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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飞龙三剑

2025-03-30 07:09:36

三人一起走出小客厅,行过长廊,到得厢房门口。

芍药翩然走入,叫道:师傅,凌兄和三妹来了。

凌君毅到得门口,便自停步。

玉兰是陪同凌君毅来的,自然也不敢擅入,跟着站定。

只听太上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芍药回身道:太上叫你们进来。

凌君毅神色恭敬,应了声是,举步走入,朝上拱手一揖道:属下拜见太上。

口中说着拜见,但却长揖不拜。

玉兰早已盈盈拜了下去,说道:弟子叩请师尊金安。

太上端坐榻上,一双熠熠目光,直注凌君毅,过了半晌,才点点头,接着朝玉兰道:起来。

玉兰依言站起。

太上问道:你二十名花女挑选好了没有?玉兰躬身道:弟子已经挑选好了。

太上道:很好。

目光缓缓转到了凌君毅的脸上,和声道:凌君毅,你知道老身叫你有什么事吗?凌君毅道:属下恭聆太上吩咐。

太上听了他这句话,意颇嘉许,徐徐说道:你膺选总护花使者,可知总护花使者的职责何在?凌君毅道:请太上指示。

太上道:总护花使者,负有辅住帮主,捍卫本帮,消灭一切敌人之责。

凌君毅恭敬地应了声是。

太上续道:在总护花使者之下,有左右护法,以及八护法,二十四护花使者。

听你调度,但责任十分重大。

凌君毅又应了声是。

太上又道:你是不通大师的门下,以你目前的武功,若无强仇大敌上门,自然也足够应付,只是咱们近日之内,就要找上黑龙会去。

黑龙会二十年来,罗致了不少黑道高手,你身为本帮总护花使者,自然不能替老身丢人。

凌君毅道:属下蒙太上不次拔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太上蔼然笑道:你师傅虽然晚年脱离少林寺,不管他如何变化,但武功仍然不脱少林路数。

佛门武学,以防身为主。

虽有降魔之名,出手仍存我佛慈悲之心,精博有余,辛辣不足,这是少林武功的唯一缺点。

凌君毅又应了声是。

太上又道:咱们面对的敌人黑龙会,个个都是黑道巨孽,左道恶煞,而且咱们长途跋涉,在人数上也众寡悬殊。

要以少胜多,就不能和他们缠斗,只要遇上敌人,动手之际,必须一二招之内,克敌致果……凌君毅这回不能再唯唯应是了,抬起头,望望太上,说道:这个属下只怕……太上没待他说完,莞尔一笑道:你怕力不从心,办不到么?凌君毅低头道:是。

太上道,老身知道你无法做到在一二招之内,解决敌人,但咱们遇上的敌人,甚至武功强过你的人,也要在一二招之内,把他解决,这就是老身今天要你到这里来的缘故。

太上的心意。

果然没出芍药和玉兰的预料,两人脸上,不期都有了喜色。

凌君毅自然也听出了一点端倪,这叫做正中下怀,但他脸上却丝毫不敢流露,反之却一脸惧是惶恐神色。

太上一双善目从蒙面黑纱之中,透出慈祥的光辉,含笑道:你人品武功,俱都极佳,为了应付未来的局势,老身破例传你两招剑法。

两招剑法!芍药心头踏实,喜形于色。

玉兰一颗心陡地往下一沉,大大地感到失望。

百花帮只有帮主一人,获得太上传授三招镇帮剑法,副帮主、总管只会两招,十二侍者,只会一招。

按帮中规矩,帮主的夫婿――百花帮驸马,也可以获得三招剑法,以此类推,副帮主的夫婿,自然也可以获得两招剑法了。

太上答应传凌君毅两招剑法,岂非暗示凌君毅将成为副帮主的夫婿?凌君毅可不知其中道理,他所希望的,就是为了想弄清楚自己家传的飞龙三剑,何以会变成百花帮的镇帮三剑?不用说,太上要传自己的两招剑法,准是镇帮三剑中的两招无疑,哪怕是只传自己一招,自己也就有机会从她口中,探出一点端倪来。

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自然喜出望外,忙躬身道:太上赐传的两招剑法,一定是神奇玄奥之学,属下初入本帮,寸功未立,怎好……芍药急道:你是本帮总护花使者,责任重大,太上才破例传授,还不快快拜谢?太上蔼然点头,道:旁人听说老身要传他剑法,早已欣喜若狂,他能想到初入本帮,寸功未立,正是他的优点。

一个人武功固然重要,品德操守更是做人的根本,老身总算没有看错人。

说到这里,回头朝芍药、玉兰两人说道:此次前去黑龙会,据为师估计,咱们只有一半胜算,面对强敌,每一个人都要独当一面,发挥最高战斗潜力,才能以少胜多。

你们也随为师进去,我再传你们一招剑法,玉兰回去之后,可把第二招传给梅花她们,务必在三日之内,演练纯熟。

咱们决定三天之后出发。

太上也要传她们一招剑法,芍药喜道:师傅,你真好。

玉兰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站起身,看了凌君毅一眼,蔼然道:走吧!转身朝里走去。

芍药慌忙在凌君毅背上,轻轻推了一把,轻声道:还不快走。

凌君毅心中巴不得跟太上进去瞧个究竟,这就举步跟着走去。

这是佛堂后面的另一个院落,小天并中,放着两排盆栽兰花,踏进后院就幽香袭人。

院中静悄悄不闻一点人声,太上走在前面,掀帘而入。

凌君毅、芍药、玉兰相继走入。

凌君毅举目打量,只见这间堂屋略呈长方,中间壁上接着幅画像,画的是一个赤脸虬髯紫袍老人,双目炯炯有光,看去甚是威武。

画像上首有一行横写的恭楷,上书:先考铁公讳中峰之遗像。

凌君毅看得心头不禁一动,暗想:这是太上住的地方,‘先考’自然是太上生身之父!她也会姓铁!她竟和母亲同一个姓,这已经不是巧合了!天下姓铁的人,固然不少,但‘飞龙三剑’呢?天下会的人应该不多,那么她和母亲……他只觉得个中有重重疑问和很复杂的关系,叫人无法想得明白。

太上走到画像前面,点起三支香跪祷下去,口中默默祷告了一阵,才行站起,回身道:凌君毅,你过来叩拜祖师。

凌君毅站着没动,躬身说道:启禀太上,属下投效百花帮,但不能再行拜师。

这下听得芍药、玉兰两人同时大吃一惊!太上的脾气,她们最清楚也没有了,在她面前,只有服从,从没有人对她说过不字。

出乎意料,太上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老身知道你是不通大师的传人,怎会勉强你拜师?再说老身门下也不收男子,但老身既要传你的剑法,你总该叩拜剑法的祖师吧?这话说得有理。

凌君毅恭敬的道:属下遵命果然跪倒像前拜了四拜。

太上伸手从案上取过两个小小画轴,递到凌君毅手中,说道:这是本帮镇帮三剑的一、二两招,老身这是破例传授,你起来之后,老身再传你口诀。

凌君毅接过画轴,口中说道:多谢太上思典。

说毕,站起身子。

太上又道:老身和你虽无师徒之名,但却有传艺之实。

今后你要勿负老身期望才好。

凌君毅躬身道:属下终身勿忘。

太上伸手朝东壁间一指,说道:你去挂起来。

凌君毅走到壁下,果见壁上有两枚铁钉,当下依言打开画轴,在墙上挂好。

只见第一幅画的是神龙出云,上首赫然写着飞龙三剑第一式神龙出云字样!第二幅写的是第二式龙战于野。

百花帮的镇帮三剑,果然就是飞龙三剑!这下凌君毅看得心头连震,不禁疑窦丛生,心念一动,忍不住问道:太上说的‘镇帮三剑’就是这‘飞龙三剑’么?太上颔首道:不错,这三招剑法,从前就叫‘飞龙三剑’老身创立花帮,就把它改称为‘镇帮三剑’了。

凌君毅又道:这三招剑法,就是属下方才拜的这位祖师所手创的了?太上道:也可以这么说。

也可以这么说,那就是并非这位祖师手创的了。

太上似乎嫌他问得太多,微感不耐,说道:凌君毅,她们大概已经告诉过你了,老身不喜欢追根问底的人。

凌君毅应了声是,道:属下既蒙太上赐传剑法,就想多知道一些剑法的来历。

芍药暗暗朝他连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再说。

太上冷冷一哼道:剑法就是使剑的法子,你只要懂得如何使剑就好。

凌君毅这回不敢多说了,只是唯唯应是。

太上不再多说,传授凌君毅两招剑法的口诀,又指着画上图形,详细解释了身法、步法和剑招的精微变化。

然后又命芍药当场以缓慢的姿势,示范演练了两遍。

凌君毅对这两招剑法,熟得不能再熟,但此时仍装出全神贯注,用心看着每一个动作的样子。

太上等芍药演练完毕,抬目问道:你懂了么?凌君毅躬身道:属下只能记下剑路招式,至于精微变化,一时仍无法领悟。

太上芜尔笑道:这两招剑法,变化繁复,你能记住基本招式,已是不易,招中神髓,必须逐渐体会,又岂能在短短半天一天之内,彻底领悟?说到这里,口中说了声好,又道:你就在这里慢慢练习,日落之前,务必把这两招剑法练熟,老身要收回剑图。

凌君毅恭敬地应了声是。

太上又从案上取起另一个小画轴,朝芍药、玉兰两人说道:你们随为师来。

举步朝左首屋中走去。

芍药、玉兰紧随她身后,走了进去。

那自然是传两人镇帮剑法第三招去了。

这三天之中,百花帮上上下下,练剑的练剑,摩拳擦掌的摩掌擦掌,一片俱是战斗气氛。

大家都抱着同样的心情,要上黑龙会去显显身手。

这是第四天的凌晨,天空云淡星疏,四野一片漆黑。

百花洲上的花家庄院内,不见一点灯火,但却有一行人从大门中鱼贯走出。

这一行中,是由一身黑衣、黑纱覆面的太上为首,接着是百花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总管玉兰。

七侍者:玫瑰、紫藏、英蓉、凤仙、玉蕊、海棠、虞美人。

最后是二十名一身花布、紧身劲装的花女。

这是百花帮的劲旅,由太上亲自率领,御驾亲征。

送行的是梅花、莲花、桃花、菊花、玉梨五个侍者,她们是奉命留守花家庄院的人。

湖边上,同样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火,但在浓重的夜色之下,停泊着一艘三层楼船。

只是这艘楼船,从船头到船尾,深漆着黑漆,看去影幢幢的像一座小山,船上不点一盏桅灯,越发显得有些神秘。

岸上,人影幢幢,排立成一行,静肃得没有一丝声音。

这一行人,是由百花帮总护花使者凌君毅为首,接下来是左护法冷朝宗,右护法蔡良。

八名护法:公孙相、宋德生、秦得广、张南强、杜乾麟、罗耕云、叶开先、冉遇春,最后是十二名护花使者。

他们恭迎太上登上楼船之后,接着色贯上船。

百花帮太上帮主乘坐的船,尤其是要乘坐着它去远征黑龙会,这条船自然打造得特别坚固,行动轻捷。

楼船共分三层,但在水面上,却只有两层。

船上早已分配好了舱位,最上面一层,住的是太上,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总管玉兰和六名侍者。

第二层是总护花使者凌君毅,左右护法和八名护法、八名护花使者(四名乘坐快艇,负责水面巡逻),底层是二十名花女。

楼船悄无声息的缓缓离开湖岸,朝北驶去。

渐渐,浩瀚的烟波上,划起的一道银色浪花,也逐渐消失。

清晨,湖面上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

一轮红日缓缓地从东首水面上升起,大半天的灿烂霞光,大半天的耀目金蛇!薄雾像轻纱缓缓揭开,一艘漆着黑漆的三桅楼船,满挂风帆,缓缓的从轻纱中驶出。

风平浪静,水天一色,远处风帆往还,隐隐可见。

这艘楼船的前后左右。

还有几艘梭形快艇,有的在前面远远开道,有的在后面暗暗尾随,这是百花帮满载劲旅,远征黑龙会的一条战舰。

楼船一路向北行驶,大家知道这次是上黑龙会厮杀去的,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黑龙会的巢穴在哪里。

要航行多少天才能到达。

这是一个秘密,甚至连百花帮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都不知道。

帮主、副帮主纵或不知道,船上掌舵的老大总应该知道,否则这条船如何航行?但事实上,掌舵的老大也根本不知道,他只是秉承太上的指示方向,朝前航行而已。

因此整条船上,除了太上,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目的地的。

大家心中都暗暗感到奇怪,黑龙会是百花帮的敌人,太上为什么要替敌人保守秘密呢?这是第二天的清晨,天边刚刚透出一些鱼肚白,楼船昨晚是在大姑塘过夜的,此时尚未启碇。

六艘梭形快艇,陆续驶回,这时该是换班的时候了,十二名护花使者和八名护法,分作日夜两班,轮流乘艇巡逻水面。

楼船第二层的中舱,是一个宽敞的膳厅兼休息室,上首中间放着品字形三张八仙桌。

此时总护花使者、左右护法和八名护花使者,大伙都在厅上,这是早餐的时候。

每一张桌上,都放着几碟酱菜、花生米、白糖和一大盘雪白的馒头,下首还有一大桶热气腾腾、滚烫的稀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甲板上传来,两条人影,迅速地奔入膳厅。

坐在上首一桌左边位上的左护法冷朝宗手上刚撕了一块馒头,突然目光一抬,沉声问道:杜护法,罗护法,可是出了什么事吗?他不失为多年的者江湖,杜乾麟,罗耕云两人昨晚当值,率同四名护花使者巡逻水面。

天亮交班,自然该回来了,但回来用不着这般匆忙,他是听出两人脚步声有异,才问这话。

进来的正是护法杜乾麟和罗耕云两人,当下由杜乾麟朝上拱手―礼,答道:左护法说得是,杨家骡、沈建勋(护花使者)都负了伤。

冷朝亲身躯一震,急声问道:在哪里出的岔?杜乾麟道:大孤山北首。

冷朝宗又道:人呢?杜乾麟道:都回来了,只是沈建勋那艘船上的两名水手,全遇害了。

正说之间,只见万有为、诸福全两人,扶着负伤的杨家骢、沈建勋走了进来。

凌君毅站起身子,迎着问道:他们伤势如何?杜乾麟道:杨使者是被暗器击中腿部,差幸他身上带有解药,剧毒已怯,只是暗器太过细小,尚未取出。

沈使者身上有三处剑伤,失血过多,方才已经昏迷过去,经属下给他包扎了伤口,喂了两粒伤药,如今只是精神委顿,已无大碍。

凌君毅颔首道:好,让他们坐下来,给我瞧瞧。

万有为、诸福全应了声是,扶着两人在板凳上坐下。

丁峭跟着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条三寸来长的磁尺,说道:总座,杨兄腿上的细小暗器,只怕是毒针之类,属下这磁尺,专吸毒汁,是否由属下先替他吸出来?他扇中暗藏毒针,是以身上备有吸毒针的磁尺。

凌君毅因自己当选总护花使者,自然有许多人心存不服。

正好借机露上一手,闻言笑道:不用,待兄弟先瞧瞧再说。

伸手揭开杨家骢腿上已被撕开的裤管,注目看去,果然有四五个极细的针孔,皮肤四周。

因涂过毒汁解药,毒气已退,但针孔处仍然留有黑点。

这就仰手一指,回头道:针上淬过剧毒,因此纵已涂过解药,仍然留有毒血,并未清除,如若光是把毒针吸出,而不能把毒血逼出,目前虽可无事,时间稍长,余毒仍会在体内发作。

杜乾麟道:属下已经喂了他两粒本帮特制的解毒丹了。

凌君毅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只怕没有用,除非杨兄人本身能运行真气,把毒血从针孔逼出体外才行。

这话等于白说,杨家骢连坐都坐不住,哪里还能运气逼毒?凌君毅话声一落,已经伸出手去,掌心按在伤口上,轻轻往上一抬,等他翻过手来,掌心赫然多了五枚细如牛毛的钢针。

冷朝宗看得一呆,失声道:总座好精湛的内功。

凌君毅微笑道:如论内力修为,兄弟哪有冷兄的精湛,兄弟使的,只不过是‘擒龙手’中的吸力罢了。

冷朝宗因凌君毅当着大家,说内功修为不如自己,这话从总护花使者口中说出,当然极具份量,一时顿觉脸上有光,连忙欠身道:总座太谦了。

凌君毅伸出左手,握住杨家骢有掌,暗暗运功,一股真气,循着对方手臂,朝右腿逼去。

但见杨家骢五个针孔中,立时缓缓流出黑血,不多一会,黑血渐淡,流出来的已是鲜红血液。

凌君毅左手一松,放开杨家骢的手,说道:好了,毒血已尽,你们给他敷上刀创药,包扎起来就好。

杨家骢长长舒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多谢总座赐救。

早有万有为从身边取出刀创药来,替他包扎妥当。

凌君毅抬目问道:今天白天由哪两位护法负责?右护法蔡良道:是叶开先、冉遇春。

叶开先、冉遇春立即站了起来,欠身道:不知总座可有吩咐?另外四名护花使者也跟着起立。

凌君毅道:大船即将启碇,诸位该出发了,先到大孤山一带去搜索搜索,如遇敌踪,立即以信号联络。

叶开先、冉遇春应了声是,欠身一礼,便和四名护花使者一齐朝外行去。

凌君毅正待向杨家骢、沈建勋两人问问遇袭的情形,只见窗外白影一闪,总管玉兰款步走了进来。

上船之初,太上已有明令规定,住在第二层船舱里的人,除总护花使者外,未奉召唤,不准到第三层上去。

但住在第三层的人,却可以到第二层船舱里来,因此大家背后把凌君舞叫做娇客。

娇客者,乘龙快婿也,大家谁都看得出来,太上确已有此存心。

凌君毅首先站起身,招呼道:总管早。

左右护法、护法、护花使者全都站了起来。

玉兰慌忙裣袄为礼,说道:总使者,诸位快快请坐,贱妾愧不敢当。

冷朝宗走到右首,与蔡良坐在一起,空出左首一条板凳,让玉兰坐下,大家依次落座。

玉兰凤目一抬,目光落到杨、沈两人身上,问道:总使者,他们两人负了伤,可是出了什么事吗?凌君毅道:不错,他们在大孤山遇到袭击。

玉兰道:是黑龙会的人?凌君毅朝桌上一指,说道:此人使的是梅花针,淬过‘毒汁’应该是黑龙会的人了。

玉兰道:咱们是否已经派人去大孤山一带搜索了?凌君毅道:叶、冉二位护法已经去了,据兄弟推测,贼人伤人之后。

可能已经远去,此时大白天只怕搜索不到什么了。

玉兰问道:此事经过情形如何?凌君毅道:兄弟刚替杨兄起下毒针,逼出毒血,正好总管来了。

正说之间,只见副帮主芍药像一阵风般从前舱走了进来,她一双盈盈秋波,一下就落到凌君毅的身上,娇声道:凌兄,听说咱们巡逻的入出了事?是不是遇上了黑龙会的贼党?凌君毅站起身,含笑道:副帮主来得正好,详细情形,兄弟也不清楚,你先请坐。

他站起身,自然是让坐了。

芍药道:凌兄请坐,我和三妹坐在一起就好。

凌君毅只好仍在首位坐下。

杜乾麟、罗耕云躬身道:属下见过副帮主。

芍药道:昨晚是你们两人当值?社、罗二人应了应是。

芍药道: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杜乾麟道:五更左右。

他不待芍药再问,接着说道:昨晚属下和罗兄出去时,就分为两组,罗兄和万(有为)诸(福全)二位使者巡逻大孤山以南,属下和杨(家骆)沈(建勋)二使者巡逻大孤山以北,五更时分,天色十分昏黑,江面有雾,四五丈之外。

就看不见景物芍药不耐道:你说的简扼一些,别拖泥带水。

杜乾麟知道这位副帮主的脾气,连忙应了声是,续道:那时属下等三条船,相距总在十几丈左右,属下因雾水极大,站在船头,忽听远处隐隐传来喝叱之声,属下急命水手循声寻去,但那时夜雾极大芍药不耐道:我要你说得简单扼要,你怎么老说雾大。

是、是……杜乾麟连声应是,接着道:等属下赶到,沈使者船上两名水手已死。

沈兄身中三剑,一身是血,跌坐舱中,看到属下,口中说了声‘追’就昏了过去。

杨使者仆卧船头,中了贼人暗器,已经昏迷不醒。

芍药问道:你没见到贼人的影子?社乾鳞道:那时夜雾……他原想说夜雾甚浓,但只说了夜雾两字,慌忙改口道:属下赶去之时,并未看到贼船。

沈建勋身中三剑,失血过多,此时显得十分虚弱,一手扶着桌沿,站起身道:启票副帮主,此事经过,只有属下一人最清楚。

凌君毅道:沈兄伤得不轻,你还是坐下来说好了。

沈建勋望望芍药,不敢坐下。

玉兰道:总使者叫你坐下来说,你就坐下来说吧。

沈建勋道:属下遵命。

坐下之后,接着说道:出事地点,大概在大孤山西北方,那时属下船只距离江岸,不过五里光景,属下听到一阵哗哗水声,起初只当是杨兄的船只驶来,并未在意……芍药哼了一声。

沈建勋被她哼得不由口气一顿,续道:后来忽然听到舱后‘扑通’―声,似有人堕水,属下回头看去,发现后梢窜上一条人影,属下正待喝问,那人身手矫捷,挺剑就刺,属下就和也动起手来。

芍药道:你没看清他面貌?沈建勋道:这人不但一身黑衣,连一柄剑都是乌黑的属下只看他是个瘦长个子,没看清他的面貌。

玉兰道:此人剑法如何?沈建勋道:剑法十分辛辣属下和他交手二十来招,腿上就被刺中一剑。

芍药道:杨家麟什么时候赶来的?沈建勋道:约莫在咱们交手了一盏荼的工夫。

杨兄的船从左首驶来,届下听到杨兄大叫一声,纵身飞纵上船。

就见那黑衣人左手一扬,厉声道:下去。

那时晨雾很浓,属下怕杨兄中人暗算,急忙叫了声‘杨兄小心。

’但杨兄凌空扑来,无处闪避,属下只听他口中哼了―声,十倒船头。

属下因出声警告,稍―分神,又被刺中两剑。

他剑上淬过‘毒汁’属下左脚麻木,跌倒船扳上,差幸那时候远处有船驶来,贼人神色慌张,从后梢跃落来船,匆匆逃走,接着杜护法亦跃上船来。

芍药冷冷地哼了一声,才道:对方只来了一个.还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看清,就造成两死两伤,照这情形,咱们还能找上黑龙会去?杜乾麟一脸惶恐,连连躬身道:属下无能……芍药气道:你们这些人,只配在花家院里打转。

凌君毅含笑道:这是意外,昨晚雾也确实大了些,对面都看不见人,才会被贼人所乘。

他回过头去,朝杜乾麟抬抬手道:杜兄叫他们把杨、沈两位使者扶进去,好好休息。

杜乾麟答应一声,便和万有为、诸福全两人挟起杨家骢、沈建勋朝房中而去。

芍药因有凌君毅开了口,也就不便多说,眼波一溜,说道:太上要我来问的,我还得覆命去,凌兄你看怎么说好?凌君毅说道:这是意外,谁都无法防范。

太上问起来,副帮主只管照实把经过情形跟太上报告好了。

芍药披披嘴道:像昨晚发生的这种事情,要是让太上知道了,责怪下来,谁能负责?凌君毅朗笑道:太上早就说过,维护本帮之责,由在下一力承担,自然是在下负责了。

芍药妙目凝睇,问道:你如何负责?凌君毅道:不出数日,在下自会把昨晚伤人的贼人擒来,这总够了吧?芍药站起身道:等人擒到了再说,别先说大话,太上面前,可不能这么说。

玉兰看副帮主站起,也跟着站起身来。

凌君毅道:副帮主可是不相信么?芍药甜甜一笑道:我信……款步朝舱外行去。

玉兰也紧随着她身后而去。

右护法蔡良等芍药走后,豁然笑道:咱们这位副帮主,比太上还要难说话,从没有敢对她这么说话的人,也从没看到她这般笑盈盈的对人说过话,看来,副帮主对总座特别客气呢!本来大家背后都说凌君毅是百花帮的娇客,给蔡良这一说,不由得全都笑了出来。

这下凌君毅还没脸红,蔡良一张黄脸,倒反而红了起来,摸摸脸颊,说道:兄弟说的是老实话。

他越描越黑,全堂更不由得哄然大笑。

左护法冷朝宗一手提着旱烟管,站起身道:好了,船已经开了一阵,现在差不多快到大孤山了,今天船上值日的是秦得广、张南强二位吧?咱们到船头瞧瞧去。

秦得广、张南强同声应是,跟着冷朝宗朝舱外走去。

凌君毅的卧室,是在大厅左首,除了床铺,临窗还有一张小桌,两把木椅,陈设虽极简单,但在船上已算是相当舒适讲究的了。

窗临甲板,推过木窗,还可以远眺江上景色。

凌君毅回到房中,小桌上早已彻好一壶上好龙井,他倒了一蛊茶,刚在窗下一张木椅上坐下,只听门上有人轻轻叩了两下。

凌君毅抬头问道:是哪一位?门外那人道:总座,属下公孙相。

凌君毅道:公孙兄请进。

公孙相推门走入,拱拱手道:属下没打扰总座吧?凌君毅放下茶蛊,起身说道:公孙兄请坐,来,喝一蛊茶。

从桌上取了一个茶蛊,正待替他倒茶。

公孙相慌忙拦着道:总座,属下自己来。

凌君毅含笑道:公孙兄不用客气,到了兄弟的房间里,兄弟就是主人。

倒了一蛊茶放到桌上。

公孙相躬身道:谢谢总座。

凌君毅道:公孙兄,这是兄弟的房间,不用拘柬,哎!这两天,大家一口一声的总座,真把兄弟的头都叫胀了。

公孙相道:总座是咱们的头儿,总护花使者,叫起来不顺口,大家才叫你总座的,这是尊重总座的职务。

凌君毅道:咱们年纪都差不多,兄弟相称,不是更好么?公孙相一双星目闪着亮光,说道:属下初次见到总座,就觉得和总座十分投缘,那天比赛之中,又承总座手下留情,实在使属下感到既钦佩,又感激,若非格于身份,属下真想和总座结为兄弟。

凌君毅大笑道:这叫做惺惺相惜,兄弟早就看出公孙兄气字不凡,公孙兄有此意,咱们今后就以兄弟论交,如何?公孙相一脸感激之色,说道:总座盛意,令属下感激不尽,但帮有帮规,属下不敢逾越。

凌君毅道:本帮帮主、副帮主、总管和十二侍者,不是也以姐妹相称?并不有悖帮规。

公孙相道:这个属下实在不敢应命。

凌君毅道:公孙兄既然执意不肯,那么在兄弟房中总可不用拘礼吧?来,来,公孙兄请坐下,咱们聊聊。

公孙相拱手一揖道:凌兄折节下交,兄弟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果然在凌君毅对面椅上坐下,一面抬目道:家师生性耿直,江湖上对他老人家虽有邪狼之称,实则守正不阿,只是很少和人交往。

一生从不服人,惟有对凌兄尊师,却是十分钦迟,曾说中原武林。

只此一人而已。

凌君毅道:家师也曾和兄弟提起过公孙兄的尊师,剑法自成家数,不失为一代巨匠。

公孙相道:兄弟入关三年,结交了不少武林中人,一直到投效本帮,在未遇凌兄之前,直觉中原武林,尽多碌碌之辈,家师一生钦佩的只有尊师一人,中原武林叫兄弟倾倒的也只有凌兄你―个。

凌君毅道;这大概就是缘份了。

取起茶蛊,喝了一口,忽然问道:公孙兄几时投效到本帮来的?公孙相道:那是去年之事,兄弟在庐山邀逅一位少年公子,谈得十分投机,后来才知她竟是百花帮的十二侍者之一的凤仙,兄弟投效本帮,就是她引介的。

凌君毅含笑道:原来凤仙姑娘,还是公孙兄的红粉知己。

公孙相俊脸骤然一红,说道:凌兄休得取笑,兄弟和她并无儿女之私……凌君毅道:公孙兄为她参加本帮,怎说无情?这件事包在兄弟身上,自当全力促成。

公孙相剑眉微拢,忽然抬目说道:兄弟把凌兄当作知己,才实言相告,还望凌兄能替兄弟保守秘密。

凌君毅笑道:公孙兄但请放心,兄弟决不会在人前提起。

接着哦了一声,问道:公孙兄可知杨家骢、沈建勋两人,是何出身么?公孙相道:杨家骢是华山门人,沈建勋有个哥哥,叫做沈伯勋,外号飞花剑客,在江淮一带,极负盛名,怎么?凌兄对他们二人……凌君毅道:不,兄弟对大家并不太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公孙相站起身,拱手道:兄弟打扰凌兄,该告辞了。

凌君毅含笑道:船上寂寞,兄弟欢迎公孙兄经常来坐坐。

公孙相走后,凌君毅跟着走出,就到扬家骢、沈建勋的房里,探看了两人的伤势。

护花使者的卧室是四个人一间,上下铺,地方十分逼厌,凌君毅暗暗记下了另外两人的姓名,便自退出。

走到船头,只见冷朝宗和秦得广站在那里说话。

冷朝宗果然内功精纯,凌君毅才走出船舱,他已经回过头来,一眼看到凌君毅,立即拱手道:总座出来走走?凌君毅顿首笑道:舱里确实有点闷气,哦,这是什么地方了?冷朝宗伸手一指,说道:刚过了大孤山,前面就是小孤山了。

凌君毅道:江面上没事吧?冷朝宗用手中旱烟管指划着江面,说道:江面上风平浪静,附近一二十里内,都看得清清楚楚,咱们的巡起船,就在前面,白天大概不会有事。

凌君毅道:冷老见多识广,江湖经验丰富,依你看,这黑龙会巢穴,会在哪里?冷朝宗模模山羊胡子,沉吟道:这个就难说了。

从这里去,只有北峡山、巢湖、石臼较有可能,淮河上的洪泽湖,也有可能,只是这些地方,从未听说过有大伙贼人。

黑龙会纵然行动隐秘,也瞒不过江湖上的耳目,秦护法对这一带地势极熟,属下方才就是在和他讨论此事,也觉得黑龙会潜伏在这些地方的可能不大。

此人不失为老奸巨滑,他方才和秦得广低声说话,伯引起凌君毅怀疑,在轻描淡写中,带上一句,就把事情交代过去。

凌君毅道:那么依冷老的看法呢?冷朝宗道:黑龙会的巢穴,如果不在这些地方,那就可能在长江下流了。

他说到这里,接着看了凌君毅一眼,才又接道:其实总座该向太上请示,咱们目的地究在何处,让大家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凌君毅迎着江上清风,徐徐吁了口气,淡然笑道:太上心里胸有成竹,快到地头,自会向大家宣布,她不说谁敢去问?冷朝宗深沉一笑道:总座说的也是。

凌君毅循着左舷甲板,朝船后走去。

看到张南强独自倚着桅杆远眺,心中就意识到八名护法之中,似乎分成了两派。

这也难怪,当时三十六名护花使者。

本来就是分由左右护法率领的。

张南强看到凌君毅,慌忙过来行礼。

凌君毅含笑道:张兄不用客气,兄弟只是随便走走。

随着话声,已经走到后梢。

掌舵的是一名头盘小辫子的瘦小老者,但凌君毅看得出来,此人一身武功也有相当基础。

他昨天就听说过,掌舵的叫勾老大,昔年原是洪泽湖的水盗,投效百花帮,已经有十年了,百花帮所有船只,悉归他指挥。

只是这次的航行,连他也一无所知,据说每天启碇前,由太上亲自命使女直接下令给他。

告诉他这一天的航行路线和晚上在哪里停泊,他只是按照指示行事。

凌君毅望着勾老大炯炯双目,凝注远方,一心一意地掌舵,似乎根本没看到自己一般,自己也不好去打扰他,只是心中暗暗付道:黑龙会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另外,他心中还在思索着另外一件事!那是前天晚上,暗中用.森罗令暗算自己的人,和昨晚杨(家骢)、沈(建勋)两人在江面上遇袭。

这虽是两件事,但他却有理由把它并为一案。

八名护法,十二名护花使者(船上随行的只有十二名)自己都并不熟悉,纵有指挥他们之权,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

自已心里想的事情,若和芍药;玉兰去商量,目前时机又尚未成熟。

想来想去,只有温婉君可以商量,但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不论自己找她,或是她找自己,都有未便。

他仰首望着蔚蓝的天空,飘飞的白云,心中暗暗说道:看来这一件事,只有自己一个人进行的了。

天色逐渐接近黄昏,晚晖斜照,江面上闪耀起万道金蛇,景色之壮丽,丝毫不逊日出。

凌君毅倚着窗口,似是看得出神。

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又娇又甜的声音说道:你在想什么心事?凌君毅微微一怔,回过身去,只见芍药似嗔似喜地站在身后,一阵沁人甜香,已经送入鼻中。

这就含笑道:我当是谁,副帮主请坐。

芍药娇嗔道:除了我,还有谁来?接着轻哼道:副帮主、副帮主,你只会叫我副帮主。

凌君毅自然听得出来,那天在百花谷山腹,她逼着自己认她妹子,只是船上人多眼杂,虽在自己房中,但若被人听到,难免误会。

一时不觉俊脸微红,嗫嚅道:副帮主……他这话不知如何说好,只叫了声副帮主,底下的话竟然说不上来。

芍药轻轻跺了下小剑靴,咳的笑道:又是副帮主。

她真是人比花娇,一颦一笑,动人心弦!凌君毅看得有些呆了,直楞楞地望着她,说道:副帮主找在下有什么事吗?芍药问道:你有没有看过<红楼梦>?凌君毅道:在下没有看过。

芍药嗔的轻笑出声,纤手一扬,手中香喷喷的绣帕,朝他面前拂来,道:你咯!你也是呆雁。

呆雁者,呆看也。

凌君毅道:副帮主说的呆雁,又是什么?芍药娇笑道:呆雁,就是呆头鹅,只会呆呆的看人家。

凌君毅被她说得脸上一红,抱拳道:在下失礼之处,副帮主多多包涵。

芍药樱唇一撇,轻声道:你呀,失礼的地方多着呢!这话出口,娇靥不由得骤然飞起两朵红云,莲步轻移,在凌君毅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凌君毅人在花团锦簇的百花帮中,心头可不敢稍存邪念。

就拿总管玉兰来说吧,她对自己同样柔情暗缩,关心体贴,处处都可体会得到,但却发乎情,止乎礼,令人有冰清玉洁之感,凌君毅纵然不能接受她这份情意,却也不觉得可怕。

惟有这位副帮主,平日对人冷若冰霜,但对自己却又热情如火,不避形迹。

这叫凌君毅看到她有些不自在,怕和她纠缠,此时看到芍药坐了下来,不觉问道:副帮主有事么?哦……芍药哦了一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迅快地移开,望望地板,双颊娇红欲滴,轻声说道:那天……晚上……我失落了一只金钗,是你收起来了?凌君毅道:没有啊,在下没看到你的金钗,你再想想,是不是掉在我房里的?芍药粉脸更红,白了他一眼,道:不掉在你房里会掉在哪里?凌君毅道:你怎不早说?否则问问辛夷,是不是她捡起来了?芍药道:你好意思去问车夷?我的金钗,怎会……怎会……都是你,后来……后来……后来也不仔细检点检点?凌君毅根本没听清楚她话中的意思,陪笑道:副帮主原谅,在下若是看到了,早就捡起来了。

芍药道:都是你,辛夷这丫头,她若敢多嘴,看我饶她才怪。

凌君毅笑道:失落一只金钗,你何用生这大的气?等回去再问问她不迟。

芍药道:你知道什么?她是三妹的人,这支金钗,又是在……在……如果让三妹知道了……说到这里,忽然哼道:其实我也不怕她们,就是大姐知道了,又能怎样?凌君毅听她口气,好像那支金钗,十分重要。

正待问话,芍药已经站了起来,说道:天黑了,太上快要醒来,我该走啦。

说完,悄然朝窗外闪身而出。

天色果然黑了,黑得好快!船已经开始缓慢下来,在靠近香口江岸的一处港湾停了下来。

偌大一艘楼船,黑沉沉地,看不到一点灯火!不,灯火自然点上了,只是楼船上,每一处窗口,都拉上了一道黑布窗帘,一丝灯火也透不到外边去。

膳厅里,点燃起两盏风灯,三张八仙桌上,有酒有肉,菜肴相当丰盛。

凌君毅正中落座,大伙也依次入席,舱帘启处,负责白天巡逻的叶开先、冉遇春率同四名护花使者鱼贯走入。

叶开先、冉遇春朝上双手抱拳,同声道:属下向总座交班来了。

凌君毅目光一抬,迅快由他们六人脸上掠过,含笑道:诸位辛苦了,请入席吧。

叶、冉两人再一抱拳道:多谢总座。

各自回到自己桌上坐下。

凌君毅问道:今晚该由哪几位轮值了?轮值人员,早已先用过晚餐。

只见公孙相、宋德生和四名护花使者应声站起。

公孙相道:今晚由属下和宋兄值班。

凌君毅目光缓缓转到四名护花使者脸上,还未开口。

宋德生已经指着四人说道:翟天佑、翟友成、许廷臣、何祥生。

凌君毅一眼看出许廷臣、何样生两人,正是和昨晚负伤的杨家骢、沈建勋同一个房间。

而且许廷臣就在四天前,自己追踪刺客,回转花家庄院遇上的那人,他还打了自己一颗银弹子。

凌君毅觉朝两人多看了一眼,问道:你们两组人,如何分配的?公孙相道:属下和翟、翟二兄负责向北十里江面,宋兄和许、何二位负责向南十里江面。

凌君毅心中暗暗冷哼,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一面点头道:如此甚好,昨晚出了事,总算太上并未责怪下来,今晚大家可得小心。

公孙相、宋德生同声应是,说道:总座放心,贼人今晚胆敢再来,属下纵然不把他生擒,也要把他活劈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江面辽阔,真要遇上贼人偷袭,不可求功心切,第一件事,还是先放信号火花为宜。

接着以传音入密向公孙相道:公孙兄今晚要特别小心,一有警兆,务必先放火花。

两人又应了声是。

公孙相微微一怔,也以传音说道:凌兄吩咐,兄弟记下了。

凌君毅拍拍手道:你们可以去了。

公孙相、宋德生躬身为礼,率同四名护花使者,出舱而去。

大家匆匆饭罢,凌君毅站起身朝三眼神蔡良道:今晚是蔡老当值吧?蔡良道:不错,总座可有什么吩咐?凌君毅按说道:蔡老言重,吩咐不敢,只是昨晚出事之后,兄弟好像有个预感,碱人还会故伎重施。

蔡良道:这个总座但请放心,今晚若有差错,就拿兄弟是问。

凌君毅道:咱们不是还有两条预备快艇么,兄弟之意,要这两艘快艇上的水手,在船上待命,随时准备出发。

三眼神蔡良点点头道:总座想的也是,杜乾麟,你去关照一声,要他们在艇上待命。

杜乾麟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行去。

饭后,没有值班的人,就各自回房。

凌君毅终究是总护花使者,他有责任。

最使他不放心的还是公孙相,这位出身邪门,剑术极高的青年,和他极为投缘。

投缘当然并不是使他耽心的理由,一个人武功再高,也逃不过粹然发难,尤其像森罗令那样霸道的暗器!因为他想到了某一件事,如果对方真有阴谋的话,今晚就可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从膳厅出来,踏着甲。

板,走到船头,凝目远眺,满天繁星,闪着朦胧而碎屑的光芒,江面上风平浪静,没有月色,就显得黑沉沉的。

又起雾了。

凌君毅仰首向天,轻轻吁了口气,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心中想着。

总座。

他身后忽然有人低低的叫了一声。

凌君毅回过头去,说道:是蔡老。

三眼神蔡良一手提着酒葫芦,含笑走近他身边,望了他一眼,说道:总座好像有什么心事?凌君毅淡然一笑道:没有,在下只是随便看看。

三眼神道:总座言不由衷,那是把兄弟当作外人了。

兄弟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总座打晚餐日寸起,就一直攒着眉头,这不是有着心事,还是什么?凌君毅潇洒一笑道:蔡老也许看走眼了,在下只是有些闷气,才出来走走。

三眼神看他不肯说,也就不便多问,笑了笑道:总座又不喝酒,住在船上,最好解闷的方法,就是喝上两蛊。

说着打开葫芦,随手递了过来,笑道:总座要不要喝一口?凌君毅摇摇头道:蔡老自己喝吧,在下和酒实在无缘。

三眼神也不客气,举起葫芦呕呕嘴角,笑道:兄弟一生别无嗜好,就喜欢喝一口,饭可以不吃,要是一天没酒喝,可就打不起精神来了。

他没待凌君毅开口,接着又说道:古人说得好,自古英雄皆寂寞,这话可一点也没错,兄弟三眼神这外号,就是从酒上来的。

凌君毅道:蔡老这外号,原来和酒有关?三眼神蔡良笑道:谁说不是。

那时兄弟不过二十来岁,就喜欢喝酒。

咱们关外,天寒地冻,大家都能喝,因为喝酒可以取暖。

但先师门规极严,练武时不准喝酒。

有一天早晨,兄弟起来,偷偷的喝了一壶,不想就出了漏子……他又喝了口酒,续道:那天正好练单刀,兄弟练到‘拨草寻蛇’上身必须下扑,哪知喝了空肚酒,这一扑,就来了个狗吃屎,扑了下去,前额碰到刀尖上,开了一个眼。

从此只要一喝酒,脸上不红,这刀疤就红起来,江湖朋友就这样给兄弟起了这个外号。

也有人说,只要兄弟杀心一起,这刀疤也会红,兄弟自己对此倒不知道。

凌君毅道:蔡老就这样不使刀了。

三眼神道:总座说对了,兄弟从那一次起,对练刀就失去了兴趣。

凌君毅道:若是换了在下,就对酒失去兴趣了。

三眼神大笑道:所以总座一直不会喝酒了。

凌君毅回到卧室,已经快二更了!深夜,荒滩,除了水浪撞击江岸,发出澎湃的涛声,可说万籁俱寂。

凌君毅刚刚和衣在铺上躺下,耳中忽然听到几声叱喝,隐隐传来。

这叱喝之声,仿佛是从第三层上传下来的。

虽然很轻,很远,但一听就可听出是女子的声音。

凌君毅心头暗暗一愣:第三层上,会发生什么事?他心念一动,毫不迟疑地一跃而起,一手拉开舱门,掠了出去。

更深人静,这几声叱喝,差不多每个人都听到了,纷纷启门走出。

凌君毅目光一转,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较近的张南强躬身答道:还不知道。

凌君毅接道:大家快到外面去看看。

话声甫落,突见舱门布帘掀起,百花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总管玉兰,相继走了进来。

三人身后,还紧随着四五个女子,全已长剑出鞘。

凌君毅看得不觉一怔,帮主在深夜里亲自下来,可见第三层上,果然出了事。

慌忙趋上前去,拱手道:属下见过帮主。

左右护法、护花使者等人,也一齐躬身为礼。

百花帮主还了一礼,她平日柔和的目光之中,含着几分诧异和询问的神色,望了凌君毅一眼,娇柔地道:总使者不必多礼。

一面又朝大家额首答礼。

芍药没戴面具,蛾眉微蹙,抢着道:凌兄可知第三层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凌君毅道:属下不知道。

芍药粉靥之上,隐泛怒色,说道:居然有不知死活的人,图谋行刺太上。

图谋行刺!这话听得厅上众人,全都耸然动容。

凌君毅吃惊道:谋刺太上,不知太上是否无恙?百花帮主微微一笑,道:太上神功盖世,区区暗器,如何伤得了她老人家?暗器!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暗道:那是‘森罗令’了。

接着问道:只不知那刺客可曾当场擒下?百花帮主道:没有,被他逃走了。

今晚楼上是玉梨、海棠两人伍夜,据海棠说,她只看到贼人的背影,好像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衫……她说到青衫二字,声音似乎有些异样。

凌君毅心头不由自主咚的一跳,第二层舱中,穿青衫的只有自己一人,当然,从前护花使者都是穿的青衫。

只是目前为了远征黑龙会,大家服装全都改了,那是因为便于行动起见。

除了凌君毅仍穿青衫,左右护法仍是蓝袍外,护法一律改穿青色劲装,护花使者改穿青灰色劲装。

青色长衫,虽然只有自己一人穿着,但也是大家都有的衣着,也许此人为了掩饰身份,故意披上一件青衫。

东方玉《珍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