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着舅舅面前,这句话是鼓着勇气说出来的,姑娘家要去找一个大男人,其心意不是表露得很明显了么?凌君毅道:姑娘一个人不可再到江湖去乱闯了,等我救出家母,会到这里来看你的。
方如苹心中暗暗说道:不,我不要留在这里,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你。
但这话她只是心里在想,并没说出口来。
祝文华自然看得出自己甥女情有所钟,但时间紧迫,急忙低声道:如苹,桂花送来多汤,时间已经不早,你该走了。
方如苹拿眼望望凌君毅,只好往外走去。
祝文华一手捻须,说道:凌老弟,你机智过人、自然毋庸老夫叮嘱,老夫在此预祝你顺利救出令堂,再来敝庄一叙,莫要让如苹望穿秋水。
凌君毅脸上一红,抱抱拳道:多谢庄主金言。
祝文华微微一笑道:凌老弟,恕老夫不送了,凌君毅不再多说,便举步走出密室,身后两书上书橱,也缓缓阎起。
这时方如苹端起漆盘,俏生生地掀帘走了出去。
凌君毅缓步走近逍遥椅,舒适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暗中运气调息。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忽听门夕卜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接着响起殷总管尖沙的声音,在门口低声说道:启票庄主,属下有紧急之事面报……凌君毅当然没有出声。
过了半晌,殷总管敢情没听到庄主的声音,接着说道:庄主可是睡着了么?他明知祝文华喝下参汤,此刻已经昏迷过去,但他还是不敢丝毫大意,话声出口,人却依然站立门口,并末进来。
这样又过了一会,殷天禄口中噫了一声,惊异地道:这就奇了,庄主内功何等精湛,怎会睡得这么沉?这话,正是他破门而入的理由了!殷天禄这回大着嗓m高声叫道:庄主,庄主怎么了?这书房四周,早已布置了他的党羽,再大声叫喊,也不伯惊动了人。
他喊声出口,但听砰的一声,书房门被他一掌推开,门帘掀处,人已经冲进房中。
目光迅速一瞥,发现祝文华双目紧闭,已在逍遥椅上昏睡过去。
殷天禄故作吃惊,一步掠到椅前,急急问道:庄主,庄主,你怎么了,快醒一醒。
伸手在祝文华额前摸了摸,脸上飞闪过一丝阴笑,突然双手齐发,十指连弹,闪电般点了祝文华胸前八处大穴。
凌君毅早有准备,默运护身真气,护住了全身穴道,自然不会被他点闭要穴。
但躲在密室里的祝丈华,却不知道凌君毅已经练成护身真气,看得暗暗惊凛,心中想道:殷天禄原是黑道出身,武功本己不弱,近年又经自己点拨,一身所学,就是比之当代一流高手,亦无多让。
他这连点八指,出手极快,认穴极准,凌老弟纵然末被他们迷药迷倒,但却仍然受制于人,无异是羊落虎口了。
殷天禄直起腰来,缓缓走近南首窗前,伸手拉开窗帘,开启窗户,从桌上取起烛台,向窗口晃了三晃。
过没多久,刷的一声,一道人影,穿窗而入。
殷天禄慌忙迎上一步,拱手道:侯兄请了。
那飞身边来的是个瘦长青衣人,冷冷说道:殷兄如期交人,此功不小。
凌君毅听得心中-动,暗道:这姓侯的莫非就是侯铁手?但因两人都在身前,不好睁眼偷瞧。
殷天禄干笑道:侯兄好说,兄弟接到上面谕令,立即着手布置,差幸能如期交差,哪能说得上功劳?说到这里,指指逍遥椅上的祝文华,说道:祝庄主就在这里这书房四周,都己布下兄弟心腹,如何把他运走,悉听侯兄指示。
瘦长青衣人道:此事不劳殷兄费心,兄弟自会把他带走的,只是殷兄安排的出庄路线,该不会有何题吧?殷天禄道:侯兄放心,决无问题。
瘦长青衣人说了声:很好。
回身朝南首窗口,举手击了三掌。
但听又是刷刷两声,两道人影飞快地从窗外掠入。
那是两个身穿灰衣的大汉,一个肩上,还背着一只麻袋。
瘦长青衣人向两个灰衣大汉挥挥手,指着祝文华道:把他装人袋中。
两个灰衣大汉躬身领命,一个张开袋口,另一个抱起凌君毅身子,放人麻袋中紧紧扎好。
瘦长青衣人道:兄弟走了,这里该如何善后,殷兄不用兄弟交代吧?殷天禄连连点头道:兄弟知道,侯兄请吧。
瘦长青衣人没说话,伸手向两个灰衣大汉打了个手势,飞身穿窗而出。
两名灰衣汉子毫不怠慢,由其中一个背起麻袋,另一个紧随他身后,两人动作敏捷,跟着青衣人飞纵出窗,脚尖点动,不过两个起落,便已超围墙,消失不见。
凌君毅被装在麻袋之中,他们说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只觉麻袋被人背在背上,起伏纵跃,不多一会,便已出了龙眠山庄。
大概奔行了十几丈路,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前面不远有人问道:得手了吗?接着是侯铁手的声音回道:回公子,已经得手了。
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侯铁手称他公子,那是在开封街上遇到的蓝衣田公子了。
只听田公子道:很好。
敢情田公子话声一落,转身就走,于是背麻袋的汉子也很快跟着奔行。
凌君毅细听脚步声,一共只有四个人,那是蓝衣人田公子,侯铁手和二个灰衣汉子。
只来了四个人,就敢深入龙眠山庄,劫持潜龙祝文华,虽说龙眠山庄已有理伏内线,但这帮人的胆子,也算大到了极点!这回足足奔走了顿饭工夫之久,估计离龙眠山庄,少说也有十几里路,一行四人才又停下步来。
只听道旁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迎着道:公于回来了?田公子只用鼻孔晤了一声。
接着有人打起车帘的声音,田公子一脚跨了上去。
同时,背麻袋的汉子把麻袋从肩头放下,迅速解开袋口,两名灰衣汉子扶着凌君毅上车。
凌君毅双目紧闭,装作昏迷,任由他们摆布,只觉车厢甚是宽大,两名汉子把自己放在右首,靠窘车厢坐定,便自退去,接着,侯铁手也跃上二牢来,傍着自己坐下。
接着,车子开动了,驾车的扬起马鞭,在空中劈拍作响,于是马蹄声,车轮声,夹杂响起,车行由慢而快,车厢也随着起了轻微的颠簸。
凌君毅虽没睁开眼来,但可以想得到这辆马车,定是相当华贵、不但车厢宽大,装饰考究。
就拿由两匹马技着奔驰,车身只有轻微的颠簸这一点来说,也可见这辆车在打造之时,设计何等精细?凌君毅知道这主仆二人,武功极高,防他们瞧出破绽来,是以只是靠着车厢,任由车子颠簸,闭目养神。
反正自己已经混进来了,他们自会把自己送到要去的地方,半途中用不着偷瞧。
车上的田公子和侯铁手,也各自闭目而坐,谁也没有说话。
两匹马奔行极快,真有风驰电掣之势。
天色已由黑夜到了黎明,车厢中渐渐有了光亮,凌君毅更是特别小心,不敢丝毫大意。
奔行的车子,渐渐缓了下来,终于在林边停住,两个驾车的汉子很快跳下车座。
树林前面,好像早已有人等候,这时只听有人趋近牢厢,隔着帘子,恭声说道:小的褚松九,给公子请安。
田公子连头也没动,只打鼻子里唔了一声。
侯铁手冷冷地道:你给公子准备的早点呢?快拿上来。
那人连声应是,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递上两个朱漆食盒。
侯铁手伸手接过,那人立时放下车帘,退了开去。
此时早已有人卸去马匹,另外换了两匹健马,套好车子,敢情连赶车的汉子,也换了班,车子又开始向前缓缓驰去。
只听车后响起那姓诸的人的声音说道:小的恭送公子。
车上当然没人回答他。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帮人行事果然周密,这样就可以昼夜不停地赶路,只不知他们贼窝究竟设在哪里?侯铁手打开食盒,恭声道:公子,请用早点。
田公子接过食盒,独自吃了起来。
凌君毅坐在边上,鼻中闻到一阵阵的香味,那好像是一盘牛肉蒸饺和一碗牛肉汤。
看人吃东西,本来就会口谗凌君毅虽没睛眼,但鼻子可闻到了,一时只觉自己腹中甚是饥饿。
侯铁手伺候着田公子用过早餐,自己才打开食盒,草草吃喝完毕,随手把两个食盒扔出车外,一面说道:咱们中午要不要给这位祝庄主准备吃的?田公子说道:不用,他要十二个时辰,才会醒转。
凌君毅暗暗叫了声糟糕十二个时辰才能醒转,那就得整整饿上一天一晚了。
车行如飞,中午时分,赶到一处集镇,车在路旁停了下来,田公子和侯铁手,不用下车,果然又有人送上精致食盒,还有一壶酒香四溢的陈年花雕。
赶车的也有人送来饭莱,在树荫下饱餐一顿,继续上路。
要假装一个昏迷不醒之人,只须闭着眼睛,蜷伏不动就可以了,这本来是极为简单之事,什么人都会;但要你蜷伏一天一晚,原式不动,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如果换上一个平常人,这许多时间下来,一双尊脚,不麻得像有千百支针尖在扎你才怪。
这一点,凌君毅当然不在乎,他内功精纯,闭目调息,体内气血保持畅通,自是不会有麻木之感!他最感难受是腹内空空,禁不起他们酒香肉香的诱惑,当真馋涎欲滴!酒醉饭饱,田公子又仰起头,靠着车篷打起吨来。
两匹健马展开脚程,车轮像飞-般朝前猛滚,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天色已由黄昏渐渐黑下来了。
这一晚一天,据凌君毅的估计,少说也奔驰了三百来里路程,自黄昏时间开始,车子已经相当颠簸,如今车厢摇晃得更厉害了,赶车的皮鞭在空中不停地发出劈拍声响。
显然这辆马车,已经从大路转入小径,再由小径转入山径,此刻正在向某一山区奔驰!这样又过不差不多一个时辰,车行忽然又平稳下来,好像驰上了一条平整的眇石道路,车辆发出轻快的沙沙之声。
突听前面不远有人大声喝道:天造地设。
凌君毅听得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已到地头,这人喝出来的,敢情是暗号了。
心念方动,只听侯铁手探出头去,沉哼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没看清这是什么人的车么?只听左右两边,同时响起四五个汉子的声音,说道:属下叩见楚仙子。
侯铁手怒喝道:混帐东西,车中是公子。
那四五个汉子忙道:属下不知是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车子早已驰了过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已到地头了。
不大工夫,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驾车的汉子迅快地一跃下车,打起车帘。
田公子回头向侯铁手吩咐道:叫他们把祝庄主送到贵宾室休息,我立时去见义父。
说完,转身下车而去。
侯铁手跟着纵下车,朝不远处两个灰衣汉子招招手道:你们把他扶进去。
凌君毅趁侯铁手下车之时,目光迅速朝车外一扫。
只见车子停在一座高大的庄院前面,这座庄院,是建在一处山麓间,四外山峦重叠,似是在群山之中。
这时两名灰衣汉子已经奔了过来,跃入车厢,左首一个汉子立即取出一方黑中,给凌君毅蒙上眼睛,这真是多此一举的事,被运来的人,本来都是昏迷未醒,何用再缚上眼睛?也许这是例行公事。
凌君毅自然任由他们摆布,那两个汉子半抱半扶,把凌君毅扶下车子,然后由一名汉子蹲下身子,背起凌君毅,往里行去。
侯铁手走在前面,两个汉子跟在他身后。
凌看毅虽被蒙住了眼睛,但他细心谛听,还可以辨别得相当清楚,侯铁手三人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向左首一道侧门行去。
到得门前,另一名汉子很快趋上前去,越过侯铁手,在门上轻轻叫了三下。
只听拍的一声,门上打开一个小窗,一个苍老声音喝道:什么人?侯铁手慌忙接口道:吴老,是我,候铁手。
那苍老声音唔了一声,又道:令牌呢?侯铁手缴验了令牌,接着便听侧门呀然开启,那苍老声音道,进来。
侯铁手率同两个汉子,大步而入,身后又响起一阵栓门落锁之声。
侯铁手一行三人,鱼贯而行,脚下极快,凌君毅从他们转弯抹角的行动上推测,应该是穿行回廊,绕过了几重院落。
未几又来到一道门前处,仍由那名汉子趋上前去,伸手叩了两下铜环,立即退下,这回,门靡开启之时,地上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使人感到那门似乎十分沉重。
凌君毅心中了动,暗道:铁门!侯铁手照例走上前去,缴验过令牌,回过身来道:把他交给我。
背负凌君毅的汉子口中应了声是,立时蹲下身子,把凌君毅放在地上。
侯铁手双手托起凌君毅身子,说了句:你们在这里等着。
就大步走了进去。
这道铁门,在侯铁手走进去之后,又是一阵轧轧轻震,关了起来。
看来这里不但是道铁门,而且还是由机关操纵的。
凌君毅迅速付道:此处防守如此严密,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心念转动之际,但觉天风吹来,耳中依稀听到一片枝叶摇曳之声,宅院之中,听到风吹枝叶,那是到了后园。
侯铁手脚下走得极快,但路径分明十分曲折,足足走了盏茶工夫,凌君毅鼻中闻到一股清香的兰花香气!就在此时,侯铁手忽然驻足,伸手在一道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
但听木门开启,响起-个娇脆的少女声音,说道:什么人?侯铁手道:在下侯铁手,奉公子之命,送人来的。
那娇脆女子道:这人是谁?侯铁手道:他是龙眠山庄庄主,你可得好好伺候。
娇脆女子道:好,你把他送到里面去吧。
说完,便转身往里行去。
侯铁手随在她身后,走人屋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里大概就是贵宾室了。
有人打起门帘,接着娇脆女子又道:你把他放在塌上就好。
侯铁手依言把凌君毅放到一张锦榻之上。
娇脆女子问道:这位祝庄主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这话对凌君毅十分重要!只听候铁手道:大概在二更时分。
娇脆女子轻啊了一声,道:现在已经是初更了,还有一个更次。
侯铁手唔了一声,说道:在下告退。
娇脆女子跟着出去,关上了门,又回身进来,走近榻前,伸手替凌君毅解去缚在眼前的黑中,然后技过一条薄被,轻轻替凌君毅盖在身上。
只要看她的动作,定然是受过训练,善伺人意的俏丫头不知他们费了如许周折,把祝文华等人弄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凌君毅心中想着,却不敢睁开眼来,因为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娇脆女子的呼吸声音,她就站在锦榻前面,也许她正在打量着自己。
不她打量的是龙眠山庄庄主潜龙祝文华。
凌君毅仰卧在锦榻上,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因为眼珠动转动了,就表示这人快要醒了。
此时他能感觉到的只是这张锦榻很柔软,很舒服,榻上的被褥都是绫罗的,使人觉得光滑轻暖。
娇脆女子只站在榻前打量了几眼,就俏然退去。
凌君毅一直等她走出房门,听到轻微的放下门帘声,他依然没有睁开眼来。
这是临行时,师父一再交待他的话:徒儿,以你自下的身手,江湖上已经没有不可以去的地方。
只是行走江湖,武功只有三分可靠,还有七分,全靠机智。
为师有一句话,你必须常记在心,那就是‘胆愈大方心愈细’不论遇上何事,都得谨慎行事。
凌君毅没有江湖经验,但他胆够大,心也够细。
这时,娇脆女子纵然出去了,他依然闭目躺卧如故,动也没动这不是他故意装作。
而是在默运玄功,凝神谛声,要是这间房中仍然有人的话。
一定会有呼吸。
过样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凌君毅已可相信屋中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这才缓缓睁开眼来,他虽然睁的只是一条眼缝,但已可看得相当清晰!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卧室,不但宽敞,而且美观,在柔和的灯光之下,室内每一件陈设,无不精致绝伦、放的位置,也无不恰到好处,使人觉得华而不俗!凌君毅只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心中盘算着如何应付未来的局面,那似乎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时间又过了将近个把更次,房门口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凌君毅知道时间已到了,他躺在榻上,长长吁了口气,就沉声道:什么人?是桂花么?老夫没有呼唤,你来作甚?随着话声,倏地睁开眼来,这一睁眼,他突然翻身坐起,目光转动之际,他给怔住了!这是故意装作、他两道眼神,紧紧盯在掀帘而入的青衣女子身上,一眨不眨,过了半晌,才惊异地道:你是什么人?这……这是什么地主?……老夫怎会躺在这里的?一口气,问出了三句,正显示他心头有着无比的惊讶!那青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有着颀长而苗条的身材,和一张甜美而抚媚的脸孔。
欢胸耸得很高,胸口接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和一个金锁,左右两边,垂着两条又粗又黑的发辫。
她生得自然很美,但除了美之外,她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魅力,可以使大多数男人看了她,就会动心。
她此刻一手托着一个白玉盘,一手掀着门帘,刚跨进房门,就遇上凌君毅一连串的问话。
她脚下一停,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膘着凌君毅,嫣然一笑。
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了那白玉般的贝齿,笑得好不妩媚!只听她带着三分娇羞,七分甜美的声音说道:祝庄主醒过来了,小婢迎春,就是派在这里伺候祝庄主的。
三句话,她只回答了-句,她叫迎春,是派来伺侯他的。
凌君毅已经跨下锦榻,脚下踏到又厚又软的紫红地毡,他依然望着叫迎春的青衣使女,问道:姑娘快告诉老夫,这是什么地方?老夫怎会到这里来的?迎春瞧到凌君毅那双亮得发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在自己脸上直瞧,竟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消生生走到榻前,把白玉盘中一只细磁瓷碗,放到紫榴茶几之上,说道:这是小婢特地给祝庄主炖的参汤。
凌君毅一手捻着黑须,徐徐说道:姑娘还没有答老夫所问。
迎春低着头道,我们这里是绝尘山庄,祝庄主是我家庄主慕名敦请来的贵宾。
她是派来伺候贵宾的,自然很会说话。
绝尘山庄?凌君毅心中暗暗急索:江湖上似乎从来听说过绝尘山庄过名称?他两道浓眉微微一摆,问道:只不知你家庄主尊姓大名?迎春微微抬脸,神色恭敬地道:我家庄主姓戚,至于庄主的名讳,我们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
明明她不肯说,却说得很婉转。
凌君毅听她这么说,就不好再问,一手捻须,又道:老夫想见见你们戚庄主。
迎春目光轻抬,辗然一笑道:我家庄主好不容易把祝庄主请来,奉若上宾,自然要来拜会祝庄主的,只是……她迟疑着没往下说。
凌君毅望着她,问道:只是什么?迎春和他目光相对,又低下头去,低低说道:只是,此刻已是二更天了,我家庄主已经睡了。
凌君毅代替祝文华前来,旨在侦查母亲的下落,自然不便硬来,开言哦了一声,点头道:很好,那么老夫只有等到明天再不戚庄主见面了。
迎春道:正是。
凌君毅忽然目射精芒,注定迎春问道:姑娘能否说说你们怎么把老夫请来的?迎春微微却步,柔声说道:小婢只知我家庄主仰慕祝庄主英名,才把祝庄主敦请前来。
至于如何把祝庄主请来的,小婢也不得而知。
凌君毅微微一笑,颔首道:好吧,看来一切只有等明天见了贵庄主再说了。
迎春嫣然一笑道:祝庄主果然是明白人,她没待凌君毅开口,轻盈一笑,接着又道:小婢是派在这里,侍候你祝庄主的,祝庄主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婢。
凌君毅道:好吧,如今没有什么需要,既然已是深夜,姑娘请吧。
迎春星眸一转,说道:这碗参汤,是小婢特地替祝庄主炖的,快要凉了。
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她在这碗参汤之中,做了什么手脚?迎春见他没有作声,抿抿嘴,轻笑道:祝庄主只管放心,小婢决不会在参汤里下毒的。
凌君毅大笑道:姑娘可真善解人意,就算姑娘下了毒药,老夫也不在乎。
一手端起瓷碗,掀开碗盖,就闻到一股人参的清香,当下毫不犹豫,缓缓喝了下去。
迎春咭的笑道:祝庄主真的不怕小婢下毒么?凌君毅望着她捻须微笑道:老夫相信姑娘不是下毒的人。
他纵然扮作四十出头的祝文华;但是他眼中闪着的是青年人的光采,迎寿每次接触到他目光,都会莫名其妙地脸红,这时不由自主地双颊飞红,低着头走上一步,说道:祝庄主可以安歇了,小婢替你宽衣。
凌君毅一天两晚没进饮食,腹中原已十分饥饿,但喝下这碗参汤之后,顿觉精神大振,连饥饿之感也消失了,显然这碗参汤,真的没有什么。
他看到迎春脸上娇红末褪,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要来替自己宽衣解带,心中不由大窘,忙道:不用了,姑娘自己去睡吧!迎春忽然低声道:祝庄主昨晚眼下的迷药中,含有散功毒药,目前一身功力,十去其七,只保留下三成左右,小婢奉劝祝庄主,既来之,则安之。
凌君毅听得一怔,望着迎春说道:姑娘好意,老夫感激之至。
迎春双颊又是一红,低低说道:小婢看祝庄主是一位英雄人的。
一面连忙点头道:多谢姑娘。
迎春收起瓷碗,朝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婢告退了。
说完,转身掀帘而去。
此时二更方过,原是夜行人活动最好的时间,但凌君毅知道,这座庄院之中,定然守备极严,自己好不容易混了进来,在没有见到他们戚庄主之前,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因此,迎春退出房去之后,他也安详地回到榻上,一手熄去灯火,在榻上盘膝运功。
方如苹因自己假扮了桂花,离开书房,她知道舅母这时已经入睡,不用再去伺候,便急步回到桂花房中,掩上房门,她心中早已盘算好了,舅父宣告失踪之后,龙眠山庄定然会乱成一片,自己今晚刚从凌大哥那里学会了易容术,此时正好改扮男装,悄悄离开龙眠山庄,暗中追踪贼人去。
当下移了一把椅子,在临窗一张小桌边坐下,取过梳妆箱,打开镜盒,一面从怀中取出凌君毅分给她的易容药丸,正待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
突听窗下有人低声叫道:如苹,快些开门。
方如苹听出是舅舅的声音,心头一怔,急忙收起易容药物,打开房门。
祝文华很快闪了进来,一手掩上房门。
方如苹迎着问道:舅舅,你是怎么来的?祝文华微笑道:舅舅是从地道里来的,桂花已经全招出来了厂方如苹道:她怎么说?他们准备把舅舅弄到哪里去呢?她关心的只是凌君毅。
祝文华道: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奉命督促殷夭禄,把老夫迷倒,另有接应的人。
末待方如苹再问,接道:此刻为时紧迫,舅舅无暇和你多说,你速去书房,告诉殷天禄,书房中另有一间密室。
舅舅的‘绿云散’就藏在密室之中,你可领他到书架前面,假装找寻开启密室的机关,然后把他引人密室中去。
方如苹睁大双目,问道:什么叫‘绿云散’?祝文华道:你不用多问,照我说的告诉殷天禄就好。
方如苹道:我又不会开启密室的机关。
祝文华道:傻孩子,你只要装个样子就好,舅舅会在里面开启的。
接着催道:好了,你快去吧。
随手开了房门,一下闪了出去。
方如苹不敢怠慢,一口吹熄灯火,轻决地朝前院奔来,刚转出长廊,就看到殷天禄手中拿着一颗珍珠令,急匆匆迎面而来。
当他一眼瞧到桂花,急忙挥挥手,低声道:在下已经将事办妥了,你快回房去,这里没有姑娘的事了。
方如苹压低声音道:慢点!殷天禄听得一怔,忙道,姑娘还有什么事?方如苹目光转动,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随我到书房里去再说。
她已知桂花的身份,比殷天禄要高,因此口气极冷。
殷天禄慌忙应了声是,没再多说,转身走在前面,两人脚下极快,转眼便已进入书房。
方如苹举目一瞧,南首窗户,都已关好,而且还放下了窗帘,看来殷天禄是准备拿着珍珠令向上房报讯去的。
他这番布置,传人江湖,舅舅不就成了门不开,窗不启,神秘失踪了?由此看来,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老当家,神秘失踪,说不定都有内奸,甚至连少林寺也不例外。
她正在打量之际,殷天禄凑上一步,低声说道:姑娘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方如苹怕他听出自己口音,依然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忘了告诉殷总管,舅……她差点叫出舅舅来,但说了一个舅就急忙刹佳,口气一顿,接下去道:就……是……她急中生智,声音说得更低:就是庄主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绿云散’就藏在密室之中。
书房中密室?在下怎会一点也不知道?殷天禄眼中神采连闪,急急问道:姑娘可知暗门在哪里吗?方如苹道:我只看过一次,那是……她假作思索之状,转身随祝庄主十余年,还不及姑娘才来三年,就有如此收获……方如苹冷冷哼了一声。
就在经时,但听一阵轻震,两排书厨缓缓朝两边移开,露出一道暗门。
方如苹故作喜容,兴奋地;道:果然给我找到了。
突听舅舅的声音,以传音入密在耳听响起;如苹,你要让殷天禄走在前面,记住,至少要和他保持五尺距离,不可太近。
方如苹知道舅舅精于土木消息之学,上次密室开启之时,自己一高兴,正要冲进去,就被冕莫出声喝住,看来这密室之中,定然有着极厉害的埋伏,心念一动,就低声说道:现在可以进去了。
殷天禄从几上取过烛台,走到暗门口,便自停步,凝足自力,朝里望去,密室之中,一片黝黑,哪想看得到什么?显然他也知道祝文华精撩机关消息,不敢贸然进去。
方如苹看他踌躇不前,不觉冷笑道:殷总管,咱们时间不多!殷天禄连连暗笑道:是,是,兄弟是要进去瞧瞧。
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朝里走去。
方如苹和他保持了五尺来远,跟着走人密室。
就在方如苹跨进密室之后,身后两扇门户,已经悄无声息地闯了起来。
殷天禄究竟追随祝庄主达十几年之久,对机关消息,平日听得多了,自然也略通皮毛。
此刻身后门户罔将起来,虽说没发出什么声音,但地底总有些轻微的震动。
殷天禄反应极快,迅速转过身来,方才进来的门户,已经变成一道墙壁,哪里还有门户的痕迹?这一下,他一张紫脸,顿时变了颜色,一手拿着烛台,向方如苹问道:是姑娘关上的么吗方如苹惊诧地道:没有呀!我跟着你身后进来,连手也没动过一动。
殷天禄耸然道:不对,这道门户,既已开启,决不会自动关闭,看来这密室之中,另有操纵的人了。
方如苹心中暗暗骂道:这人果然是个老奸巨滑。
一面故作害怕之状,说道:这密室里会有谁呢?殷天禄脸色凝重,两道炯炯目光,直注在左首那张雕花木榻,沉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给我起来?烛光照处,原来榻上当真直挺挺躺卧着一个人,身上覆着一条薄被,蒙住头脸,看不出是谁。
这密室黝黑如漆,无端看到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委实有些恐怖。
方如苹要是事先不知道躺着的是她舅舅,准会尖叫起来。
那人拥被高卧,对殷天禄的喝声,恍如不闻。
殷天禄怒哼道:阁下再不起来,殷某就要不客气了?那人依然没有作声。
殷天禄双目炯炯,右手五抬微屈,当胸待发,倏地直欺过去,一把掀起薄被。
这一刹那,殷天禄目光直视,身子陡然一震,整个人几乎僵住了!他左手还拿着烛台,方如苹虽没跟上去,但仍可看得清楚,榻上仰臣的是一个女子,长发披散,一张鹅蛋脸,色呈育绿,定着双目,连眼睛都是绿的!绿色,本来是柔和鲜艳的颜色,并不可怕。
但人的脸孔,可绿不得,这一绿,就简直比鬼还要难看。
这女子正是桂花!一望而知她已经死了,是中了某种剧毒死的。
方如苹从没见过这等恐怖的死状,她双脚发软,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赶忙移开双目,不敢再看。
殷天禄为人何等机警?一眼看到榻上中毒而死的桂花发绿的尸体,立即意识到情形不对,霍地转身过来,目注方如苹,厉声道:你是什么人?方如苹和他相距足有八尺来远,她早就听到舅舅传音入密要她站着不可再动,闻言不觉挺了挺胸,哼道:你说呢?殷天禄倒也不敢轻视于她,因为已经看出桂花身中之毒,正是龙眠山庄最厉害的绿云散而且她既敢把自己诱入密室中来,必有对付自己策,因此他不敢逼得太近,只是凝立不动,色厉内茬,缓缓吸了口气,说道:你不是桂花?方如苹还末开口,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道:她本来就是桂花。
殷天禄进来之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密室中除了榻上卧着的人,根本没有第四个人。
如今已经知道躺卧的只是桂花尸体,那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但这说话的人,明明就在密室中,而且说这句话的口音,他听了十几年,耳熟能详,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这一瞬间,殷天禄几乎如遭雷硕,心头不觉大惊,急循声望去,果见左首一座书橱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背负两只手,脸上还含着笑容,只是双目之中,射出两追森寒的目光,不怒而威,却直向殷天禄射来!就凭这两道眼神,殷天禄已确定他是真正的潜龙祝文华,丝毫不假!他心念闪电一转,忖适:难道那侯铁手接去的,不是庄主本人?祝文华缓缓抬头说道:殷天禄,你还有何说?殷天禄脸如死灰,汗出如池躬身道:庄主恕罪……祝文华一手捻须,一手依然背在身后,冷冷说道:你说,你勾结的那帮人主脑人物是谁?殷天禄礼貌地道;庄主明鉴,属一时糊涂……他用眼看了方如苹,又道:这一切都是桂花出的主意,属下连对方来历,一无所知。
祝文华怒哼道:你明知桂花是苹儿改扮的,还想抵赖么?殷天禄为人城府极深,他明明看到桂花中毒身死,躺在榻上他这么说,就是想从、祝文华口中,套出这假扮桂花的人是谁。
他心中,原已怀疑可能是庄主的爱女雅琴姑娘,没想到会是表小姐如苹。
当然,方如苹也好,她是庄主的甥女,只要能一举擒住方如苹,自己就可以死里逃生,他听了祝文华的话,不觉又朝方如苹了一眼。
这一眼,他是暗中计算着三方面的距离,方如苹和自己相距约有八尺光景,而庄主站在左首书橱前面,跟自己和方如苹都相距在一丈二三尺左右。
这是个好机会,除了冒险一试,否则以庄主的手段,自己只有一死!心念闪电一动,想到如何稳住庄主,自己才能向方如苹突起发难,当下放意装出一脸惶恐之色,连连拱手道:庄主容禀……突然一个急旋,身形横闪而出,朝方如苹飞扑过来。
这一下,他出其不意,身法奇快无比,祝文华固然来不及出手救援,就是方如苹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扑来,而且一下就欺到面前,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口中尖叫一声,慌忙往后退出一步,但见殷天禄一只右手,已经朝自己肩头抓下!就在此时,突听祝文华哈哈一笑道:苹儿不用慌张。
话声未落,但听接连响起几声嗒嗒金铁交鸣!方如苹定了定神,举目看去,只见飞扑过来的殷天禄,手被铁环扣住,高高吊起,两脚足踝,也被地板上冒出来的两个铁环紧紧扣住。
心中暗道:难怪舅舅要自己站着,不可移动。
殷天禄双手双脚全被铁环扣住,一个人连半分也挣动不得,不觉长叹一声道:属下心智不如庄主,难怪都落在庄主计算之中了祝文华大笑道:你探套老夫口气,早就存下计算苹儿之心,老夫连这点心机都没有,龙眠山庄还能在江湖上立足么?话声微顿,接着说道:不过今晚若不是苹儿赶回来报讯,老夫一样着了你们的道儿。
殷天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望望方如苹道:表小姐怎会知道的?方如苹得意地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到德丰裕门口五匹天青杭纺,就知道是你了。
殷天禄脸色连变,没有作声。
祝文华道:殷天禄,你追随老夫已有十余年,平日尽忠职守,从无错失,怎会忽生异心,实在叫人寒心得很。
殷夭禄低首不言。
祝文华脸色突然一沉,浓哼道:别人也许不知老夫的手段,你随我甚久,应该清楚得很。
殷天禄脸色惨变,说道:属下追随庄主十数年之久,承蒙庄主厚待,不但未能报答,反而为人所用,实是愧对庄主。
一失足成千古恨,属下只有一死赎罪了。
祝文华道:老夫念你相随多年,只要你将功赎罪。
殷天禄惨笑道:迟了,庄主这话早一些说,也许还来得及,现在已经迟了。
祝文华目光直注殷天禄脸上,说道;你说如何迟了?殷天禄道:属下已经吞下了毒药。
祝文华神色微黯,说道:你既能为人所用,怎么不能为我所用?殷夭禄道:属下是一死谢罪。
祝文华突然问道:咱们庄上还有几个奸细?殷天禄张了张嘴,瞪大双目。
祝文华目光凝注,看他张口形态,似是说的八字,急忙又问道:都是你引进来的人吗?殷天禄不知有没有听清楚,一颗头好像点了一下,但却下垂了下来。
方如苹道:舅舅,他死了么?祝文华缓步走了过去,伸手在殷天禄胸口按了一按,点头道:死了。
举脚在地上轻轻一跺,但听嗒嗒两声,扣在殷天禄手脚上的铁环,忽然放开,殷天禄一个身子拍达一声,跌落地上。
祝文华一言不发,跟着跨上一步,从身边取出一个绿玉小瓶,用指甲挑了少许粉末,弹在殷夭禄口鼻之间。
方如苹问道:舅舅,桂花也是服毒自戏的么?祝文华道:她说她不是‘珍珠令’的人,愿意说出经过,她是被一个叫侯铁手的人买来,命她传递消息的,要我饶她一命,自然不肯服毒自版了。
方如苹道:那是舅舅杀死她的了?祝文华道:不错,老夫看她举动,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话声未落,方如苹突然尖声道:舅舅,他脸色也变绿了。
祝文华道:孩子,不用怕,你快随我出去,先去改扮一下,咱们令晚就得追下去。
方如苹听得一喜,问道:舅舅是说追踪凌大哥下去?祝文华道:不错,桂花和殷天禄都说不出‘珍珠令’那帮人的首脑是谁,贼巢在何处,咱们只好暗中跟随凌老弟下去,到了地头,也好给他打个接应。
方如苹喜得跳了起来,道:舅舅你真好。
说到这里,忽然柳眉一蹩,说道:但他们掳去凌大哥,已经走了快有一个更次了,咱们到哪里追去?祝文华微微一笑道:舅舅早已派人用赘犬引路,暗暗尾随下去,而且要他们沿途留下标记,还怕找不到么?方如苹喜道:原来舅舅早就安排好了。
祝文华一手捻须,微微一笑道:不用说了,快回房改扮一下,我去收拾了庄中好细,咱们就好上路了。
方如苹道:舅舅,这两具尸体……她这一回头,口中不觉惊咦了声!原来锦榻上躺著桂花和倒卧地上的殷天禄两具尸体,这一瞬工夫,都已不见,地上只剩下一小滩绿水。
祝文华叮嘱道:苹儿,还有一件事,你得小心,莫要惊动了你表姐。
雅琴那丫头,也是个没缰野马,让她知道了,就非跟着去不可。
方如苹道:舅舅只管放心,我省得。
天亮了,凌君毅刚下床,俏使女迎春便手端银盆,掀帘走了进来,眼波流动,嫣然轻笑道:祝庄主,请洗脸了。
当然,这里是接待贵宾的宾馆,一切都是新的。
这是新的一天开始,凌君毅是有为而来,倒是大有既来之则安之的风度。
迎春等他盥洗完毕,伺侯着道:祝庄主早点要用些什么?小婢好吩咐下去。
凌君毅乘机笑道:你们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吗?迎春巧笑倩然,说道:庄主为了适合贵宾的口味,特地从个地聘请了几个名厨,掌理厨事,就拿点心来说,苏扬川广面点,甜咸齐备,荤素俱全,只要叫得出名称,厨下就做得出来。
凌君毅心中不觉一动,一手拈须,沉声问道:听姑娘口气,你们庄主请来的贵宾好像不止老夫一个?迎春抿抿嘴,笑道:小婢也不清楚,这一带,几幢精舍,都是贵宾住的。
接着嗯了一声,扭动腰肢,娇声道:祝庄主要些什么?小婢好吩咐下去咯!凌君毅心中暗骂道:好个狡黠的丫头!一面含笑道:老夫早晨习惯吃稀饭。
迎春眨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笑道:稀饭现成有,小婢再要他们配几式细点好了。
说完,转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
迎春回头道:小婢叫迎春,迎春花的迎春,祝庄主该叫小婢的名字,祝庄主的称呼,小婢可不敢当,万一给庄主听到,小婢就会遭到斥骂了。
她没待凌君毅开口,接着问道:祝庄主还有什么吩咐?凌君毅道:老夫清晨起来,一向有散步的习惯,可以出走走么?迎春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咱们这里,三面环水,水外环山,园中有四时不谢的花木,景色宜人,祝庄主是庄主请来的贵宾,自然到处可去。
等祝庄主散步回来,早点也就送来了。
到处可去,难道他们不怕请来的贵宾逃走?凌君毅道:好,那么老夫就出去走走。
迎春替他打起帘子,凌君毅跨出卧房,卧房外是间宽敞而精致的客堂,阶前小庭院中,两排花架,放着二十来盆春兰,兰蕙盛放,清香袭人!迎春抢在前面,替凌君毅开启了朱红木门,跟着走出,一面说道:祝庄主初来,对咱们这里,地理不大熟悉,要不要小婢替祝庄主略作说明?凌君毅拂须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迎春瞟乐她一眼娇笑道:小婢读书有限,祝庄主咬文嚼字,小婢就听不懂了。
接着用手指点远处,说道:这座花园,占地百亩东、南、西三面环水,北首是插天高峰的百丈峭壁,正南五楹华屋是绝尘山庄本庄,我家庄主就住在那里。
由绝尘本庄沿廊向来,是‘撷古斋’。
往北行,就到贵宾区,一共五幢精舍,咱们这里是第三幢‘兰苑’。
由贵宾区向西,是‘天启堂’。
沿廊向南行是‘晚香阁’再过去是‘看剑阁’和‘撷古斋’一东一西,遥遥相对。
中间有一座大假山,山上是‘朵云亭’,亭中可览全园景色,大概的情形,就是这样了。
凌君毅不住地点头,含笑道:多谢指点。
迎春嗤地笑道:祝庄主这么说,折煞小婢了。
凌君毅.手捻须,微微一笑,缓步向一条白石小径上行去。
这座花园,果然占地极广,到处都是茂林修竹,花香鸟语,亭台楼阁,丹碧相映!人行其屯但觉清风徐来,俗虑皆涤,有谁相信大好园林,竟是江湖动乱之源的珍珠令发号施令之所!凌君毅听了迎春的述说,对俗大一座林园,大致上已经有了一个概念,心中暗想:自己初来,最好是到假山上的‘朵云亭’去,看看全园形势。
心念转动,就缓步徐行,向中间一条路上转去。
不多一会,果然到假山前面。
但见叠石成山,玲珑剔透,山石之间,遍植细竹,廊腰缦回,曲径凌空,极具匠思,虽是一座假山,也足有普通一座小山大小,十余丈高下,山上有亭,自然是朵云亭了。
凌君毅拾级而上,亭内朱栏曲折,装饰豪奢,凭栏远眺,果然全园景物,尽收眼底。
但凌君毅这一远眺,不觉怔住了!他昨晚虽在下车之时,被他们拥黑布蒙着眼睛,但在侯铁手出下车之后,他曾也记忆得清清楚楚。
据自己推想,这后园位置,该是在大庄院后面,最多隔着一道相当高的围墙。
由于被请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无意中服下了他们的迷药,而且迷药中,又被掺人了散功之药,纵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只能保留下二三成功力,若要从相当高的围墙越墙而逃,已绝无可能。
当然,他们一定也会在四周派上高手在暗中监视,严密防范,这不是光凭想象,事实也应该如此之事,但凌君毅此刻看到的,竟然全不是那回事。
俏使女迎春说的没错,这座花园,三面环水,北首是插天高峰,百丈峭壁,照说,花园南首,应改是大庄院,但此刻看到的只是五榴雕梁画栋的绝尘山庄。
绝尘山庄南面,是一条足有十余丈开阔的江面,江对岸,垂柳如线,青山隐隐,哪有什么大庄院?再看东、西两面,同样是江水围绕,江岸绿树成阴,林外青山如屏!----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东方玉《珍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