衣人面前,万人俊伸手从他怀中,取出方才被抢去的布包,随手打了开来,里面果然是一颗色呈乌黑、状若茴香的八角形暗器。
万人俊神情激动,目含泪光,颤声道:许兄请看,这就是兄弟从先母掌心取下来的暗器了。
许家骅道:万兄先把此物收起,如今既有活口,咱们不怕他不招。
万人俊依言包好布包,揣入怀中。
许家骅狭长细剑,剑尖直指黄蜡脸黑衣人咽喉,切齿道:你已落在咱们手中,要想活命,就得好好回答咱们问活。
那黑衣人在两人走近之时,早已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万人俊冷笑道:许兄说的话,朋友想必听到了,咱们要找的是真凶正主,朋友只要说出主谋的人来,咱们可以饶你不死。
那黑衣人依然傲然挺立,紧闭嘴唇,对两人说的话,不理不睬,恍若末闻。
许家骅看得心头不禁冒火,指着他咽喉的剑尖,微一用力,喝道:小子,咱们说的话,你听见了么?他手上长剑,何等锋利?这一稍微用力,剑尖已经刺破了黑衣人的皮肉,只见一缕黑血从他颈间渗出。
人血都鲜红的,但黑衣人流出来的竟然是黑血!比墨还黑的黑血。
万人俊看得心头一动,忙道:许兄,情形有些不对。
许家骅听得一怔道:哪里不对了?就在这两句话的工夫在见黑衣人从颈间流出来一缕黑血,流到衣襟上,衣衫登时渐渐起了腐蚀。
颈间,本来只刺破了一点皮肉,但这一瞬之间,伤口已经溃烂,渗出来的黑血,愈流愈多。
整个颈项和前胸等处,也逐渐起了溃烂,而且蔓延极快!万人俊怀疑地道:许兄剑上淬过剧毒?许家驹已经看得呆了,忙道:兄弟从未在剑上淬过毒……话声末落,目光一注,发现自己手中长剑剑尖上,竟也乌黑如墨,心头不觉一惊,口中也随着咦了一声。
万人俊自然也看到了,心中同样觉得十分惊奇,突然灵机一动,一声不作,右手抬处,剑尖一下挑破黑衣人右肩衣衫,同样在他手臂上轻轻刺了一剑,又是一缕黑血,从他臂上渗出。
万人俊急忙收回长剑,朝剑尖上一看,果然也乌黑如墨,与许家驿剑尖上相同,生似淬过剧毒一般!心头暗暗吃惊,忍不住,道:好厉害的剧毒!许家骅道:莫非他早已死了?万人俊点头道:不错,大概他自知生路已绝,服下了极为强烈的毒药。
许家骅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条仅有的线索又断了。
万人俊道:他还留下了一柄长剑,咱们不难从他剑上、找出他的来历来。
哦!他好像忽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还有那位祝兄,既是奉他师父之命,来替咱们两家解嫌,兄弟觉得他师父定然知道咱们两家的仇人是谁。
许家骅道:不错。
随着话声,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去。
皆因这一阵工夫,末见祝靖跟着过来,只当他已经离去,哪知回头看去。
祝靖一个人仰首向天,怔怔地站在那里,好像在想什么心思!看到两人朝他看去,立即含笑走了过来,问道:二位兄台可曾问出口供来了?他立身之处,和万、许二人不过两丈来远,居然连黑衣人一个身子在逐渐溃烂都没看到!不,这一阵工夫,黑衣人一个身躯,血肉几乎已经化尽,只剩下一具其黑如墨的骨骼。
甚至连骨骼都在逐渐腐蚀,但却依然矗立在草坪上,并末倒下。
敢情他在死去之前,早已站定了桩,双脚陷入地面,足有四五寸深,才支持着没有倒下去。
原来就在万人俊、许家骅两人朝黑衣人走去时,祝靖原也想跟过去看个究竟!但就在他刚要举步之际,只听那苍老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说道:喂,娃儿,你在这里站着,我老人家有话和你说。
原来这神秘老人还没离去。
祝靖喜道:你老人家原来还在这里。
那苍老声音道:娃儿,你说得轻声些!接着说道:老人家已经到了渡口,又回来的。
祝靖道:你老人家可是想到有什么事,还未办妥么?苍老声音道:差不多,但你只说对了一半,我老人家是找你娃儿来的。
祝靖道:你老人家还有什么差遣?苍老声音道:差遣是没有的,只是我老人家忘了见面礼。
祝靖道:你老人家要给谁见面礼?苍老声音道:自然是给你了,方才你叫了我老人家师父,师父岂能白叫?做师父的总该给些见面礼才是。
嘻嘻一笑,接着道:我老人家穷归穷,出手可不寒酸,来,娃儿,时间不多,我老人家还有事去,要传你两手,记住了,这叫‘抓狗式’……祝靖声音人耳,突觉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自己左手竟不由自主地缓缓举起,五指一张即屈,朝前扣去,然后轻轻往下一顿,拍腕松手。
手法十分简单,什么人都可一学就会。
祝靖暗暗惊异,他从身后传入自己左手的这股力道,居然能像自己指挥自己的手一般,伸缩自如,这份功力,简直不可思议,难怪方才那黑衣人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
心念转动之际,只听苍老声音又道:还有一记,叫做‘打狗式’……话声甫落,祝靖但觉自己左手,忽然朝身后挥去,这一记也十分简单。
祝靖想到自己家传剑法中,有一招‘寒梅迎春’,右手长剑剑尖斜指,划起一个小圈,左手剑诀就是向后斜挥。
老人家这记打狗式,就和向后斜挥的剑诀差不多,这比方才那一招抓狗式,还要简单得多。
这位老人家一身武功,可说已臻化境,他方才还说他穷归穷,拿出来的见面礼可不寒酸,但他教自己的这两招庄稼把式,祝靖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种招式,只能打打普通野狗,如若遇上自己庄上的虎契,你手一伸,不被咬断才怪!只闻苍老声音哼,道:小娃儿,你可是觉得我老人家教你的手法太简单了,不够奇奥,对不对?不信,回去跟你老子试试,我老人家可以保证,连你老子都得摔上一个大筋斗。
这话祝靖自然不信,心想:你当我爹是谁?苍老声音又道:我老人家也懒得和你解释,你自己慢慢琢磨,自会须悟,莫要小看了这两记打狗招式,练纯熟了,一世不受人欺。
好了,我走了,赶得回来,咱们今晚就在南北和楼上见。
这回,他是真的走了,没有再作声。
祝靖听他把两招简单招式说得如此神妙心中虽有些不信,但因这位老人家的武功,实在太高了,又使他不得不信。
这就依照方才左手徐徐举起的动作,演练了一遍,因为这招抓狗式手法很简单,自然一学就会。
再练第二招打狗式,左手往后轻轻一挥,自然也悉中规中矩,丝毫不难。
他试过这两记招式之后,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何以这位老人家却说得如此郑重!听他口气,好像这两记招式练熟了就天下无敌一般!不,这位老人家游戏风尘,但他决不会骗自己,莫非这两招简单招式之中,隐藏着高深武学不成?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把抓狗式。
打狗式,重新练了-遍。
说也奇怪,你觉得它简单,再简单也不过,这回慢慢地一琢磨,竟然觉得并不简单了,但他所能体会的,也只是有此感觉而已,要问他如何不简单,却又说不出来。
当然,有这点感觉,已经够了!祝靖不是呆头鹅,他已从这点不简单的感觉,坚信自己想的不错,这两记简单招式之中,果然隐藏着高深武学,一时仰首向天,欣喜欲狂。
当祝靖看到黑衣人血肉尽腐,只剩下了一副乌黑的骨骼,挺立如故,不觉机伶伶打了个冷襟,吃惊道:他怎么了?许家骅道:他服毒死了。
万人俊正从地上拾起黑衣人那柄细长乌黑的长剑,说道:他这柄长剑上,也淬了奇毒,而且这种毒,显然不是普通毒药,江湖上使用的人不会大多,不难查出他的来历来。
许家骅道:万兄,令堂临死之时,手中握的那枚暗器,也淬过毒药,而且这两件东西上,显然是同一种剧毒。
江湖上以用毒驰誉武林的,莫过四川唐门,咱们去一趟四川唐门,就可知道了。
万人俊因黑衣人全身溃烂,他挂在腰间的剑匣也染了血污,跌落地上,蚀成斑斑铁锈,不敢去取,手中只是握着乌黑长剑,朝祝靖抱抱拳道:兄弟和许兄两家误会成仇,幸得祝兄令师及时援手,消除两家误会。
只是这贼子服毒自戏,一句口供也没问出来,因此兄弟想请教祝兄一件事。
祝靖道:万兄要问什么?万人俊道:祝兄奉尊师之命,特地赶来替咱们两家解去嫌怨,定然知道杀害咱们两家的仇人是谁了?祝靖道:兄弟不知迢。
万人俊道:祝兄纵然不知,想来尊师定然清楚,只不知尊师名号如何称呼?祝靖脸上一红,慑嚅说道:不瞒万兄说,兄弟跟随万兄而来,只是出于好奇。
到了此地之后,遇上一位隐身高人,他要兄弟出面,先劝二位住手……许家骅插口向道:祝兄也不知道这位隐身高人是谁吗?祝靖红着脸:道:不知道,当下就把方才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许家骅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这位老人家纵然知道咱们两家的仇人是谁,咱们也休想找到他老人家探问了。
万人俊沉思道:据兄弟所知,武林中高人虽多,但具有像方才那位老人家那样神通广大的,只有一位,而且方才他老人家插手的经过情形,也和那位前辈高人游戏风尘的习性,颇为相似……他不愧是黄山世家出来的,平日见多闻广,敢情已经想到这位隐身高人是谁了。
许家骅问道:万兄说的这位高人是谁?万人俊道:反手如来。
许家骅双眉一掀道:万兄说得不错,只是这位老人家神龙一现,不知道去了哪里,又如何找得着他?祝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知他们说的反手如来是什么人,但又不好多问。
万人俊道:北峡山隐居着一位高人,道号知机子,对武林掌故最是熟悉,而且还善知过去未来,此地离北峡山已是不远,咱们去找他问问,也许知道这柄淬毒剑和八角星暗器的来历,不知许兄意下如何?许家骅道:兄弟也听说知机于其人博学多闻,善解天下疑难,去问问他也好。
万人俊看了祝靖一眼,问道:祝兄是否也有兴趣,和咱们同去北峡山一行?祝靖道:兄弟另有事去,恕不奉陪了。
万人俊道:祝兄既然另有事去,后会有期,咱们就此别过。
许家烨也拱拱手道:祝兄珍重。
两人相偕别去。
祝靖原无一定去处,只因那位隐形老人说过:赶得回来,咱们今晚就在南北和见。
因此,他决定留下来,晚上可以见到这位神秘莫测的高人。
这时看看时间,差不多只是申牌时光,回到南北和,取了马匹,就在东大街上,找了一家叫做高升栈的客店,准备先落下脚来。
门口一名伙计接过马匹,另一名伙计连连哈腰,说着道:相公请进。
祝靖跨进店堂,脚下一停,说道:我不喜吵闹,可有清静些的房间?那店伙连声应道:有,有,小店后边,最是清静不过,相公请随小的来。
说着,领着祝靖往里走去。
这是最后一进院落,庭前放着十几盆花卉,果然十分清幽。
店伙打开右首一间客房的门,陪笑道:相公请看,这间房又清静、又宽敞,后院没有闲杂人等进来,最适合像相公这样的读书人居住了。
祝靖举目看去,房间果然相当宽敞,后窗外,是一片菜畦,打开窗户,清风徐来,这就点点头,表示满意。
客店伙计都是势利眼,巴结着打来洗脸水,又沏了一壶香茗送上,才行退去。
祝靖随手关上房门,洗了把脸,眼看天色还早,就在房中练习那位隐形老人传给自己的两招手法一一抓狗式和打狗式这回,他完全相信这两招手法名称虽然俚俗,其中却隐藏着高深武学,因此,练习之时,专心一志,十分认真,同时动作也施展得相当缓慢。
哪知练了半天,这两记招式,明明隐含玄机,但你越把它看得深奥无比,却又平淡无奇,毫无玄奥可言。
这样又反复练习了一阵,终于给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这两记招式,你不可把它看得太深奥,因为看得太深奥了,就会运气行功,练得十分缓慢,这样一来,就失之呆板,毫无变化可言。
但如果你把它看得大简单了,同样失之草率,里面隐藏着的变化,就使不出来。
总之,这两记招式,必须出乎自然,灵活使用,才能恰到好处。
他有了这一发现,心头暗暗高兴,道:自己钻了半天牛角尖,其实还是这么简单。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店伙掌上了灯,一面伺候着道:相公晚餐上街去吃,还是要小的去吩咐厨下,替你老准备几式可口酒菜?祝靖道:不用了,我已和朋友约好。
店伙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祝靖佩上七星剑,翩然出门。
这时大街上,已是万家灯火,行人络绎,比白天还要热闹。
祝靖生得脸如傅粉,唇若涂朱,加上一双水样清莹的眼睛,俊美己极,只是个子瘦小了一些,但穿着三寸高的粉底靴,看上去一样身长玉立。
一时把走在大街上的姑娘们,一个个看得着了迷,眼波流盼,眉目传情,心头暗自询问着:这是谁家的少年郎君?祝靖自然并不知道,他走到南北和,径自登上二楼。
跑堂的眼光有多尖,一下就认出祝靖中午来过,连忙迎上一步,含笑招呼道:相公来得正好,还有一个这靠窗的雅座。
说完领着祝靖走到靠窗的一张座位,陪笑道:这里面临大街,相公一面喝酒,一面可以划览夜景,咱们城里的姑娘,白天不敢出门,都是晚上约着同伴,出来逛街。
相公这座位,正好看到姑娘们花枝招展的从大街上经过。
他因祝靖是熟客,才显得特别巴结。
祝靖年少脸嫩,被他说得脸上微红,点了酒菜,就一手托着茶蛊,别过头去,欣赏街景。
这里正当十字街口,两边商店,灯火辉煌,行人熙攘往来,还不时有一二辆马车叮当过市。
一阵阵弦管清唱,因风传来,当真比白天热闹得多。
就在他打量之际,无意中发现对街一家绸缎店的门口,站立着一个黑衣人,正在仰首朝自己看来!不,他也许是闲眺,自己不也是看到他了么?心中想着,不觉移开目光,朝别处看去。
突然,他心头一动,迅快忖道:不对!这人脸如黄蜡,又穿着一身黑衣,不是和校场中凌空飞泻,抢走万人俊的布包,后来眼毒自戏的黑衣人,形状相同么?一念及此,急急再回头看去,那黑衣人却已走得不知去向。
这时正当夜市最繁盛的时候,酒楼上的食客愈来愈多,五间大厅,坐了个满堂。
人一多,就乱哄哄的嘈杂起来,猜拳喝令,和跑堂的尖声吆喝,响成一片!跑堂送上酒菜,一面陪笑道:实在对不起,今晚客人多,教相公久等了。
说着,替祝靖斟了一杯酒。
祝靖道:不要紧。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敢情他不会喝酒,在喝酒的时候,微微攒了一下眉。
跑堂的陪笑道:相公读书人,好说话,这些客人,莱上慢了,就会拍桌子……正说着之间,忽听楼下响起一个破竹似的声音,大声唱道:穷和尚,和尚穷。
没单挂,没庙住。
不烧香,不打钟。
赤脚走十方,破钠挂西风。
为修五脏庙,行脚酒肆中。
遇上有缘人,酒肉来斋供。
----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东方玉《珍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