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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儿女柔情

2025-03-30 07:09:38

这声音虽轻,却就在她们不远。

白衣罗刹耳目何等灵敏,一下放开小师妹,迅疾转过身去,叱道:什么人?纵目看去,树林深处,枝柯交叉,既没一点风声,也不见枝叶浮动,就是没看到半点人影。

但刚才那声极轻的叹息,明明出于人口,明明就在自己身侧不远,这当然不会是自己听错,如果是人,此人能在自己转身之际,就飘然远引,不见踪影,这份轻功,就高出了自己不知多少了呢!宋秋云回身过来,望着怔怔出神的大师姐,忍不住问道:大师姐,是什么人呢?白衣罗刹微微摇头道:没什么。

宋秋云:你方才不是喝问什么人么?你修过天耳通,发现有人,那是一定有人了。

白衣罗刹暗暗叫了声惭愧,师父还称许自己天耳通已有四分火候,连人家近在咫尺,都一无所觉,一面举手掠掠鬓发,淡淡一笑道:人家已经走啦!宋秋云问道:大师姐,你看到了,他为什么要叹气呢?白衣罗刹问道:小师妹,你也听到了?宋秋云点点头道:是啊,那声叹息,幽幽的,声音好轻好轻,我想那人一定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哦,大师姐,那是怎么样一个人?白衣罗刹道:我投看到人。

宋秋云有些惊奇,在她心目中,除了师父,大师姐的武功已经无人能敌,尤其大师姐的轻功,连师父都夸奖她江湖上已可数一数二了,这人能有这么快的身法,瞒得过大师姐的眼睛?她不信的道:你会没看到人?我骗你干么?白衣罗刹回身道:好了,我们还是找楚秋帆去,才是正经!那就快些走咯!宋秋云话声出口,正待纵身掠出,接着又哦了一声,停住身子,问道:大师姐,这座林子都已经找遍了,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呢?白衣罗刹道:你不用性急,跟我走就是了。

说完,当先穿林而行。

宋秋云对大师姐一向很信赖,相信大师姐见多识广,有她领路,一定可以找到楚大哥,这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这片树林,一直接连到小山岗上,白衣罗刹一路耳目并用,登上山岗,纵目四顾,但见山顶地方不大,略呈长形,但到了山后,山岭又迤逦向北,连接另一座山头,不但山势高峻,一片树林十分茂密。

而这座小山顶上,却可以一目了然,只有疏朗朗一、二十棵松树,生得挺直高大,中间是一块小小平地,还有几方长满了石藓的巨石,或横或立,散置得颇具古趣。

这是游人坐息的好地方,但楚秋帆身负重伤,要逃避老贼追踪,那就可能往后山而去。

白衣罗刹心中思索着楚秋帆可能去的方向,还未开口,宋秋云问道:大师姐,我们往哪里去呢?白衣罗刹道:如果他是往山上来的话,就应该向北首那座山去了,因为后面那座山山势较高,树林绵密,容易隐藏得住……宋秋云没待她说完,就抢着道:那我们就快去找!话声出口,人已顺着山岭,往前奔了出去。

白衣罗刹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也就举步跟了过去。

就在她经过一方坚立的大石旁之时,耳中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呻吟之声。

白衣罗刹心中蓦然一动,辨听那声呻吟之声,分明来自石后,急忙一个旋身,转到大石后面。

这是一横一直两方大石中间的一道夹缝,又长着半人高的杂草,就算有人经过,若是不加留意,也会忽略过去。

如今这中间赫然躺卧着一个人,这人正是使小师妹忧心如焚的楚秋帆,一时不禁大喜过望。

远处及时传来宋秋云的声音催道:大师姐,你怎么还不来呢?白衣罗刹叫道:小师妹,他在这里了!宋秋云问道:你说什么?白衣罗刹道:我叫你快回来,楚秋帆在这里了。

啊!宋秋云听了喜出望外,急步奔了过来。

石缝,地方当然不会很宽,大概仅容得一个人躺下,稍稍有余。

白衣罗刹侧着身子,闪进石缝,刚俯下身去,宋秋云已经一阵风般赶了回来,问道:大师姐,楚大哥不碍事吧?这石缝内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白衣罗刹只是侧俯着身说道:我也刚发现,还没检查他的伤势呢?宋秋云看不到楚大哥的人,这就飞身纵上横卧着的一块大石,探头往下望去。

这方大石,虽说横卧,但离地也有五尺多高,她蹲在上面,可看到楚大哥仰卧着的人,双目紧闭,看去气息极为微弱,不禁心头一酸,眼眶湿润,咽声道:大师姐,他……他还有救么?白衣罗刹没有作声,她站立在楚秋帆的左首,这一俯下身去,目光最先接触到的当然是他的左肩了。

他肩头衣衫是被裴元钧的天龙爪抓破的,还有五条被指风划破得极深的血槽,方才鲜血不止,几乎把整只衣袖都染红了。

如今,血已止住,那五条血槽,几乎有一分来深,如今表面已凝结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照说,那五条血槽极深,不敷止血药,不加包扎起来,血是不可能止住的,更不可能凝结成透明的薄膜,除非这层透明薄膜是人间稀有的上好止血药了。

白衣罗刹心中不禁暗暗觉得奇怪,她出身魔教,又精于伤科,此刻为了检查楚秋帆的伤势,自然顾不得男女之嫌,伸手解开楚秋帆胸前衣衫,凝目看去,他白净而壮健的胸脯右侧,果然有着一个手掌的痕迹。

只是那掌印极淡,掌印淡,可见得这一掌击得极轻,不可能因此造成重伤,因为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在人体肌肉上,重重拍打一下,也会留下手掌的痕迹,那当然不会伤及内腑。

楚秋帆胸前的手掌痕迹,就是如此。

一时但觉心中疑窦丛生,伸出三根纤纤玉指,在他胸脯骨上,轻轻按了按,觉得楚秋帆肋骨也丝毫没有受到伤害的现象。

看情形,他根本并未负伤,但他明明被裴元钧一掌击中右胸,连人都震飞出一丈多远。

若说他并未负伤,又何以直到此时,依然昏迷不醒?宋秋云眼看大师姐一直没有作声,只当楚大哥伤势已是无救,忍不住流下泪来,哭声道:大师姐,你说话呀,他是不是没有救了?白衣罗刹仰起脸道:小师妹,你别吵,楚秋帆伤势并无大碍。

我正在替他详细检查,你又哭又闹,烦不烦?宋秋云听说楚大哥伤势并无大碍,吊在胸口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了下来,说道:大师姐,你没骗我?白衣罗刹又没理她,只是自顾自取起楚秋帆左手,三个指头按在他脉门上,仔细切了一阵脉,只觉他体内真气似极旺盛,而且运行得极速。

这会,她总算从脉象上搭出一点端倪来了,他似是服下了一种治疗内伤而又大补真气的固元灵丹,此刻药力正在迅速而有效的在体内发散。

这会是什么灵药呢?她心中又打了一个问号,伸出手去,迅速替他掩上衣衫,缓缓直起身子,侧身退出了石缝。

宋秋云急忙一跃而上,迎着问道:大师姐,你怎么没给他服药呢?白衣罗刹微微摇头道:不用了。

宋秋云心头一急,眼圈骤然一红,说道:他是不是没有救了,你一直在骗我……我要去看他……白衣罗刹一把抓住宋秋云的手臂,说道:小师妹,你怎么啦?你难道连大师姐的话都不相信了,你先静一静……宋秋云没等她说完,急急说道:你说他并无大碍,却连师父炼制的‘一粒金丹’都没喂他。

他明明昏迷不醒,伤得很重,你还说不用给他服药,这不没有救了么?我要去看看他……她心里一急,话说得像连珠一般。

白衣罗刹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小师妹,我说不用服药,是他的伤势好得很快,不用再服药了,你还急什么呢?宋秋云眼角滚出两颗泪珠,脸上一红,撅起小嘴,破涕笑道:你怎不早说?大师姐,你还笑我,我不来啦!话刚说完,接着哦了一声,用手摇着大师姐的玉臂,急急问道:大师姐,他……楚大哥的伤到底怎么了?你说他好得很快,这……怎么会呢?白衣罗刹两道蛾眉轻轻攒动了下,沉吟着道:这事情很奇怪,楚秋帆左肩被老贼抓破五道血槽,一直流血不止,现在伤口并未包扎,但血已止住,伤口上结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据我推测,那可能是一种止血生肌的灵药……宋秋云两眼望着她,只是静静的听她说话。

白衣罗刹接下去道:再说他胸口,右乳上有一个淡淡的手掌痕迹,如果以那样淡的掌印,应该不至伤到内腑……这会,宋秋云开口了,她道:我看到老贼一掌击中楚大哥胸口,那一掌一定很重,因为楚大哥一个人被他震飞出去一丈多远。

我知道。

白衣罗刹点头道:我说的是他的病情,中掌部位,肋骨也并无异样,切他脉象,更无负伤现象……宋秋云道:楚大哥怎么会没有负伤呢?他人到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白衣罗刹道:据我推想,他负伤之后,好象服了什么疗伤灵药,伤势迅快的减轻,体内真气也流动得极为快速,这就证明他正在迅速的补充耗损的内力……宋秋云道:我听楚大哥说,他身上只有一瓶十分灵效的‘祛毒丹’,并没疗伤的丹药呀!白衣罗刹沉思道:所以这事就有些奇怪……哦……她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不禁轻哦一声,望着小师妹问道:你记不记得,方才林间那声叹息,听得出来是男子还是女子声音?宋秋云一怔,想了想,偏着头道:这个我没听得出来,不过大师姐,我想男人不会有那么幽幽的感叹,好象有着心事一般!白衣罗刹口中唔了一声,心里忽然又是一动,暗想:这道石缝,虽然相当隐蔽,但就在这座小山顶上,而这两块巨石,又十分显眼。

方才老贼(裴元钧)和皮刀孟不假两人,曾联袂迫入林来,搜索楚秋帆的踪影,在他们两个老江湖的眼底,岂会不到大石之后瞧瞧?但他们却没搜到楚秋帆,才废然退出林去的。

那么可见在他们上山搜索之际,楚秋帆并没躺在这石缝中了,那么……宋秋云张大眼睛,问道:那个叹息的人,和楚大哥的伤势有关么?白衣罗刹淡淡的道:不,我只是想到了随便问问而已!宋秋云道:大师姐,我……她想说我现在可以去看看楚大哥了吧?但话才说到一半,突听楚秋帆口中又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之声!宋秋云急忙跨上一步,张口叫道:大……嘘!白衣罗刹轻嘘一声,伸手把她拉住,轻声道:这呻吟之声,是他在梦呓中发出来的,他此时正在药力发作之际,只有在睡梦中,才能迅速而有效的补充他耗损的内力。

你这般大叫大喊,岂不是把他吵醒了?宋秋云脸上一红,说道:我不是有意的咯!白衣罗刹朝她含笑道:这个我知道,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你最关心他了。

宋秋云娇羞的扭了下身子,不依道:大师姐,你也取笑我!白衣罗刹拉起小师妹的纤手,含笑道:小师妹,这有什么好怕羞的?你眼光不错,楚秋帆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选。

先前大师姐错怪了他,所以我要帮他洗刷恶名。

据我看,他有裴元钧这样的强敌,前途一定荆棘丛生。

你既然喜欢他,就要多鼓励他,帮助他,你平日遇事任性,在‘情’字上,可任性不得,魔教并不是那些自命为名门正派的人眼中的邪魔外道。

女子讲求从一而终,你爱他,就要全心全意的去爱他,知道么?宋秋云飞红着脸,点点头,腼腆的道:大师姐也要帮助他咯!白衣罗刹温柔一笑,拍拍她的手掌,说道:谁教我是你的大师姐,我自会倾全力帮助你们两人的。

宋秋云感激的道:多谢大师姐,哦,大师姐,他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白衣罗刹拉着她的手,含笑道:楚秋帆现在的情形,和趺坐运功差不多,不能有人惊扰,来,我们坐到大石上去,替他护法,我想再有半个时辰,他就可以醒过来了。

宋秋云点点头,两人就一起跃登大石,在横卧的石上并肩坐下。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接近黄昏,西山落日,红得像一个大火盆,晚霞把半片天都渲染成金黄色彩,绚烂夺目!宋秋云一颗心只关注在楚大哥的身上,从大石上探出头来,往下望着楚大哥,连眼都不眨一下。

忽然间,她好似发现了一件天大的事!大凡身受重伤的人,脸色一定苍白得像金纸一样,但她看到楚秋帆的脸色,却依然和平时差不多。

这下,心头登时大喜,伸手拉着大师姐衣角,叫道:大师姐,你快看呀!白衣罗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回头问道:你叫我看什么?宋秋云道: 你看,楚大哥的脸色,不是和好人一样么?白衣罗刹笑笑道: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他虽然没有醒来,却和运气行功相似么?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十之八九,脸色自然和好人一样了,你现在相信了吧?宋秋云脸上有了笑容,紧闭着嘴,朝她点了点头。

就在她转过半个头来之际,忽然又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她们坐的这方大石,横向西北,她们却是面向东南而坐,前面正好被一方竖立的巨石挡住了视线。

她这一转过脸来朝大师姐点头,眼角一瞥,发现北首山林间一棵高大的树尖上似有一点白影。

那棵大树,距离小山顶少说也在百丈以外,看去很远,因此那大树上的白影也不过寸许来长。

但宋秋云却看得很清楚那寸许长的白影,是一个身穿白衣的人。

那人背负着双手,潇洒的用脚尖站在大树顶端最细的枝头上,山风吹拂着他飘动的衣角,他却稳如泰山,身子连晃也没晃一下。

宋秋云急忙扯着大师姐衣角,叫道:大师姐,快瞧……白衣罗刹道:你又怎么了?宋秋云伸手一指,说道:那边有一个人!白衣罗刹回头道:在哪里?宋秋云要待指点给大师姐看时,那大树上的白影,已经不见了,不觉咦道:就在那棵大树上,方才明明还站在树上的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白衣罗刹问道:那是怎样一个人?宋秋云道:一个穿着白衣的人,我看得很清楚。

身穿白衣的人?白衣罗刹目中闪过一丝异色,没有作声。

宋秋云只当她不信,认真的道:大师姐,我是真的看到了。

只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接口笑道:小姑娘,没人说你假的。

话声就在竖立的大石前面。

宋秋云吃了一惊,白衣罗刹已然倏地一跃而起,叱道:什么人?人如风吹飞絮,飘然从大石后面一掠而出。

宋秋云自然也不会太慢,跟着大师姐掠出,目光一注,只见小山顶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白紵长衫的中年书生。

这人看去大约三十出头,面貌清俊,目光炯炯有神,只是脸色白得有些异样,双眉也稍嫌浓了些,使人觉得他杀气甚浓。

此时背负着双手,虽然在笑,却笑得甚是冷傲!宋秋云看他站立的样子,和方才从远处看到的那个白影站立在树颠上一般,心中虽觉骇然,立即叫道:大师姐,就是他,方才我看到的就是他。

白衣书生朝白衣罗刹深深一揖,说道:姑娘大概就是江湖上人称‘白衣罗刹’的许姑娘了,在下冷剑青,久仰姑娘英名。

白衣罗刹许真真行走江湖,从未有人看到过她的真面目,自然更无人知晓她的真姓名,此人一见面,居然一口道出她姓许来。

白衣罗刹心头不禁暗暗感到惊异,口气冰冷的道:阁下来此何事9她脸上带了面纱,别人自然无法看到她刚才飞过的一丝惊异之色。

冷剑青微微一笑道:在下久慕姑娘盛名,听说姑娘在此,特来拜瞻。

他话说得很婉转,说话时的神色也很诚恳,似乎收起了方才的狂傲之气。

白衣罗刹冷笑一声道:阁下不会无故到这里来吧?有何目的,何不干脆说出来听听?冷剑青打了个哈哈,拱手道:姑娘果热快人快话,在下此来,确是受人之托,有一件小事,想跟姑娘作个磋商。

白衣罗刹冷然道:你说说看?冷剑青道:在下有一同门好友,遗失了一本《毒本草》,据说落在令师妹宋姑娘的手中。

那《毒本草》,乃是百草门……原来他是替赛韩康俞景岳作说客来的。

白衣罗刹冷声道:阁下不用说了,这事我听小师妹说过。

书是小师妹从书肆中买来的,并非从百草门巧取豪夺而来,而且赛韩康还用‘阴手’反伤我小师妹,我本该找他算帐,他居然还有这份胆子,托阁下来跟小师妹要书?冷剑青含笑道:姑娘说得极是,只是……白衣罗刹截着道:没有什么好说的,阁下可以走了。

冷剑青脸上微有为难之色,说道:在下已经答应了俞兄来向姑娘求情的,姑娘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叫在下好生为难。

白衣罗刹冷然道:阁下答应了赛韩康,那是阁下的事,何况书是小师妹的,你问问她答应不答应?宋秋云哼道:我们又不认识你,赛韩康不会自己来?话声方落,突听赛韩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姑娘,老朽自然也来了。

宋秋云蓦然一惊,急忙回过身去,只见赛韩康俞景岳一脸奸笑,和另一个身穿白紵长衫的汉子并肩站在石缝口上。

石缝中躺着楚秋帆,尚未醒来!宋秋云心头一急,叱道:俞景岳,你给我过来。

赛韩康俞景岳拱拱手道:姑娘那是答应把《毒本草》交还老朽了?宋秋云冷哼道:你以为约来了帮手,敌就会把书还给你。

赛韩康忽然后退了一步,阴声道:老朽就是不约帮手同来,姑娘想必也会把书交还给老朽了。

他这一步后退,左脚已经退进了石缝之中,这话自然含有威胁之意。

宋秋云心头一急,喝道:我叫你过来。

赛韩康回头望望躺在地上的楚秋帆,阴声道:这小子杀了老朽师弟(沈昌冬),居然给老朽在此地遇上,老朽自然不能放过了他。

他当然是故意的。

宋秋云这一急,不由得粉脸通红,娇喝道:你还不站住!赛韩康故作惊讶,说道:姑娘不准老朽给敝师弟报仇?站在赛韩康边上的白衣汉子,突颧凹脸,双目深陷,但一双灼灼目光,只是痴痴的望着宋秋云。

这时宋秋云满脸娇红,更如乍放的春花,娇美动人。

那白衣汉子突然哈哈大笑道:俞兄,这小妞果然很美!这话,若是换在平时,宋秋云早就飞身扬掌,一个耳刮子掴了过去,但此时她心急楚秋帆的安危,哪有闲功夫和他计较,只是朝赛韩康道:你莫要忘了你们几个人的性命还是楚大哥救的。

再说沈昌冬也不是楚大哥杀的。

她口气和缓了许多,那是投鼠忌器。

赛韩康阴恻恻一笑道:错不了。

若非这小子破了我师弟的法,沈师弟也不会死。

沈师弟和老朽同门数十年,此仇焉得不报?宋秋云柳眉一竖,喝道:俞景岳,你敢再走近楚大哥一步,我就叫你溅血当场!那白衣汉子冷冷的道:那姓楚的小子是你什么人,你这般回护着他?俞兄,你只管去把那小子宰了,这里有我呢!他是眼看宋秋云关切着楚秋帆,起了嫉妒之心。

白衣罗刹朝冷剑青冷笑一声,倏地回过身来,凤目含煞,冷声道:俞景岳,你好大的胆子!赛韩康给她这声冷喝,不由得头皮发炸。

白衣罗刹这女煞星的大名,他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之事,原是有冷剑青师兄弟两人拍着胸脯来的,如今《毒本草》书没到手,却惹上白衣罗刹,他哪得不惊。

结结巴巴的道:姑……姑……娘……在……在下……白衣罗刹冷然道:不用多说,你给我出来!冷剑青急忙跟着白衣罗刹过来,拱着手道:姑娘不可误会。

在下只答应俞兄向姑娘说项,并不知道敝师弟和俞兄也跟着来了。

他是因为白衣罗刹向他冷笑,他才急着解释误会。

赛韩康给白衣罗刹一喝,心头更是慌张,一时之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那白衣汉子站在一边笑道:原来那姓楚的小子,居然一箭双雕。

哈,俞兄,你怕什么呢,还不快宰了那小子?白衣罗刹脸如寒霜,冷厉的道:你说什么?冷剑青看出白衣罗刹脸色不对,急忙喝道:师弟,不准乱说。

一面朝白衣罗刹连连拱手道:姑娘息怒,在下师弟,出言无状,还望姑娘恕罪。

宋秋云叱道:俞景岳,我大师姐叫你退出来,你听见了没有?赛韩康僵在那石缝口,还没答话,那白衣汉子已经一下闪到宋姑娘身前,涎笑道:小姑娘,你急什么呢?在下镇海青,哪一点比不上那姓楚的小子?宋秋云双眉一竖,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朝他脸上掴去。

镇海青身形轻轻一闪,就躲了开去,轻笑道: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是和在下打情骂俏……宋秋云一掌落空,岂肯罢休,双肩一晃,追踪而上,扬事又是一记耳光,打了过去。

那镇海青早有提防,身形滑溜异常,又闪了开去,一面笑道:有趣有趣,道是无情却有情,你果然是和在下开玩笑的了。

宋秋云听他口齿轻薄,心中更是有气,冷哼一声,身发如风,双掌连环击出。

她这回动了真怒,施展出一套落花掌法,身形联翩,双掌上下左右,舞起一片掌影,有如落英缤纷,漫天飘飞。

镇海青几次都差点被她掌势拍上,但他身法展开,进退伸屈,宛如游龙戏水,宋秋云掌法虽然轻灵无比,变招迅速,却始终打不到对方身上。

一时之间,可把宋姑娘气得粉脸通红,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娇叱一声:狂徒看剑!唰唰唰,剑光接连刺出!她恨不得一剑就把对方刺上两个窟窿才高兴,因此一上手,就使出了师门天魔剑法的精妙绝招了。

这下剑光密集,记记都是杀着,镇海青吃了一惊,口中叫道:小姑娘,你怎么认了真?宋秋云怒声道:你有本领,就接我几剑,没本领跪下来给我磕一百个头,就饶你不死!口中说着,剑势越出越快。

镇海青手无寸铁,除了东闪西躲,连遇险招,神情已经显得有些忙乱。

突听噹噹两声,镇海青手中已多了两块铁牌,冷笑道:你当在下真的怕你不成?挥起一双铁牌,和宋秋云打了起来。

白衣罗刹双目一眨一眨的看着镇海青趋避小师妹掌法的身法,心中若有所思,此时眼看镇海青取出一只铁牌来,更加证实自己料得不错。

冷剑青眼看两人动上兵刃,心头大为焦急,朝白衣罗刹连连作揖道:姑娘快请令师妹住手,免得伤了两家和气。

白衣罗刹冷声道:你不会叫你师弟住手么?冷剑青口中连应了两声是,大声喝道:师弟,你还不住手?镇海青方才仗着身法,还能应付,这时取出一双铁牌,和宋秋云正式交上了手,他铁牌纵横开闽,势道虽然极猛,却不如宋秋云的剑法轻灵多变,在招式上就吃了亏。

其实宋秋云也丝毫占不得他半点便宜,双方自然难以罢手。

镇海青大声道:大师兄,这小姐不住手,教小弟一个人如何能住得了手?他这一开口,立被宋秋云抢得了先机,唰唰两剑,从一双铁牌影中直穿进去,逼得镇海青连退了两步,不迭封架。

冷剑青喝道:你不会往上冲?大师兄的话,镇海青不敢不听,果然双脚一顿,一道人影,往上冲起。

但哪里知道冷剑青说的话,宋秋云自然也听到了,等他人影要起未起,剑势已然往上一撩起,但听嗤的一声,镇海青左脚小腿上已经中了一剑,人虽夭矫如龙,腾空飞起,从半空中洒下几点鲜血。

镇海青一下飞出去三丈开外,落在地上,左足一拐,几乎跌坐下去。

赛韩康看出苗头不对,悄悄退出石缝,准备溜走。

白衣罗刹冷笑一声道:你给我躺下!振腕一指,凌空点出。

她这一记太阴指,发得无声无息,蓦地从斜刺里同样飞来一股指力,把她指风挡得一挡,只听冷剑青道:姑娘看在下薄面,饶了俞兄吧!赛韩康惊魂甫定,急急往山下掠走。

冷剑青身形一晃,快得令人眼花,一下巴到了镇海青的身边,问道:师弟伤得不要紧吧?镇海青撕下一条衣襟,紧紧扎住左小腿,脸色铁青,怒声道:小丫头,你给我记着,这一剑之仇,镇某非向你连本带利要回来不可。

宋秋云气道:你才是小贼。

小贼给我听着,你下次再碰上我,我非砍了你两只脚不可。

镇海青怒哼一声,也没理他师兄,突然双足一顿,一道人影往山下投去。

冷剑青眼看师弟负气走了,他两眼望望白衣罗刹,似有依恋之色,拱手道:姑娘后会有期,恕冷某告辞了。

话声一落,也不见他吸气点足,就像天龙夭矫一般,腾空飞起,快如流矢,追着他师弟而去。

白衣罗刹双眉微拢,回头道:小师妹,你方才一剑,已经结下了一个强敌。

宋秋云从没见大师姐怕过事来,这回却拢着双眉,似乎颇有心事,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大师姐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么?白衣罗刹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自会回山去禀告师父的。

宋秋云吃惊道:禀告师父?这点小事,还要禀告师父她老人家去?这不是小事!白衣罗刹回头道:你快去看看楚秋帆醒了没有。

天快黑了,我去弄点吃的东西来。

身形翩然飞起,朝林中扑去。

宋秋云给大师姐一说,哪还怠慢,急忙侧着身朝石缝走去,只见楚秋帆已经坐了起来,不觉喜道:大哥,你醒过来了,是不是伤已经完全好啦?原来白衣罗刹回身之际,正好楚秋帆醒转坐了起来,她藉故走开,好让小师妹和他多谈一会。

楚秋帆含笑点点头道:我刚醒来,方才运气检查,伤势已经完全好了,而且体内真气,比没有受伤前更觉得充沛多了。

宋秋云点着头,喃喃的道:是了,大师姐说得没错,一定是服了很灵很灵的养伤补元的药了。

楚秋帆道:刚才是你和令师姐把我救来的了?老贼和那些人呢?如何走的?宋秋云傍着他身边坐下,眨眨眼道:才不是呢。

我和大师姐找到山上来,才发现你躺在石缝中的。

她口气微顿,接着沉吟道:老贼……那时大师姐正在和那老贼和尚动手。

和我动手的是乐友仁,他已经被我逼落了下风,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就在那时候,老贼叫我们大家住手,后来他们一起走了。

楚秋帆道:我被老贼一掌击中胸口,当时好象伤得不轻,迷迷糊糊的觉得被人抱起,那是什么人救了我呢?哦……他忽然轻哦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妹子,我要问你一件事。

宋秋云偏着头,睁大着一双明澈如水的眼睛,望着他,说道:你要问什么呢?楚秋帆道:你还记得那天在田舍翁家里,我不是和令师姐动过手么?宋秋云道:我自然记得了,你问这话干么?楚秋帆道:我和令师姐动手之时,令师姐曾两次用指功偷袭我穴道,那好象是一支极细极尖的针,无声无息刺入内腑,很痛很痛。

我先前还当是梅花针一类暗器,后来才发现这种刺痛有形无质,是—缕极为阴寒的真气,那是什么功夫?宋秋云咭的笑道:那是‘太阴指’咯,可以伤人于无形。

我一直跟师父吵着要学,师父说我内功火候不够,还不能练。

她觉得奇怪,楚大哥怎么会突然问起太阴指来?这就接着问道:你怎么突然间会问起‘太阴指’来了呢?楚秋帆道:因为那老贼也会这种功夫,而且他的指力比令师姐还要强得多。

方才我和他动手之际,胸口‘鸠尾穴’上就中了他一指,全身力道几乎被他震散了大半,才会被他一掌击中胸口……。

他会‘太阴指’?宋秋云面有惊异之色,不信的道:这怎么会呢?我听师父说过,‘太阴指’是我们教中几种独门武功之一,不是我们教中的人,绝不可能练会……楚秋帆沉吟道:这么说,老贼……他想说:老贼莫非会是魔教中人?但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来。

只听白衣罗刹的声音叫道:师妹,快来,你看我弄来什么了?宋秋云翩然掠出石缝,叫道:大师姐,楚大哥已经醒过来了呢!楚秋帆也站起身,跟着走出。

这一阵工夫,天色早就黑了,山顶上晚风徐来,十几棵高大的老松,发出细细吟声。

黑暗中,白衣罗刹白衣飘忽,手中提着一只野兔,两只野鸽,是她刚才从后山树林中猎来的。

她看到楚秋帆和小师妹一同走出,似是伤势已完全好了,这就把手中猎物往地上一放,含笑道:看来楚相公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

楚秋帆走上一步,朝白衣罗刹深深的作了一揖,说道:蒙姑娘高义,替在下洗刷了不白之冤,在下这里谢了。

白衣罗刹淡淡一笑道:前次我冤枉了你,今天给我抓到唐宝琦,要他替你作证,也正好扯直,何用言谢。

真要谢我,以后你对我小师妹好些就好了。

楚秋帆是个拘谨的人,她当着宋秋云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得俊脸一红,接不上口去。

宋秋云叫道:大师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白衣罗刹道:你又有什么秘密了?宋秋云道:就是那个假冒楚大哥师父的老贼咯,他会使‘太阴指’咯!白衣罗刹一怔道:他会使‘太阴指’?宋秋云点点头道:是啊,方才楚大哥说的。

那老贼的‘太阴指’,比你还要强得多,楚大哥被他刺中‘鸠尾穴’,全身力道几乎被他震散了大半,才会被他一掌击中胸口的。

这就奇了!白衣罗刹目光一抬,朝楚秋帆问道:楚相公会不会弄错?大概不会错了。

楚秋帆道:如果那天姑娘和在下动手之时,使的是‘太阴指’,那么老贼使的也是‘太阴指’就绝不会错。

那种指力,就好象一支极细极尖的针一样,无声无息,一下刺入内腑,使人感到十分刺痛,但又有形无质,只是一缕极为阴寒的气体。

白衣罗刹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照你说的情形,他真会‘太阴指’了!她口气微微一顿,说道:你们肚子一定饿了,还是先弄吃的,有话待会儿再说吧!宋秋云道:大师姐,你弄来了什么呢?白衣罗刹道:你自己不会看?宋秋云内功火候较差,黑夜里自然看不清大师姐猎来的野味,蹲下身去,凝足目力,再用手摸着,才欢呼道:这两只是野鸽子,好肥啊,还有一只野兔,我们怎么弄呢?楚秋帆道:这个我会,野兔子烤来吃最香了,两只野鸽子,可以做叫化鸡。

’宋秋云兴致很好,偏着头问道:要怎么弄法?我帮你弄。

楚秋帆道:你会生火,就先生起火来,我到山下小溪里去洗洗干净。

宋秋云道:生火,我自然会了,你快去吧。

楚秋帆双手提起野兔、野鸽,往山下而去。

宋秋云折了许多松枝,就在大石后避风处生起火来,哪知点完一支火摺子,依然没生着火。

白衣罗刹笑道:小师妹,好啦,还是我来吧!宋秋云被烟熏出了眼泪,气得双脚往松枝直踩,说道:真气人,弄了半天,就是生不着,连眼泪都被熏出来了。

白衣罗刹笑道:任何一件事,都有学问,你当这么容易?她蹲下身去,帮她点燃松枝,然后又一枝枝的架了起来。

宋秋云傍着她身边蹲下,咭的笑道:幸亏楚大哥不在,不然,他会笑我连火都不会生呢!白衣罗刹看她每一句话,都要带上一句楚大哥,可见这位小师妹一颗心,全在楚秋帆的身上了,但愿楚秋帆以后别辜负了小师妹一片痴心才好!不久,楚秋帆捧着洗净的野兔和两只包了泥团的野鸽回来。

先把洗好了的野兔叉在木棍上烤,然后把两包泥团煨在柴火堆中,一面笑着道: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宋秋云亲切的道:楚大哥,你这是跟谁学的呢?楚秋帆道:孟师伯。

我小时候,孟师伯最疼我了,每次来,都要我给他去买酒,他就做叫化鸡,鸡腿都是先撕给我吃的。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也会帮着做,但他总嫌我做的没有他做的好……他说起孟师伯,就想到方才自己和老贼对掌之时,明明是孟师伯以传音入密叫自己还不快走,自己一直认为盂师伯已被老贼用药物迷失了本性,这么看来,难道孟师伯只是伪装的?他和老贼在一起,难道也是为了要替师父报仇……宋秋云看他忽然没有作声,只是怔怔的出神,忍不住问道:楚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呢?楚秋帆哦了一声,说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哦!对了!宋秋云忽然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朝白衣罗刹问道:大师姐,‘呼魂大法’、‘摄魂大法’这一类功夫,是不是……也只有魔教的人才会?白衣罗刹不屑的说:那是最低级的法门,只有魔教一些跑江湖的下三滥,才去练这些邪门玩意的。

宋秋云道:你说那茅山道士使的是不是‘摄魂大法’呢?白衣罗刹微微点头道:很可能是,我没练过,不太清楚。

宋秋云肯定的道:一定是的。

他对我摇铃的时候,我头就有些昏沉沉的,幸亏你用石子打碎了他的铜铃,不然我也会被他刺中一剑呢!还有,那个该死的沈昌冬,躲在树林于里,说话细声纲气,像叫魂似的,后来给楚大哥大喝了一声,他踉踉跄跄的奔了出来,说楚大哥破了他的法,那和‘呼魂大法’差不多。

这两个人一定也是魔教中人了。

白衣罗刹只唔了一声,心中又多了一层阴影。

她没听到沈昌冬说话的声音,不知他使的是不是呼魂大法。

但茅山道士的铜铃,是她用石子击碎的,他使的分明就是魔教的摄魂大法了。

再据楚秋帆说,那老贼(裴元钧)使的是太阴指,功力比自己还强过甚多。

后来现身的两个白衣人冷剑青,镇海青师兄弟,不但施展了天龙身法,镇海青使的又是一双铁牌。

由此看来,昔年已经烟消云散的一批本门叛徒,又有死灰复燃之势。

此事自己真该尽快赶上山去禀告师父才是。

楚秋帆只是不住的转动木棍,烤着野兔,自然没去注意她们师姐妹说些什么。

一会儿工夫,野兔肉已经香味四溢,烤得差不多了。

楚秋帆把木棍递给了宋秋云,说道:这个已经好了,可以先吃了。

宋秋云问道:叫化鸽呢?还没好么?楚秋帆道:也快了,你们先请用吧,我再加点火。

宋秋云把手中烤好的兔肉,递了过去,说道:大师姐,你请呀!白衣罗刹从身边取出一个小瓶,放到地上,然后抽出长剑,把兔肉割成三份,揭开瓶盖,用手指沾着抹到兔肉上,一面说道:我分好啦,大家一起来吃吧!宋秋云问道:大师姐,你这小瓶里装的是什么呢?白衣罗刹笑了笑道:食盐咯。

我们经常在外面的人,像今晚这样,要是没有盐,岂不要吃淡食了?淡而无味,那怎么咽得下去?宋秋云道:对了,我以后身边也得带个盐瓶才是。

楚秋帆在她们说话之间,已把两个泥团从火堆中取出,放在地上稍为凉了一阵,用手拍开包着的泥团,连毛一起剥去,里面的野鸽,煨得又肥又嫩又香。

宋秋云高兴得直跳起来,说道:叫化鸽,我还是第一次吃呢!三人席地而坐,吃了一顿野餐,宋秋云心里没了牵挂,更吃得津津有味。

白衣罗刹问道:明天,你们要去哪里?宋秋云道:楚大哥和朋友约好了要到铜官山去,我要跟他到铜官山玩去。

大师姐,你去不去呢?白衣罗刹道:我要回九连山去。

宋秋云道:大师姐真的要去禀报师父她老人家?白衣罗刹点点头道:事情并不简单,而且听那老贼的口气,似乎颇有寻衅之意,我自然非面禀师父不可了。

宋秋云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大师姐,我没跟你回山,万一……万一……白衣罗刹含笑道:小师妹,你不用耽心,我会在师父面前替你说的。

宋秋云登时回愁作喜,嫣然笑道:大师姐,你真好。

这一晚上,三人就在小山顶上大石后面,各自盘膝作息。

一宿无话,第二天天色刚刚黎明,三人被一阵啼鸟喧噪给吵醒过来,白衣罗刹要赶去九连山,就和二人别过。

楚秋帆换了一件长衫,背起剑囊,宋秋云束起秀发,依然男人打扮,相偕下山。

他们一路北行,由至德、贵池,抵达铜宫山。

这铜官山,是黄山山脉西支的最高峰,山势峻拔,山色苍郁,古木参天,山径幽深。

两人来至山下,问了山下人家,才知罗汉庵还在铜官山的东首,山势连绵,岗峦起伏。

两人循着山脚,走了十来里路,果有一条石级,穿林而上,又走了数百级之多,才见一座高大的黄墙。

中间是一道门楼,老远就看到两边墙上,写着阿弥陀佛四个擘窠大字,每个字差不多有一人来高,中间门楼上,钉着一方横匾,上书罗汉庵三字。

楚秋帆吁了口气,说道:总算到了。

宋秋云脚下一停,问道:大哥,你到底是和谁约好了,要跑这么远的路来找他,有什么事呢?楚秋帆笑了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我义弟叫我来的,到铜官山罗汉庵找铜脚道人。

宋秋云道:我从没听说过你还有一个义弟,他叫什么名字呢?楚秋帆道:他叫荀兰荪。

宋秋云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呢?荀兰荪,这名字不错。

嗯,大哥,他是你的义弟,也是我的义弟了,他也要到罗汉庵来么?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楚秋帆对荀兰荪有着无限的怀念,接着回过头去,含笑问道:你几岁了?宋秋云脸上一红,说道:人家不是告诉过你,我……十八岁呀!这就是了。

楚秋帆笑道:荀贤弟人家已经十九岁了,你比他小一岁,见了面该叫他一声二哥呢!宋秋云道:我才不叫他二哥呢!楚秋帆问道:为什么?宋秋云没作声,心里暗想:除了你,我才不叫人家臭男人哥哥呢!目光一抬,低低的道:有人出来了。

从罗汉庵门楼中走出来的是—个身穿青布僧衲的和尚,看到两人,立即迎了出来,合掌说道:二位施主是游山来的?楚秋帆道:大师父请了,在下兄弟是找一位铜脚道长来的。

青衲和尚口中啊了一声,说道:有,有,铜脚道长和当家老师父是方外至友,就住在后进,施主贵姓?楚秋帆道:在下楚秋帆,烦请大师父通报一声。

青衲和尚道:原来是楚施主,铜脚道长吩咐过,楚施主来了,僦请到后进去好了。

二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说罢,连连肃客。

楚秋帆说了声:大师父请。

就跟着他往门中行去。

这罗汉庵地方可着实不小,跨进头门,迎面一座佛龛,坐着一个凸着肚子敞开笑口的弥勒佛,肥胖的金身,总有一二丈高。

转过佛龛,是一个大天井,迎面大殿上,塑着十八尊罗汉,或蹲或坐,姿态不一,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据说当年建造罗汉庵的老当家,本是少林寺出来的,这十八尊罗汉,就是少林寺最出名的十八式罗汉拳的姿势。

罗汉庵十八尊罗汉,各个姿势虽然与一般寺院不同,就算它是罗汉拳的十八个姿势吧,没有名师指点;也是练不会的。

穿过罗汉殿,第二进是大雄宝殿,每一进殿宇,都是依山而起,越往后面越高。

最后一进,已在半山腰上,庭院中种着不少花卉,曲槛通幽,长廊昼静。

青衲和尚领着两人穿行—条曲折的长廊,廊外修竹千竿,沿着山坡而生。

这一路而来,好象已经远离罗汉庵,绕到了另一处山谷。

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片梅林,三间竹楼依山而起,如是在腊尾年头,这片梅林(此处缺几字)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这是何等清幽的境界。

竹楼上,棋子丁丁,有人正在下棋!青衲和尚走到竹楼下面,就脚下一停,双手合十,仰首说道:启禀二位道长,楚施主求见。

呵呵!竹楼上传出一声低沉的笑声,接着道:快请!青衲和尚朝楚秋帆合掌躬身道:道长有请,二位施主上去吧。

小僧告退了。

楚秋帆说了声:多谢大师父。

一面回头道:贤弟,我们上去。

拾级走了上去。

竹楼前面是一条宽阔的走廊,围以竹编的栏杆,可以远眺山色,清风徐来,使人俗虑尽涤!这时,走廊中间,放着一张矮几,正有两个身穿青布道袍的道人,对面盘膝而坐,下着围棋。

这两个青袍老道,左边一个鼻梁中断,右目已瞎,右颊颧骨下陷,半边脸颊结了一大片疤痕,双脚自膝盖以下,是用黄铜铸成的两只铜脚,不用说,他就是铜脚道人了。

右首一个是秃顶麻脸道人,头顶疏朗朗的只长着一些又细又柔的黄毛,倒是两边鬓发,却白的有如银丝一般,一张脸斑斑点点,凸凹不平,每一颗麻子,都有制钱般大,看得令人生怖。

这两个道人,怎么都生得如此怪模样呢?宋秋云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看到这两个道人,心中不禁暗有怯意,迅快的忖道:莫要又是老贼的诡计。

故意把楚大哥引到过里来的。

楚秋帆看到左首道人一双铜脚,立即走上前去,拱手作了一揖,说道:这位道长大概就是铜脚道长了,在下楚秋帆。

这位道人举了一下铜脚,笑道:贫道这双铜脚,那是最好的记号了。

少施主今日才来,贫道已经恭候多日了。

楚秋帆连忙朝宋秋云道:妹子,快来见过道长。

一面朝铜脚道人道:她是在下义妹宋秋云,随同在下来的。

宋秋云走上一步,她穿着男装,只好拱拱手道:见过道长。

铜脚道人呵呵一笑道:姑娘少礼。

一面指指对面的秃头道人,说道:这位道兄,和少施主也算是旧识了,大概不用贫道介绍了吧?楚秋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位秃顶道人,心中方自一怔!秃顶道人含笑道:贫道还没向少施主谢过施药之德哩。

当日若非少施主施予援救得早,再迟一步,就是八洞神仙也救不了贫道性命了。

楚秋帆愈听愈奇,自己几时救过他的性命?不由脸现惊疑之色,望着秃顶道人,迟疑的道:道长是……铜脚道人呵呵一笑道:少施主怎么连灵禽观主都不认识了?楚秋帆听得更是一怔,忖道:灵禽观主,就是白鹤道长。

白鹤道长鹤发童颜,道貌岸然,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了呢?宋秋云在旁道:大哥,灵禽观主,不是白鹤道长么?只听白鹤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少施主是不是感到惊奇,贫道怎会变成这个模样了?楚秋帆忽然心中一动,说道:道长莫非是给毒龙叟杖上毒气喷在脸上之故?白鹤道人呵呵大笑道:少施主说得一点不错。

那任无咎毒龙杖中所贮毒雾,少说也可作十次喷出,因为贫道无意之中削断了他龙头上的一支独角,毒雾全喷了出来。

贫道当时不曾防备,以致被毒雾全喷在头脸之上,差幸少施主见义勇为,及时给贫道喂了七粒‘祛毒丹’,保住心脉,不受剧毒侵袭,但贫道本来面目却已全非了。

楚秋帆道:毒龙杖中毒雾竟有这般厉害,但若非道长内功通玄,只怕也无法好得这么快了。

说来惭愧!白鹤道长微微一笑道:贫道那时早已昏死过去,若非荀相公相救,贫道早就羽化为鹤了。

楚秋帆惊啊一声道:道长说的是荀兰荪贤弟?白鹤道长道:正是荀相公。

他发现贫道口中含有七粒‘祛毒丹’,可保心脉不受剧毒侵袭,但仍急需疗治,遂要董大侠把贫道送来此地,留下疗毒丹药,要贫道在此静养。

楚秋帆听说他是董大侠送来此地的,心想董大侠莫非就是董老实不成?心念一转,这就问道:请问道长,你说的重大侠,可是叫董老实么?白鹤道长笑了笑道:非也,董大侠就是昔年大名鼎鼎的飞熊董天鸣。

楚秋帆道:他可是身穿蓝布大褂,须发俱白的弯腰老人?还有,他眉毛很浓,也已花白了,眼睛小小的,有很多鱼尾皱纹,对么?白鹤道人点头道:少施主说的,正是董大侠。

楚秋帆这下获得证实了,董老实就是飞熊董天鸣,自己当时本就怀疑他是一位迈世高人,他还装得真像,一面低低的道:果然是他。

宋秋云道:大哥,这就是了,难怪我们找上灵禽观去,没遇见道长呢!白鹤道人微感意外的道:二位去了灵禽观?宋秋云接口道:是啊,差点还发生很大的误会呢!白鹤道人神情一凛,问道:是云鹤和二位发生误会么?宋秋云抢着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人假冒了道长,又被人暗算死了,云鹤道人还当是大哥害死的……白鹤道人震惊的道:有人假冒贫道?楚秋帆道:妹子,你这没头没脑的一说,把道长给听糊涂了,还是由我来说吧!接着就把有人假冒师父,他怕自己揭穿他的身份,反而谎称自己是千手郎君江上云的儿子,并有一封遗信,由道长在后面签名为证……荒唐,真是荒乎其唐的事。

白鹤道人连连摇头,说道:当年令师和贫道确曾联手把江上云逮住,江上云自知必死,也确曾要求令师让他进入小木屋去和妻儿诀别。

贫道确实还怕他逃逸,他指天为誓,自言恶贯既满,绝不再逃。

还是裴盟主答应了他,好在那小木屋只有一间,有令师和贫道两人守着,不怕他插翅飞去……楚秋帆听他说的这一段和老贼说的一样,就静心聆听下文。

白鹤道人微微吁了口气,说道:但江上云入屋之后,许久不见出来,贫道觉得事有可疑,便请裴盟主留在屋外,贫道入屋搜索,木屋中哪有他的妻儿?只见江上云一人扑卧地上,服毒自戕,已经身死多时。

当时裴盟主和贫道原以为江上云只是一个淫恶滔天的淫徒,但却在木屋中搜到了几件有力证据,发现他居然述是漏网的魔教左使……(各大门派讨平魔教,是二十年前之事,裴盟主和白鹤道长在云梦一处深林中逮住江上云,则是十八年前之事,中间相隔已有两年。

)宋秋云问道:左使是什么职司呢?她虽是魔教门下,但对魔教中的事情却知道的极少。

白鹤道人道:魔教除了教主是至高无上的象征,其次是四大法王,等于是长老身份。

再次,则是左使和右使。

左使是替教主传达命令的人,所以又叫左令使,他职位虽比四大法王要低,但权力却高过四大法王。

他说到这里,回头朝楚秋帆问道:少施主,后来如何了?楚秋帆接着就把自己远上灵禽观求证,如何发现假白鹤道人身中青蜂针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白鹤道人一手摸着一把稀稀疏疏的白发,一面沉吟道:此事大概是贼党之中步骤并不一致,一个为了要使少施主相信他说的是事实,因而要人假扮贫道,好使少施主相信这封遗书是真。

但另一个却并不知有人假扮了贫道,因此要把那假扮之人射死,企图引起事端……楚秋帆矍然道:道长说得极是,这一点,在下倒是未曾想到。

这就对了!宋秋云在旁咭的笑道:大哥,你那荀贤弟要你到这里来,就是要你找白鹤道长来的了,只是在事先没和你明说罢了。

那倒不是。

白鹤道人含笑指了指铜脚道人,说道:荀相公要少施主来此,是要你和铜脚道兄商量一件大事来的。

其实铜脚道兄不但是少施主的旧识,而且还是令师裴盟主的方外至友。

他口气微顿,接着笑了笑,又道:贫道经过毒龙叟这一劫,面目全非,但正因为如此,别人认不出贫道来,故而在这里住了下来,也好助少施主一臂之力。

楚秋帆听说铜脚道人不但是自己素识,而且还是师父方外至友,心中大感惊奇。

自己从小追随师父,从未听说过铜脚道人这四个字,白鹤道长竟然还说他是自己的素识。

望望铜脚道人,不觉讪讪的道:在下实在想不起来了。

铜脚道人朝他微微一笑道:少施主真的连贫道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楚秋帆听得不期一怔,望着铜脚道人,期期的道:道长声音确与一位前辈颇有相似之处,只是……东方玉 >> 《翡翠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