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翔啊道:老丈说的,小可正在恭听!瘦小老头冷嘿道:那么你知道无意中得到这本小册子的武林中人,是我老人家的什么人?卫天翔心中暗想这就奇了,得到这小册子的人,是你何人,你自己不说起来,还有谁会知道?一面摇头道:小可不知,老丈你请快说罢!卫天翔是因为心中急着要找六个叔叔去,是以催他快说。
瘦小老头可真会错了意,他还当卫天翔听出兴趣来了,有点迫不及待,不由心中大乐,一阵呵呵大笑,用手向他尖耸耸的鼻子一指,嘻嘴道:得到这本小册子的人,就是我老人家的师侄!卫天翔认为他这下总该说完了,口中哦了一声,入已随着站起,躬身一揖道:小可承蒙老丈厚赐,至为感激……瘦小老头摆手道:小子,我老人家不喜俗礼,你还是坐下来,好谈!卫天翔道:小可此来雁荡,实因和六个叔叔有约,小可此时就要赶去……瘦小老头突然小眼圆睁,问道:什么?小子,你这就要走?卫天翔道:小可身有要事,还请老丈原谅。
瘦小老头一颗脑袋不住乱摇,道:那怎么成,我老人家不睡午觉,有了银子,还稳住酒虫,陪你聊天,此时我故事还没讲完,你那能说走就走?卫天翔眼看天色渐渐昏黑,心中不禁暗自焦灼,只好陪礼道:老丈原谅,小可这个约会非去不可……瘦小老头没等他说完,吹胡子,瞪眼珠,拦着说道:这个我可不管,最少你也得等我老人家把后半段故事讲完了再走,何况你几个叔叔,又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你小子,还是想听他们讲讲故事,嘿嘿,要听故事,我老人家可多着呢!卫天翔暗暗叫苦,这糟老头缠夹不清,一个故事,已经够了,千万别说了一个又一个,耽误自己正经事,这就说道:老丈既然如此说法,那么小可就听完老丈故事后半段再走,只是老丈讲完之后,可就得让小可下峰?瘦小老头咧嘴一笑,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我老人家其实早已发了酒瘾,这个故事讲完之后,就是你再要想听,我也不愿意说呢!边说边咽了几口口水,好像他是情面难却,熬着酒瘾,替卫天翔说的:哈哈,说起我老人家的师侄,那时正当英年,不但智慧超人,干练有为,文武全材,博学多能,而且气势恢宏,侠义肝胆,人也生得方面大耳,品貌端正,仪表出众,儒雅翩翩……卫天翔听他一连串的夸耀师侄,心中暗叫,好啦,好啦,这不就是废话吗?老丈,后来呢?瘦小老头说到得意头上,斜睨着卫天翔,笑道:嘻嘻,就是因为你小子有几分像我老人家师侄,我老人家才肯浪费时间,熬着酒隐,给你讲故事呢!哦!后来真了不起,武林中各大门派,黑白两道,只要提起我老人家的师侄来,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卫天翔心想,难不成你师侄还有自己父亲这么值得武林推崇的?瘦小老头接着道:咳!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喂!小子,你还记得我老人家说过的儒释两家再传后人吗?卫天翔虽然焦急,但也不能不答,这就说道:老丈不是说,那是天山的老和尚和雪山老尼姑吗?他怕自己如果说了天山神僧,雪山神尼,老头又要改正,免得多费时间,才说了老和尚、老尼姑。
那知瘦小老头依然咄了一声,道:在我老人家来说,叫他们老和尚、老尼姑,还是不妥,他们在我面前,别想卖老,小子你想想,我老人家小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少沙弥、小尼姑?唔!话别扯远,问题就出在天山那个贼秃身上,他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就不是个好东西,听说我老人家的师侄,得了一本‘太清心法’,心存觊觎,竟然约了一批武林败类,暗施手脚,乘机下手,恰巧这件事给我老人家听到,暗想江湖为了秘笈引起争杀,已屡见不鲜,我老人家何不来个釜底抽薪?哈哈!小子,你知道我老人家做了一件什么手脚?卫天翔急在心里,忙道:老丈,你快说吧!瘦小老头摇头晃脑的道:哈哈,我老人家就抢在他们这几个贼子前面,早两天就悄悄的从我师侄手中,把它偷了出来!卫天翔听得忍耐不住,嗤的笑了一声,暗想:亏他从自己师侄手里偷了秘笈,还在津津乐道。
瘦老头给他笑得大为高兴,又道:于是这本劳什子,就在我老人家手里耽了一十三年!哈哈,小子,这会你也听得乐了!我老人家故事还有呢,你要不要再听下去?卫天翔眼看天色全黑,那有心思再听,连忙摇手道:老丈,小可还有事去,以后的故事,等小可办完正事,再找老丈把酒细谈罢!他这句把酒细谈,果然大有力量,瘦小老头连连点头道:好小子,你说了半天,这话还算中听,好!我老人家也讲得口干舌燥,以后的故事,咱们碰上了再说吧!卫天翔求之不得,连连应是。
瘦小老头回头四顾,又道:小子,这天柱峰四壁如削,没路可下,咱们还得从原路回去,不过我老人家此时酒瘾大发,迫不及待,你还是让我先走,这根藤索方才裂了一些,不过不碍事,你等我过去再走罢!卫天翔对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点头道:那么老丈走得快一点!瘦小老头点头道:这个自然,万一走不快,我老人家会飞。
说着,果然身形一闪,抢着往山藤上走去!此时天色昏黑,山风渐大,卫天翔目送瘦小老头晃晃荡荡的走到中间,忽然身子一矮,一下抱着藤索,大声喊道:小子,不得了,这藤快断啦!喊声未毕,只听山藤果然吱吱直响,老头双手双脚,抱着中间,拼命急叫:不得了,断啦!喀拉一声,山藤齐中而折,卫天翔瞧得心胆俱裂,暗叫:不好!但凝目瞧去,只见瘦小老头紧拉着半截山藤,手舞足蹈,晃悠悠像荡秋迁般往对崖直飞过去!小子,别耽心,我老人家摔不死的!嘻嘻,你小子给我安心在天柱峰上,练那劳什子吧!罡风正冽,相距既远,但瘦小老头的声音,从对崖传来,凝而不散,有如对面说话!卫天翔听得暗暗叫苦,瘦小老头这一手,当真绝透!此时天色业已全黑,夜气茫茫,眼看距离月出之时,已不到半个时辰,自己却被困在四壁如削的天柱峰尖之上!当然!这瘦小老头,原来也是一番好意,但他那里知道这次约会,对自己何等重要?卫天翔忧心如焚,沿着峰顶,向四外一瞧,瘦小老头的话,一点没错,这天柱峰像一支天然的大石柱,四围绝谳如壁,光滑滑的陡立如笔,直下百仞,不但没有路径,连个着足之处都找不到。
这该如何是好?卫天翔怔怔地立在峰头,小半个月亮,已经逐渐升起,吐出微弱的清辉,已是约会的时候了!六个叔叔如果不见自己前去,该是如何焦急?卫天翔突然痛下决心,非下去不可,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冒险一试!心中想着,立即把长衫衣角撩起,紧束了一下,小包裹,长剑,一起挽到手上,默默运起逆天玄功,吸气提身,身子紧贴石壁,施展壁虎爬墙身法,缓缓往下滑去。
起初,他还感到十分紧张,但游了十来丈光景,发常凭自己的功力,竟然游刃有余,轻而易举,心中不禁大喜,立时身法加快,往下游去。
要知他自得修灵君以数十年深厚功力,替他逆转经脉,打通生死玄关,练成逆天玄功,以他此时的功力来说,已足可挤入一流高手之列,区区绝谳,自然已难不住他。
饶是如此,天柱峰百丈悬崖,卫天翔身法再快,也足足花了一顿饭的时光,才算落到地面,身上一件长衫,也已满沾青苔,又脏又污;但他此时那里来得及再换衣服,双脚落地,立即施展轻功,连纵带跃,一口气往山顶急奔而去。
雁荡山海拔一千零四十公尺,卫天翔恨不得一脚跨到,此时提气急纵,差不多把全身功力悉数使出。
淡月之下,只见一条人影,凌空疾射,直如白鹤穿云,其快如矢,不消半个时辰,便已赶到峰顶。
卫天翔纵目四顾,山顶上竟然异样沉寂,一潭秋水,漾着无数繁星,听不到半点人声,瞧不到半个人影!噫!难道六个叔叔,等了半天,不见自己前来,已经散了。
不会! 自己虽然迟到一步,也差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几位老人家多年没有见面,碰上了,决不会立即就走!蓦地,一声雁唳,把卫天翔突然惊觉,月光之下,依稀瞧到草叶中似有东西,闪闪发光,俯身拾起,原来是半枚金钱。
卫天翔自然认识,这是无敌金钱谢叔叔的东西,这时却被人劈成两半,再向地上四周一找,发现谢叔叔的蝴蝶金钱竟然散了一地,分明是谢叔叔施展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卫天翔心头一沉,有若十五支吊桶打水,七上八落,跳个不停!再走了几步,鼻中忽然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凝目瞧去,右边草丛中,直挺挺躺着一人。
卫天翔惊得一跃而起,扑近尸身,仔细一瞧,月光之下,无敌金钱谢海睁着双眼,死在地上,被人剑洞胸口,血水还在不停的渗出,显见为时不久!卫天翔忍不住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滚滚而下,再走前几步,只见地上一片凌乱,铁连环卢璞、草上飞蒯鹏、和丁十八三人,分作三个不同的姿势,倒卧地上,分明经过一场激斗。
左侧一带疏林中,有一个人,伏在断折的树身上,双手下垂,瞧这背影,不是过天星童恕是谁?卫天翔默默走近,扳着童叔叔身子,见他咬牙切齿,似乎十分愤怒,瞧情形那是被人家一掌震飞出来的。
此刻的卫天翔,又悲又怒,脑门发胀,泪眼模糊,双拳握得格格作响,眼中简直要喷出血来;但他心中还算清楚,暗想五位叔叔,全在这里遇害,那么古叔叔呢?他凝聚目力,往林中一阵搜索,依然不见古叔叔影子,返身走出,峰顶地方不大,他找到潭边,只见古叔叔一手扶地,斜倚石笋而立,他随身不离的旱烟管,也斜插在地上。
卫天翔心头一阵狂跳,敢情古叔叔身负重伤,尚未死去?急忙掠近身去,口中叫了声:古叔叔,翔儿来了!七煞剑古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卫天翔跪下身去,伸手一摸,古叔叔的身上,却早已冰凉!卫天翔噙着泪水,放下古叔叔身子,轻轻把古叔叔支地右手移开,但当他目光瞥过古叔叔右手支着的石块上,似乎还写着一个十字。
这是古叔叔使出最后的一点气力,在石上写下来的十字!这十字难道是仇人的姓名?古叔叔留下字迹,是要告诉自己,仇人是谁,但他老人家已无法写下去了!卫天翔想起十二年来,这六个叔叔,把自己抚养长大,倾囊传技,情若父子,此时自己身世未明,六位叔叔又遭仇人毒手,心中伤痛,真是无以复加,眼泪倒反而一滴也没有了!我要报仇,我要替六位叔叔报仇,总有一天找到仇人,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卫天翔咬牙切齿,脸露杀气的喃喃自语,一面俯身拾起古叔叔须臾不离的旱烟管,十分珍惜地插入腰间。
就在他拾起旱烟管的那一霎那,蓦见离古叔叔身边不远的一块大石上,金光灿灿,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件东西!卫天翔一个箭步,窜到大石前面,不由两眼发直,惊呼出声:金剑!金剑令!谁说不是?大石上金光灿烂的,正是一支三寸来长的金色小剑,卫天翔迟疑了一下,伸手取过,就着月光一瞧!正义之剑,剑柄上赫然刻着四个蝇头小字!他触目惊心,浑身一阵颤惊!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杀死六位叔叔的,就是自己父亲?他颤抖的双手,迅速从怀中取出木盒,把两支金剑,在月光之下,比了一比,简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连剑柄镶着许多小粒宝石,也大致相同。
不!只有一点不同之处,自己这支正义之剑,剑尖稍呈圆形,在石上发现的一支,剑尖却是尖的。
卫天翔想起修灵君曾说过,六丁甲是自己父亲的左右手,自己父亲怎会痛下杀手?不错!这一定另有仇人,这人可能就是送自己两张人皮面罩,约自己和古叔叔六人到雁荡来的人!他又是谁呢?为什么杀了六个叔叔,还留下一支金剑?正义这剑是当年各大门派铸了送给父亲的,乃各大门派联合支持正义的象徵,自然只有一支,那么这一支定是假的无疑!好贼子!,他杀了六位叔叔,居然还移祸江东,把罪名推到自己父亲身上!十?十?古叔叔临终时这个十字,定然大有文章!他脑中忽然想起两年前童叔叔送自己到古叔叔家里去的时候,半路上拦击自己的人中,有一个叫贾老五的,被古叔叔削落右肩,还有一个叫鬼箭子翟良的,已经在林中送命,但他有一个师傅,叫陆什么。
武功最高的一个,是三手真人李成化,他师傅叫做杜清风。
卫天翔一个一个地想着,寻思要把六个叔叔赶尽杀绝的,凭贾老五可差得远,就是李成化,也不是古叔叔的对手,那么是李成化的师傅杜清风?李成化、杜清风,这两个姓开始的笔划,都是十字!自己葬了六个叔叔,就找上崂山清福宫去!哦!还有,前几天,人妖郝飞烟,好像就是为了追问人皮面罩从何处得来?那么自己的两张人皮面罩,也是一个重要线索,自己不如先弄清楚人皮面罩的来历,也就可找出约自己和六个叔叔到雁荡来的是谁了。
想到这里,立即收起金剑,把六具尸体,一齐抱到树林之中,拔出身上长剑,俯身掘坑,他全身使劲, 只一顿饭工夫,已掘了一个大坑,然后把古叔叔、童叔叔、谢叔叔、卢叔叔、蒯叔叔、丁叔叔,六具尸体,挨次搬入坑中,要待掩土,但望着六位叔叔的脸,这是最后一面了,从此就成永别,心头一酸,哇的一声,纵声大哭起来!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卫天翔悠悠醒转,自己倒卧在大坑边上!此时已月落参横,心想人死不能复活,入土为安,自己还是把他们埋葬了吧!这就一跃而起,双手使劲,把大坑填满,跪下磕了几个头,回想六位叔叔,对自己的爱护,不禁又泪痕纵横,泣不成声。
忙了半日,东方逐渐透出鱼白,晓风吹来,人也清醒了些,他走到潭边,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掏出干粮,胡乱吃着,心中一直盘算着如何替六位叔叔报仇?自己的武功,自从得到修灵君的传授,和以前比果然精进了不知多少,但那天还输在南天一雕手下,足见自己武功,要替六位叔叔报仇,还差得多!那么……他突然想起昨天瘦小老头送给自己的那本小册子太清心法。
不错! 自己何不就在这山顶上住一月,一来可以陪伴六位叔叔在天之灵,二来也好参练太清心法,和只有五成的逆天玄功。
主意打定,这就从怀中取出小册子,静心看去,原来太清心法共计四篇,第一篇是述说道家炼气心法,所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返虚,以至于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脱胎超凡,出神入化。
第二篇是太清罡气,第三篇是伏魔三剑和玄天一掌,第四篇是丹诀。
卫天翔澄心静虑,瞑目跌坐,照着太清心法口诀,运功调息!那知不运气,倒也罢了,这一运气,蓦觉全身血脉,陡然冲逆,不由大吃一惊,但心中也立时明白,自己经修灵君以本身真气,倒转经脉,真气逆行,除了逆天玄功之外,和其他内功心法,完全反其道而行,自然无法再练。
当下就把心法总诀和太清罡气两篇翻过,再看伏魔三剑。
原来这三式,名虽三剑,图中之人,却并不是使剑,只是右手并着中食指发招,而且文中也解释得极为清楚,因为太清心法经练气为主,剑为有形之剑,气为无形之剑,是以伏魔三式虽然以指代剑,一样能收克敌之功等语。
再看玄天一掌,当然更须以太清心法的内功为主。
卫天翔瞧得心头冷了,一半,暗想这本书在武林中,乃是百世难逢的武学宝典,但在自己,却变成一无所用的废纸,看来太清一门,和自己无缘,心念转动,正待收起!忽然心中发了一个奇想,自己既然练了逆天玄功,太清心法所载内功,无法练习,那么书上的伏魔三式和玄天一掌,自己何不就用’逆天玄功的内家真气试试?当下再次翻开书本,照着伏魔三式的第一招紫气东南凝神默运逆天玄功,功聚右臂,气贯指尖,突然向右前方划去!只听喀擦一声,三丈来远一株碗口的松树,登时应指而折,拦腰折断!这一下,大出卫天翔意料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运用逆天玄功划出的一招紫气东南,竟然会有如此厉害?他喜得眼泪交进,默默祝福:六位叔叔英灵保佑,翔儿一定替你们老人家报仇雪恨!他这会证实自己想得不错,连忙把第二式道长魔消,第三式霹雳乾坤,如何发招,如何收式,默默瞧了几遍,然后在空地上依式练习。
伏魔三式,虽然精微玄奥,但卫天翔逆天玄功本已有了五成以上火候,何况他对剑法一道,既经七煞剑古钧教导于前,又有修灵君指点于后,此时再练伏魔三式,自然能收到触类旁通之效。
三招以指代剑,举世无匹的剑法,竟然只花了半天时间,便已收发中式。
中午时分,卫天翔到山下去买了些干粮,依旧回到山顶,继续用他自己想出来的方法练习玄天一掌,晚上就旁着六个叔叔的大冢,勤练逆天玄功。
一连三天,他不但已把伏魔三式,完全练熟,不过玄天一掌,却变了他独家发明的逆天一掌了。
要知太清心法,原是玄门最上乘的练气心法,威力虽强,博而不杂,正而不邪,但卫天翔用修灵君的逆天玄功来练,虽然易于速成,威力霸道,可说正法邪练,落了旁门,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此事后话。
却说卫天翔原以为自己须要一月时光,才能练习的武功,如今居然只花了三天时间。
而且同时也觉得自己的逆天玄功,在这三日之中,进步甚速,如果再有十天半月,便不难达到七八成火候。
此时他正在仇怒交炽的火头上,那还愿意待在山上。
第四天清晨,在六位叔叔冢前哭拜了一番,便自往山下走去。
几天之后的傍晚时分,白沙关大街上迎宾客栈,来了一位风度翩翩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少年书生,店小二引进客房,稍事盥洗,便踱出客店,在大街上散了会步。
只见那家门面较大的饭馆,此时灯火通明,汤勺敲得震天价响,里面人声鼎沸,还传出一片闹酒猜拳之声。
少年书生觉得果然没人认识自己,脸上微微一笑,转身往里走去,找了一个楼上临街的座位,要了一壶花雕和几味时鲜,独自吃喝起来。
这少年书生,正是卫天翔,他经过四天考虑,决定下二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人妖郝飞烟,打听两张人皮面主的来历,那么就可找出送人皮面罩和约六个叔叔到雁荡绝顶相会的人。
他知道千面教的人,决不会对自己甘休,但绝料不到自己会送上门来。
白沙关既是千面教安窑所在,茶馆酒肆,自然少不了有他们的人,可笑竟没人认得出自己。
独自吃喝了一阵,看看时间不早,会过酒账,故意装作醉酒模样,脚步踉跄的回转客店,店小二一眼瞧到,连忙过来扶持,口中说道:客官,你老喝碎了!卫天翔含糊应了一句,回到房中,店伙赶着替他砌了一壶浓茶送来,然后掩上房门,退出身去。
卫天翔暗暗好笑,闩上房门,立即取出人皮面罩往脸上戴好,佩上松纹剑,吹灭油灯,悄悄跳出后窗,随手把窗户掩上,两臂一抖,飞纵上屋,直往观音堂奔去。
旧路重来,当然十分熟悉,晃眼便已到了庙侧,这天虽然明月将圆,清光如水,但卫天翔施展极顶轻功,观音堂附近的明椿暗卡,只觉一阵轻风,从他们身前掠过,最多也只觉一缕淡影,一晃而逝,那想看得清楚。
只听其中一人咦了一声:老张,你怎么啦?好像有一条黑影,飞过去了!你真见他妈的鬼,明明是一只夜枭,你就大惊小怪!淡淡黑影,横掠长空,一下便飞越高墙,悄无声息的落到后院庭前一株大树上,掩蔽身形,往里瞧去!只见大厅上灯火通明,上首一张檀木椅上,坐着一个身穿蓝布大褂,凹眼、凸颧,脸色险沉的老头。
在老头下首,是一个身穿青布长衫,右袖虚飘,一脸谲诈的中年汉子!卫天翔一眼瞧到此人,便已认出正是两年前拦击童叔叔的贾老五,不由心头一喜,重重暗哼了声:正好小爷要找你,这倒省了自己不少时间!下首一左一右,侧身陪着两人,敢情是地主身份,左边一个脸色白净,嘴上留着两撇苍苍的鼠须,右边一个,脸型瘦削略带青色,但太阳穴全都微微隆起,内外功还全都不弱,他们似乎对上首身穿蓝褂的老头,十分恭敬。
卫天翔瞧得心头暗暗纳罕,怎会不见人妖郝飞烟在场?心念才转,只听坐在下靠的白面汉子道:陆老前辈垂询六丁甲行踪,晚辈适才曾详询敝堂弟兄,七天前,好像过天星童恕,和铁连环卢璞,确曾由敝地经过,不过只打了个尖,就匆匆上路,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蓝褂老头口中唔了一声。
贾老五接口道:晚辈在安庆附近,也听同道中人说起,那草上飞蒯鹏,前一日曾在安庆渡江,似乎也是往浙境来的,看样子,他们六丁甲好像有什么重大之事,在浙江集会!他说到这里,干咳了声,又道:最近江湖上盛传着失踪十三年的武林盟主卫维峻,有了消息,这次华山掌门梅花道人邀约各大门派高手,向雪山神尼的传人,一个姓崔的妇人寻仇,结果卫维峻就派他侄子叫什么卫天翔的少年,持着‘正义之剑’硬替两家调解。
据说后来连南天一雕臧老前辈,还败在那个少年手里,从这一点推测,六丁甲赶来浙境,也许和卫维峻的再出江湖有关!卫天翔听他们说到六个叔叔,又说到自己父母,就耐心往下听去,看他们说些什么?贾老五话声刚落,白面汉子忽然哦了一声,忙道:不是贾老哥提起,兄弟倒差点忘了!那卫维峻的侄子卫天翔,十天之前,他曾到敝分堂来过!蓝褂老头打鼻孔里唔出声来,一双阴森得发绿的眼光,直射对方,似乎十分注意!白面汉子连忙身子前欠,说道:那该是半月之前敝教郝坛主曾在路上遇到一个淡金脸少年,和点苍双雁同行,郝坛主因这少年并非天生的淡金脸,而是蒙着敝教‘金品护法’面罩。
郝坛主说了两句敝教切口,对方似乎微露惊愕神色,当时因为郝坛主另有要事,就匆匆走了。
卫天翔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原来人妖把自己当作千面教的人,难怪他那天说了两句什么佛法无边,广大灵感的鬼话!这张淡金面罩,是他们金品护法用的?金品护法,又不知是千面教什么职位?白面汉子又道:过了没有三天,敝教另一位‘紫品护法’匆匆赶来,说那淡金脸少年,就是武林盟主卫维峻的侄子,而且已到了白沙关。
郝坛主因敝教当年和卫维峻并无什么过节可言,这就约那姓卫的少年前来,准备问问他这面罩从何处得来,是否敝教金品护法中,有人被害,那姓卫的小子,敢情仗着卫维俊的后人,居然十分傲慢,郝坛主一怒之下,施展‘七步迷魂散’,堪堪把他迷倒,不想就被人抢救了去。
蓝褂老头微微点头道:救他的可能就是六丁甲中人!唔!如此说来,他们全往这条路而来,可能卫维峻就隐匿在浙江的那一座山中,也说不定!嘿!嘿!就是卫维峻尚在人世,那童恕匹夫的杀徒之恨,老夫也非报不可!卫天翔微微一愣,暗想此人不知是谁?听口气似乎是童叔叔杀了他徒儿,结下的梁子!贾老五谄笑道:凭陆老前辈的‘九幽阴功’,卫维峻又当如何?蓝褂老头心中极为受用,阴笑道:贾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关洛一败,虽然小有成就,但要雪昔日之耻,谈何容易?卫维峻不但技出少材,得到少林派全力支持,后来据说还得了一部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太清心法’,剑术武功,冠绝武林,这十三年不出,可能武功更为精进!卫天翔听得心头咚的一跳,太清心法,自己怀中的太清心法,原来竟是自己父亲之物,那么在雁荡天柱峰遇见的瘦小老头,还是自己的师叔祖!自己当日急着要找六位叔叔,竟然交之失臂,他老人家要讲的故事,可能和父亲有关!唉!如今已悔之莫及!哦!自己父亲技出少林!那么那天少林智能禅师,怎的没有提及?贾老五挑拔的道:那么陆老前辈对卫维峻再出江湖,不知有何种打算?蓝褂老头突然脸露杀机,双目绿光暴射,桀桀怪笑道:二十年前的关洛三煞,如今只剩老夫一人,两位拜兄,岂是平白死了就算?不过当年盛传有许多黑道高手,为了觊觎‘太清心法’,在联手围攻之下,卫维峻虽然重伤突围,还中了一种无药可解极厉害的毒物,此后就无人再见,而且六丁甲也同时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卫天翔听得头上如中巨杵,原来自己父母果然已遭毒手!难怪六个叔叔都不肯实说,他只觉一阵难过,差点晕了过去。
只听蓝褂老头续道:这虽然只是一种传言,但奇怪的是同道之中,从无一人提及,而且这些围攻之人是谁,也从无一人说过,似乎又可采信。
如今卫维峻的‘金剑令’重现江湖,六丁甲正好也在此时露面,可见当年传言,只是卫维峻退出江湖的一种烟幕,老夫此来,一面果然为了劣徒翟良,在两年之前,死在童恕匹夫‘天星掌’下,找他了断过节,另一方面,也要查探卫维峻下落,好邀约几个昔日和他有仇的同道,趁机把他除去!卫天翔不听尤可,这一听,不由突然大怒,暗暗骂了声:老贼,你原来就是鬼箭子翟良的师傅!哦!关洛三煞的老三鬼见愁陆乘! 自己曾听古叔叔讲述江湖人物,说过此人武功极高,尤其‘九幽阴功’,更是惊人,因为极少展露,大家只是猜想,可能是‘阴风掌’一类阴毒邪门阴功。
贾老五听得眉飞色舞,哈哈笑道:陆老前辈果然深谋远虑,如此说来,不但晚辈断臂之恨,可以湔雪,就是专和咱们黑道为敌的卫维峻老匹夫……啊……劈啪!贾老五话声未落,他左右两面脸颊,已吃人重重的打了两个耳光!定睛一瞧,原来不知何时,面前已多出一个面如淡金的青衫少年,只见他负手而立,向自己嘿嘿冷笑了两声!厅上四人,全都蓦地一惊,贾老五左手捧着脸颊,和坐在下首两人,同时呼的站了起来。
只有鬼见愁陆乘,眨着一双绿阴阴的鬼眼,阴恻恻的微噙冷笑,身子依然大马金刀,端坐不动。
白脸汉子陡睹来人,沉声喝道:小子,你是何人,敢闯到观音堂来?卫天翔不屑的道:少爷何人,你还不配问,郝飞烟人呢?贾老五吼道:刘堂主,这小子就是卫天翔!卫天翔双目乍睁,射出两股寒凛凛的威芒,冷冷说道:不错!少爷正是卫天翔,姓贾的,你最好别再自讨苦吃,待少爷问完了再说。
贾老五论武功,原也不弱,但他被人家方才出手两掌震慑住了,此时瞧着卫天翔带煞双目,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冷嘿一声,果然忍气坐下!白脸汉子这会才瞧清站在面前的青年,果然罩着本教金品护法面罩,不是传言中武林盟主卫维峻的侄子卫天翔是谁?人家前几天着了郝坛主的道:被人救走,今日寻来,自然来者不善,如今郝坛主虽然走了,但他仗鬼见愁在场,胆子一壮,冷嘿道:本教和江南大侠河水不犯井水,素无过节,郝坛主已不在此处,尊驾夜闯白沙分堂,不知有何见教,冲着刘某说,也是一样。
卫天翔冷道:十天之前,使出江湖下五门迷香,暗算少侠,难道不算过节,郝飞烟现在何处,你老实说出,少爷还可手下留情!原来这白面汉子是千面教白沙分堂堂主,人称白面狼刘大镛,青脸汉子是副堂主穿山甲吴智。
他们两人,原是白沙关一带的大盗,因为武功不弱,才被千面教网罗入教,委了他们堂主和副堂主职位。
此时穿山甲吴智,听卫天翔口气越来越狂,不由回头道:刘堂主,这小子让小弟对付吧!接着向卫天翔喝道:小子,白沙分堂,岂是你来撒野的地方?郝坛主临行,还关照过,你小子窃取本教面罩,要擒解总坛,听候发落,小子你来得正好!喝声未落,晃身欺近,双撞掌急出如风,往卫天翔双肩就打!卫天翔微微冷嘿,卓然而立,连身形都没移动一步!穿山甲双掌疾吐,刚刚击上对方肩头,蓦觉分毫之差,掌势陡然落空,一时留手不住,身不由已,往前急冲,跌了个狗吃屎!这一下,可把身为副堂主的穿山甲,羞得面若猪肝爬起身来,厉吼一声,全身像巨獒似的,凌空扑起,双手一伸,两支利如钢爪的手指,直往卫天翔当头抓下,爪风嘶嘶,居然也相当凌厉,敢情他穿山甲这个外号,就是因此而得?卫天翔俊目含煞,喝道:你是找死!左手骤起,往上撩去!嘿!嘿!鬼见愁突然发出刺耳冷笑,阴森的道:老夫面前,岂容你一再卖狂?袍袖一挥,一股劲风,雷奔而出! 只听砰的一声,卫天翔被他震得衣袂飞飘,身形却丝毫未退!穿山甲吴智,倒反而被两股潜力,迫得向后连退了几丈,方始站住身子。
这一下,鬼见愁陆乘虽然只发出三分力道,但对面这个淡金脸的少年,居然身形都没晃动一下,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愣,低喝道:刘堂主、吴副堂主,两位全请退下,老夫有话问他!白面狼刘大镛,巴不得鬼见愁早些出面,闻言立即拉了穿山甲一把,唯唯后退。
鬼见愁陆乘,这才阴恻恻的向卫天翔笑道:少年人,你就是武林盟主卫维峻的侄儿吗?卫天翔如果练的不是逆天玄功,方才鬼见愁这一指,少说也得被震退一步,心中也暗自惊愣,但他因对方刚才说出,关洛三煞,只剩了他一个。
而且听口气,其他两煞,就是死在自己父亲手下,那么此人准是穷凶恶极之人,何况他已经自己招供,要找人助拳,和父亲为敌,要找童叔叔报杀徒之仇,今日自己遇上了,岂能轻易放过?即使他武功精深,充其量,大概像南天一雕也差不多了,自己近日又学会了太清心法中的伏魔三式和玄天一掌,自问决不会输到那里,心念转动,转脸望了鬼见愁一眼,冷冷地说道:尊驾既已知道,何用多问?鬼见愁陆乘,三十年前,已名满关洛,在江湖上可称得已是老辈人物,此时瞧着卫天翔这付目中无人的狂态,不由阴笑了两声,心想,你这小子,敢情仗着卫维峻的名头,当真不认得天高地厚!但他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依然缓吞吞的道:少年人,你大概没听过老夫的名头吧?卫天翔不屑的道:你叫鬼见愁陆乘,少爷如何不识?鬼见愁皱皮脸突然一沉,阴恻恻的道:老夫无非瞧在卫维峻面上,不与你小辈计较,你怎敢对老夫如此无礼!卫天翔傲然道:少爷生来就是如此!鬼见愁深凹双目,射出两道棱棱寒光,桀桀怪笑道:好一个生来就是如此!老夫问你,卫维峻现在何处?卫天翔冷冷答道:家叔行踪,恕难奉告!鬼见愁脸上渐露狰容,厉声道:那么过天星童恕匹夫呢?卫天翔眼前突然呈现出童叔叔伏在断树上,双手下垂的死形状,不由心头升起一阵仇怒之火,也厉声回道:你要找他?鬼见愁阴笑道:不错!他两年之前,杀死老夫徒儿,我正要找他!卫天翔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笑,点头道:不错!童叔叔两年之前,杀了鬼箭子翟良,少爷知道此事,而且贾老五也在那天断去右臂,贾老五,你说对不?贾老五只觉他这一声长笑,劲气十足,尤其扫来的目光,阴含煞气,像他在江湖上混了一二十年的人物,也不禁瞧得心头有点发毛,口中冷嘿了一声,暗想:小子,你碰上鬼见愁这个老煞星,阎王路也离不了多远啦!鬼见愁却微微一怔,狞笑道:童恕告诉过你?卫天翔道:童叔叔两年之前,就告诉少爷,他说:‘凭鬼见愁这点伎俩,难怪有这种不成材的徒弟……’啪!一声巨响,鬼见愁满脸狞恶,重重地在檀木桌上拍了一掌,这一掌不打紧,只见檀木桌面,立时现出一只掌印,足足陷下半寸来深,四周宛如刀刻!不!檀木桌也登时矮了一寸来许,原来四支桌脚,深深陷入青砖之中。
他这份内力,当真惊人,贾老五和白面狼刘堂主、穿山甲吴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鬼见愁厉声喝道:好匹夫,他人在那里?卫天翔依然冷漠的道:少爷的话,还没说完。
鬼见愁愤怒的点头道:你说!你说!卫天翔续道:童叔叔这就传了少爷‘小天星掌’,他说,只此一掌,已足可对付鬼见愁了,所以陆乘,你和童叔叔有什么过节,只管冲着少爷来就是!鬼见愁陆乘,这才知道卫天翔是故意戏耍自己,蓦地脸露杀机,厉吼一声: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老夫。
喝声未落,大马金刀坐在上首的人,忽然人影一闪,去势如电,巨灵般手掌,已印上卫天翔胸口!---------东方玉《毒剑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