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祥生陪笑道:尹少兄请放心,艾姑娘现在后院,她是敝庄的贵宾,老朽自然待若上宾的了。
尹剑青道:我可以去看她吗?金祥生脸上略有为难之色,陪着笑道:尹少兄但请宽心,只是尹少见最好等午后见过那位要见你的人之后,再去看艾姑娘不迟。
尹剑青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这个要见自己的人没来之前,他们是不会让自己去看艾青青的。
只要有他这句话就好了,艾青青住在他们后院,他们一定会待如上宾,这只要看自己受到的优待,就可以想得到艾青青的待遇了。
他心中想着,不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金祥生却陪着笑道:尹公子请多担待,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柔柔好了,老朽就失陪了,等那人来了,老朽自会着人来访。
说完,连连拱手,举步往外行去。
尹剑青也没相送,心中只是想着他口中的那人,不知是谁?但从他口气听来,此人的身份,似乎比金庄主还高!比金庄主身份还高的人?突然他想起那天看到的那卷纸卷上,不是有属金二字吗?那信鸽自然是庄主发的了,他自称属,那一定是对上司写的信,上司的身份,当然比金庄主高了。
对了,那天金家总管陆连奎对欧阳晓、窦锋二人,神色极为恭敬,方才金祥生又说十二煞神不是他的属下,只是他的朋友,温化龙把自己擒来,只是假地金家庄待客。
由此推想,那要见自己的那人,一定是金庄主的上司无疑,十二煞神和金庄主身份相等,自然也是那人的属下了。
总结起来,就是他们上司要见自己,金庄主没办法把自己请来,只好由十二煞神出手了。
这上司会是谁呢?他又为什么要见自己呢?这自然又和那卷纸卷上的搜索二人有关了。
二人?莫非就是传自己两套剑法的那位老人家?和他口中那位朋友?他们(金庄主等人)因为一直没找到这两个人,就怀疑到自己身上,所以非把自己请来不可,他们上司也非见见自己不可了。
尹剑青是个极顶聪明的人,他师傅教他念了不少书,也时常讲过不少武林掌故,他这一冷静下来,把前因后果,零零星星的事情,拼凑起来,也大概可以猜测到几分了。
柔柔送走庄主,回入房中,倒了一杯热茶,轻盈的走到尹剑育身边,一双嫩嫩尖尖的柔美,捧着茶碗,轻启樱唇,卖声道:尹公子,请用茶。
尹剑青只哦了一声,并没伸手去接。
柔柔飘了他一眼,道:尹公子,你在想什么呢?尹剑青道:没什么。
柔柔道:尹公子那就喝茶呀!她把茶碗送到他面前,一双粉嫩的玉手,就展示在尹剑青的眼前,她略带羞涩的等着他来接过去。
就在此时,房门砰然开启,一个身穿红衣衫的少女,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口中娇叱一声:好个不要股的贱婢,你居然敢用狐媚手段,向尹公子献媚。
玉掌挥处,啪的一个耳光,打在柔柔的粉颊上。
柔柔无缘无故挨了一耳光,她手中捧着的茶碗也撒嘟一声,落在地上,定睛看去,这个打自己耳光的竟是小姐,不觉目蓄珠泪,慌忙躬下身去,说道:小婢叩见小姐。
小姐,自然是金步娇了。
去!去!金步娇铁青着脸,哼道:是谁叫你到这里来诱惑尹公子的?柔柔受了委曲,依然低垂着首,答道:小婢是奉总管之命,来伺候公子的。
你伺候得很好!金步娇哼了一声,挥着手道:你还不给我出去?还站在这里作甚?柔柔应了声是,含着泪退将出去。
尹剑青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冷冷的道:大小姐,好威风呀!金步娇听得一呆,忽然粉脸一沉,哼道:我打了她一个耳光,你心痛了?尹剑青道:她是你家的丫鬟,你是大小姐,你爱打爱骂,都和我无关,但你当着我便性子,这不是给我难堪么。
金步娇又气又急,顿顿足道: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不是为你好,还不来呢?尹剑青心中不觉一动,问道:姑娘这话,我听不懂。
金步娇娇喷的白了他一眼,撇撇樱唇,说道:你当我爱管闲事?尹剑青望着她,问道:那么姑娘……金步娇道:你住在这里,不是自己愿意来的吧?尹剑青道:不错,在下是被你们‘请’来的。
金步娇忽然噗妹一笑道:你不要用‘你们’这两个字好不!尹剑青道:你要我怎么说呢?金步娇压低声音问道:是爹要他们把你‘请’来的?尹剑青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
金步娇道:你连什么人把你‘请’来的,都不知道?尹剑青道:这我自然知道,是十二煞神中的温化龙。
金步娇问道:你打不过他?尹剑青愤然道:如果动手,在下未必败在他手下。
我知道了。
金步娇道:是温叔叔用药把你迷翻了。
尹剑青心中暗道:她称温化龙叔叔,由此可见,十二煞神和她爹果然身份相等的了。
一面苦笑道:直到现在这迷药还没解呢!所以我要来看你咯!金步娇忽然粉脸一红,低声道:我听到你在我们庄上,温叔叔也来了,我就想到你一定是被温叔叔‘请’来的了,他是出了名的瘟神。
尹剑青道:谢谢姑娘。
我是为你一句谢谢才来的么?金步娇双颊卫红,声音压得更低,幽幽的道:我会设法弄到解药的,不过只怕要待今晚才行。
尹剑青想不到她会答应给自己设法盗取解药,一时望着她不知如何说才好?金步娇看他只是望着自己,粉脸更红,羞涩一笑道:我要想想办法,才能弄到,你不能性急。
尹剑青道:在下真要谢谢姑娘。
又是谢谢。
金步娇轻咳道:你难道除了谢谢,就不会说别的话了?尹剑青低哦一声道:金姑娘,我那妹子好像被关在你们后院……金步娇道:你说那丑丫头是你妹子?尹剑青道:她真是在下妹子。
鬼才相信?金步娇撇撇嘴道:你姓尹,她姓艾,从哪里排来的妹子的?是真的。
尹剑青正容道:我一直把她当小妹子看待。
金步娇关切的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尹剑青道:什么别的?金步娇看了他一眼,微微侧了下身,胀红着脸道:你们……没好……过……尹封青听懂了,他俊脸也蓦地红了起来,正容遣:在下和她只是兄妹之情。
我相信你。
金步娇心头暗暗一喜,欣然转过身来,问道:她中了温叔叔的迷药?是的。
尹剑青点点头道:我们同时着了道。
我知道。
金步娇温柔的道:我会想办法的,我要走了。
她转身欲走,忽然又压低声音道:方才我只是来看你的,所以一时气愤,看不惯她的狐媚样子,才打了她一个耳光……尹剑青道:姑娘不用说了。
不!你不懂我的意思。
金步娇低低的道:现在我要设法救你出去,为了不使爹起疑,所以还是要柔柔来伺候的好。
尹剑青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金步矫含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才伸手拉开房门,只见柔柔就站在门外,心头暗自一怔,付道:不知自己和他说的话,有没有被她听去?一面脸色一沉,冷哼道:你还站在这里?柔柔胆怯的道:回小姐,小婢是泰总管之命,来伺候尹公子的,小婢如果走开了,总管会责怪小婢的。
金步娇冷声道:我和尹公子说些什么,你都听到了?柔柔低下头道:没……没有,小婢什么也没有听到,小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听小姐说话。
金步娇哼道:你知道就好,尹公子是找朋友,你要好生伺候,快进去吧!柔柔应了声是,举步走入房来,收拾过打碎的茶碗,另外又倒了一盅热茶,送到手上,低着头叫道:尹公子喝茶。
尹剑青抬目问道:姑娘到金家庄来,已经有多久了?柔柔低垂粉颈,答道:快一年了。
尹剑青道:你怎么会到金家在来的呢?柔柔道:小婢家境不好,老父病逝,老母又卧病在床,小婢只好到金府来侍候人了。
她身世很可怜。
尹剑青道:姑娘念过书?柔柔道:念过几年。
尹剑音又道:也练过武功?柔柔心头暗暗一震,摇摇头道:没有。
她忽然抬眼望望尹剑青,问道:公子怎么说小婢练过武的呢?尹剑青笑了笑道:金家庄的人,个个都会武功,在下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柔柔轻轻吁了口气道:那是庄丁,小婢没有卖绝,就不用练了。
她似是不愿再谈下去,一个轻盈转身,说道:快午时啦,小婢要给公子端酒菜去了。
急步往房外行去。
不多一会,果然提着一个食盒走来,在一张小圆桌上,摆好杯筷,然后从食盒中取出六盘精致的菜肴,和一壶美酒,她手捧银壶,在杯中斟满了酒,才嫣然道:尹公子,请用酒菜了。
尹剑青说了声:多谢。
也就不客气,在椅上坐下,持林拿筷,吃起酒菜来。
六式菜肴,精致而可口,酒也入口香醇,不觉喝完了一杯。
柔柔就站在圆桌边上执壶侍立,看到他干了一杯,又立刻替他又斟上一杯。
纤细而修长的玉指,嫩红得春笋般的指甲,握着银色酒壶,更衬托出她玉手之美!尹剑青不自觉的抬目看了她一眼,峨眉、凤目、瑶鼻、樱唇和匀红玉润的脸孔,真像一朵刚迎向阳光,还没有吐蕊的花苞。
清新美丽,没有金步娇那份骄气,虽然她对自己并不骄!尹剑青心中兀是有些不相信,柔柔会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柔柔似乎也微有所觉,脸上飞起轻轻一片红晕,转而有些矜待。
尹剑育也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看她,喝完第二杯,柔柔还待替他再斟。
尹剑青一摆手道:我不喝了。
柔柔的好处,就是很柔顺,立即放下酒壶,替他装了一碗饭送上。
尹剑青又说了声:多谢。
柔柔嫣然一笑道:小婢是奉命伺候公子来的,公子干么要说谢呢!饭后,柔柔送上热面巾,又沏上茶来。
尹剑青喝了一口茶,就说自己有些头昏,要小睡片刻。
柔柔就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说道:小婢就在外面,公子醒来,需要什么,只须叫一声就好。
说完,才转身走出去,随手带上了房门。
尹剑青坐得无聊,索性在床上盘股坐定,缓缓调息。
先前他只觉自己气机闭塞,无法运行,哪知这一运气,竟似渐有转机,心头不禁大喜,乃是依照练功行气要诀,缓缓导行,真气果然逐渐推动,不仅痪散的气机,斯可凝聚,而且似乎大有把闭塞在经络的浊气,逐渐祛除作用,集中一处。
心头不觉蓦然一动,付道:莫非自己练的‘秘宗玄功’,竟有祛素之能不成?心念一转,就缓缓纳气,由舌根,咽喉,循足太阴经下行,把集中后的浊气,循足底‘涌泉穴退去。
这样足足花了顿饭工夫,但觉真气推动浊气,缓缓下行,这股浊气之中,似乎还有不少杂物,悉从涌泉穴排出体外,低头看去,一双白袜间,滚出了不少淡黄色的液体,心知定是温化龙下的毒药了。
一时不禁喜出望外,急忙再运功行气,仔细检查了一遍,发觉体内毒物,果然全已被祛除,一身功力也已完全恢复了。
他先前还不知道秘宗玄功果有祛毒之能,如今总算获得证实,心头自是狂喜。
一时觉得自己目前还不宜稍露形迹,这就不再盘膝运功,和身躺下,拉一条薄被,盖住了胸口,阖上眼皮,假作入睡。
心中只是盘算,自己下一步骤,该当如何?但自己连庄主这帮人的来历,都一无所知,也就很难预作准备,只有到时候随机应变了。
想着,想着,人也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睡醒过来,翻身坐起,室中已是一片瞑色,差不多该是上灯时候了。
尹剑青起身下床来,开门出去,只见柔柔站在门口,看到自己,立即躬躬身,娇声道:公子起来了。
尹剑青问道:柔柔姑娘,可曾有什么人来过?柔柔道:没有呀,小婢一直守在这里,有人来过,小婢就会进来叫你了。
尹剑青心中暗道:金庄主曾说那人午后会来,看来大概还没赶到了。
柔柔匆匆转身而去,一会工夫,端来了洗脸水,娇声道:尹公子洗脸。
尹剑青说了声:多谢。
就走过去洗脸。
柔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望着他背影,若有所思,等尹剑青盥洗完毕,才悄悄退去,接着又端来了晚餐。
晚餐当然也很丰盛,柔柔又柔顺的手执银壶,替他斟酒,一面娇声道:尹公子,现在是晚上了,可以多喝几杯了。
她在劝酒了!尹剑青道:不,我不大会喝,喝了就会醉。
柔柔嫣然一笑道:醉也不要紧呀,小婢会扶你上床睡的。
尹剑青笑道:醉了要人扶,总是不大好。
柔柔娇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家家扶得醉人归,醉了要人扶,才是雅人雅事呢!尹剑青听得大笑道:好吧,我就拼着一醉,有姑娘这样的美人相扶,也是风流韵事……举杯一饮而尽。
柔柔嫩脸娇红,低垂粉颈,嘴的笑道:小脾丑死了!双手捧壶,斟满了酒,美目流盼,斜闹着他,低声道:尹公子请喝酒。
不丑,不丑,姑娘就像含苞待放的芙蓉花,清新脱俗……尹剑青口中说着,心里暗暗怀疑:这柔柔分明是在灌自己的酒了,莫非他们有什么阴谋不成?一面故意望着她涎脸笑道:我喝,我喝!果然又举杯一饮而尽。
公子夸奖,小婢可不敢当。
柔柔是姑娘,有人称赞她,说她美,心里自然会有说不出的喜悦,低头一笑,接着道:尹公子方才还说不会喝酒,现在一口一杯,喝得这么快,你喝的慢点咯!一面又替他斟满了面前的酒。
尹剑青拿起酒杯正待喝下。
柔柔低声道:尹公子,慢点喝,你先吃些菜呀!就在此时,门上起了肃琢之声!柔柔急忙起了过去,打开房门,一眼看去,见来的是总管陆连奎,这就躬下身去,说道:小婢叩见总管。
防连奎只点了个头,急步走入,朝尹剑青拱拱手道:尹公子正在用膳,在下打扰了。
尹剑青一口把酒喝完,抬起头,含笑道:陆总管有事?陆连奎陪笑道:尹公子请用饭,没……没什么,且等公子用完饭再说不迟。
柔柔不好再给尹剑青斟酒了,急忙装了一碗饭送上,低声道:公子请用饭。
尹剑青一手接过饭碗,说道:不要紧,陆总管有事,只管请说好了。
陆连奎已在旁边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陪着笑道:真的没什么,尹公子请用饭吧!尹剑青匆匆吃了一碗饭,便自停筷。
柔柔在旁道:小婢给公子添饭。
尹剑青道:不用了。
柔柔忙着送上面巾。
尹剑青站起身,接过面巾,抹了一把脸,随手交给柔柔,一面朝陆连奎笑道:陆总管现在可以说了。
陆连查一脸笑容,站起身道:尹公子说的是,在下是奉庄主之命,来请尹公子的,因为庄主有一位好友,想见见公子,现在正在书房恭候大驾,请尹公子屈驾一行。
尹剑青心中暗道:这人果然来了。
一面问道:在主这位好友,陆总管想必很熟了?陆连奎道:不不,他只来过一次,在下并不太熟。
尹剑青道:不知这人是谁?陆连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陪笑道:在下只知道他复姓司马,旁的就不知道了。
柔柔正在收拾碗筷,她似是极注意陆连奎的话,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并没听他们的谈话的神气,只是低着头工作。
尹剑青点点头道:好吧,在下就去见见他。
是,是,陆连奎连声应是,说道:在下给尹公子带路。
说完,举步走在前面,跨出宾舍,一路绕廊而行。
尹剑青跟在他身后,只觉行过一进院手,再从一道月洞门走出,已是花木扶疏的一片小园。
园地不大,但一花一木、一拳石、一盂水.莫不匠心独运,布置得极为清雅。
陆连奎领着他由一条清水方砖铺成的花径,走向一排三间精致的楼房。
跨上石阶,就可以看到里面灯光淡雅,正有人在说话。
接着只听里面传出金祥生的笑声,说道:快请,快请。
他已随着话声橐橐迎了出来,供着手道:尹少兄里面请坐。
尹剑青拱手道:在下来迟,有劳金庄主和贵宾久候了。
金祥生呵呵一笑道:尹少兄好说,尹少兄山是敞庄的嘉宾。
他引着尹剑青跨入书房,陆连奎只是一名总管,自然并未跟着走入。
这是三间书房的中间一间,布置成为精雅的客室,大概是金祥生平日接待好友的地方了。
此时一张锦披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貌相清秀,举止文雅的青衫人,看到两人走入,就含笑站了起来。
金祥生呵呵一笑道:老朽来给二位引见。
他一指青衫人,朝尹剑青道:这位是司马……兄,单名一个纶字。
接着又朝青衫人道:这位就是尹剑青尹少兄,九宫名宿擎天庐的高弟。
司马纶朝尹剑青含笑走上一步,说道:兄弟久闻令师石东华石先生的大名,只恨无缘识荆,方才听金兄说起石老先生的高足尹兄在此,所以要金兄作介,一识少侠风采为幸。
他说得口齿清爽,态度也极为亲切,随着话声,一把握注了尹剑青的右手,生似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尹剑青也连说:久仰。
细看此人,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仅年来极轻,而且风流蕴藉,一派温文模样,怎么也看不出他会是金庄主和十二煞神的上司。
司马纶脸含微笑,格抬手道:尹兄请坐。
金祥生对他似是十分恭敬,连连陪笑道:是啊,尹少兄快快请坐。
尹剑育也就不客气,在司马纶对面坐了下来。
一名青衣童子送上茶盏,便自退下。
尹剑青道:司马兄要见在下,想必有什么见教了?司马纶含笑道:是的,一来久慕尹兄是石老先生门下高弟,必是少年隽才,渴欲一见,二来兄弟也确实有一件事,要向尹兄请教。
尹剑育心中暗道:来了!一面含笑道:司马兄有什么事,但请明说。
司马纶道:尹兄果然爽快,兄弟那就直说了,尹兄总知道武林中有三位以剑术闻名的高人,大家称之为‘武林三绝剑’,一正二邪,这一正就是尊师石老先生,二邪是魔剑桑仝和剑煞奏中龙……武林三绝剑,尹剑青自然知道,就点了点头,但他却并未开口,只是静聆下文。
司马纶接去道:据说数月之前,魔剑桑仝在黄山一个樵子手中得到一张‘迷踪图’,据那樵子说,是得之莲花峰石壁,由魔剑桑仝以一锭金子向他换去,此事也是由那樵子口中传说出来的。
尹剑青心中暗道:桑老人家没有恃强夺取,用一锭金子向樵子购买,即此一点,证明他并非邪恶之人。
司马组又道:当时黄山世家的万镇河首先得到讯息,认为魔剑桑仝究是邪派中人,得了此图,必为武林之害,因此就找上文殊院方文活弥勒觉慧上人,正好江西武功门的神拳沈中庆也在文殊院作客,于是这三人就一同去找魔剑桑仝……他说到这里,略为一顿,接着又道:但魔剑桑仝早已离去,三人一路追踪,始终没追到桑个,后来有人看到桑仝忽在大别山铜锣关附近一处小村落中现身,不久又在途中遇上了剑煞秦中龙,而且两人还相约在一处山顶上比过刻,最后又有人在天柱山附近看到过他,接着就此失踪,连那剑煞秦中龙也从此不见了。
尹剑青心中一动,忖道:那桑老人家传给自己两套剑法,其中一套‘七剑连环’,说是他受朋友之托代传的,莫非此人就是剑煞秦中龙了?司马纶又道:桑仝和剑煞秦中龙二人的突然失踪,引起江湖黑白两道的重视和注意,同时也引起了江湖上许多猜测,大家几乎不约而同的在到处进行搜索,但巧的是就在魔剑桑仝在天柱山附近现身的当天晚上,觉慧上人、万镇河、沈中庆和茅山冷清风四人,连袂前去拜访尊师石老先生,之后,连同尊师石老先生在内,一共五人,也告离奇失踪……尹剑青道:在下就是在找家师。
司马纶微微一笑道:兄弟要向尹兄请教的也就在此,因为五月前,金在生曾在此山附近,遇上尹兄,那时尹兄手中一柄剑,据金庄主说,正是魔剑桑仝的黑锋剑,不知此剑如何会在尹兄手上的?果然是因那柄铁剑而起!此事说来话长。
尹剑青道:五个月前,就是觉慧上人、万镇河等五人来找家师的那天晚上,在下每天晚饭之后,都要到南岳庙前面去练剑,因为那里地方平整宽敞,在下练剑时使的乃是家师削的一把木剑,就在在下练剑之时,有一位老人家经过,看在下使的只是一把木剑,就从身边木棍中抽出一柄铁剑来,送给在下……司马纶矍然道:果然是魔剑桑仝。
尹剑青道:在下不肯接受,但那位老人家,却放下剑就走,在下追上去问他名号,追了一段路,没有追上,只好带着铁剑回去,那时家师已在房中练功,在下就把此剑藏到床下,也就睡了。
他这番话,当时虽是编出来骗骗毒郎中的,此时再说出来,自然毫无破绽了。
司马纶听得十分用心,接着问道:尊师等人如何失踪的,尹见可知道么?在下并不详细。
尹剑青就把当晚觉意上人等五人深夜来访……尹兄慢点!司马纶一抬手道:据在下所知,那晚去的只有觉慧上人、万镇河、冷清风、沈中庆四人,尹兄却说有五人,还有一个是谁呢?尹剑青道:是神拳沈中庆的门人董钦池。
司马纶点头道:不错,沈中庆确有一个门人叫董钦池的,在南岳庙前中毒身死。
什么?尹剑青听得惊然一惊,失声道:董钦池中毒死了?司马纶看了他一眼,问道:尹兄和他很熟么?不!尹剑青摇摇头道:因为家师等五人,在没有失踪之前,都已中了毒。
这个兄弟怎的没听人说起?司马纶望着尹剑青,说道:尹兄能否把那晚所遇上的经过,详细说一遍么?尹剑青就把那晚自己沏了五盏茶送出,就回房睡觉,后来听到厅上起了争执,觉意上人和沈中庆先后中毒,冷清风、万镇河、董钦池认为是师傅下的毒,自己忍无可忍,拿剑冲出去,冷清风认出自己手中铁剑是魔剑桑老人家之物,硬指师傅和桑老人家有勾结,但就在此时,师傅也忽然毒发倒地,接着冷清风、万镇河也相继倒下,董钦地看出情形不对,穿窗而去……司马纶听得极为惊奇,他自诩在江湖上耳目甚灵,也听到了许多纷法传说,但尹剑青说的这些话,他竟然从未听人说过,这就问道:后来如何?尹剑青又把自己正在毫无主张之际,突听有人说了句:你师傅死不了的。
抬目看去,门口站着一个独臂人……独臂人?司马纶对这个独臂人极为注意,不待尹剑青说下去,急着问道:尹兄可否说得详细一点,此人生相如何?尹剑青道:这人穿一件蓝色布长衫,生成一张黄蜡脸,笑起来很满诡,右臂虚飘飘的,只有一只衣袖……司马纶回头朝金祥生问道:金兄,江湖上有这样一个人么?金祥生入虽坐着,却连连欠身道:据兄弟所知,目前江湖人士好像出现了一个独臂帮,凡是加入该帮的人,都必须自断一臂,因此各地都有独臂人出现,尹少兄说的此人,似无特徽,就很难想得出是谁来了。
司马纶点点头,自言自语的道:不错,这独臂帮确是近几个月才在江湖活动,咱们当真一直忽略了他们。
说到这里,目光又朝尹剑青投来,说道:尹兄,后来呢?尹剑青道:他说可以救活家师等人,又问在下送剑给我的老人哪里去了,在下说是往东去的,他就疾快的朝东追去。
司马纶道:你是这样才追到北峡山脉来的?不!尹剑育道:在下追出屋外就遇上绝请师太,她一见到在下,就问在下这柄剑哪里来的?在下照实说了,她问起家师,在下就把家师和觉慧上人等人中毒发作说了一遍,绝请师太进入屋中,家师等人已经不见了……司马纶略为思索,问道:尹兄追那独臂人出来和遇上绝情师太,再回屋去,大概有多少时间?尹剑青道:在下追到门外就遇上绝请师太,她劈面就把在下手中长剑夺去,再问在下此剑来历,总共也只有几句话的工夫。
司马纶攒攒眉道:这么说来,尊师和觉意上人等人,说不定就是独臂帮劫去的了……他哦了一声,问道:后来呢?尹剑青道:绝请师大起先不予置信,后来经在下再三解释,才问在下独臂人去的方向,在下告诉他独臂人是追桑老人家往东去的,她就一闪出门,也朝东赶了下去。
司马纶略为沉思,点头道:尹兄那天也是追赶独臂人,才朝这一带山区寻来的?是的。
尹剑青道:在下在屋前屋后,仔细搜索了一阵,找不到丝毫迹象,唯一可疑的就是那独臂人了,所以也朝东追来,目的就是找那独臂人来的,结果却遇上了金庄主。
司马纶道:尹兄那支铁剑,怎么不在身边呢?尹剑青早就防化有此一问,愤然道:桑老人家送在下那支剑,也给在下带来了很多麻烦,许多人就因这支剑是桑老人家的,纠缠不清的向在下问他下落,而且此剑没有剑鞘,携带不便,在下一气之下把剑丢入了一处山崖之间。
可惜!可惜!司马绝轻轻唉’了一声,搓着手道:很多人都把魔剑桑仝的这支铁剑叫做黑锋剑,那是因为此剑不带一点锋芒,看去只是一支黑黝黝的铁剑而已,其实此剑乃是一柄有名的古剑,叫做陆离,尹兄把它委之山壑实在太可惜了!说到这里,口中又轻哦一声,问道:那艾姑娘,尹兄是如何认识的?尹剑青道:在下就是遇上金庄主那天认识的。
当下就把那时大慨情形,约略说了一遍。
司马纶道:尹兄知道她的来历么?尹剑青道:她一向母女相依为命,母丧之后,庐居山中,是一个本性善良的女孩子。
司马纶微微一笑道:兄弟听说她武功不错,身法奇突,极似龙城派的传人。
龙城派?尹剑青并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一个龙城派,因此愕然,说道:这个在下倒是不太清楚。
司马纶笑了笑,口气一转,望着尹剑青道:兄弟和尹兄一席长谈,对尹兄极为倾倒,因此兄弟想请尹兄加入兄弟的行列之中,不知尹兄肯否贷脸?尹剑青听得一怔,问道:不知司马兄要在下加入什么帮派?司马纶淡淡一笑道:兄弟并求创立什么帮派,只是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略尽江湖人的棉薄而已!尹剑青心中暗道:你所谓志同道合的朋友,大概就是十二煞神和金庄主等人了,这些人都是江湖黑道上穷凶恶极之徒,还能做得出什么好事情来?一面说道:司马兄领袖群伦,行侠仗义,在下无任心折,只不知有什么行动呢?司马纶道:不瞒尹兄说,兄弟实是奉先师遗命,因为先师在证道之前,曾预感江湖武林,隐伏危机,即将有一场浩劫,途命要兄弟务必联络武林同道,多作些釜底抽薪之事,以减少杀劫,自从先师证道之后,兄弟也曾拜访过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但他们大都不肯置信,兄弟只好尽我一己之力,能做多少,就是多少了。
以他一个武林后生,去干谒各派掌门,自然不为所重了。
尹剑青问道:司马兄说的危机,是什么呢?司马纶轻轻叹息一声道:尹兄难道还看不出来么?尹剑青道:在下愚鲁,实在看不出什么迹象来?司马纶道: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红丝巾和青衣帮,两个神秘组合,到处都有传闻,但因他们行动诡秘,始终没有人知道地们的行踪,如今又崛起了一个独臂帮,这些都是乱源……他不待尹剑青开口,接着又道:再说,像魔剑桑仝和剑煞秦中龙两个著名魔头的突然失去行踪,尊师及觉慧上人、万镇河等高人,同时中毒,相继失踪,难道这还不够证明么?尹剑青经他一说,觉得事情确实大有蹊跷,但他仍然感到面前这位司马纶,说的果然大有道理,只是他率领十二煞神和金庄主等人,也未尝不是江湖的话源之一。
他为了要自己参加他们的组合,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以他们的种种行动来说,恐怕就不见得是正派人物。
尹剑青心中想着,口里虽然没说出来,但他究是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自然不能做到遇事不形之于色。
司马纶是何等人物?只要看他脸上神情,就已了然于胸,不觉朗朗一笑道:尹兄是冰壶草堂的高足,石前辈是一位持正不阿的持重之人,尹兄秉承师教,当然也是少年老成,遇事都要考虑周详……尹剑青道:司马兄好说。
司马纶道:兄弟说的是实情,兄弟和尹兄只是初次见面,因为兄弟看尹兄是个肝胆相照的人,所以才掬诚相告,邀约尹兄参加咱们的行列,尹兄今晚不妨考虑考虑,再答覆兄弟好了。
尹剑青抱拳道:司马兄如此垂注,在下实在愧不敢当,此事在下确须考虑之后,才能决定,还望司马兄幸勿见怪。
司马络站起身来道:时间不早,尹兄那就请回房安歇吧,等尹兄考虑好了,再告诉兄弟不迟。
尹剑青也站起身道:在下还有一事,在下义妹艾青青……司马绝不待他说完,大笑道:尹兄放心,兄弟以诚待人,不沦尹兄是否答应加盟,对艾姑娘决无留难之意,如果尹见不允加盟,尹兄和艾姑娘明日就可相偕离去,只是今晚兄弟和尹兄谈的一席话,不要对外人道及就好了。
尹剑青道:在下记下了。
说完,朝两人供拱手,就大步退出书房。
总管陆连奎一直站在阶前,看到尹剑青走出,急忙迎了上来,陪道:尹公子,在下替你带路。
尹剑青说了声:不敢。
陆连奎已经抢在前面,给他领路了。
金家庄屋宇连栋,迥廊曲折,尤其是在晚上,没有人带路,确实会走迷了路。
回到宾舍,尹剑青拱手道:多谢陆总管,请到里面坐一会再走不迟。
尹公子不客气。
陆连奎笑了笑道:时间已不早了,尹公子请安歇了。
说完,转身告辞。
柔柔听到声音,已经开出门来,迎着道:公子爷回来了?尹剑青跨入房门,柔柔转身掩上了门,就捧着茶盏送了上来,说道:尹公子请用茶。
尹别青道: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柔柔娇柔一笑道:公子还没睡,小婢要伺候公子睡了,才能退下去呀!尹剑青道: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我也要睡了。
是!柔柔应了一声,转身走近揭前,替尹剑青铺好被褥,才嫣然一笑道:尹公子晚安,小婢告退了。
转身启门而去,随手又掩上了房门。
尹剑青心中挂念着艾青青,准备稍晚些到后院去探探动静,如能把她救出,自己运功可以逐毒,自然也可以帮助她把毒药选出体外了。
心中想着,因时间尚早,就吹熄灯火,在榻上坐下暗中运气调息。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正待下床,突闻门上有人用指轻轻弹了两下。
尹剑青心中觉得奇怪,不知这叩门的是谁?继而想到,莫非会是金步娇弄到了解药,给自己送来了?当下急忙横身躺下,故作睡熟模样。
只听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闪进一个身穿黑衣劲装的人影,很快就走近榻前,压低声音叫道:尹公子。
尹剑青微固双目,只留了一条线的目光,留心着黑衣人举动。
黑衣人俯下身来,在他耳边低低的又叫道:尹公子。
这回地凑近到尹剑青的耳边,尹剑青不得不答应了,倏地睁目,故作吃惊,问道:你是谁?那黑衣人道:我是奉小姐之命,来救你的。
果然是金步娇派来的人!尹剑青道:你家小姐呢?黑衣人道:庄上到处都有伏椿,只有小姐才能把他们支开,此时处境十分险恶,但只要出了庄院,就可以无虞,庄外已经给公子准备了代步,一上路,他们就算发现,也追不上了。
尹剑青道:我还有一个妹子,被安顿在后院……黑衣人道:艾姑娘早经小姐护送出去了。
说到这里,不待尹剑青开口,接着道:此刻时间宝贵,小姐吩咐,尹公子武功尚未恢复,要我点了你睡穴,把你运出去,在下冒犯了。
说完,也不待尹剑青回答,举手一指,点了他的睡穴。
尹剑青话到口边,本待告诉他自己已经把毒药退出体外,但话还未出口,对方已经一指点了过来,手法相当熟练,而且快捷无比,一时无备,就被他点注了穴道。
但尹剑青练的秘宗交功,乃是玄门练气心法,虽被点了睡穴神智依然十分清楚,急忙暗自运气冲穴。
只见那黑衣人手法熟练,身子一伏,已把自己背在背上,依然举步轻灵,迅快的闪出门去。
门口早已有一个人守着。
低低问了声:成了么?黑衣人点点头,当下由问话的那人领路,曲曲折折而行。
尹剑青因须运气冲穴,只能闭着眼睛,因此无法睁开眼来。
一会工夫,似已到了一处厩下,只听前面那人学着猫叫!接着远处也有一处猫叫,似相呼应。
这两声猫叫竟然学得唯妙唯肖和真猫叫一般无二。
背着尹剑青的黑衣人忽然纵身一跃而起!尹剑青心中暗道:此处敢情已是围墙了!心念方动,突觉身子往下沉,已经轻轻落到墙外!就在这身子一沉之际,尹剑青运气冲穴,已把睡穴冲开。
也就在此时,只听远处又传来一阵犬吠之声!尹剑青心中暗道:这犬吠之声,大概也是接应的人,看金步桥为了搭救自己,买通了不少人!继而一想:她是庄中的大小姐,自然有许多人会听她的了。
黑衣人背着尹剑青,脚下奔行极快,一下已奔入一处林中。
尹剑青悄悄睁开眼睛,只见林中早已有三个蒙面的黑衣人在等候,立即迎了过来。
背自己的黑衣入前面,是一个身材苗条的黑衣人,也同样用黑布蒙着脸,这人不用说,自然是金步娇了。
为了怕金家庄的人认出她来,自然要蒙着脸才行,她似乎十分焦急,朝迎来的三个黑衣人急匆匆打了手势。
其中两个立即从身边取出一只麻袋,另一个帮着张开了袋口,黑衣人把尹剑青轻轻放下,装入麻袋中,两人迅快用麻绳扎起了袋口。
尹剑青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已经出了金家庄,他们为什么还要把自己装入麻袋呢?这几个人手法很快,扎紧袋口,就有人扛了起来,一路穿林急奔。
这时又听到一阵马蹄声,往另一条路上急驰而去。
尹剑青被人扛着,又奔行了顿饭工夫,那奔行的人,忽然脚下一停,这时但听一阵水浪打船之声,就在身前传来。
尹剑青心中暗道:莫非已经到了江边不成?心念方动,但听有人轻轻打了一个唿哨!接着动乃一声,果然有一条船摇了过来,船头有人说道:都乃一声山水蓝。
岸上有人接口道:蓝出于青。
尹创奇心头微微一怔,付道:他们说的话,似乎是暗号,金步娇居然准备得如此周到!对了,方才黑衣人背自己出林之际,自己听到一阵马蹄声,朝另一条路上驰去,那是放布疑阵,让庄上的人,以为自己逃出金家庄,是骑马去的,金步娇却在此地准备了船只,看来她为了自己确是下了一番布置。
这时小船已经靠岸停住,又有人扛起麻袋走下小船,把麻袋洞到中舱,小船立即离开江边,朝江心驶去。
尹剑青正待运起指功,朝麻袋上戳个小孔,可以看看舱中动脉。
忽听一个细碎的脚步声走了过来,用手解开麻绳,接着袋口大开,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快帮我把尹公子扶出来。
尹剑青听得不期一愣,这说话的竟是柔柔!接着果然有两个人把自己从麻袋挽扶抱出来,尹剑青闭上了眼睛,故作穴道被闭,接着有人在身上轻轻一拂,这一拂正是解睡穴的手法。
尹剑青自然不好意思再装下去,双目转动了一下,倏地睁开眼睛,舱中没有灯火,但他目能夜视,看得清楚,但见面前站着两个女子。
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妇人,头梳宫髻,身穿青罗衣裙,看去已有三十出头,像是个少夫人。
另一个则是青衣使女,约十七八岁,这两人自己竟然全不相识,并不是柔柔!尹剑奇心中暗暗奇怪,一面问道:二位是……身穿青罗衣裙的少妇朝他嫣然一笑道:尹公子醒过来了。
这一开口,竟然又是柔柔的声音!尹剑青又是一怔,目光盯注着她,说道:你是……柔柔。
青罗少妇抿报嘴笑道:尹公子连小婢都不认识了?尹剑青道:果然是柔柔姑娘!柔柔娇柔笑道:小婢又没和公子说我不是柔柔呀!那青衣小姑娘只是站在一旁,抿嘴轻笑。
尹剑青道:是姑娘把在下救出来的?柔柔低声笑道:小婢那有这大的能耐,小牌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是金姑娘?尹剑育问道:金姑娘人呢?柔柔道:小姐自己自然不好出面,所以要小婢护送公子一程。
尹剑青道:今晚多蒙金姑娘相助,她真是费了一番心思,在下感激之至。
柔柔膘他一限,轻声道:公子要谢,就当面去谢她好了。
尹剑青道:方才那黑衣人曾说在下妹子,也已救出来了?她在哪里?柔柔嫣然笑道:尹公子真是多情种子,心里念念不忘的就只有你妹子。
尹剑青被她说得脸上一红,说道:艾青青是我妹子,姑娘作得说笑了。
怎么?公子生气了?柔柔又看了他一眼,才道:公子只管放心,艾姑娘大概早已到了安全的地方,明日一早,你就可以和她见面了。
她说到这里,不待尹剑青开口,接着又道:只是在这百里之内,还是金家庄的势力范围,走脱了公子,他们一定会派人追踪,所以小婢改了装,就是公子最好也改扮一下,免得被人认出来才是。
尹剑青道:姑娘要在下如何改扮?柔柔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说道:公子,清带上这张面具,再换一件衣衫就成了。
一面回头道:翠翠,把衣衫捧过来。
那青衣使女答应一声,果然双手捧着一套衣衫送上。
柔柔道:小婢给公子换上衣衫。
尹剑青接过面具,戴在脸上,一面说道:我自己来吧!柔柔嫣然一笑道:慢点,公子面具还没戴好呢!她走上一步,举起粉掌,替尹剑青脸上轻轻贴着!两人相距极近,尹剑青隐约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幽香,心中不禁微微一荡!柔柔轻声道:公子戴了这张面具,就是一个中年人,不论遇上什么人,说话的声音要沉重一些,就说你是携带眷属,到合肥去的,船上除了贱妾……小婢……小婢自然是你的……家眷了,还有一个丫鬟,和一个长随。
她眼中流露羞涩之色,连耳朵都胀红了。
尹剑青也脸上一热,点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他因舱中地方逼仄,只好依言脱下身上长衫,换上了一件天蓝纱衫。
柔柔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说道:这是小姐交给小的解药,公子快服下休息一会,就可复原了。
回头吩咐道:翠翠,快给公子倒一杯水来。
翠翠答应一声,果然倒了一杯开水送上。
尹剑青忆道:不用了,这解药还是留着吧!这为什么呢?柔柔望着地道:难道公子……尹剑青笑了笑道:在下不妨告诉姑娘,在下今日下午已经运功把体内毒药逼出了。
啊!柔柔目中闪起一丝惊异之色,说道:公子原来内功精湛,已经把温化龙的‘行瘟散’,迈出体外了,公子怎不早说呢?尹剑青道:在下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嗯!柔柔若有所思,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尹剑青只当她假扮了自己眷属,有些羞涩,也就不再言语。
翠翠识趣的道:少夫人如果没有什么差逍,小婢就到后舱去了。
这声少夫人,真把柔柔叫的连耳根子部通红,啤道:死丫头,你只管去吧!翠翠神秘一笑,转身退了出去。
柔柔眼中漾起一缕柔情,低低的道:尹公子,夜色已深,船上没有被褥,只好委屈你坐一晚了,小婢听说练武的人,都可以盘膝而坐,运气调息,当作睡眠,你怎不坐下来呢?船在摇晃,柔柔却依然站着。
尹剑青朝她笑了笑道:姑娘也请坐下来休息才是。
随着话声,果然在舱板上坐下。
柔柔何等聪明,立时听出他言外之意来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在摇晃的小船中,如何站立得稳?她就趁尹剑青坐下之际,跟着坐下,举手轻轻掠了掠鬓发,才道:小婢生长江南渔村,没到金家庄之前,小时候经常跟先父在船上讨生活,公子信不信,小婢还会站在船头上撒网呢?这话虽是和尹剑青谈家常,但也是解释她在小船上站得稳的理由。
尹剑青却并未在意,问道:在下想问姑娘一件事,不知姑娘肯不肯说?柔柔眨眨眼睛,说道:公子要问的话,只要小婢知道,怎么会不肯说呢?尹剑青道:在下问的,姑娘一定知道。
柔柔道:公子请说看看?尹剑青道:姑娘一定知道金家庄主究是什么身份了?你肯不肯告诉我呢?柔柔眨了下眼睛,说道:这里已非金家庄,小婢既已出来,也不会再回去了,告诉公子也无妨,金庄主在十二煞神中,排行第六……尹剑青奇道:他也是十二煞神中人?公子当他是什么人?柔柔低头一笑道:他善于理财,家财万贯,本来大家都叫他金财神的,因为他左手练成了‘天罡掌’,出必伤人,后传来又叫他天罡星。
尹剑青道:他使的好像铁沙掌!不错。
柔柔道:他右手练的‘铁沙掌’,左手练的才是‘天罡掌’,他很少使用左手,所以有很多人不知道,吃了他的大亏。
尹剑青又道:那么他们的主干呢?姑娘知不知道司马纶的来历?不知道。
柔柔接着道:我只听说他自称紫煞星。
尹剑青道:他也是十二煞神中人。
不是,十二煞神都是听命于他的。
柔柔道:他这紧煞星只是自己称的咯!尹剑青道:他们既有组织,应该有个名称才是。
应该有。
柔柔轻轻的摇了下头,说道:但小婢不知道,因为金家庄,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尹剑青道:姑娘离开金家庄,到哪里去呢?柔柔低头一笑道:小婢自有去处。
刚说到这里,翠翠忽然悄悄从后舱走入,蹲下身子,悄声道:船家说,咱们右后方,发现有一条船,和咱们同一方向驶来,他已在船头挂起了一盏风灯,公子和少夫人从现在起,不可再说话了。
柔柔脸上一红,低低的骂道:死丫头,你少嚼舌根。
翠翠道:小婢为了在人前不致喊错,先练习叫你少夫人,这也没错,少夫人怎的不高兴了?柔柔娇急的道:你……只听舱后来一声嘘!翠翠朝她扮了个鬼脸,这才悄悄退去。
柔柔轻声道:公子记住了,咱们是从安庆来的,姓周,周吴郑王的周,你叫周少卿。
尹剑青点点头,问道:在下戴了这张面具,看来大概有多少岁了?柔柔乌黑的脖子一转,朝他看了一眼,悄声道:三十出头。
尹剑青又悄声问道:在人前,在下该称你什么呢?他真的不知道。
柔柔白了他一眼,羞涩道:你叫我……娘子就好了。
尹剑青心中感到有些飘飘然!两人不敢再说,只听水声哗哗,船底鼓浪而行。
柔柔敢情真的有些困倦了,身子倚着舱篷,渐渐睡去。
尹剑青也就盘膝坐定,缓缓的调息起来,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只听翠翠叫道:公子,前面快到桐城了。
尹剑青睁开眼来,只觉晨光资微,天色已经亮了。
柔柔一手拿着一面铜匀,正在对着镜子往脸上轻轻扑粉。
翠翠看到尹剑青醒来,又轻声说道:方才船家说,昨晚那条船,抢到前面去了,这里离桐城已经不远,只是前面范家冈,江面较狭,船须沿着山脚而行,只怕会有麻烦,但只要应付得好,也许不会有事。
她口气略顿,又道:路上如果有人查问,自会有周福应付,公子不到时候,不用和他们照面。
尹剑青点头道:在下知道。
船行依然十分迅速,敢惜这一带江面还是相当宽,风浪很大,船身颠簸得很厉害。
天色只要透出一点黎明,很快就会大亮,也很快就会升起晨曦。
现在晨曦已经照进船舱里来了。
柔柔虽然扮成年轻妇人,但经晨曦一照,她晶莹的美眸,闪耀着盈盈光采,脸颊上虽然数了面具,但经她薄施轻脂,更显得娇艳如花。
尹剑青和她目光一对,不禁看得有些发呆!柔柔发现他在看她,转而有些矜持。
翠翠看到两人神情有些异样,脸上不禁绽起神秘的笑容。
柔柔娇叱道:死丫头,你笑什么?翠翠掩嘴轻笑道:小婢刚才出去,看到江边芦苇间,停着一只呆雁,想想觉得好笑。
(呆雁,是红楼梦林黛玉说贾宝玉语,指呆看也)正说之间船势突然缓了下来,敢情已经到范家冈了。
只听前面有入沙着喉咙叱喝道:前面船只,靠拢过来,接受检查。
柔柔低声道:他们果然在这里出了点子。
船缓缓的靠近江岸,船底发出沙沙之声,终于停住。
只听那沙哑声音问道:你们是到哪里去的?船上一个男子声音答道:到庐州(合肥)去的。
这答话的大概是周福了。
那沙哑声音又道:哪里来的?周福又道:安庆。
沙哑声音问道:船上是些什么人?周福道:回军爷的话,船上是少主人、少夫人和一个丫鬟。
尹剑青心中暗道:原来是官家的人。
只听沙哑声音又道:现在地方不宁,到处都在闹盗匪,过往船只都要检查,你把船篷打开了,给咱们瞧瞧。
周福答应一声,打开了船篷。
尹剑青和柔柔都坐在舱中,翠翠垂手站在他们边上。
东方玉《风尘三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