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府是个大地方,章、贡二水在此合流,而称赣江,水陆交通畅通,是古来军事重镇,也是赣南贸易的中心。
这几天,在赣州城里,忽然间,平空多了许许多多武林豪客。
不论你走在大街上、茶楼、酒肄,和城里近二十家客店,到处可以看到身上背家伙的武林朋友。
难道赣州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不错,你若是稍为留心,就可发现这些武林人物的衣襟上,都佩了一条一寸宽、三寸长的红锻名条。
红缎上面,有一个金线绣的圆寿字,底下写着各人的姓名。
这红缎名条是城南赵府发的,因为再过三天,就是好好先生赵槐林七秩晋五寿诞。
好好先生是大江南北武林同道中声望最隆。
人缘最好的一位长者,他七五寿诞,从各地赶来祝寿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光是大江南北黑自两道的知名人物,和各地镖行中人就得上千。
赵府为了使宾客和宾客之间,见了面不用通名报姓,同时也便于接待人员招待,特地赶制大批红缎名条,让每个宾客佩在衣襟上,以资识别。
这天傍晚时光,赣州来了个四男三女,七个丰神翩翩的少年男女,他们身边有的佩着长剑,有的挂着箫笛,显然也是武林人物。
但偌大一座赣州城里,来来往往的武林人物,也只有他们衣襟上,没佩红缎名条。
这七人,正是青鹤杨继功、金笛解元文必正、谢少安、姜兆祥,和三位姑娘绝情仙子、李玫、冰儿。
一行人进入城中,差不多已是上灯时候。
金笛解元看看大街上的行人,口中咦了一声,说道:杨兄,看来这赣州城里情形有些不对,来往的人中,怎会竟是些道上的朋友?杨继功哦道:文兄认识他们?金笛解元低声道:方才城门口遇上两个穿青衫的黄山万家兄弟,这会大街上过去的,是怀玉山庄霍氏三雄,还有在左首绸缎庄门口徘徊的,是桐柏双雄,这些人怎会在赣州出现?姜兆祥动容道:那一定有什么事情?绝情仙子嗤的笑道:人家看到我们,也会说青鹤杨继功兄弟,和谢公子、金笛解元走在一起,可能有什么事情,人生何处不相逢,难道一定要有事,才到赣州城来?金笛解元道:仙子说的也是,只是……绝情仙子道:别只是那是了,时间不早,未黑投宿,咱们先找个店歇下来,才是正经。
金笛解元对绝情仙子当真由爱生畏,闻言连声应是,道:横街上有一家三元栈,地方清静,就在前面,兄弟两次路过这里,都住在三元栈,不知大家意下如何?绝情仙子道:这还用问?你既然住过,那就在前面带路。
金笛解元喏喏连声,果然走在前面领路。
转入横街,果然就看到斗大的三元客栈四个大宇。
金笛解元一马当先,到了三元栈门口,只见一名店伙迎了上来,招呼道:文爷,你老刚来?金笛解元一听伙计认识自己,这就点点头道:咱们一共有七个人,要三间上房。
那店伙陪笑道:文爷,你老是熟客,只是小店今天已经没有房间了。
金笛解元道:怎么,你们店里都住满人了?店伙道:不说小店,只怕赣州城里,十六家客栈全都没有客房了。
金笛解元甚感意外,问道:那是为什么?那店伙似乎也甚感意外,反问道:什么?你老还不知道这两天是什么日子?金笛解元问道:这两天是什么日子?那店伙道:文爷总知道咱们城里有一位好好先生赵老太爷吧?金笛解元点点头道:好好先生名满大江南北,我自然知道。
那店伙道:文爷知道就好,再过三天,就是赵老太爷七秩晋五大庆,各地赶来祝寿的宾客,少说也有上千个人。
咱们全城十六家客店,还不到二百个房间,全由赵府包了,听说还差得多呢,你老今天来别说住处找不到,就是吃也成了问题,城里大小酒楼也全由赵府包了。
金笛解元听得一呆道:那怎么办?咱们有七个人,总得找个地方安顿?那店伙道:你老是客人,但小店实在没办法,所有房间都编了号,住什么客人,全由赵府分配的。
姜兆样道:文兄,咱们到别家去问问看。
那店伙陪笑道:没用,小的方才说过,全城十七家客店,这几天全都不住外客。
他瞧瞧金笛解元七人,个个仪表出众,忽然嘻嘻一笑道:只有一个办法,文爷可以一试。
金笛解元道:什么办法?那店伙谄笑道:文爷七位,合送一笔寿礼,吃住不就全解决了?金笛解元道:这个……绝情仙子格的笑道:你这办法不错。
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子,赏了店伙,接着说道:咱们就这么办。
一面回头问道:解元公,你字写的好不好?金笛解元道,兄弟写的字,和兄弟的武功一样,比好的差,比差的好些,马马虎虎,还可以写就是了。
绝情仙子道:那好,咱们走。
金笛解元道:仙子要去哪里?绝情仙子道:咱们就去找纸店,买一副泥金寿联,请解元公大笔一挥,写上咱们七人的名字不就成了?杨继功道:这样不大好吧?绝情仙子道:这有什么不好?你没听那店伙说,全城客店、酒楼,全由赵府包了,好好先生名满大江南北,德高望重,咱们就算给他拜寿来的好了。
金笛解元道:但送一副寿联,不是太少了么?绝情仙子道:这有什么关系?有人送他金银财宝,也有人送他书画诗联,礼到就好,好好先生还会计较这些?那店伙得了绝情仙子一锭赏银,还站在边上,这时陪笑道:这位姑娘说的是,你文爷是解元公,从前唐伯虎也是解元公,解元公写的宇,可比金银财宝还值钱。
对面转角上,就是城里有名的九华堂笺扇庄,这两天,他们生意可着实不错,不少人去买寿联,寿轴。
绝情仙子催道:好了,咱们快走。
穿过横街,对面转角上,果然一家笺扇庄。
这时天色已黑,本该关上店门休息了,敢情就是因为赵府庆寿的关系,店堂里点着灯烛还有两三个伙计在招呼。
金笛解元和绝情仙子当先跨进店门,接着杨继功等人也跟了进去。
柜上伙计慌忙迎着问道:客官要点什么?金笛解元道:寿联。
那伙计道:有,有,不知客官要买几副?金笛解元道:一副,要洒金的。
伙计道:有。
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副洒金寿联。
金笛解元问道:多少银子?店伙道:这是上等洒金贡笺,每副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比平时贵了足足一倍。
金笛解元摸出一锭五钱来重的碎银,放到柜上,说道:不用找了,不知你们店里可有现成笔砚?伙计听说不用找了,立时换了一副笑脸,连声道:有,有,客官请到这边来。
他领着金笛解元走到一长案前,陪笑道:笔墨现成的,客官就在这里写吧。
一面移过一盏灯烛,放到长案之上,然后帮着金笛解元摊开寿联。
长案上果然放着一大碗磨好的墨汁,和一支长锋羊毫。
金笛解元略加思索,就取起笔来,儒满墨汁,朝洒金笺上,笔走龙蛇,一挥而就:颂祝三多琼筵晋爵祥开七五玉杖扶鸠一笔行书,铁划银钩,苍劲秀逸!绝情仙子娇笑道:果然不愧是解元公,落笔如风,出口成章。
金笛解元听到绝情仙子的称赞,比吃了人参还要舒畅,口中却谦虚的道:仙子谬赞了,这是现成句子,算不了什么。
一面写了上款槐林前辈先生七秩晋五大庆,下款写了七人的姓名。
谢少安道:文兄这一笔字,确实写得漂亮。
金笛解元放下毛笔,笑道:谢兄休得取笑。
杨继功道:咱们七个人合送一副寿联,会不会太寒酸了些?绝情仙子娇笑道:祝寿咯,人到心到,就好了,你没听三元栈的店伙说,解元公写的字,可比金银财宝还要贵重,过了若干年,说不定这副寿联,成了稀世古董,送到宫里给皇帝老子去欣赏呢!金笛解元笑道:那恐怕是五百年以后的事了。
那伙计得金笛解元二钱银子,可真巴结,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口吹着墨汁,等字迹干了,才仔细卷好,装入锦盒,一面陪笑道:客官,可要小的给你送去?他想去领赏银。
金笛解元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去。
一面向伙计问了赵府地址。
大家走出笺扇庄,天色早巳全黑。
绝情仙子催道:快些走了,送了礼,人家还要安排我们的住处,我肚子已经饿了。
谢少安给她一提,也觉得腹中饥饿,好像还有些头昏,但也并未在意。
一行人依着伙计说的地址,一路往城南行来。
还没走到赵府,路口就看出一座扎彩的牌楼,不用问,从这座彩牌楼进去,离赵府也不会太远了。
这一路上,果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往来不绝。
走了半里来路,果见一座大庄院,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绝情仙子朝金笛解元道:快些送去,我们在门口等你。
金笛解元道:就是兄弟一个人去么?绝情仙子道:瞧你,一个大男人,好像人家赵府会把你给吃了一样。
金笛解元道:兄弟岂会怕了?只是一个人去送礼,不大好意思。
姜兆祥道:兄弟和文兄一起去。
这时虽已入夜,但因各地赶来拜寿的人,晚上都没有客栈落脚,非先来赵府报到不可。
因此虽是夜晚,赵府账房的收礼和接待宾客的人员,还是十分忙碌。
金笛解元,姜兆祥两人随着一干送礼的人,踏上石阶,跨进大门,朝右转弯,是二门外一条长廊,一排五间朝北的房舍。
这里本来是护院庄了们值班的地方,如今临时改为赵府账房的收礼处,一排窗户,全打开了,到处灯火辉煌。
临窗一列长案,坐着八九个人,有的专管收礼,有的登记安排宾客食宿,每一个都忙得不可开交。
五间相连的房舍,桌上、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堆积如同小山一般。
金笛解元、姜兆祥二人,好不容易捱到窗口,跟着他们前面,一个是金华万隆镖局的人,送的一柄羊脂白玉如意。
再前面一个,是湖北大洪山庄来的,送的是一尊无量寿佛。
可是自己七个人送的,却是只值三钱银子的一副寿联,金笛解元还未走近窗口,脸先红了。
那收礼的汉子看到金笛解元文必正气宇不凡,立即堆满笑容,站了起来招呼道:今儿送礼的人多,劳久候,尊客贵姓,是哪一门派来的?金笛解元含笑道:在下姓文,不属于哪一门派!随着话声,把手中寿联锦盒,从窗口递了进去。
那收礼的汉子听说他不属于哪一门派,脸上笑容,已经收起一半,这一看到递进去的锦盘,盒盖上就有九华堂贡联字样,他另一半笑容,也随着收将起来了,冷冷向道:你这盒里装的是什么寿礼?金笛解元脸上不期一红,这主意要不是绝情仙子出的,他真不愿意来!丑媳妇免不得要见公婆,既然把礼物送进窗口,不好不说,这就含笑道:寿联一副。
那收礼的汉子并没伸手去接,接着问道:就是你送的?金笛解元道:是咱们七个人送的!那收礼汉子斜睨了他一眼,嘿然道:朋友不像是本地人吧?你们哪里来的?金笛解元看他脸色不善,自然是嫌礼薄了,心头也没好看,冷声道:朋友专司收礼,把礼收下就好,管我们哪里来的?那收礼汉子脸色倏沉,冷笑道:朋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姜兆祥没待金笛解元开口,大声道:你这话问的奇怪,咱们送来寿礼,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那收礼汉子睬也没睬,哼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好,识相点,快些走,别在这里罗嗦。
伸手一推,把寿联锦盒,朝窗外推来。
这下,金笛解元火了,怒喝道:怎么?你不收?那收礼汉子冷笑道:叫你们走,还是客气的,赵府是什么所在,容你们这些不张眼的混混,想来骗吃骗……喝字还汉有出口,只觉那只放寿联的纸盒,压在他手背上,登时重逾千斤,口中忍不住啊出声来。
金笛解元大声喝道:好个奴才,你才是不长眼睛的东西,大爷寿礼送少了是不是?他手中锦盒没放,那收礼汉子一只左手就像被纸盒吸住了,收也收不回去,压得他连腰都弯了下去,胀红着脸,口中只是啊啊连声。
直等金笛解元话声一落,锦盒方自一松,那汉子连人带凳一个元宝翘,碰地往后翻了出去。
这下,惊动了屋里所有的人,大家都抬头朝那收礼的汉子看去。
那收礼的汉子在地上打了个滚,一跃而起,一张脸胀得色若猪肝,恼羞成怒戟指着金笛解元,大骂道:好个狗娘养的龟孙子,老子非教训你不可。
大家直到此时,才知道他仰天跌了一跤,是窗外金笛解元使的手法。
那收礼汉子随着骂声,怒匆匆的转身朝门口冲来。
这五间打通的房舍,分作两个部门,一边是收礼处,另一边是来宾接待处,安排来宾食宿。
屋中,除了临窗的长案上,坐着八九个人,还有六七个人在里面清点寿礼,同样忙的不可开支。
但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东看看,西看看,好像什么都管,却什么都不管。
这人个子高大,头戴一顶四方的油豆腐帽,身穿一件簇新宽大夹袍,一张晦气色的四方扁脸,眼角下垂,卷起大袖子,满脸堆着奸笑。
他,就是好好先生赵槐林的宝贝儿子无肠公子赵复初手下一狗一猴中的恶狗陈康和。
说起陈康和,虽是土混混出身,手底下还有两手,人也不恶,只是太奸。
大家原叫他油豆腐帽,后来拍上了无肠公子赵复初,一副走狗模样,正好赵复初手下另一个混混出身的跟班徐永燮,外号剥皮猴。
剥皮猴?猴子纵然剥了一层皮,还是猴子,不是人也。
就这样,江湖上人人都说无肠公子赵复初手下,有一猴一狗。
狗,就是指的陈康和,但叫他走狗,未免太露骨了,不太好听,于是改叫他恶狗。
恶狗者,仍然是走狗也。
但陈康和听了这个外号,不但毫不生气,却反而沾沾自喜,回去骄其妻妾,也摇头摆尾的在无肠公子面前谄笑着说:江湖朋友,最近又替小的起了个浑号,叫做恶狗,说小的是公子手下一条得力的忠狗。
陈康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主子面前,摇头摆尾,在穷人面前,就凶猛如虎。
这种人本来在江湖上多得数不清,只是陈康和、徐永燮拍上了无肠公子赵复初,就抖了起来。
大江南北,有谁不知这一猴一狗的?赵府今年寿庆,恶狗陈康和,就担当了这收礼处和来宾接待处的总管。
陈康和外号且叫恶狗,但他为人却是胆小如鼠,处处怕得罪人。
其实,得罪人,也并不怕,怕的只是好好先生为人正直,得罪了人,万一把自己劣迹传到好好先生耳朵里去,他就非被撵出去不可。
这时陈康和正在大而化之的东看西看,大过其总管瘾,忽见那收礼汉子指着窗外,破口大骂,朝门口冲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须知这几天送礼来的人,不是各门各派中人,就是各地武林的知名人物,黑白两道的大豪。
再起码也是各地镖局中人,就算本人不到,来的也是门人子弟,和赵府有渊源人和的,这些人,对他陈康和来说,可说一个也得罪不起,冲撞不得,心头一惊,急忙拦着那收礼汉子,问道:赵如虎,你和谁在吵架?收礼汉子一见总管问话,慌忙站住,气鼓鼓的道:回总管,就是那小子,七个人合送一付寿联,分明是打秋风来的,还敢在这里撒野,小的非出去教训教训他不可。
恶狗陈康和随着他乎指处,目光朝窗口一瞥,他虽是混混出身,但能混到今天,多少有点眼光,他这一瞧,便看出站在窗口的金笛解元、姜兆祥两人气宇不凡,不像是没来头的人物?立时沉下脸来,说道:老太爷大庆的日子,送礼来的朋友,都是奉府的嘉宾,你怎好得罪远道来的宾客,还不快随我出去,跟人家陪礼?一面低声道:你随我出去,咱们先去摸摸他海底,再作道理。
说完,一丢大袖,当先跨出门来,满脸堆笑,朝金笛解元、姜兆祥两人,拱拱手道:二位请了,兄弟陈康和,接待不周,手下人如有开罪之处,务望二位多多海涵带过。
他在拱手之际,一眼看到金笛解元腰间挂着一支金笛,他只觉江湖上好像有这么一个人,但又想不起谁来。
金笛解元还未开口,姜兆祥愤然道:朋友你是什么人?陈康和陪笑道:兄弟是过里收礼处的总管。
姜兆样道:那就好,我要请教,好好先生七五大寿,有没有规定要送什么寿礼?陈康和尴尬的笑道:二位千万请看兄弟薄面,这是误会。
金笛解元朗笑—声,用手中锦盒,朝四面一指说道:窗门口还有不少朋友亲眼目睹,这明明是嫌咱们礼薄,你们既然不收,咱们也不用非送不可。
陈康和急得连连拱手,说道:二位老哥,是替赵老太爷祝寿来的,犯不着记小人的过,老太爷一年一度,原是为了和亲朋好友叙叙,送不送礼,都无关紧要,只要人到了就好。
这几天,兄弟事情多了些,照顾不周,实是兄弟疏忽之罪,来,来,东西交给兄弟就好,二位上姓大名,如何称呼?兄弟好教他们录上礼薄。
金笛解元一来是恶狗陈康和连番陪话,二来这份差使,是绝情仙子的主意,自己若是退了回去,绝情仙子准说自己无用。
心念一动,也就把手中寿联锦盒递了过去,口中却冷冷说道:咱们名字,全写在上面了,大总管自己瞧瞻吧!陈康和外号恶狗,平日就有欺善怕恶的狗脾气,他听金笛解元口气不小,愈发断定他是大有来头的人。
口中喏喏连声,双手接过寿联,立即吩咐身后那个收礼汉子,打开锦盒取出寿联,帮他摊了开来。
他当然不是要看联句,也不是欣赏金笛解元的书法,但当他一眼看到七人并列的姓名,忍不住惊啊一声,双手抱拳,朝金笛解元连连作揖道:二位是和杨大侠一路的,啊,啊……他口中啊啊连声,好像突然之间,又想起什么来了,再往七人名字上望一眼,连连躬身点头,陪笑道:兄弟真是万分抱歉,该死,该死,你老哥就是大名鼎鼎的文解元,兄弟竟会认不出来。
他这一笑;四方扁脸上,挤出许多疙瘩,使人越看越奸。
金笛解元听他一连陪罪,人和人之间,总有几分情面,这就含笑道:陈总管好说,咱们到得赣州,方知赵前辈七五大庆,一时来不及准备寿礼,只好临时写了一副寿联送来,聊表敬意。
陈康和陪笑道:岂敢,岂敢,杨大侠、文解元能够贲临,已是赵府的光宠,这份礼,太名贵了,哈哈太名贵了。
他把寿联交给窗口另一个收礼汉子,录上礼簿,一面拱手问道:不知杨大侠几位,现在何处落脚?金笛解元自然听得出来,恶狗陈康和虽然把自己和杨继功并提,但只要听他说话的口气,分明以杨继功为主。
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一面答道:杨兄他们,就在门外。
陈康和突然好像听到皇帝御驾亲临一般,口中不觉啊了一声,举手连连敲着后脑道:该死,该死,兄弟真是该死,杨大侠几位贲临敝府,兄弟竟然如此慢客。
迅快回过头去,朝跟在身后的收礼汉子喝道:都是你,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文解元,差点连杨大侠都得罪了,还不快进去禀告公子,就说白鹤门的青鹤杨大侠,和金笛解元文大侠一行七人,赶来赣州。
是替老太爷祝寿来的,快请公子出来迎接。
那收礼汉子答应一声,转身往里奔去。
陈康和一脸陪笑,朝金笛解元拱拱手道:有劳文解元,可否带兄弟先去见见杨大侠几位?金笛解元微微一笑道:陈总管好说。
陈康和让他和姜兆祥走在前面,自己两人跟在身后,一面说道:兄弟职司接待宾客,杨大侠、文解元贸临,是敝府的贵宾,兄弟自当趋候。
说话之时,三人已经跨上赵府大门,走下石阶,就看到杨继功、谢少安等人,远远站在右首四五丈外。
绝情仙子没待他们走近,就冲着金笛解元埋怨道:你们怎么去了这许多时间,人家脚都站酸了。
金笛解元朝身后的陈康和一指,说道:这位是赵府的陈总管,他听说杨兄来了,特地出来迎接的。
杨继功听的大奇,自己并不认识赵府的这位总管,但他还是迎前一步,拱手道:陈总管请了,在下杨继功,怎敢有劳总管迎迓?陈康和听说这个穿青衫的就是青鹤杨继功,慌忙躬身过来,连连打拱作揖,清脸堆笑的道:杨大侠名满武林,兄弟该死,迎接来迟,实在失敬之至,还望杨大侠恕罪。
杨继功连说:不敢。
冰儿像小鸟般站在谢少安身边,瞧着陈康和,轻笑道:大哥,我想起来了,这人就是那个口齿不清的矮胖子赵复初的跟班,对不?她话声说的不低,陈康和转过脸来,又朝谢少安拱手作揖,陪笑道:是,是,谢公子,咱们在庐山见过,兄弟陈康和,是咱们公子手下哼哈二将,江湖上却替兄弟起了个外号,叫做恶狗。
冰儿咭的笑道:什么外号不好取,要取恶狗这样的外号?陈康和道:姑娘这就不知道了,狗有什么不好?它能尽忠职守,对主人最是忠心耿耿……说到这里,目光一抬,立即垂手说道:我家公子出来了。
众人回头看去,果见赵府大门中,急步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身材矮胖,尖顶圆脸,八字浓眉,双目如线,大蒜鼻、厚嘴唇,一脸土相的,正是无肠公子赵复初。
江湖上称他无肠公子者,说他只会坐享乃父余荫,是个毫无心肝的花花公子而已!无肠公子身后,紧跟着一个中等身材,脸型瘦削的中年汉子,则是和陈康和并称一猴一狗的剥皮猴徐永燮。
无肠公子赵复初生得又矮又胖,从石阶上摇摇摆摆的走下来,就像滚下来的一般。
陈康和没等赵复初走近,立即摇头摆尾迎了上去,然后又引着赵复初走到众人面前,他身材高大,这回尽量的弯下身子,伸手朝杨继功一指,谄笑道:公子,这位就是名满武林,近来轰传江湖的杨大侠。
赵复初眯着两条眼缝含笑拱手,吃吃的道:兄弟赵……赵复初,久……久仰……杨……杨大侠盛……盛名,心……心仪……仪得很……杨……杨大侠诸……位贲……贲临,真……真是…一蓬毕生……生辉,兄…兄弟有……有失远……远迎,还……还望……勿……勿罪。
他在人前越是想说的快,越是口吃,这几句话,就化了好大的力气。
这回,大家心头都暗暗哦了一声!他们之所以如此看重杨继功,原来是近日来正盛传着杨继功一剑削断飞天神魔袖里金剑,是目前江湖上最轰动的一件大事。
杨继功慌忙拱手还礼,说道:赵兄好说,兄弟如何敢当。
赵复初兴奋的道:杨……杨大侠到到了赣州,就……就是敝舍嘉……嘉宾……兄……兄弟代……代表家……家父,敬……敬致欢……欢迎之忱。
他转过身,又朝谢少安拱拱手笑道:谢……谢兄也……也来了,欢……欢迎,欢迎。
杨继功道:原来二位早就认识了。
谢少安微微一笑道:兄弟和赵兄曾在庐山见过。
赵复初连连陪笑道:是,是,兄……兄弟和谢……谢兄一见……如如故。
杨继功接着又替金笛解元、姜兆祥、绝情仙子、冰儿、李玫等人一一引见。
冰儿抿抿嘴,笑道:我们见过。
她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娇艳动人。
赵复初看得几乎呆了,傻笑道:是,是,冰儿姑娘,兄……兄弟……也认识。
一面又朝众人一一拱手,口中连说:幸……幸会,大……大家快请里……里面奉……奉茶。
说完,连连抬手肃客。
杨继功谦让的道:谢兄、文兄请先。
谢少安道:我们自己人何用客气,杨兄先走不是一样么?金笛解元道:谢兄说的是,杨兄不用再和我们客气了。
绝情仙子披披嘴道:你们男人家,就是不干脆,走—步路,也推来椎去,推上半天,还站着不动。
杨继功因主人已在肃客,也就不再客气,当先举步朝阶上走去。
一行人由无肠公子赵复初、剥皮猴徐永燮、恶狗陈康和三人陪同,进入大门,就向右转弯。
经过收礼处,折入一道腰门,穿行长廊,进入东花厅,分宾主落座。
两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谢少安堪堪落坐就觉得胸中一阵翻动,张了张口,似欲作呕,赶忙缓缓吸了口气,硬行忍了下去。
心中暗暗觉得惊奇,但一时只当是腹中饥饿之故。
赵复初满脸堆笑,说道:诸……诸位请……请用茶。
他回过头去,朝剥皮猴徐永燮道:永……永燮……杨……杨大侠几……几位难……难得光临,你……你要他……他们吩……吩咐厨房。
立……立即整……整治一桌酒席,送……送到花厅里来。
徐永燮躬身道:属下立即吩咐下去。
说完,转身朝厅外行去。
杨继功方一坐下,也突觉一阵头昏目眩,他和谢少安同样想法,只道自己肚子饿了,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抱拳道:赵兄如此款待,兄弟等人,如何敢当?赵复初好像甚是好客,闻言豁然大笑道:杨……杨大侠名……名满武林,兄………兄弟平日请……请也请不到,难……难得诸……诸位光临,这……这是兄……兄弟的荣……荣幸,自……自当……稍稍尽地主之谊。
接着又朝谢少安拱拱手道:兄……兄弟前……前在庐山,实……实是受人所……所骗,谢……谢兄幸……幸勿介意才……才好。
谢少安淡然笑道:事情已经过去,赵兄还提它则甚?正说之间,只见四名青衣使女已在厅下摆上酒席,一齐躬身道:公子请贵宾入席了。
无肠公子赵复初起身肃客,说道:水……水酒粗肴,不……不成敬意,诸位请……请。
杨继功不安的道:兄弟等人到了赣州,才知适逢赵老前辈七五大庆,咱们来的仓促,实在不成敬意,反蒙赵兄如此款待,愈觉汗颜无地。
赵复初道:诸……诸位远来,这是,替……替诸位洗……洗尘接……接风的,大……大家不用客气了。
杨继功、谢少安跟着站起,两人同感微有些眩昏,但此时大家正在互相谦让之际,旁人自然也并未注意。
大家相继入席,无肠公子赵复初坐了主位,一面回头朝他手下一猴一狗徐永燮、陈康和两人说道:席……席上诸位,都……是我最……最钦佩的大侠、女……女侠,一……一见如……如故,你……你们也坐……坐下来,多……多敬他……他们几杯。
金笛解元道:不错,二位总管请坐。
徐永燮、陈康和依言在下首两张椅子坐下。
四名使女替大家斟满了酒。
无肠公子满脸春风的站起身来,举杯道:杨……杨大侠诸位侠……侠驾贲临,来……替家父祝……祝寿,这……这是天……天……大的面子,水酒粗……粗肴,实在不……不成敬意,来,兄……兄弟先……先敬诸位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杨继功等人也慌忙站起,连连称谢,和他对干了一杯。
无肠公子赵复初不但好色,而且好酒,看到席上三位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姑娘,虽然不敢存非份之想,但至少是眼睛吃了冰淇淋!一时不觉兴致勃勃,挨个儿敬酒,杯到酒干,喝得又豪又快。
主子是酒色之徒,手下走狗,自然也非学会豪饮不可。
主子对这几位贵客,正在竭力巴结,手下走狗,自然更加奉承得比自己祖宗还要起劲。
剥皮猴徐永燮、恶狗陈康和都是洪量,这时也跟着站起,满口恭维,一脸堆笑,挨个的敬酒。
一道道的热菜,川流不息的端上来,赵府富甲一方,厨司手艺,可真不赖,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佳!就算王公大臣的府第宴客,也不过如此!酒过三巡,无肠公子赵复初满堆笑容的道:兄……兄弟听……听江湖上传……传说,杨……杨兄在白……白鹤峰削……削断闻……闻天君金剑,兄……兄弟万……万分钦佩,不知可……可否赐告一……一二?恶狗陈康和赶忙接口道:是,是,杨大侠削断飞天神魔金剑,一举成名,江湖上人心大快,这事若由杨大侠亲口说出来,真是胜读十年书矣!他一副走狗模样,不知一本三字经有没有念完,居然也弄起文来。
杨继功谦虚的道:赵兄夸奖,当日兄弟也只是侥幸获胜,而且飞天老魔,可能也不是他本人。
赵复初奇道:飞……飞天掉魔不……不是他本人,那是……什么人?杨继功道:以兄弟猜想,可能是他门人弟子。
赵复初道:兄……兄弟怎么没……没听江湖上有……有人说过?绝情仙子格的笑道:今天咱们就遇上了四个飞天神魔。
赵复初猪头般韵脸上笑容不觉一收,吃惊道:今……今天你……你们遇……遇了四……四个,他……他在……在哪里?他心头一惊,口吃得更厉害。
绝情仙子瞟了他一眼,嗤的一声轻笑,说道:还远着呢,今天早晨在遂川附近,就给咱们打跑了。
赵复初举起酒杯,咕的一声,一口喝干,哈哈大笑道:他……他们遇上杨……杨大侠,自……自然不敌而逃了。
徐永燮因上次被陈康和抢着先说,这回立即接口道:他们已知杨大侠厉害,哪里还敢停留,喝酒,来,杨大侠,兄弟敬你一杯。
说完,也自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杨继功给他的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好拒绝,只得和剥皮猴干了一杯,笑道:徐总管,这回猜错了,飞天老魔四个化身,是给谢兄和冰儿姑娘打跑的。
无肠公子赵复初睁大双目,啊了一口,转眼望望谢少安、冰儿两人,大笑道:是……是,谢兄一………一身惊人绝艺,兄……兄弟见……见过,原来冰……冰姑娘也身……身手非凡,兄……弟失……敬了。
一手靖起酒杯,嘻嘻笑道:冰……冰姑娘,兄弟敬……敬你一杯。
冰儿粉脸一红道:我不会喝酒。
绝情仙子格的笑道:赵公子,冰儿妹子不会喝酒,我代她喝吧!她喝了几杯,一张粉脸红馥馥的,风情万千,好不撩人?无肠公子赵复初眯着一双色眼,看的眼都直了,大笑道:仙子要……要替冰姑娘代……代喝,兄弟都就……就要敬你两杯。
说完,果然连喝了两杯。
绝情仙子巧笑流盼,和他干了两杯,问道:赵公子是不是想听杨兄削断闻于天金剑的事么?赵复初道:是,是,兄……兄弟固……固所愿焉。
绝情仙子道:赵公子再干三杯,就由我来说。
赵复初连连笑道:仙……仙子吩咐,别说三……三杯,就是三……三十杯,兄……兄弟也……也要喝。
举杯一干而尽,执壶伺候的使女又替他连斟了二杯,他一口一杯,喝了下去。
绝情仙子故意美目流盼,娇笑道:赵公子真是好酒量。
赵复初满脸红光,一双眼看的发直,口吃着笑道:江……江湖上叫……叫我无肠公子,他们就……就是说……说兄弟肚……肚子里没……没有肠……肠子,比……比别人可……可以多……多装几斤酒,仙……仙子不信,兄……兄弟再……再喝三……三杯给你看。
回头朝伺立身后的使女吩咐道:快……快给我斟……斟酒。
那使女依言替他斟了三杯酒。
赵复初又把三杯酒,一口一杯,很快喝干,用手背抹抹嘴角,得意的笑道:仙……仙子,兄弟已……经喝干了,现在听……听你的了。
他微有醉意,口吃更甚,眼花缭乱,丑态百出。
金笛解元脸色铁青,怒目盯着无肠公子,似要发作。
绝情仙子轻咳一声,整整喉咙,目光一瞟金笛解元,说道:说起白鹤峰那一天,是我和文解元先遇上闻于天……绝情仙子好像是金笛解元的镜子,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只要你稍稍给他一点颜色,他立刻就会化嗔为喜!这时听到绝情仙子提到了他,本来铁青的脸孔,霎时烟消云散,睁着一双眼睛,只是看着绝情仙子。
好像她百看不厌!绝情仙子从闻干天一现身就发出长笑,自己和金笛解元如何箫笛合奏,和闻于天笑声相抗,杨继功如何喝断他的笑声,以及自己和金笛解元联手,力战不敌,杨继功如何出手,一直说到削断闻于天金剑止。
她貌美如花,声娇如莺,娓娓说来,当真引人入胜。
无肠公子赵复初盯着她,看的如醉如痴,听的眉飞色舞,直等她说完故事,还怔怔的没有说话。
恶狗陈康和慌忙站起身来,他那张四方的晦气脸,堆满笑容,双手举杯说道:杨大快真是了不起,这一剑叫那姓闻的老魔,三十年来,第一次尝到败在人家手里的味道,来,来,兄弟敬你一杯。
他这一说,无肠公于赵复初也自警觉,大声道:康……康和,你………一杯不够,最……最少也要敬杨……杨大侠三杯,还……还有萧仙子、文……文解元。
走狗之为走狗,就是完全听主子的使唤。
陈康和听了赵复初的话,连连馅笑道:公子说的是,杨大侠,兄弟敬你三杯。
果然一口气灌下三杯,然后又敬了金笛解元和绝情仙子每人三杯。
剥皮猴徐永燮自然不甘落后,也照样每人敬了三杯。
绝情仙子又道:赵公子,现在该你喝了,再喝三杯,我就说今天打跑四个飞天神魔的事,你看如何?赵复初连连说好,果然也连饮了三杯。
绝情仙子就把秦映红劫持李玫,自己等人如何追踪,杨继功力敌万里飞虹,谢少安、冰儿如何击败四个飞天神魔化身之事,简扼的说了一遍。
无肠公子赵复初咧着厚嘴唇,大笑道:谢……谢兄,剑术如……如神,……冰姑娘徒……徒手也打……打败了两个,真……真是了……了不起,永……永燮,家……家父这次寿……寿诞,……有几位大……大英雄莅……临,给……给寒家增……增光不少。
你……你把杨……杨兄他们那副寿……寿联,挂……挂到大……大厅上去,也……好叫江湖朋……朋友,大家瞧瞧,兄……兄弟这……这几位朋友……都是武林第……第一高……高手。
剥皮猴徐永燮连声应是,道:立时去挂,只是大厅上挂的那副寿联,是少林方丈送的,可要换下来?赵复初道:少……少林普济老……和尚,听……听到飞天神魔,怕……怕的要死,哪……哪有杨兄、谢兄的英……英雄,他的寿……寿联,只能挂……到边……边上去。
杨继功道:赵兄千万不可如此,普济大师,领袖武林……赵复初大笑道:杨……杨兄不用客气,江……江湖上,把杨……杨兄说……说成了天神,兄……兄弟要……要大家知道杨兄也……也到了赣州,是……是替家……家父祝寿来的。
这一席酒,无肠公子赵复初曲意奉承,宾主之间,谈笑融洽,一直吃到了初更时分始散。
使女撤去杯盘,又替大家沏上香茗。
恶狗陈康和送上红缎金绣名条。
这一阵工夫,居然在红缎上用金线刺绣好每一个人的名字,即此一点,可见赵府办事之快了。
红缎名条,普通都是收礼处收下了礼,当场用墨写了交给来的。
红缎名条上,来宾的姓名,用金线绣的,是特别贵宾,本来只有各门派的掌门人亲来,才用绣金名条。
如今杨继功等七人,都用了绣金名条,这是以最隆重的贵宾之礼相待。
赵复初歪着头问道:康……康和,杨……杨大侠他们下……下榻之处,你……你准备好了么?陈康和忙道:早就准备好了,贵宾区东跨院,共有六栋房屋,杨大侠六位,住第三幢较为合适,那里楼上楼下,一共有八个房间,其他五幢,都只有五个房。
赵复初点点头道:好,好,时……时间不早,杨……杨兄几位,和姑娘们路……路上辛苦,也……也好早些休……休息了。
杨继功抱拳道:赵兄盛情,兄弟谢了,赵兄请留步吧!剥皮猴徐永燮忙道:公子也可以休息了,这接待杨大侠几位之事,兄弟是总招待,康和兄是接待总管,交给咱们两个就是了。
谢少安道:徐兄说的是,赵兄不用客气,请留步了。
无肠公子确有几分醉意,打了个酒呃,拱拱手道:那……那兄弟就……就不送了。
恶狗陈康和一步抢在前面,拾抬手道:兄弟带路,杨大侠诸位请。
一行人由一猴一狗陪同,刚出花厅,走了一箭来路。
谢少安本已有了几分醉意,这时给冷风一吹,突然心头翻动,呕了一声,张口把刚吃下的酒菜,吐了出来。
金笛解元赶忙伸手扶住,说道:谢兄喝醉了。
谢少安把吃下的酒菜,吐出来之后,胸口稍为舒畅了些,摇摇头道:兄弟没有醉。
但一个喝了酒呕吐的人,他说自己没有喝醉,这话有谁相信?因为大凡喝醉酒的人,都是说自己没有醉的。
杨继功道:谢兄确是没有喝醉。
他只说了一句话,突然也张了张嘴,呕的一声,接连把酒菜吐了出来。
姜兆祥慌忙走上前去,扶住他身子,说道:大师兄也喝醉了恶狗陈康和回过身来,奇道:杨大侠、谢大侠喝的并不多,怎么醉了?杨继功道:兄弟不要紧。
绝情仙子较为细心,心里暗暗一动,暗想:一个内功有相当根基的人,寒暑不侵,就是多喝几杯,也足可自制,决不会吐,自己就比他们喝得要多,尚且无事,何况杨、谢二人内功修为,胜过自己甚多!心念一动,忍不住目注杨继功,问道:杨兄觉得如何了?杨继功道:没什么,吐出来了,就好得多了。
剥皮猴徐永燮笑道:喝醉了酒,一吐就好,兄弟和康和兄是经常喝醉的。
恶狗陈康和道:永燮兄,你经常喝的吐,那是没错,喝酒,兄弟可没醉过。
徐永燮大笑道:你没喝醉过?哈哈,你还记不记得醉的爬在地上学狗叫?陈康和哼了一声道:那是兄弟逗你们玩的,大家都叫兄弟恶狗,学几声狗叫,那也无伤大雅,谁像你喝醉了酒,居然爬到令嫂的床上去了。
徐永燮一张又黑又瘦的脸上,登时色如猪肝,怒声道:陈康和,你说话留神些!陈康和大不剌剌的道:怎么,兄弟说错了,只要问你有没有那回事?徐永燮大喝道:姓陈的,你是什么一副德性,还当我不清楚?你老婆,就是你老子当年收了房的丫头,你老子就是给你活活气死的……陈康和听得勃然大怒,喝道:妈的,你是什么东西?把自己老婆,巴结公子,才当上的总管。
徐永燮怒吼一声,挥手一掌,朝陈康和脸上掴去,他个子较小,身手较灵活,这一掌拍的一声,掴个正着。
陈康和吃了亏,岂肯甘休?大喝一声,双手箕张,扑了过去。
徐永燮闪身躲开,但肩头衣衫,却被陈康和抓住,嘶的一声,撕下了一大块。
两人自然是有了几分酒意,才会一言不合,互揭对方疮疤,继而大打出手,扭作一团。
杨继功皱皱眉头,朝姜兆祥道:师弟快去把他们两个拉开。
一面叫道:二位总管,快请住手,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句戏言,怎的认真起来?金笛解元和姜兆祥赶忙走上去,把扭成一团的两人,强行拉开。
但两人身上簇新的长袍,也已撕破,头脸上同样鼻青眼肿,气呼呼的不肯罢休。
陈康和喘着气道:诸位都看到了,大家评评理,是他先动手的,兄弟还手,也只是为了自卫。
徐永燮戟指着陈康和理直气壮的道:不错,是我先动手,谁叫你嘴里不干净?绝情仙子嗤的笑道:二位不用再争吵了,大家是自己人,天天见面,何苦为了一点小事,争的面红耳赤,杨兄、谢兄喝醉了酒,急需休息,还是给我们引路吧。
她话声娇脆,听到耳边,就像喝了醒酒汤一般。
陈康和连连拱手道:仙子说的是,诸位多多原谅,兄弟带路。
徐永燮也拱手作揖道:兄弟真是抱歉,还望诸位贵宾海涵。
两人话声一落,果然不再争执,一左一右引着众人走去。
进入东院一道月洞门,眼前花木扶疏,一道白石小径,穿行花林,园中小桥流水,假山亭阁,布置成趣!花径两旁,点燃着各种颜色不同的风灯,在黑夜之中,看去五彩缤纷,随着摇晃,越发把这一片花园,点缀得花团锦簇。
这自然是赵府划为贵宾区的花园宾舍了。
大家因杨继功、谢少安两人,经过一阵呕吐,浑身乏力,需人搀扶着行走,谁也无心去浏览园中景物。
一会工夫,行到一座楼宇前面,一猴一狗引着大家进入院落。
早有两个青衣使女,迎了出来,看到徐、陈二人,衣衫撕破,鼻青眼肿的模样,不觉怔了一怔。
但却不敢怠慢,两人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婢子见过两位总管。
陈康和道:秋兰、秋菊,这两位贵宾喝醉了酒,你们快来扶进去。
徐永樊接着道:这几位贵宾,就在这里下榻,你们二人好生伺候。
两名使女答应一声,正待伸手来扶。
金笛解元道:不用了,还是我们扶进去也一样的,两位姑娘在前面领路就好。
冰儿道:你们先给杨大哥、谢大哥安排好房间,先让他们躺下来休息。
陈康和陪笑道:这里楼上楼下一共有八个房间,诸位七人,正好是三个姑娘住楼上,杨大侠四位男的住楼下。
说话之间,两名青衣使女领着众人进入堂屋,金笛解元、冰儿两人扶着谢少安,到东首厢房。
姜兆祥、李玫扶着杨继功到对面的西厢房,让两人躺下。
徐永燮、陈康和跟着人内探视,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自辞出。
绝情仙子等一狗一猴走后,悄悄走到杨继功榻前,低声问道:杨兄,你是不是真的喝醉酒了?杨继功听的一怔,说道:兄弟确是胸口作呕,刚才吐出酒菜,已经舒畅多了,只是浑身乏力,手脚还有些酸软。
绝情仙子道:那是真的喝醉酒了。
杨继功摇摇头道:兄弟纵然不善饮酒,但喝上一二斤酒,还不至于醉得要吐,何况今晚喝的不多,我想决不是喝了酒才吐的。
说话间,只见一名使女端着茶盘走进房来,把一杯茶放到榻前茶几之上,躬躬身道:小婢替杨爷沏了一杯浓茶,茶可解酒,杨爷可要小婢服伺你喝些茶么?杨继功道:不用了,姑娘放着就好。
那使女转身朝绝情仙子、李玫二人道:二位姑娘,请上楼去看看房间,还缺少些什么,小婢好立时去办。
绝情仙子道:我们自己会上去看的,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那使女道:小婢秋菊,还有一个秋兰,就是奉派在这里伺候贵宾的,有什么吩咐,只要叫一声就好。
说完,朝几人福了福,悄悄退出。
绝情仙子双目凝注,低声说道:杨兄不是醉酒,那怎么会吐呢?莫非……李玫没待他说完,抢着道:会不会是无肠公子在酒里做了手脚?姜兆祥唔了一声道:表妹说的不错,准是这姓赵的不怀好意,在酒里做了手脚,小弟这就找他去。
说完,一手摸着剑柄,正待转身朝外冲去。
杨继功喝道:师弟站住。
姜兆祥站定身子,道:大师兄……杨继功道:你不准胡闹,若是他酒中做了手脚,你们不是也都喝了,怎会无事?而且愚兄在未来赵府之前,就觉得胸口闷塞,有些不舒服,我想此事和赵府无关。
李攻关切的道:大师兄那是招了凉。
杨继功道:谢兄也吐了,你们去看看他,是否和我们的情形一样?姜兆祥道:小弟这就去。
绝情仙子道:我也去。
回头朝李玫道:小妹子,你留在房里,陪着杨兄。
绝情仙子、姜兆祥二人跨进房里,谢少安正靠着枕头,坐在榻上,冰儿端着茶蛊,站在榻前,喂他蝎茶。
金笛解元一眼看到绝情仙子和姜兆样两人走进房来,立即迎着道:兄弟正要过去瞧瞧,杨兄怎么了?绝情仙子目光流动,还未说话,灯光之下,只见谢少安本来俊美如玉的脸上,此刻竟然十分苍白,不觉暗暗吃了一惊,问道:谢兄怎么了?金笛解元道:谢兄说他并非酒醉。
绝情仙子心头更是一动,款步走到榻前,说道:谢兄是否好一些了?谢少安含笑道:多谢仙子,兄弟还不碍事,方才吐了之后,已经好多了,只是觉得有些疲倦,杨兄如何了?这情形不是和杨继功一样?绝情仙子更觉事情有些蹊跷!姜兆祥接口道:大师兄也说不是醉酒……谢少安突然向他摇了摇手,示意不要出声,一面朝站在榻前的冰儿嘴皮微动。
姜兆祥话到一半方自一怔!冰儿手上还托着茶盏,来不及放下,身形一晃,已经到了南首窗下,一手推开窗户,娇喝道:窗外是什么人?她身法之快,简直到了极点,从榻前掠到窗下,推开窗户,只是像电光一闪!bwkpjq 扫描 一兆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东方玉 >> 《金凤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