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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张冠李戴

2025-03-30 07:09:36

月光,本来还柔和得如水一样,斜照在窗根上。

但不过转眼之间,月色就被浮云掩没,很快隐去,窗前一暗,房中就显的一片黝黑!这时,东首院墙上,忽然出现了一条欣长人影,这人在墙头上才一现身,就悄无声息地飘落窗前,再一旋身,闪入窗去。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欣长人影堪堪闪入房去,走廊上又有―条婀娜人影,袅袅行来!那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

没有月色,你纵然看不清她的花容月貌,但只要看她纤纤合度的窈窕模样,准是一位干娇百媚的美人儿:她脚下既轻又快,纤尘不扬,听不到一点细碎的声音,黑夜里,只有那双晶莹的眸子,闪着星星般的光亮。

目光一溜,敢情她发现了敞开着的窗子,口中不觉轻咦了声,栅栅朝窗下走来。

室中那人耳目何等敏锐,听到她的一声轻咦,头头蓦地一惊,一时来不及躲闪,目光迅疾一掠,轻快地闪到床前,举手揭起罗帐,朝床上躺了下去。

苗条人儿已经走到窗前,轻轻哼了一声道:辛夷这丫头也该死,连窗户都没关上。

这句话说得虽轻,但躲在床上的那人,已经听出说这话的是谁了,心头不禁大为凛骇:苗条入儿举手掠掠鬓发,倏地又轻又娇的叫道:凌大哥,你酒醒了么?室中那人不敢作声,苗条人儿嗤的一声轻笑,腰肢一扭,像一阵香风,已经到了床前!室中还弥漫着酒气,她自然闻到了,轻轻攒了下眉尖,声音说得更轿更柔道:瞧你!醉成这个样子!她居然伸手撩起帐子,一双柔嫩如玉的纤手,轻轻推着他肩头,低低叫道:凌大哥,凌大哥,你醒一醒嘛!室中那人心头狂跳,哪敢出声,但不应也不成,只是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

苗条人儿从脸上摘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缓缓俯下身去,附着他耳朵,吹气如兰地,娇声说道:你怎么啦?这声音好不撩人,人究竟是人,无灯无月,室中反正看不清面貌。

那人很快握住了苗条人儿的玉手,颤声道:你……苗条人儿任由他握着手,并未抽回,轻轻地道,我是不放心你,才来瞧瞧的。

那人压低着声音道:谢谢你……苗条人儿道:谁叫你是我大哥……那人颤声道:你真好。

苗条人儿嗤的一声轻笑,低声道:你……怎么在抖?她和他靠得很近,她身上阵阵的幽香,薰人欲醉!那人一颗心动荡得把持不定。

他没有作声,双手猛地一扳,苗条人儿忽然‘嘤咛’一声,一个娇躯扑入他的怀里。

他没有让她说话,两片火热的嘴唇,已经堵住了她的樱唇。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柔顺得像依入小鸟一般。

黑夜之中,除了两颗心房剧烈的跳动,听不到半点声音。

但他手已经开始有了粗野动作。

现在,颤抖的,已经不是他,而是她了!可惜房中没有燃灯,他无法看到她娇靥上泛起一片配红,美目中漾起的水样异采!但他却可以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热力!这发生的一切,原是她意料中的事,她为了要得到他,她不克自持,她更不能让别人把他抢走。

他动作虽然粗野,她没有半点咳怪,这是她心甘情愿的,但她毕竟还是惊怕得发抖。

她平日何等高傲?何等冷峻?此刻竟然英风尽失,成了一只受创的小鸟,室中依然一片漆黑,两颗荡漾的心,经过一阵波动之后,很快的就平静下来了。

苗条人儿仰着脸,娇柔的声音幽幽地叫了声大哥,你……他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催促着道:妹子,你该走了。

苗条人儿悄声道:你怕了?那人温柔的道:不,我不是怕、万一给入看到了,对你总不太好。

苗条人儿轻哦了一声,她是个好强的人,自然不愿让人撞到,于是她点点头,迅快起身,一面轻声叮咛道:我走了,明天太上说的事,你不能……那人没待她说下去,低笑道:好妹子,你只管放心,我不会的。

你敢!她一个纤纤玉指,轻轻点在他额角上,人已像―缕轻烟,闪了出去。

他心头忽然起了一阵愧疚,更不怠慢,悄悄下床,在室中怔立了半晌,才长长吸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这不是我的错。

跺跺脚,穿窗而出。

两人先后离去,本来云收雨散,春梦无痕,这时又是三更半夜。

谁也不会撞来!但许多事儿往往出人意外,依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偏偏就会春光外泄!这人正是乔装玫瑰的温婉君!房中两情缠绵,声音虽轻,但卿卿我我,断云零雨,依然隐约可闻。

温姑娘站在窗外,不禁羞得满脸通红,一颗心直往下沉!她真想不到自己的心上人、竟会是这样一个人!她羞愤、气恼,爱棍交织,芳心才碎,噙着眼泪,悄悄地离去。

凌君毅掠出窗外,眼看向自己施放暗器的黑影,已经越过高墙,向院外逸去,一时不禁暗暗攒了一下眉,心想:此人不但轻功极高,而且又比我先了一步,百花帮屋宇极广,他只要随便一躲,我就不容易找得到他了。

但心中想归想,人却毫不停留,一提真气,身化长虹追出墙去。

那黑影身法极快,凌君毅刚刚越出墙外。

发现他已在一二十丈之外,正在没命地飞掠。

他敢情怕惊动了百花帮的人,因此没敢在重重院落、屋宇比连的暗阴中间隐伏下来。

这自然是他发现凌君毅追了出来,心头慌张之故。

同时,他也没想到凌君毅来了不过两天,对花家庄院的地形,根本不熟,他只要随便―躲,拐上两个弯,就可把凌君毅撇开了。

凌君毅发现他一路飞掠,一时哪里肯舍。

也提气施展身法,一路疾追下去。

但前面黑影,对花家庄院极熟,双方相距既远。

这时正好一片乌云遮住了月色。

前面那人利用地形,时隐时现,在那些楼宇之间,任你凌君毅展尽脚程,也无法把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

花家庄院是百花帮的根本重地,各处都有巡逻和值岗的人、此入竞能避开这些巡夜值岗的耳目,越发可见他不是外面的人。

片翔工夫已经追出花家庄院的高大围墙。

这里是一片长满青草的山坡,到处乱石嶙峋,地势荒凉,显然很少有人来此,前面黑影眼看凌君毅紧追不舍,心头慌张,才会落荒而走,一路急掠。

凌君毅心头同样泛疑:他把我引来此地,莫非另有埋伏?但他艺高胆大,对方纵有埋伏,也并不放在心上,而且此人如果真是百花帮的人,那一定是白天较技败在自己手下之人。

怀恨在心,才会乘自己酒醉,暗下毒手,自己纵然不愿树敌,也要截住他,好好规劝他一番不可。

因为这一路上,已是荒凉的山坡,没有隐蔽之处,凌君毅一身所学,高过那人甚多,双方距离,自然渐渐拉近。

眼看到前面不远,已经快到湖边,一片湖光,烟波浩渺!前面黑影突然身形窜起,宛如隼鹰窿食,纵身朝一处岩石下扑落。

这时双方相距,已只有十余丈远近,凌君毅两个起落,便已追踪赶到,这方岩石约有三丈来高,下临湖水,已是再无通路。

凌君毅目光朝四面转动,四周静悄悄的,哪里还有人影?心中暗暗奇怪,自己明明看他朝这里扑落,怎会没了影子?此处虽然荒僻,但草长不过没径,也藏不住人,除非他一时情急,跳下湖去,潜水逃走。

这也不可能,一个人水性再好,钻入水去,水面多少总会溅起一些水花,但自己跟踪追到,湖水平静如镜,连一点水晕也没有。

他站在崖上,等了片刻,依然不见动静,心头突然一动,暗想:我和他距离虽远,但明明看他从此处纵身扑落,一闪不见,此人对庄中情形,十分熟悉,自然对这一带的地形也了如指掌,他故意把我引来此处,才忽然隐去,莫非这石崖下面,另有通路?一念及此,立即探首朝崖下看好落脚之处,提吸真气,飘身飞落。

脚尖落到草丛间一块石上,果然发现这石崖上丰下削,崖下宛如一条狭隘的走廊,下面是平整的沙砾,容得‘人侧身而行。

外面又有青草掩蔽,纵是大白天,也不易被人发现,若从崖上望下来,自然更难瞧到。

凌君毅想起那天曾听玉兰说起,黑龙会郝飞鹏乘来的船,藏在一处崖下,莫非就在此处?心念转动之间,不觉循着崖下走去。

这石崖之下敢情经湖水长年冲击,有的地方,果然可以隐藏得下一条小船。

凌君毅心中暗想:百花帮总管玉兰心思慎密,但像这等所在,极易被贼人利用潜伏,应该派人驻守才对。

又走了一箭来路,突见前面不远似有一入躺卧在那里。

凌君毅一下掠了过去,他目能夜视,这一到得近前,才发现这人一身青色劲装,腰跨单刀,竞似百花帮的庄丁。

再一细瞧,此人竟是被人用重手法击中前胸,业已气绝。

凌君毅这下看得目中寒芒飞闪,忖道:这人看来是派在此地值岗庄丁,他连腰间兵刃都末撤出,就遭了毒手,准是方才那人怕他说出来,才杀以灭口,那等于是我害死了他。

他才直起身来,又瞥见一丈开外的草丛间,另有一个人倒卧在那里,目光一注,那人也是一身青色劲装庄丁打扮!不用再看,这人是被入一掌震飞出去的,自然也早巳死去。

凌君毅看得暗暗切齿,心想:自己本意,原只想追上他,稍加规劝,但他却连施杀手,残杀两个无辜庄丁,如此心狠手辣,自己倒非要把你找出来不可。

从两个庄丁气绝多时看来,这暗算自己的人自然早已去远,无法追得上他,正待纵身朝崖上跃去!就在此时,突听崖上传来一阵鸣呜咽咽的哭声,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来凄楚欲绝,泣不成声!凌君毅心头暗暗纳罕,这时差不多已是半夜三更,什么人跑到湖边来啼哭?既是女子声音,自然是百花帮的花女了,莫非她发现两个庄丁死去,她是其中一人的情人,才会哭的如此伤心!正在思忖之间,突听那女子哭着说道,凌君毅……你竟是这样的人,算我瞎了眼睛,我……我也不想活了……她虽然悲悲切切,继继续续地说着,但凌君毅听得清楚,尤其说到最后一句,一阵脚步声,已经到了崖边。

不用说,她是准备投湖自尽!这下,凌君毅大吃一惊,口中轻喝一声:姑娘,使不得。

人随声上,一下窜了上去。

那姑娘没想到崖下右人,自然也猛然一惊,不由得后退数步,叱道:你是什么人?凌君毅已然看清姑娘是谁,只见她珠泪满颊,一副凄苦模样,心中更是惊奇不止,望着她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在下几时得罪了你……这姑娘正是乔装玫瑰的温婉君,她睫承泪水,一双风目,盯在凌君毅的脸上,这回她也看清楚了,同样惊奇的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凌君毅道:还是你先说,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哭呢?温婉君双目凝注,冷冷地说道:不,你先说,你是不是跟着我来的?她戴着面具,看不到神色,但她平日为人温婉,语声娇柔,此时口气冰冷,显然有些不对!凌君毅暗暗奇怪,只得说道:在下是追踪一个人来的……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急急问道:你来的时候,可曾遇到什么人吗?温婉君听出凌君毅的口气,似乎是追踪另一个人来的,不觉问道;你说的是谁?凌君毅道:不知道,此人心狠手辣,十分狡猾,在下一直追到此地,不但仍然被他逃去,而且还让他杀死了两个在这里值岗的庄丁……温婉君终究是冰雪聪明的人,听出此中另有蹊跷,心中忍不住急急问道:你说,你已经出来好一会了?凌君毅道:没错,少说也有一顿饭的时光了。

温婉君仍然不肯放松,追问道:你既然不知他是谁,追他作甚?凌君毅只得把方才发生的经过情形,简要说了一遍,接着笑道:好了,现在该你说了,你干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我好像还听你说什么不想活了,究是为了什么?温婉君听他说出经过,心头已经有些明白,但一个姑娘家,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她只觉粉脸一热,忙道:你不用多问,我只是心里烦,出来走走,你快回去,越快越好。

凌君毅可不是呆头鹅,他自然听得出温婉君的口气里,似乎另有文章,这就问道:听你口气,好像发生了什么?温婉君道:快些走,你回去就知道了。

凌君毅满腹狐疑,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回去么?温婉君道:我和你走在一起,给人家看到了,不方便。

你只管先走,就在院中暗处等我就好。

凌君毅道: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可不放心,要走咱们一起走。

温婉君跺跺小蛮靴,急道:真急死人,再迟就来不及了。

凌君毅还是站着没动,问道:你一定有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温婉君道:此时无暇多说,走,我们到了墙外再分开。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你千万不能耽搁,先回宾舍看看,就知道了。

但你莫要一人进去,在暗处等着,我去通知了总管再说,今晚是我和风仙值班,你只说回来的时候遇到我的就好。

凌君毅听她说得郑重,好像自己住处又发生了什么事故,当下点点头道:好吧,那就快走吧。

两人不再多说,双双掠起,一路展开脚程,不消多大工夫,便已起到花家庄院墙外。

温婉君和他打了个手势,翩然朝后进掠去。

凌君毅更不怠慢,双足轻轻一点,凌空飞上墙头,突听有人沉喝一声:什么人?一点寒星,直向凌君毅迎面激射过来。

凌君毅伸手一抄,便把打来的暗器接住,那是一颗银弹子,一面说道:在下凌君毅。

这时从暗影中飞掠出一个劲装汉子;一眼看到凌君毅,慌忙躬身道:属下许廷臣,不知是总座驾到,多有冒犯,实在该死……凌君毅认出他是一名护花使者,一面含笑道:许兄不用介意,在下从外面飞登围墙,难免引起误会,只是许兄以后该先问清楚了,不可先行出手。

随手把一颗银丸递了过去。

那姓许的护花使者连声应是,双手接过银丸。

凌君毅问道:今晚可是许兄轮值么?许廷臣躬身道:是,下半夜轮值的一共是四人,属下分配在这东南方一带。

凌君毅问道:许兄方才可曾看到有什么人进来么?许廷臣忙道:总座是说有敌人潜入本帮来了?凌君毅道:不,兄弟只是随便问问,许兄若是没有看到,就算了。

许廷臣道:属下从子时起,就在这一带屋面上巡,若是有入进入本帮,属下一定会看到的。

凌君毅点头道:如此就好,兄弟失陪了。

说完,略一抱拳,就长身掠起,一道人影,凌空朝后院投去。

他因温婉君说话极为郑重,好像自己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故,因此一路暗暗凝神察看。

中院一带,各处灯火已熄,不见有何动静。

悄悄跃落墙,凝目朝自己房中看去,南首两扇窗户,依然敞开如故,屋中静悄悄的,和自己出来之时,也并无半点异处。

心中暗暗纳闷,不知温婉君要自己尽快赶来,究竟所为何事?但想起温姑娘平日心细如发,遇事慎重,不可能会骗自己。

尤其她不肯说明,吞吞吐吐的模样,好像只要自己回来,就可发现一般,但又要自己隐身暗处,等她去通知总管。

这到底为什么呢?心中越想越觉疑云重重。

莫非有人暗中陷害自己?这也不对,此人纵有陷害自己之心,也不可能躲在自己房里。

他隐身暗处,仔细察看了一阵,依然不见有何动静。

这一阵工夫,他想了许多可能在房中发生的事故,依然得不到什么结论,要待进屋去瞧瞧究竟,又因温婉君再三叮嘱务必等她和玉兰来了再说,只好耐心等候。

正当此时,突听刷刷两声轻响,从墙头传了过来,凌君毅急忙回头看去!但见从墙头飘落两道人影!一个一身白衣,腰悬长剑,看去宛如凌波洛神;一个一身玄色紧身衣裳,婀娜多姿!这两人正是总管玉兰和乔装玫瑰的温婉君。

凌君毅急忙迎了上去,拱手道:惊扰总管了。

玉兰还了一礼,清澈眼波望着凌君毅道:有劳凌公子久候了,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凌君毅也是一头雾水,有些答不上来,只好含糊的道:总管来了,此地不是谈话之所,还是请到里面说吧!这话没错!温婉君既然要他等着总管来了再说,现在温婉君已经陪着玉兰同来,且请她们到房里去,不用自己开口,温婉君自然也会说的了。

玉兰眼波一转,悄声说道:贱妾听九妹说,她经过此处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当时还当是公子你,后来她巡到中院,遇上凌公子,追踪一名刺客回转,才觉事有蹊跷,赶去通知贱妾,凌公子已经来了一回,不知房中可有动静?凌君毅心中暗道:原来自己房中有人潜入,这有什么不好和自己说的?一面微微摇头道:在下也刚到不久,屋中并无什么动静,在下是因玫瑰姑娘嘱咐,在此等候总管,尚未进去看过,在下先进去瞧瞧。

说完,正待朝窗中掠入。

温婉君道:凌公子小心!玉兰接口道:不错,凌公子确是小心为上。

两位姑娘都是情有所钟,自然对他特别关心。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不要紫。

身形一晃,已然穿窗而入,目光迅速一扫,房中一切如常,哪有什么人影?不用说他在身形落地之时,早已耳目并用,只要有人躲了起来,这数丈之内,也休想瞒得过他的耳朵。

凌君毅转身从桌上取过火种,燃亮灯烛,一手拔开门闩,含笑道:二位请进。

温婉君心中暗暗讨道:看来果然来迟了一步,那两人已经走了。

玉兰当先跨进房中,她一双盈盈秋水,朝四周一阵打量,目光一抬,说道:贱妾只听九妹说起凌公于是追踪一个暗算你的人去的,语焉不详,不知究是什么入,竟有这般大胆?凌公子可否说的详细一些?凌君毅苦笑道:在下和他追逐了半天,连他一点影子都没追上,而且,还让他连伤了本帮两个庄丁,说来真是惭愧得很。

当下就把自己正在运功之际,听到有人飞落窗前树上,只看到银光一闪,一篷暗器已电射而来,差幸自己已经移开身子,把一蓬暗器悉数接了下来。

那人发觉不对,立即逃走,自己如何一路追踪,一直迫到湖边,那人如何飞落崖下,发现两名庄丁被人用重手法击毙等情,详细说了一遍。

玉兰目中神光连闪,沉吟道:此人能在花家庄院之中,避开各处巡夜值岗的人,显然不是外人,可能就是今天赛技落败,怀恨在心,故此暗算于你。

凌君毅道:在下也是如此想法,当时原想追上他,加以规劝。

玉兰冷冷一哼道:此人胆子不小,竟敢如此胡作非为,而且能在凌公子追踪之下逃脱,轻功和心机也是极高的了。

说到这里,接着问道:凌公子接任他施放的一蓬暗器,不知还找得到么?凌君毅伸手朝墙角上一指,说道:在下为了追人,就把它抖落在墙角上。

墙角暗处,正好灯光照射不到,是以玉兰入房之初,目光虽向四周打量了一眼,仍然井未发现。

此时经凌君毅一说,目光也随着投去,这一瞧,她不禁交了脸色!两道秋水般的眼神,也射出霜刃般的寒芒,说道:会是黑龙会的人?温婉君道:三姐怎知是黑龙会的人?玉兰探怀取出一小块磁石,俯下身去,吸起一支一寸五分长的钢针,这针比普通缝衣针还要粗些,通体如墨,黝黑无光,显然剧毒无比!她举起磁石,抬眼朝凌君毅问道:凌公子可看出这支淬毒钢针的来历?凌君毅道:在下看不出来。

玉兰淡淡一笑,说道:这针上淬的就是‘毒汁’。

凌君毅一直以为是百花帮的人暗算自己,此时听玉兰说出是黑龙会的人,心中微感意外,不觉的嗅了一声。

玉兰接着又道:这钢针是从‘森罗令’打出来的,它的名称叫‘三十六孔黄蜂针’。

温婉君心思慎密,想到玉兰对暗器一道,如数家珍,立时想到她们姐妹若非精擅暗器,便是太上和她们说过天下著名暗器的大概情形,她知道的,自己可能也应该知道。

因此她原想问问森罗令和三十六孔黄蜂针同是一件暗器,何以会有两个名?但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凌君毅道:总管博学强记、见多识广,一看此针,就连它的名称也叫了出来。

天底下,不论男女,如能得到心上人的赞美,内心自然最感喜悦。

尤其玉兰经过昨天和大姐牡丹互诉衷情之后,早已把凌君毅看作了她自己的另一半。

何况今天太上又在大会上亲赐凌君毅倚天剑,这件事几乎已成了定局。

她一双丹凤眼,轻俏地瞟了凌君毅一眼,目光之中,泛起喜悦和略含羞涩之色,婿然道:贱妾只是听太上说道,那藏针的是一个扁盒子,必须用纯钢制成,可藏针三百六十支,叫‘森罗’,今就因它和阎王爷的令箭一样、头是圆的,放射针孔,作蜂窝状,一次可射三十六支,所以又叫‘三十六孔黄蜂针!’。

凌君毅听得好生佩服,百花帮的入,果然个个都是太上精心调教出来的,对江湖上的事,知道得既详又尽。

只听玉兰接着道:这种暗器,制作精巧,威力极强,据说出于昔年一位巧匠之手,江湖上至今好像还没有人能够仿造,更没人能躲闪得过,今晚若是换了个人,只怕就难逃毒手了。

凌君毅含笑道:在下只是运气好,发现得早一步而已。

玉兰目光注视着手中毒针,沉吟道:他们既能在针上淬上‘毒汁’那是说他们已能仿制‘森罗令’了!说到这里。

不觉回过头去,朝温婉君道:九妹,你过去数数看,是不是有三十六文?温婉君依言走了过去,俯下身子仔细数了数,抬头道:不错,这里有三十五支,连你手上一支,正好三十六支。

玉兰黛眉微蹙,说道:他们果然制成了‘森罗令’,而且对扎们庄院里的情形,又如此熟悉,实在不容忽视。

温婉君道:也许是咱们这里,有了对方潜伏的奸细。

玉兰口中哦了一声,想起玫瑰曾说听到屋中有人说话的声音,不觉问道:九妹,你说方才听到这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知是男是女?温婉君脸上骤然发热,差幸她戴着个面具,不易被人瞧到,当下略作凝思,说道:好像是一男一女……她口气微微一顿,接道:当时小妹只道是凌公子酒醒口渴,在和辛夷说话。

凌君毅道:在下醒来,就在捐上运功逼出酒气,辛夷早就去睡了,并末进来过。

随着话声,人已走近榻前,伸手把帐子撩了起来!撩起布帐,但见被褥凌乱,中间有一小块殷红的鲜血!这下直看得凌君毅悚然一惊,失声道:血!这是什么人的血!这人莫非负了伤,躲到我的床上来了?他这一撩起布帐,床上的情形,玉兰和温婉君自然全看到了……有些事情,姑娘家比大男人要敏感得多!就拿这点血迹来说,凌君毅只想到有人负了伤;但两位姑娘都是冰雪聪明的人,这情形映入眼帘,立时想到……这一刹那,玉兰和温婉君同时羞得面红耳赤,身上一阵热烘烘的,一时不好答话。

还是玉兰较为沉着,转身说道:九妹,你去把辛夷叫醒了,要她立时替凌公子换一条被褥。

温婉君答应一声,举步走了出去。

玉兰在转身之时,忽然发现枕边似有一件东西,心中不禁一动,她身为百花帮总管,这就再也顾不得羞涩,问道:凌公子只在榻上坐息运功,被褥就不会有这么凌乱的了?凌君毅道:正是,在下根本来曾动过被褥。

玉兰故意说道:这就奇了,此人何以要躲到凌公子床上来的呢?说话之时,举步走了过去,身子微侧,挡着凌君毅的视线,伸手翻起枕头,故作察看之状,已把一支金钗迅快地笼入袖。

正好温婉君和辛夷一起走入。

辛夷慌忙躬身道:小婢不知总管来了……玉兰不待她说完,一摆手道:我问你,方才你可曾听到这里有什么动静么?辛夷睁大眼睛,望望凌君毅,茫然道:没有啊,小婢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玉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睡的真熟,凌公子追贼人去了,这里有人潜入,都会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辛夷身躯一颤,俯首道:小婢该死……玉兰道:不用说了,你去给凌公子换一床被褥。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记住,今晚之事,不准向任何每人吐露只字,知道么?辛夷忙道:小婢遵命。

说完,捧起被褥退了出去,接着另外捧了一条被褥走入,在床上铺好。

玉兰道:没你的事了,去睡吧,以后晚上可得警觉一些。

辛夷应了声是,躬身退出。

玉兰回眸朝凌君毅道:时间不早了,凌公子明日一早,还要去晋见太上,还是早些休息吧。

一面朝温婉君道:九妹,咱们走吧!凌君毅道:在下惭愧得很,未能把碱人截住,反教总管辛苦了大半夜。

玉兰道:凌公子不用客气,这是贱妾份内之事,方才我要十二妹(风仙)赶去湖边,调查两个庄丁的死因,去问湖面上的巡逻人员。

是否发现可疑船只?此刻也许已经回来,贱妾告辞了。

说完,偕同温婉君匆匆而去。

凌君毅送走两人,心中兀自觉得疑窦重重!第一是暗算自己的那人,据玉兰从他使用的森罗令上推测,认为是黑龙会派来卧底的人。

这一点,是没错,因为今天在大会上,太上当众公布,自己制成了毒汁解药,又当选为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这对黑龙会,当然是有极大的威胁,把自己除去,正是他的一件大功,不然,自己和他们无怨无仇,何以要夤夜前来,暗下毒手?第二是自己追踪刺客外出之时,又有什么人潜来房中?此人又有什么意图?据温姑娘听的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其中一个,分明还负了伤,极可能他们看到了温姑娘,才躲到床上去的。

不然,不会在床上留下血迹了。

这两人又是谁呢?其中一人,又在何处和人动手负的伤?他们为什么要躲到自己房中来?第三,最使他感到想不通的,还是温姑娘。

她究竟受了什么委屈,要一个人跑到湖边去偷偷的哭泣?而且口气之中,好像还对自己存了很大的误会……他想到这里,不觉笑了!姑娘家嘛,自然难免心胸狭窄,她是为了自己,才不辞艰险,假冒攻瑰混进来的。

她一定看出副帮主芍药,形迹上对自己显得亲切,感到无限委屈,其实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正在思忖之间,耳听远处传来报晓鸡声,敢情天快亮了!当下不再多想,连衣服也没脱,就在床上盘膝坐下,澄心静虑,运起功来。

过没多久,天色已经大亮,只听辛夷的声音在门口低低的叫道:凌公子醒来了么?该起来啦!凌君毅答应一声,跨下木榻,拉开房门。

辛夷端着一盆脸水,俏生生走了进来,歉然含笑道:小婢惊扰凌公子了,这是总管昨晚吩咐的,公子一清早就要上百花谷去,这是不能耽误的事,要小婢天一亮,就来叫公子起床。

凌君毅道:不要紧,我早就醒了。

辛夷放下脸水,忽然吐吐舌头,说道:昨晚小婢伯死了。

凌君毅道:你怕什么?辛夷道:总管平日待人,总是和蔼可亲,从没半句疾言厉色,昨晚她好像很生气。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这不能怪你。

辛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关切地望着他,问道:小婢听说昨晚有人暗算公子,一定是公子受了伤,总管才会生那么大的气,不知公子伤在哪里?连被褥上都有血迹呢!凌君毅含笑道:谢谢你,我没有负伤,那不是我的血。

这句谢谢你,听得辛夷蓦地红晕双颊,但依然睁大眼睛,问道:那是谁流了血?凌君毅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已经追踪暗算我的敌人出去了,有人潜入房来……辛夷惊啊道:会有这种事?小婢真是睡得太死了。

说到这里,慌忙催道:公子快洗脸,小婢给你端早餐去。

转身朝外行去。

凌君毅盥洗完毕,辛夷已经在客堂上摆好早餐,侍候着他用毕,才收拾退去。

过没多久,总管玉兰翩然走入,朝凌君毅婿然一笑道:凌公子早,船只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可以动身了。

凌君毅道:在下已经恭候多时,总管吃过早餐了么?玉兰道:贱妾从来不吃早餐。

凌君毅道:那是总管太忙了。

玉兰含笑道:那倒不忙,这是习惯,从小时候起。

一清早就练武,师傅教得很严,练不好,不准休息,贱妾人生得笨,时常从早晨练到中午,都没有休息,哪里还有吃早餐的时间?凌君毅道:姑娘冰雪聪明,哪里笨了?大概是勤于用功,学了一套武功,就非把它练熟不可。

玉兰脸上一红,双目之中,漾起一片情意,低笑道:凌公子真会说话……候然改口,接着哦了一声,又道:贱妾叫惯了凌公子,一时竞然改不过口来,其实现在该称你总使者才对!凌君毅道:姑娘叫在下凌公子,听来已是别扭得很,若叫总使者,更不知有多少别扭。

玉兰凝眸望着他,轻柔地道:你本来就是总使者咯!不叫你总使者,那要贱妄叫你什么?凌君毅和她目光一对,但觉她目光之中,柔情如水,脉脉含情!心头不禁一凛,慌忙避开她目光,嗫嚅说道:在下……说了在下二字,底下的话,不知如何措词才好。

玉兰嗤了一声轻笑,说道:不用说啦,快走吧,太上召见,可得早些赶去才好。

说完,转身缓步行去。

凌君毅随着她走出宾舍,一面问道:不知昨晚风仙姑娘可曾查出眉目来了?玉兰微微摇头道:没有。

她忽然飞快的转过身来,低声说道:昨晚发生之事,除了贱妄和九妹两人,连凤仙都并不知情,凌公子千万记住,对任何人都不可说出去。

凌君毅听得不觉一怔,问道:那是为了什么?玉兰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此事内情十分复杂,贱妄一时也弄不清楚,无可奉告,凌公子只要相信贱妾就是了。

凌君毅虽觉奇怪,但看她说得如此郑重,不觉点点头道:姑娘的话,在下自然相信。

玉兰婿然一笑,低低地道:你相信就好,无论如何,贱妾是不会害你的。

不多一会,便已到了后园垂扬拂丝的小河堤边,果见一艘小巧的梭形篷船,停在石砌埠头边上。

敞开着中舱,似已等候多时了。

玉兰脚下一停,拾手道:总使者请上船了。

凌君毅上次曾和芍药乘坐过一次,有了经验,当下也不再客气,跨下石级,轻轻跃落中舱,然后低着身子,钻入舱中,盘膝坐下。

玉兰相继跃’落,盘膝坐定,前梢健妇不待吩咐,推上舱逢,船身一阵轻晃,就听桨声哗哗,船已开行。

玉兰燃起银烛,一面含笑道:船上已经沏好香茗,总使者请用茶。

凌君毅道:多谢总管。

只听玉兰忽以传音入密说道:船上把桨的两人,都是跟随太上多年的人,凌公子说话可得小心。

她这话原是暗示凌君毅,这两人是芍药的心腹。

但这暗示得太隐晦了,凌君毅如何领悟得到?闻言不觉一怔。

玉兰看他神情,又以传音入密补充道:凌公子不用疑惧,贱妾这是提醒你,莫要在船上问东问西,太上最不喜人家在背后问起她老人家的事。

凌君毅也以传音入密答道:多谢指点。

玉兰又道: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帮主要贱妾转告凌公子……凌君毅问道:帮主有何吩咐?玉兰眨动一下明亮的眼睛,现出一丝神秘的笑意,说道:凌公子昨天新膺总护花使者,太上今天就在百花谷召见,定有深意,帮主要贱妾转告凌公子,不论太上怎么说,你都要一口答应下来。

凌君毅又是一怔,问道:太上会要在下做什么?玉兰看他神色,心中暗道:大姐料得没错,看来他果然没有被‘迷香丸’所迷!一面仍以传音说道:不论要你做什么,你都不可犹豫,要一口答应下来。

凌君毅微微皱了下眉,道:这个……玉兰微笑道:大姐说过,凌公子能解天下无人能解的‘毒汁’之毒,天下自然也没有让凌公子迷失之药,因此要贱妾到了船上,务必提醒你一句,太上面前,没有违拗她老人家的人,从太上口中说出来的话,没有人半点犹豫的,自然答应得越快越好,如果引起太上不快,那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这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纵没当面明说,但明明就说他没被迷香丸所迷失。

太上要芍药把迷香九交与牡丹,再由牡丹转交给玉兰,命她下在凌君毅酒菜之中。

正当牡丹和玉兰在仙春馆说话之时,无巧不巧让温姑娘听到了,温家清神丹专解天下迷药,凌君毅自然不会被药物迷失。

但此事只有凌君毅和温婉君二人知道,他之所以装作被迷香九所迷,接受百花帮护法之职,目的只是查究家传的飞龙三剑,怎会成了百花帮的镇帮剑法?这也是温姑娘出的主意。

如今他骤然听玉兰口中,隐隐指出他并未被迷香丸所迷,自然要大吃一惊!一个人只要作贼心虚,一旦被人当面揭穿,第一件事,就是脸红,凌君毅脸红了!但他仍以传音说道:帮主她……玉兰望着他,淡淡一笑道:不用说了,大姐是一片好意,你记住就好。

接着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才抬头道:总使者,这茶叶不错吧?凌君毅立时会意,笑道:不错,不错,这茶叶入口清芬,好像还有一股兰花香味。

两人直到此时,才不用传音交谈。

玉兰轻晤了一声,道:原来总使者还是品茗的行家,这茶叶只有在这艘船上才喝得到,因为这是给太上准备的。

凌君毅惊啊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玉兰朝他笑了笑,意思自然是称赞他聪明,两个人对面坐着,没有交谈,岂不也会引人起疑?她眨动一双秋水般眸子,说道:因为这艘船是太上乘坐的,沏的茶叶,自然也是太上用的了。

说到太上,她又怕凌君毅说错了话,是以不待他开口,接下去道:说起这茶叶,乃是百花谷山崖上的特产,每株茶树四周遍植兰花,必须正当兰花未放的时候,而且必须在清晨宿露未收,晨曦末升,晨雾中含着浓馥的兰花香气的时候,采摘的嫩芽,才能使所沏茶水之中,特别清芬。

她娓娓解说着茶叶采摘之事,正是暗示凌君毅舟中谈风月,不可涉及他事。

凌君毅自然听得懂,不觉赞叹道:原来采摘茶叶还有这许多讲究,在下口福倒是不浅。

说着,一手托起茶碗,又轻轻喝了一口。

船行极快,不过一刻工夫便已驶入山腹水道,经过一阵急流、暗礁,弯弯曲曲的水程。

船势渐缓,终于停了下来,中舱船篷跟着推开。

玉兰道:到了。

身躯盈盈站起,娇声说道:总使者来过一次,只怕未必熟悉,还是贱妾先上去吧。

说完,双足轻轻一点,白影轻盈,香风拂面,一条纤影,在岸上一闪而隐!接着只听玉兰的声音从崖上传了下来:总使者可以上来了,只是要小心些,这里苔藓很滑。

凌君毅应道:在下省得。

人随声上,已经落到玉兰身前。

这里深处山腹,伸手不见五指,玉兰终究功力较浅,平常黑夜,凭藉星光,还可看到一些。

像这般丝毫不见天光的山腹石窟,哪里还能看得清景物?但她听风辨位,已知凌君毅落到了身边,这就低声说道:这里是通向百花谷的唯一秘道,严禁点燃灯火。

但这一段路不太好走,你上次来过,一定知道,太上命贱妾替你带路,还是由贱妾拉着你的手走吧。

说完,果然伸出纤纤玉手,朝凌君毅上握来。

凌君毅不愿在他们面前炫露,只得轻轻握住她的玉手,说道:多谢总管。

柔荑入握,但觉玉兰柔若无骨,软滑如玉的纤手,好像触电一般,带着些轻微颤抖。

玉兰走在前面,幽幽地道:贱妾生为女儿身,从未让男人碰过手,是以有些胆怯,凌公子莫要见笑。

凌君毅心头暗暗一凛,但此时又不能放手,只得说道:这正是总管冰清玉洁之处。

玉兰道:贱妾虽是奉命陪凌公子来此,但若是换一个人,贱妄也不会拉着他的手走的。

这话,凌君毅就不好开口了。

只听玉兰语气更幽,续道:这自然因为凌公子是一位正人君子,又是贱妾衷心钦慕的人……这条黝黑无光的山缝,当真是男女互诉衷情最好的地方。

凌君毅暗暗攒了一下剑眉,说道:总管夸奖了。

玉兰与他互握的手,忽然握紧了些,边走边道:从今以后,贱妾这双手,再也不会让第二个男人碰一下了。

她忽然回过头来,问道:我说的话,你信不信?她语气虽然柔婉,但黑暗之中,那双秋水般的眼睛,却神光湛然,流露出坚毅之色。

凌君毅局促的道:姑娘……玉兰道:你不用说,我说过的话,从不更改。

不怕凌公子见笑,贱妾心里,就……只有一个人,所以我不会再让第二个男人碰我,谁要是碰了我的手,我就把这只手砍下来……凌君毅听得大急,忙道:姑娘,你千万不可如此。

玉兰婿然一笑道:你不用劝我,我不会让人碰到的。

她纤手又轻轻一握,说道:快到啦,这里别再说话了。

凌君毅只好跟着她侧身贴壁而行。

玉兰缩回手去,迅速走到壁下,伸手一拉,只听石嫂嫂的声音问道:是玉兰么?玉兰赶紧应道:石嫂嫂,我是奉命陪总护花使者来的。

石嫂嫂道:老婆子知道。

石门豁然开启,石嬷嬷瘦高人影已从石门中跨了出来,她目光森冷,朝凌君毅全身上下一阵打量,嘿然道:就是这小子,太上选女婿,那还差不多,若说选总护花使者,不是太上偏心,老婆于真还瞧不出来。

玉兰陪笑道:石嬷嬷昨天没在场,自然没看到,总使者昨天连胜五场,那可是事实,在竞选大会上,大家公平竞选,太上怎能有丝毫偏心?石嬷嬷哧哧笑道: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老婆子只要一个手指就能叫他蹲在地上,翻上几个跟斗,若说凭真实武功,连胜五场,老婆子真是不敢相信。

凌君毅终究少年气盛,看她这般瞧人不起,心中难免有气,暗想:你别以为是太上手下,今天我就要你栽上一个跟斗。

一面微微一笑道:石嬷嬷不相信,那就不妨伸出一个指头试试,看在下是否会蹲到地上去?玉兰要待劝阻,已是不及。

只听石嬷嬷哧哧哧尖笑道:好小子,口气不小,来,咱们试试。

右手指处,果然伸出一个食指,朝凌君毅左肩头按来。

玉兰暗暗焦急,忙道:石嫂嫂手下留情。

石嬷嬷一个指头已经按上凌君毅的肩头,口中哼道:玉兰,你急什么,老婆于手下自有分寸。

话声出口,手上用了五成力道,往下按去。

哪知凌君毅肩头,坚如铁石,只用五成力道,竟然按不动他分毫,心中不禁暗吃一惊,忖道:这小子看来一派斯文,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相公,原来果然有些门道,老婆子倒是小舰他了。

心念转动,不觉运起全身功力,贯注指上,往下压去。

怎知用了十成力道,凌君毅肩上抗力,也随着增强,依然坚如铁石,纹风不动。

两人在这一瞬间,便已较上内力,石嬷嬷两鬓花白头发拂拂自动,一张老脸也已涨得通红!凌君毅还是那副老样子,脸含着微笑,一点也看不出他用力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玉兰,先前还替凌君毅担心,石麻木是太上昔年两个贴身使女之一,一身功力,积数十年造诣,在百花帮,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凌君毅武功再高,也不是石麻木的敌手。

这时眼看两人的情形,分明凌君毅一身内力,还胜过石麻木甚多!心头暗暗惊喜,但口中还是故意焦急的叫道:石嬷嬷……这声石嬷嬷,含有讨情之意,也是暗向凌君毅示意,莫要使石姬腋下不了台。

石嬷嬷老脸通红,隐有汗水,但手指按在凌君毅身上,已经起了轻微的颤动,却并未收回手去。

要知这等比拼内力,双方都贯注了全力,只要一方稍作退让,对方的力道,就会乘势反震。

石嬷嬷纵欲收手,也是欲罢不能。

凌君毅自然懂得玉兰心意,他本想让石嬷嬷栽上一个跟斗的,但此时只好收手,闻言淡淡一笑道:石嬷嬷,你老可以住手了吧?仅凭一个指头,只怕在下还不至于蹲下去了。

石嬷嬷但觉凌君毅坚如铁石的肩头,随着话声内力忽然敛去。

她年纪虽大,逞强之心,依然未泯,眼看对方忽然收去内力,心中一喜,手指趁势往下压去。

哪知这回凌君毅的肩头,竟然变得软如棉花,一指按下,毫无着力之处!她全身功力,全在指头上,这一按了个空,上身不由得往前一倾。

凌君毅及时左手一抬,口中含笑道:石嬷嬷站稳了。

他只是虚虚作势,发出一股潜力,稳住了她前倾之势,其实左手并未和石嬷嬷接触。

石嬷嬷吃了暗亏,心申明白,眼前这少年一身修为,胜过自己甚多,她站稳身子,一双三角眼中,满含惊异之色,盯注着凌君毅。

瞧了半晌,才嘿然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凌君毅潇洒一笑,说道:石嬷嬷夸奖了,在下若是随便能让人家栽上跟斗,还能当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么?石嬷嬷哼了一声道:武林中能一身兼通‘金刚心法’和‘无相神功’两种佛门武学的人,倒还不多,你是少林弟子?少林门规素严,俗家弟子必须经过十年考核,平日品行端正,才能获得方丈许可,参练七十二艺中的一种武功,但不可能身兼两种绝艺。

她说的金刚心法、无相神功,都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武学,何况一种武功,就非有十年以上的苦练不为功。

凌君毅只不过弱冠年纪,哪来这么深厚的功力?是以引起了老婆子的怀疑。

但她焉知反手如来昔年在少林寺,耽了二十年之久,把七十二艺中的几种武功,融会贯通,合而为一,传给了凌君毅。

因此旁人要穷数十年之功,才练成的功夫,他只花了十几年工夫,全已学会,这点,外人自然是无法知道的了。

玉兰眼看石嬷嬷对他起了疑心,没待凌君毅开口,抢着说道:石嬷嬷还不知道呢,总使者是江湖上人称反手如来不通大师的传人。

反手如来,三十年来,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纵没见过其人,但谁都听人说过。

石嬷嬷老脸闪过一丝异容,嘿然道:这就难怪,老婆于败在反手如来门人手上,也还值得。

这是自找台阶的话,随着话声,挥挥手道:你们决进去吧!玉兰欠身道:多谢石嬷嬷。

跨进石门,伸手从壁间取了一盏灯笼,燃起烛火,说道:总使者,咱们快走。

两人拾级而上,又走了一段路,玉兰回首道:凌公子,你年纪不大,这一身武功,可真的了不起。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姑娘夸奖了。

玉兰幽幽地道:贱妾说的是真心话,石嬷嬷在咱们这里,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今天我看她栽了跟斗,输得服服贴贴。

凌君毅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只是盘算,不知自己该不该和玉兰说。

思忖之间,忽然心中一动,想起玉兰在船上和自己说的一段话来,自己何不先探探她的口气?主意一定,这就问道:姑娘方才在船上说的话,在下有一疑问。

玉兰道:你有什么疑问?凌君毅道:姑娘曾说,帮主说在下能解天下无人能解的‘毒汁’之毒,天下自然也没有能让在下迷失之药,才要姑娘提醒在下,不论太上说什么,在下都要很快的答应下来,对么?玉兰道:是啊,大姐就是要我这样告诉你的。

凌君毅道:那是为什么?玉兰道:太上说出来的话,没有人可以有半点犹豫。

凌君毅道:这个在下知道,只是帮主要姑娘提醒在下,必有缘故。

玉兰道:你只照我们说的去做,就不会错。

凌君毅道:姑娘那是不肯说了?玉兰转脸望了他一眼,轻笑道:你如果知道,就不用贱妾再说,若是不知道,那就还是不知道的好。

凌君毅道:若是在下中了不能解之毒,或是有让在下迷失的药呢?玉兰听的一怔,不假思索地道:如果真有此事,大姐和贱妾决不坐视。

凌君毅感激地道:在下真该谢谢二位。

玉兰脚下一停,忽然回过身来,关切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么?凌君毅潇洒一笑道:差幸在下还没有不能解的迷药。

玉兰娇嗔道:原来你是和贱妾说着玩的,倒教贱妾平白替你担心……这话说得深情款款,粉脸也热烘烘起来。

凌君毅道:在下不是和姑娘开玩笑,而是……玉兰看他说话吞吐,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凌公子有什么话,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贱妾决不会泄露出去,你但说无妨。

凌君毅道:有姑娘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

玉兰眨动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睛,低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凌君毅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记得第一天见到帮主之时,承帮主垂询,在下曾说出家母姓铁。

玉兰听他忽以传音和自己说话,还当是什么重要之事,原来他只是说他母亲姓铁!但人家既以传音和自己交谈,自己也只好以传音答道:那有什么不对?凌君毅仍以传音说道:当时在下原是无意说出来的,而在下出门之时,家母曾一再交代,不许在下对人说出她老人的姓氏。

玉兰也以传音说道:这事只有大姐和贱妾两人知道,我们不说就是了。

商旨毅道:但前天在下晋见太上之时,太上对在下身世,问得甚是详细……玉兰问道:你有没有对太上说?凌君毅道:当时在下忘了曾对帮主说过家母姓铁之事,因此只说家母姓王。

玉兰道:你是怕太上问起大姐和我来,两下里对不拢?凌君毅道:在下正是此意,因此……玉兰道:要我们帮着你说谎?凌君毅道:在下一生从未对人说过谎,只是母命难违,还望姑娘……玉兰低下头道:不用望啦,贱妾回去,告诉大姐,太上若是问起,只当你没有告诉我们好了。

凌君毅道:在下也并非有意蒙骗太上,姑娘和帮主若能矜全,在下感激不尽。

玉兰道:不用说了,快些走吧,我们得早些赶到,可不能让太上久等。

两人边说边走,这一段路上,都是以传音说话,外人看来,他们只是走得稍微慢些而已。

此时话声一落,玉兰脚下忽然加决。

凌君毅跟在她身后,一路拾级而上。

不大工夫,已经走石级尽头,玉兰打开石门,一口吹熄灯火,仍然把灯笼挂在壁上,两人相继走出。

此刻晨曦已高三丈,百花谷中,晨雾初消!淡的阳光,照射到山林之间,一片异卉奇花,迎着朝阳,愈灿烂如锦!百花亭中,斜着身子,坐着一个身穿鲜红衣裳的绝色佳人,只见她脸上艳如春天的桃花,眼波流动之间,春意盎然,俏生生站了起来,第一眼就盯着凌君毅,巧笑道:凌兄怎么这时候才来?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了呢!她改了口,这声凌兄叫的好不亲昵!她正是副帮主芍药,今天不但刻意修饰,而且艳光照人,从晶莹如玉的皮肤里透出来青春气息!当然,她是没戴面具。

凌君毅慌忙抱拳道:有劳副帮主久候了。

玉兰看得不禁一呆,她从未见过芍药竞有这般美得发光,也许她平时都冷像冬天里的坚冰的缘故。

她迎上一步,欠身道:属下见过副帮主。

芍药娇笑道:三妹就是这么古板,一见面总要说什么属下属下的,叫人听得怪不舒服,凌兄又不是外人,自家姐妹,干么老是这么生份?她人在和玉兰说话,俏眼眼波却飞向凌君毅,娇声说道:走啦,太上晨课就快完毕了呢!当下由芍药陪着凌君毅先行,玉兰似是有意落后一步,跟在两人身后而行。

她冷眼观察,芍药今天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脸喜孜孜,笑盈盈,只是和凌君毅指指点点,有说有笑,形迹显得十分亲密!凌君毅却对她有些拘谨,也许她表露得太热情了,感到局促不安,有时还故意回头和玉兰说话。

三人脚下均快,不多一会就已抵达五诣楹书楼前面。

芍药领着凌君毅、玉兰两人,走入一间小客厅,含笑道:凌兄请坐。

举手轻轻击了一掌,只见一名穿花衣的少女很快走了出来,躬身道:二姑娘可有什么吩咐?芍药脸色微沉,说道:你们好没规矩,总使者和总管来了,连茶也不倒,这也要我吩咐么?那花衣少女躬身应是。

凌君毅忙道:副帮主,不用了,咱们坐一回就好。

芍药道:不,你和三妹走了不少路,自然口渴了,沏盅茶,又不费事。

那少女早已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就端着三盅茶送上。

芍药吩咐道:你去问问茶花,等太上坐功醒来,就来通报。

花衣少女应了声是,转身退去。

约莫过了顿饭时光,便见那花衣少女急步走入,躬身道:太上请总护花使者、总管入见。

芍药点点头,站起身道:凌兄、三妹,咱们可以进去了。

东方玉《珍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