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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个进攻阴谋

2025-03-30 07:13:03

……招者召也,以手曰召;魂者身之精也.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

魂魄散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

--《楚辞・招魂序》宋玉人暧濯我足,剪纸招我魂。

--《彭衙行》杜甫有一个进攻阴谋。

被进攻的目标,有着长久以来发展成功的防御系统,极其完善。

当然,任何再好的防御系统都有隙可趁,问题是在于进攻者是不是能够找得到这个空隙。

通常,虽然找到了空隙,进袭者得以渗入,但由于防御系统的完整。

总可以在最短的时间中。

发现进袭者,并且将之消灭,在更多的情形下,被进攻的目标,不但依靠本身的防御力量来消灭入侵者,还可以通过许多种方法,或增进防御力,或不单是防御,而是向进攻者进行反击,使得进攻者失败。

进攻和防御是全然敌对的。

进攻者使用什么方式进攻,使用什么武器进攻,自然都必须严守秘密。

防御系统如何动作,如何击退敌人,用什么方式,用什么武器,自然也是高度秘密。

双方的情形都一样,如果一切公开了,那么,公开的一方,必然失败。

在那个进攻阴谋之中,不可思议的是,进攻后方,竟然对防御的一方,一切的设施、运作方法,了解得极其彻底。

这就使得整个阴谋,在十分轻松的情形之下,可以完成。

被进攻的一方,甚至在未曾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

举一个实际的例子来看看进攻者是何等狡猾,和防御者是怎样失败的。

防御系统之中,有一项特殊的功能,是对不怀好意的入侵者,有自动识别的能力,只要一有入侵者出现,防御系统就自动行动,毫不留情地把入侵者消灭,可是这项功能,却被入侵者识破了,于是,入侵者伪装起来,使防御系统名存实亡,等于全不设防。

各位,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结果如何,自然可想而知了。

用十分慷慨激昂,又带着极度无可奈何,说了以上那一番话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他的声调之所以会无可奈何,多半是由于他所说的那个进攻阴谋,一定得得到成功之故。

听他在讲话的人,有十来个,大多数的手中,都拿着酒杯,有的,还衔着烟,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大多数人的神情,都十分悠闲。

对了,这种情形,正是一个一切者很正常的,通常来说,都没有什么特殊目的的聚会。

与会者都吃得饱饱的,食物自然精美,这一点可以从各人满足的神情上看出来。

在那种场合,忽然有人发表了上述的言词,多少令人感到有点意外,所以,在那中年人的话告一段落之后,就有人叫着他的名字问:费医生,你是不是准备写一部小说?最流行的题材?间谍、战争、秘密的泄露,自然,还要有一些香艳的描写?被称为费医生的,是在场所有人都熟知的一位杰出的医生,大家也知道,近五六年来,他并不实际行医,而只是埋首在实验室中,做研究工作,可是也未见有什么成绩,现没有人知道他在作些什么。

所以,自然而然,他的几个熟朋友,在取笑他的时候,都说他像是恐怖小说中的那个鬼医,都说他愈来愈少在熟朋友前露脸,多半是他在研究成功了什么魔方配制的药,在试管中,冒着白烟,咕噜咕噜吞下去之后,就会变得形容古怪,举止失常,为害世人。

在不到两小时之前,各人这样取笑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反驳,只是带着几分不屑的笑容,作为他的反应,同时,向我望来。

我当然也在这个聚会之中。

我也知道他向我望来的意思,是他在告诉人:看,这些人多么没有想象力,那就决计不再有进步。

费医生的名字是费力,那是一个叫起来相当响亮的名字,可是很奇怪,医生这个职业,不知是人们出于尊敬还是习惯,只要是医生,不论在什么场合,人家称呼起来,就是陈医生、王医生或李医生,再也没有原来的名字了。

杂货店东就不会这样,没有人称之为王杂货店的。

我和费力不是很熟。

但是对他有一定程度的欣赏,在一些场合中,偶然遇到,如此而已,所以,他一直未曾在我记述的那么多的故事之中出现来。

在这个故事中,他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这一点,要请大家注意。

他忽然宣称的那个进攻阴谋,我既然在场,自然也听到,我也不知他忽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神情十分感慨,想说什么,我却弄不明白,自然也无法表达什么确切的意见。

又有人大声问:是么?那个阴谋,发生在什么地方?费力陡然激动起来,先是大幅度地挥着手,接着,放下了酒杯,双手一起指向自己的身子,然后,又指向在他身边几个人的身子,再指向所有人的身子,叫着:在哪里?就在我们的身体里,就在这里,在你、我、他,每一个人的身体里。

由于他是医生,再加上他刚才的那一番话,给我的印象,可算是深刻,所以,我立即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了。

他那番话中,所谓被进攻的一方,就是人体。

人体对于侵袭,有完善的防御系统,那是他故意这样说的,实际上,那就是人人皆知的人体防疫系统。

而他口中的所谓进袭者,自然也就是无时无刻不向人体进攻的种种细菌和病毒,种类之多,进攻形式之繁复,简直难以形容。

我由于最近的一次经历,恰好和病毒有关联,所以也就对那类题材,特别敏感。

我暗中吸了一口气,同时,留意到,已了解费力想说明什么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在静了极短暂的时间之后,有人道:费医生,你是想说,有一种病毒,完全了解人体免疫系统的秘密,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向人体进攻?费力用力点头:自然,人人都知道,这种病毒进攻,得到成功之后,人会生什么玻各人都苦笑--自然人人都知道,后天免疫力丧失症,简称爱滋,那是全人类都在讨论着的事。

人类自称万物之灵,可是对这种小得要放大几万倍才能看见的,甚至在人类现阶段的科学概念中,还不能被称为生命的病毒,却全然束手无策,只好满怀恐惧地看着它们蔓延恣虐。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人低声问:这几年,你在实验室中,你在研究这种病毒?很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费力大摇其头:不,可是我一直在留意医学界的讯息,来自美国的研究结果--他们把这种病毒定名为HIV3,也弄清楚了它们如何进袭人体,它们的蛋白质外壳竟然可以不断地变换性质,使得人体的抗体受到迷惑,不发出警报,所以,它们可以避过免疫系统的防御,避过淋巴球,在人体所有防御系统毫无察觉的情形之下,已经进入,匿藏在中枢神经系统内,喜欢什么时候发作,就什么时候发作。

在费力才一开始提及进攻阴谋之际,大家还不是怎么在意,可是这时,话题一转到那么可怕的病毒,人人都感到心头有一股重压。

有关这种病毒的常识,人人皆知,包括它的潜伏期可以长达十年,也包括它在潜伏期间是如何难以查察得出,自然也包括它的传染性,防治它的药物和疫苗,似乎永远也无法发现。

又是一个时期的沉默,有人叫起来:换个有趣一点话题好不好?我趁机问:费力,从实验室中,培殖出一种病毒来,利用这种病毒杀人,是不是可能?他连半秒钟也没有考虑,回答是绝对的肯定:太容易了。

我忙补充:情形有点特别--这种病毒,有识别进攻目标的能力,譬如说,进攻的目标,是……意志力薄弱,或者是在剧烈竞争的社会中的失败者……之类。

我想的是已记载在《瘟神》这个故事中的那个计划,在说的时候,仍然有不寒而栗之感。

费力还没有回答,已有人叫:天,卫斯理,你又想到了什么?病毒除非有思想,否则不会知道谁是成功者,谁是失败者。

又有人叫:再成功的人,也有被伤风病毒侵袭的机会,别胡思乱想了。

费力冷笑:卫斯理说的可不是伤风病毒,他作了一个假设,在理论上,当然可能。

他望着我,显然希望我有进一步的问题或假设发出来。

可是我只是叹了一口气,因为那个经历绝不会叫人有愉快的回忆,所以我不再去想它。

又有人问费力:那么,这几年来,你究竟在研究什么课题?费力回答得极认真:可以算是生物工程……嗯,和细胞的遗传密码有关,嗯……我也在进修电脑,发现任何课题的科学研究,有了电脑的协助,都可以事半功倍。

他的话,听得大家都努力想了解,可是却又实在无法了解,自然无法再问下去。

聚会继续在各种闲谈中进行--我们喜欢这一类的聚会,各位一定可以发现我记述的故事,有不少是从这种性质的聚会开始的。

在散会之前,费力至少又喝了七八杯酒,才来到我的面前问:从刚才我说的研究课题之中,你能推测得出我想达到什么目的?我把他所说的想了一想,他提及生物工程学,提及细胞遗传密码,提及了电脑,只提到了这些,我无法推测他究竟想达到何种目的。

所以,我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出。

在那一刹那间,我留意到他现出了一种十分诡秘的神情,甚至有点鬼头鬼脑,那和他原来的神情不相称。

但是他那种神情,一闪即逝,他笑了笑:别说你猜不出,甚至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

他如果不说这句话,我对他研究的目的,一点也不会有兴趣。

像他那样,孜孜不倦地在作研究,和普通人并不发生关系。

可是他那样说,分明是想掩饰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而且,他的伎俩如此拙劣,那不免使我生气,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十分顽皮的念头,我道:是么?连你自己也不能确定?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可以代你确定一下。

费力怔了一怔,然后,打了一个哈哈,他显然以为我在说笑话,但神情又有不可掩饰的紧张。

那时,我想到的是,即使在尖端科学界,卑劣的行为一样存在,如果是一项快有成果,或已有成果有研究,在未曾正式公开之前,一般来说,都会保守秘密,免得被人剽窃。

费力的神秘兮兮,看来也正是为此。

所以,我也决定,要和他开一个玩笑--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人,自然只是和他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后来竟然会惹出那么多事来,虽然不能全算是意外事件,但是在当时,也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聚会散了,回到家中,不算太晚,白素正在听音乐,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想起我和费力开玩笑,觉得十分有趣,自然大有笑意。

白素横了我一眼,口角向上,略扬了扬--我们之间,在很多情形下,已经到了不必使用语言的程度了。

她的手作个小动作,自然是在问我因何事发笑。

我先四面张望了一下:良辰美景没有来?能不能把她们找来?白素望向我,神情讶异。

这一双孪生女,十分可爱,但也极其佻皮,平时,我当然绝不会对她们的光临表示不欢迎,可是却也从来未曾主动邀请过她们。

我失笑了起来:有一点事,想借助她们的绝顶轻功去进行。

白素扬了扬眉,伸手在身边的一具电话上,按了一个掣钮,准备打电话。

我顺口说了一句:她们生性好动,未必会在家里。

我本来只是随便说说的,可是白素却瞪了我一眼,很快地按着数字,然后才道:你真的很落伍了。

我先是一怔,但立时明白了白素的指责,可是却忍不住笑:她们也带着那么笨重的手提无线电话?那真是不可想象至极--再也没有比随身带着那种笨重的东西,更上更难看的了。

白素还是重复着对他的指责:你真是太落伍了。

她一面说,一面已再按了掣钮,把电话挂上了。

我又怔了一怔,就在这时,电话铃响起,白素拿起电话来,笑着说:卫叔叔有事找你们,快点来,我看一定是有趣的事。

我在一边,也听到电话中传来了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白素放下了电话,用挑战似的目光,向我望来。

我知道她是在问我:你知道我和她们,是怎样取得联络的?我不经意的笑着,白素刚才接了一组号码,立刻又挂上,那自然已把讯号发了出去,而良辰美景的身上,有一具讯号接收器,接到了讯号,就知道是什么人在找她们,这过程,再简单也没有,三等城市中的三流脚色,身边也都挂有这种讯号接收机了。

可是白素既然用这个问题来考我,答案自然不会那样子简单。

我也立时发现,情形和普通的不同。

普通电话是打到一个发射台去的,再由发射台发射讯号,而刚才,白素只是直接拨了一个号码,并未曾通过发射台。

自然,手持无线电话,也可以通过直接拨号来联络,不过良辰美景自然未必肯随身携带那么笨重难看的东西。

只想了几秒钟,我就明白了,答案其实还是十分简单;她们从哪里弄到了超小型的无线电话?白素笑了起来,伸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我知道我已作出了正确的回答,可是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使我莫名其妙。

她道:从戈壁沙漠那里。

我瞪大了眼,第一个想到的是,在戈壁沙漠,是不是有什么人建立了先进的科学基地?还是有一艘来自外星的太空船降落在那里了,所以能提供精巧、先进的科学基地设施?我在等着白素作进一步的说明,可是白素又以那种挑战性的眼光望向我,要我自己说出答案来。

我一面想,一面问:如果我没有听错,你是说\'戈壁沙漠\'?白素点头:是--不过这其中,有一个小小的狡狯。

她说着,浅笑了一下,可知这个小小的狡狯,一定相当有趣。

我仍然不得要领,只好试探着问:在戈壁沙漠,发生了什么事?白素只是微笑不语,我再试探着问:她们最近去过戈壁沙漠?小宝和胡说也去了?我前一阵子。

忙着另一件事,不在本地,在这期间,她们的行动如何,我不是十分了解,所以此一问。

白素仍然微笑摇头:既然说明了有一点狡狯之处,那就不能循常轨去想。

我啊地一声:是一个什么事件,什么组织,或是什么……代号?白素仍然不置可否,从她的眼神中,我可以知道,我的推测,已相当接近事实了,于是,我又提出了几个假设,可是白素的神情。

却没有进一步的认可。

我焦躁起来:猜不出来,揭晓吧!白素一把答案说出来。

我几乎没有气得翻白了眼。

她道:是两个人,一个姓戈名壁,一个姓沙名漠。

我一句粗话,几乎冲口而出,还好我算是有足够自我控制力量的人,所以这话,只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发出了一下听来怪异的咕的一声,就咽了回去。

白素又补充了一句上很有趣的名字,是不是?我不免悻然:有趣个屁!白素神态悠然:也真有那么巧,两个人志趣相投,成了好友,专对各种时代尖端的科技产品有兴趣,自己动手制造,独一无二,据说,他们制造的个人飞行器,真能使人和鸟一样在空中飞翔。

我闷哼着:真的飞到戈壁沙漠去,渴死他们--什么名字不好取,人的名字愈来愈怪,良辰美景,是什么名字,还有胡说,简直胡说八道至极,说起来,还是小宝的名字正经些。

一言未毕,陡然听得门铃声大作。

白素过去打开门,两条红影,一闪就到了我的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看了叫人忍不住要去拧一下的美丽少女脸庞,离我不到三十公分,充满了期望地望着我。

我忙道:先别欢喜,我要你们去做的事其实十分无趣。

这两个小丫头,对我倒是充满了信心:不会的,一定有趣之至,不然,杀鸡焉用牛刀,怎会想到要我们这种绝顶高手出马。

听她们的口气,竟以为我要她们做的事,是我所做不到,而非要她们来做不可一样。

我大摇其头:算了,只当没有这件事,免得你们期望愈高,失望愈大。

良辰美景自然不依,吵得耳朵都要把我们震聋,自然无法听出她们究竟提了些什么抗议。

白素笑吟吟地望着我,绝无加以援手的意图。

我只好叹了一声:事情真的不是很有趣,我说了,做不做在你们。

于是,我把费力医生的情形,说了一下--这才发现:费力也是一个怪名字。

然后,我道:他愈是想隐瞒研究的课题,我愈是想把它找出来,再讲给他们听,吓他一跳,所以想到了你们。

您请你们偷进他的研究室去.弄一点文件出来。

我讲到这里,一眼看到白素在暗暗摇头,那自然表示我的提议,当真是无趣之至,而良辰美景这两个可恶的小家伙,竟然不约而同,一起大大打了一个呵欠。

我不免有点老羞成怒,哼地一声:没有兴趣就算,太过分了。

良辰美景吐了吐舌头.我又道:下次别来找我要有趣的事。

两人急忙分辩:这……这种事,的确无趣……谁知道那医生在研究什么?我提高了声音: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叫你们去探索。

我注意到了白素正在同她们的人,大打眼色,两人的态度,突然由于受到了白素的暗示而改变,可是也变得很勉强,一看就可以知道是装出来的高兴。

一个道:对,说不定,会有十分奇特的发现。

另一个进:可不是,许多怪异莫名的事,开始都平平无奇。

我觉得更加无趣,显得十分疲倦地挥了挥手:好罢,随便你们。

反正找本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和费力开一个小玩笑,开得成开不成,都没什什么人关系,她们若是不想做,我当然不会勉强。

可是良辰美景看到了我的冷淡,她们反倒委曲起来:我们说了去,这就去,月黑风高,正好行事,那个倒霉蛋的研究所,在什么地方?我怔了一怔,笑了起来:说真的,我根本不知道,只好烦你们一起去查了出米。

他的名字是费力,在医学界相当出名,要查出他的研究所在哪儿,不会太费力。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0第二章:和鬼一起生活良辰美景听和我故意拿费力的名字开玩笑,觉得十分有趣,哈哈笑着,互望了一眼,从她们的神情上,看出她们立刻有了一个顽皮主意,可是她们并没有说出来,只向我和白素一拱手,身形倏退,已到了门前,齐声道:一有结果,立刻来报。

我忙道:且慢。

对付她们,有时,言语所用的词汇太现代化了,未必有用,这且慢两字,恰好用上,她们已打开了门,身形飘向外,又立时反闪了进来。

两双大眼睛望定了我。

一去一回,身开快绝,我看到她们的耳垂上,一左一右,各自挂着一双式作相当别致的耳环,正在乱晃。

我道:费力在研究课题--定十分专门,你们看不懂,自然也记不住,要带些工具去,我有--不等我讲完,两人已抢着头:比起戈壁沙漠那里来,卫叔叔,你那些所谓工具,都像是石器时代的东西。

我怒瞪着她们,两人故意作其害怕之状,可是绝不准备改口。

我闷哼一声:好,有微型摄影机可以将文件摄下来吗?微小到什么程度?两人叹了一声,叫起来:天,还用摄影机。

我恼怒:哪用什么?良辰道:总有先进一点的吧,譬如说,图文传真。

我更怒:你怎知费力的地方一定有图文传真机可以供你使用?美景道:我们可以随身携带。

微型,无线电直接传送,扫描端子一扫而过,在戈壁沙漠处的接收机中,文件就清清楚楚出来了。

我向白素望去,心中在想,在她们口中,那叫作戈壁沙漠的两个人的能耐,可能是被夸大了的。

这种微型的无线电图文件送真机应该还只是实验室中的东西,所以我要在白素处求证一下。

白素向我微笑,同时点了点头,肯定了戈壁沙漠确有其能,我也不禁大感感叹,因为要得到白素的肯定,并不是太容易的事:当是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什么时候,倒要结识一下这两个人。

良辰美景一听,雀跃向前:好极了,他们不知道想认识你,扯了好多次,我们都怕挨你骂,连搭腔都不敢。

我苦笑:我哪有那么凶。

良辰指着美景,美景指着良辰,指的都是耳环:这是他们设计制造的精密通讯仪,有着多种功能,譬如说,刚才白姐姐利用电话打了一个号码,号码是把讯号输入他们住所的电脑,再自动传向发射台,我们这里,就收到了讯号。

我吸了一口气:每一个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通讯方式,例如温宝裕是--两人抢着回答:三长两短。

三长两短的讯号的一种方式,也是中国话中的一名俗语,不是很怀好意,她们当然是故意选定了这样的讯号给温宝裕用的,所以,一说了出来,就笑个不停。

我盯着她们耳下不断摇晃的耳环看,六角形,不会比指甲更大,也很薄,微型电子仪器的体积可以小到这种程度,也真是很不容易了。

两人又道:我们的工作进行得好,你就由我们介绍给他们认识。

我又好气又好笑:我成了奖品了。

良辰美景一起叫:谁叫你\'隔着墙吹喇叭\'--声名在外,我们这就去进行。

我那时,如果知道她们这就去进行是什么意思的话,一定会提议她们明天早上再开始也不迟。

那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我也是直到若干时日之后,才知道当晚她们离开之后,做了些什么。

那是后来,有一次,已成为世界著名私家侦探的小郭,忽然向我提起,说的时候,犹有余悸:真骇人,这世上奇才异能之士真多,若干天之前,半夜三更,我的一个职员在事务所当值,进来了两个穿红衣眼的少女,行动快得和鬼魅一样,立逼着要找一个……医生的一切资料,那职员……一直以为遇到了鬼,吓得发了三天烧,也不敢当夜班了。

我听了自然只好苦笑,还不能表示什么,只好道:你那职员,也未免胆子太小了。

小郭的神情十分严肃:不是他胆小,我的事务所中,到处都有闭路电视,也一直不断进行录像。

事后,录影带放出来一看,那两个少女站着不动的时候,明丽可人,两个人一模一样,可是一动时……绝无可能有人可以移动得如此之快的,她们是……我笑了笑,知道他接着想说什么:不,她们不是外星人,有机会,会介绍给你认识。

小郭望了我半晌,才道:你认识的怪人真多。

我立时回答:包括阁下在内。

良辰美景在离开之后,就在小郭的侦探事务所中,取得了费力医生的一切资料。

费力医生的研究所,由一个世界性的研究基金作资金支持。

这一类的基金,对于有资格的研究者,十分宽容,付出大量的金钱供研究,三年五载,没有结果,绝不会有半分怨言,而且也绝少过问研究者如何花费金钱。

费力的研究所,甚至连建筑物,都是基金支出建成,在一个海湾的边上,十分优美清静。

这些,都是我在事后才知道的,具体一点说,是在那晚分手之后的第三天晚上。

那一天,从下午起,就显得十分不正常。

本来,秋高气爽,气候宜人,可是那天却热得反常,而且十分湿闷,所以,当下午三时左右,门铃声响,我听到老蔡苍老的声音,在叱责来人时,心中在想:是老蔡愈老火气愈大了呢?还是这样的天气,令人脾气暴躁?随着老蔡的呵责声,是一个听来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哀求:老蔡,看看清楚,是我,我不是陌生人,我是卫斯理的老朋友了。

老蔡的声音更大,可以想象,他在大声叫嚷时候,一定双眼向上翻,不会仔细看看来人是谁的:谁都说是熟人,我怎么没有见过你?我在迅速想:声音很熟,可是曾经过了什么非常的打击,所以声音变了,那会是谁?难道是陈长青学道不成回来了?不,那不会是陈长青。

我不想老蔡继续得罪人,所以打开书房门,走向楼梯口,向下望去,首先看到的,是叫汗湿透了衬衣,贴在来人的背上,而就在那一刹那间,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而且也感到意外至极。

我先喝止了老蔡:老蔡,你怎么连这位先生也不认识了?快请他进来。

老蔡听我一跑,才认真端详了来人一下,也不能怪他老眼昏花,这时,来人也头向我望来,在大约不到二公尺的距离,打了一个照面。

我和他极熟。

可是要不是刚才听到了他的声音,也不容易一下子认出他来--如果那是他刻意化装的结果,自然不足为奇;这人的化装术极精,有一次,在中国西北,秦始皇墓地之旁,他化装成了当地的一个牧羊人,就几乎把我瞒了过去。

而如今,他绝不是化装,而是由于不知道遭到了什么事,以致连他的外形,也起了变化,他本来充满自信的脸上,这时满是惊怕和疑惑,像是世界末日已经来到了一样,而在我的想象之中,就算世界末日真的来临了,像他这样的人,也不应该这样惊慌失措的。

这时,他看来完全失去了自制的能力,他的衬衣被汗湿透,看来也不单是由于天气闷热,而是由于内心的极度恐惧和虚怯,所以才会那样冒汗。

而且,他那种大量出汗的情形,皱纹满面肤色灰败。

这时,他抬头向我望来,眼神无助之至。

他伸手想推开老蔡向前起来。

可是非但未把年老力衰的老蔡推开,他自己反倒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老蔡忙伸手将他扶住,他就大口喘气来。

这种情形,我看在眼中,大是吃惊,连忙飞奔上前,一面叫:齐白,发生了什么事?是的,齐白,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盗墓专家齐白,在我记述的故事中,出现过许多次的齐白。

相信在看了我对来人的描述之后,再听我叫出了齐白这个名字来,各位也一定大吃一惊了。

要使齐白那样坚强、勇敢、心底缜密、坚韧、具有高度科学现代知识的人,变成眼前这种样子,一定有特殊至极的原因。

齐白最近一次在我故事中出现,是《密码》这个故事,所以我立即想到,是不是那个故事中,那怪不可言的似人非人,似蛹非蛹的东西,已经发育成熟,变成了一个可怖莫名的妖孽怪物?如果是,也的确可以把他吓成那样子的。

可是,和这怪物有关的班登医生,带着那怪物到勒曼医院去观察它的成长了,如果有了变化,我们曾约定,最快告诉我,而我没有接到班登医生的任何通知。

我一面飞快地想着,也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背,他手心冒着汗,可是却冰冷--可知他的情形,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他张大了口,声音嘶哑,可是出声不成语句。

我把他拉到沙发前,推他坐下,他竟然一直抓着我的手背不肯放,我只好叫老蔡快点拿酒来,偏偏老蔡行动又慢,我真担心齐白会在那一段时间中,昏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齐白这样闯进来的情形,以前也发生过,可是他本领的确如此之差,我去是见所未见,就算是当年,他被一个大国的太空总署追杀,像土拨鼠一样,躲在地洞中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我从老蔡手里,接过酒瓶,用牙咬开瓶塞(我的右手臂,一直被他紧紧抓着),把酒瓶凑向他的口,他总算知道张开口,可是当他喝酒时,酒却一直流到了口外。

几口酒下去,他整个人,算是有了一丝生气,居然知道翻着眼向我望来,声音一样嘶哑,但总算可以说话了,他道:我……见鬼了。

我呆了一呆。

齐白是一个盗墓贼,根据上得山多遇着虎的原则,见鬼机会最多的,自然应该是盗墓人。

事实上,齐白经常在一些宽敞宏伟的古墓之中,流连忘返,不知道外面的是什么世界。

以他这样身份的人,见鬼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本来我着实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但这时知道他不过是见鬼而已,虽然看得出那个鬼(一个或是一群),令他并不好过,但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有点嫌他大惊小怪,所以用力摔开了被他抓住的手臂,同时,语音之中,也不免大有讥讽之意:哦,是什么鬼?大头鬼?水鬼、长脚鬼?青面獠牙的男鬼,还是百般娇媚的女鬼?齐白用那嘶哑的声音叫:我见鬼了,你知道吗?我见鬼了。

他并没有怪我在讽刺他,只是又抓住了了我的手臂,摇着,力量不大,十分虚弱,重复着他的遭遇,充满了求助的眼神。

我不忍心再去讽他,叹了一声:看来,你遇到的鬼,没给你什么伤害。

你现在的情形这样差,多半是人心理作用。

这两句话,倒对他起了一定的镇定安慰作用。

他接过酒瓶,又喝了几口酒;才大大吁了一口气,双手捧住了头,过了一会,才道:我本来一直不相信有鬼,可是这次……唉,这次……我真的见鬼了。

我等他再说下去。

他再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但见到了鬼,而且,还和鬼一起生活了三天。

我皱起了眉:请你再说一遍。

齐白虚弱地重复:我和鬼一起生活了三天。

我大摇其头:鬼有什么生活?人死了才变鬼,既不生,也不活。

要是换了平时,齐白一定会因为我在这种情形,之下还在咬文嚼字而生气,可是这时,他看来连生气的精神都没有。

他只是改口:好,就算是我和鬼……一起存在了三天。

我心中仍充满了疑惑:照你现在的情形来看,你见到的鬼……应该你一见就逃才是,如何和他一起存在了三天之久?难道鬼有什么力量,使你无法避开?齐白双眼张得很大,眼神惘然,像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生了什么事,而且频频舔着唇。

我拿了一大杯水给他,他端起来。

咯咯地喝着,又再喝了几口酒作为补充,这才用比较正常的声音问:能听我从头说?我拍着他的肩头:当然,老朋友。

当然。

如果有什么鬼,能把你吓成那样,我自然有兴趣听。

齐白更正我的话:我不是害怕,只是……感到无比的诡异。

人对死亡那么陌生,而鬼魂一直又是……虚无缥缈的,忽然有……一个鬼,结结实实出现在你的面前,那感觉……怪到了不可思议……我早就承认灵魂的存在,也进行过不少工作,去搜寻和灵魂接触的方法,有时成功,有时失败。

但确如齐白所说,研究、探索灵魂、是一回事,一个结结实实的鬼在面前.又是另一回事。

(结结实实,他用了多么奇怪的形容词。

)我也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齐白望着我,一副现在你知道了吧的神情。

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说得具体一些。

齐白喘了几口气,才道:是一个老鬼……我的意思的,一个古老的……死了很多年……却又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遭遇一定令得他震惊万分,因为直到这时,他说话仍然断断续续,难以连贯,也使得听来格外有一种怪异之感。

我也受了一定程度的感染,向他作了一年手势:慢慢说,从头说起。

齐白望着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接着又大口喝酒,又抿了嘴好一会,才道:最近,我发现了一座十分奇特的古墓--一个故事,如果用这样一句话来开始的话,应该是相当吸引人的,可是齐白如果要说一个故事,而用这样一句话作开始,那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因为作一个盗墓狂,要是每隔三五天,他不能进入一座新的坟墓,只怕比常人三五天不吃东西还严重--他会因此死亡。

所以,发现了一座古墓,对他来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不过,也还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他说十分奇特的古墓。

齐白阅墓多矣,能让他称为奇特,当然不简单。

所以,我并没有表示意见,而且我也想到,他将要作出的叙述,一定惊人至极,因为他曾如此震怵。

他停了一停:这古墓,显然是墓主人生前就经营的,在经过了传统的墓道、墓室之后,是相当宽敞的地下建筑,几乎完全比照地上的一幢宅子建成,连内中的陈设,也和一幢舒适住宅所有的无异。

当我进入的时候,同节都保存得极好,完全可以使用--他讲得渐渐流利了起来,本来应该让他说下去,不该打断他的话头,可是我却无法忍得住最基本的疑问,所以我一挥手:等一等,你说的那个古墓,是中是西在什么地方?那一个省?这些问题,十分重要,可是齐白听了,却翻着眼:那有什么重要?我有点生气:当然重要,你说那座古墓十分奇特,有着地下住宅一切完善的陈设,那是现代北欧家俱,还是古罗马的大理古浴池。

可以是日本式,也可以是中国式。

齐白抿着嘴,看来在考虑是不是就座回答这个问题。

这令我更生气,他带着一条命,十成之中去了七八成的样子来看我,宣称他和一个鬼在一起过了三天,当然是要向我求助,可是这时,却又吞吞吐吐,这的确叫人无可忍受。

我冷笑一声,说话也就不客气起来;我知道,盗墓贼大都鬼头鬼脑,自己找到了一座古墓,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会涌进那古墓去,所以一定要严守秘密,睡觉也最好把嘴缝起来,以免说梦话。

齐白涨红了脸: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冷笑:怎么不可以?我知道,那墓,离这里多半不会太远,不然,以你的精神状态来看,你也根本支持不到我这里,早已倒毙街头了。

齐白苦笑:干吗生那么大的气?不是我支吾,是他不让我说。

我大声问:谁?齐白道:他……那个……鬼。

我更大声道:任何鬼,都曾经是人,任何人,都有名字,就称他的名字好了,那个鬼的名字是什么?齐白张大了口望着我,样子像是白痴。

他的这种反应,当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他的这种神情,竟然维持了一分钟之久,这真正在考验我的忍耐程度--近年来,我涵养好了不知多少,要是换了以前,早就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横拖倒拽出去了。

过了一分钟,他才摇了摇头:不能说,我答应了他不说的。

我怒极反笑:他是一只鬼,照你说则是一只老鬼,死了好多年了,是不是?多少年?齐白喃喃地道:五百多年了。

我一声断喝。

一个人死了五百多年,又变成了鬼,还有什么可保守秘密的?他为什么不让你说出他的名字来,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你说这种鬼话来搪塞我,是想和那老鬼去永远作伴?齐白脸涨得血红,可知他的心中也十分愤怒,不到半小时之前,他连站也站不稳,此时居然霍然起立,气咻咻道:卫斯理,你这人,你这人--就是不讲理,什么都自以为是,我为什么要骗你,是他不让我说,我指天发誓,是他不让我说,而当时,他要我保守秘密,我也曾发誓答应他。

他那样声嘶力竭,一副此情唯天可表的样子,自然不会打动我,我嘿嘿冷笑:像你这种人,发誓的时候脸不应该对天,应该对地。

所有的古墓全在地下,你整天向地下掘,小心有一天,掘到了地狱去。

齐白用可伯的神情盯着我,我则冷冷地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才看出他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不想听我和那鬼在一起的经过了?我立即回答:想,非但想,而且想得很。

他忙道:那就--我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话头:我要听一个完整的故事,有确切的人名、地点、发生故事的一切详细背景,而不要听你在某时某地某古墓之中遇见了某个鬼。

我一口气说下来,齐白脸上红了青,青了红,好半晌讲不出话来。

我又道:看你刚才来的情形,你极需我的帮助,你要人帮助,就必须把一切都告诉别人,而不作保留。

齐白叹了一声,坐下来,双手托住了头,一会,才道:你错了,我的情形不好则由于遇到的事太诡异,我说过了,我不是害怕,我也不要你什么帮助,事实上也帮不了什么。

我给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你来找我干什么?齐白一字一顿:想来和人分享……奇异的遭遇,或许,如果那愿意,你也可以有机会……和他见面。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0第三章:大抽屉里的鼾声我心中苦笑,齐白的遭遇,他说的那一切,对我确实有着无比的吸引力;这家伙,他知道我的弱点。

知道他的话可以打动我。

可是我却绝不能让一步,因为我知道,若是听一个半明不白的故事,听得一肚子的疑问,那还不如干脆不听。

干脆不听,疑问只有一个: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故事呢?所以我语言冰冷:对不起,我对于见鬼,没有什么兴趣,留给你自己吧!齐白的神情十分为难:他……十分想保守他的身份、行踪的秘密--我再一次喝:我不要听这种鬼话,死了超过五百年的鬼,还保守啥秘密?谁还会对他有兴趣?齐白倒真会替那个鬼辩护,他竟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问题是,他在心理上,并不以为自己早已死了,早已变成鬼。

他认为自己还活着……还是在他的那个年代中,所以他的心中,十分害怕,我的突然出现,已经使他吃惊至极了。

听了这样的话,要是不头昏脑胀的,那可以算是超人,我离超人的程度远极,所以听了之后,没有当场昏过去,已是难得之至。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我嘿地一下干笑,他赶紧陪着笑。

我连笑了三下,他陪了三下,充满希望地问:你能谅解他这种心情?我要竭力忍着,才能使自己不大声叫喊,而且,声音听来,居然平易近人:对不起,不谅解。

齐白叹了一声:唉,你怎么不明白?你应该明白的。

齐白用十分殷切的目光望我,我把他刚才替鬼辩护的那几句话想了一遍:是,我明白了,那位鬼先生,生理一定在躲藏,逃避着什么所以虽变了鬼,仍然心理不正常,害怕行藏泄露。

我的回答,也算是荒诞绝伦的了,什么叫鬼的心理不正常,这种话,只怕在我之前,从来也没有人使用过。

可是,齐白却十分高兴,用力在他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对,你明白了。

我瞪着他:你应该对他作治疗,告诉他,他现在是一个鬼,要怕的是阎罗王的追拿,而又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不让阎王知道小鬼躲在何方。

齐白十分懊恼:开什么玩笑?我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你才是和我在开玩笑,你不肯实话实说,那就请吧!齐白神色难看,我的神情自然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齐白向门口走去,我估计他不会就此离去,因为我也实在想知道他的遇鬼的经过。

可是我估中了一半,估不中另一半。

估中的一半是,他到了门口,又转回身来:卫斯理,我的遭遇,是一个极大的发现,甚至解开了历史上的一个大谜团。

我立时回答:历史上的谜团,大大小小,有八千九百多个,我不在乎。

齐白苦笑;其实最主要的是那种情形:一个鬼在他的墓中……过了五百多年……还是结结实实的……鬼。

我又摇了头:那也不希罕,秦始皇陵墓之中,有超过三千年的活人。

齐白神情很难过,看来他实在需要有人来分担他那种有怪遭遇之后的诡异感--他独自负担不起那种怪异感觉的侵袭。

他的神情,表现了他心中的矛盾。

可是,在考虑了一阵之后,他还是道:我没有法子,就算我对天发誓,我……也可以违背诺言。

可是我是对一个鬼发誓的……那使我……不敢违誓,怕应了誓言。

我冷笑:你发了什么誓?他不断眨着眼:我说,要是我泄漏了他的秘密,叫我这一辈子,再也踏不进任何古墓一步。

我不禁长叹一声,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刹那之间,我心灰意懒,连逐客令也懒得下,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

齐白看来还想说什么,我却已转过身去。

我才一转身,就看到白素从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她带着微笑,道:其实可以有办法的。

齐白忙道:请说。

白素道:请齐白先生去和那个鬼先生商量一下,把情形告诉他,或许那位鬼先生肯同意向少数人透露他的秘密?齐白大是高兴:对,对,我这就去进行。

我闷哼着: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招鬼的本事了?齐白摇头:不必招,他根本在,一直在那古墓之中,我--他讲到这里,陡然住了口,像是讲多一个字,他就会应了泄露秘密的誓言,从此再也不能进入任何古墓一样。

我再向他挥手,可是这时,白素的话提醒了他,就算我不赶,他也急于离去,去和那位鬼先生商量。

他走得如此之急,几乎一头撞在门上。

我看着他离去,皱着眉,白素来到了我的身边,她显然知道我在转什么念头,所以她道:我看那个古墓至少在几百里之外,而且不知道在什么荒山野岭之中,要跟踪他,不是易事。

我被白素道穿了心事,不禁笑了起来:这家伙,鬼里鬼气,我无法设想什么叫作\'结结实实\'的鬼。

白素摇头:我想,他所说的鬼,只是他的想象,就像你一直在对鬼所下的定义一样--某种力量,影响了他脑部的活动,使他看到了鬼,感到了鬼的存在,在他来说,甚至还可以碰到鬼,但实际上,鬼并不存在,只是一种力量。

我点头:也有可能,出现在古墓中的,不是鬼,是一个人。

白素道:那就神秘得多了,一个活了五百多年的人?虽然不是没有可能。

我搔了搔头,齐白所说的一些零星片段,可以提供无穷的想象,我和白素继续设想下去,想到了现在不知在什么情形下过着神仙生活的贾玉珍,也想到了秦始皇墓中那些真正的古人;两人都深觉生命的秘奥,从一个单细胞起,到生死大关,简直每一个过程,都充满了奥妙。

正在我们感叹不已之际,良辰美景,一起走了进来。

自从我认识她们起从来也未曾看过她们停止过笑容。

我曾说,她们两人,多半连在睡着的时候,也是面带笑容的。

可是这时,两人却鼓着腮--并不是生气,而且沮丧,十分的不开心。

白素十分疼爱她们,一看到两人的神情,就伸手扭住了她们的手,一脸的关切。

她还没有问什么,两人同时伸手向我一指,同时一人的委曲,眼中泪花乱转,差点就要哭出声来了。

她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这样情景,分明是在说我做了什么,令她们感到了伤心。

白素也立时向我望着,大有责怪的神色。

这真是冤枉至极,自从那天,要她们去费力医生那里做点事之后,根本未曾见过她们。

我只觉得好笑:怎么啦,什么地方,得罪两位小姐了?良辰美景一扁嘴,还有眼泪落了下来。

这一来,我也不免有点紧张。

这两个小丫头,竟然会伤心到落泪,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我性急,忙道:不管什么事,快说。

两人的泪眼瞪了我一下一起转向白素:卫叔叔欺侮我们。

我几乎直跳了起来,白素已经道:只管说,我主持公道。

我气得连连挥手,也不加辩驳,倒要听听这两个小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以下的话,是她们两人,每人说半句联结起来的。

她们心意互通,说得很快,所以就算是她们两人一起说的,记述起来,也比较方便。

)两人的声音,仍是充满了委曲:卫叔叔安排了一个人在那研究所,取笑我们。

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事实上,每一个人,来到世上,都不是由自己作主的,为什么要拿我们来取笑?两人口齿伶俐,语音清楚,这一番话,我每一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可是整段话是什么意思,我却一点也不懂。

我忍不住一顿足;说明白一点,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究竟在说什么?两人给我一喝,向白素的身上靠了靠-一这就有点可恶了,就算我想出手打她们,以她们的本领,也足可以避得开,何必那样子?所以我的脸色,自然也益发难看。

白素冷静地道:别吓小孩子,她们的话,其实也很容易明白,她们说你和费医生串通了,安排一个人研究所,等她们去了,就拿她们取笑。

我用力挥着手:胡闹至极,而且,她们有什么可以被人取笑的?又和每一个人到世上来,都不是自愿的,有什么关系?白素的声音仍然平静:我猜,是有人取笑了她们的身世。

我怔了一怔,而良辰美景则已泪珠儿滚滚而下,显然白素猜中了。

我更是大疑,良辰美景的身世,连我也只是约略猜到了一些,不是十分肯定她们两人的来历,十分奇特,她们的祖上,几百年前,肯定曾参加过一场惊天动地的造反行动,后来失败,几个首脑人物,就远遁海外,且从此都过了几百年自我禁闭的生活,一直到最近,才算是重又回到了人间。

(良辰美景奇特的来历,记述在《废墟》这个故事中。

)连我也不知道她们的身世,如何可以串通了别人去奚落她们?而且,一那场大造反,好评坏评各占一半,就算有人拿出来说了,她们也不应该认为那是遭到了取笑,又何至于哭得如此伤心?我迅速转着念,也无法分辩,良辰美景一面哭,一面道:其实,我们的身世,也不是什么秘密,几百年前的事了。

和谁都没有关系,我们伤心的是……是……她们又同时抽噎了几下,才道:我们伤心的是,再也,没有想到,我们最尊敬、最崇拜的卫叔叔,竟然会这样捉弄我们。

原来她们伤心,是为了这个原因,我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不过我明知那是误会,所以并不紧张,只是长叹了一声:天要下大雪了。

良辰美景睁眼望着我,对我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显然不明所以。

白素笑了起来:分明他是冤枉的,窦娥蒙冤,六月下雪,你们看看是不是够凄凉的?良辰美景脸颊上的泪痕犹在,可是一听得白素那样说,却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才笑了两声,又想再板起脸来装生气,可是却也装不成了。

我摊了摊手:你们究竟遇到了一些什么?我连费力医生的研究所在哪里都不知道。

良辰美景互望了一眼,这才说出,费力医生的研究所是在一个海湾的附近。

研究所是由一个基金资助兴建的,六层高.最高一层是费力的住所,下面两层全是研究室和办公室,面对海弯,清静而又景色宜人。

良辰美景那天半夜,把小郭侦探事务所中的那个当班职员吓了个半死之后,得到的资料不算多,但总算知道了研究所的所在地。

她们第一次受我所托去做事,而我又是她们心目中最尊敬最崇拜的(直到她们带着泪说出来,我才知道自己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她们十分起劲,深夜驾着他们的跑车,先去找戈壁沙漠,向他们要了一架小型的图文传真机,只有一只普通闹钟大小,可以和任何电话系统配合使用。

那时,已经是凌晨二时了,她们仍然决定夜探,把车子开得飞快。

在郊外公路上,最使她们腾跃不已的,是遇上了十来辆正在私下进行赛车的车子,赛车的全是不伦不类的小伙子,看到了她们,还想捉弄她们,结果自然惨不堪言,甚至有五辆车子要进厂大修,十来个人,只怕没有一个不受点伤的。

所以,当她们赶到海湾,看到费力医生的研究所时已经将近天明了。

她们把车子停在山边,有一条山路能向研究所,山路口就有铁门拦着。

铁门虽然高大,当然拦不住她们。

她们一掠而过,在接近建筑物时,还有一道围墙,保安设备相当好,她们预期会遇到狗只,可是却没有。

越过围墙之后,已可以面对海湾,四周围静得出奇,除了有韵律的海涛拍岸声之外,没有别的声音。

整幢建筑物,也是黑沉沉的。

她们走近去,发现建筑物的面积相当大,前后左右都有门(绕建筑物一周,大约二百公尺,对她们来说,只是一掠而过而已),她们试了试四道门都锁着。

打开相当复杂的锁,并不是她们的专长,所以她们并没有多花时间去弄开门,而是纵身,从外墙,迅捷地攀上了二楼,随便拣了一扇窗,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一点声响也听不到,就小心把玻璃拍破,伸手进去,打开了窗子,跻身进去。

她们两个人,还有一个十分特殊的本领:她们在一个几乎密不透风,也终年黑暗的怪屋子中长大,眼睛特别适应黑暗(和她们一起在那幢怪屋子中长大的那伙人,都有同样的本领)。

所以,虽然为了小心起见,她们也从戈壁沙漠那里,借来了红外线眼镜,可是并用不上,就可以看清楚房间中的情形。

毫无疑问,那是一间实验室,相当大的房间正中,是一张长大的桌子,桌了有着许多架子,放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和形状大小不同的瓶子。

这时,两人心情十分兴奋,心中都在想。

真妙,偷进了一间实验室,就像是在小说或电影中看到的实验室一样,一下可以有新奇的趣事发生。

当然,她们并没有忘记此行的任务,所以他们立即注意到了靠墙的一排柜子。

柜子是金属铸的,齐天花板高,一个一个柜门,看来倒有点像火车站中的贮物箱。

要是有什么有关实验的文件,那当然应该放在这种结实的柜子中,所以,她们一起来到了柜子前。

她们是同卵双生女,这样的双生女,有着极其高妙的心意相通的现象。

所以,在很多情形之下,她们的行动。

完全一致。

这时,她们一起抓住了其中一个柜门的门柄(全然是随便顺手,而没有经过任何选择),向外拉了一拉。

她们在这样做的时候,并没有期望可以把柜门一下拉开来,反倒是心中在想:要打开那么多柜门,相当费事,看来还得再来一次,到戈壁沙漠那里,弄几柄百合钥匙来才行。

可是,正当她们那样想的时候,柜门却被拉动了,而且出乎意料之外,打开的,并不是柜门,而是一只十分大的抽屉,被她们一下子拉开了一公尺左右,而看那柜子的厚度,那抽屉的长度,至少超过两公尺。

(当她们两人详细形容那柜子、抽屉的时候,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们心中都想到,这样的抽屉,倒像过公众殓房中的藏尸格。

)而那时,良辰美景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她们胆子大,不会害怕,但心里还是不免有点发毛,而更令得她们骇然,倏忽之间,身形一闪,疾退了开去,双双贴墙站定,手握着手,连气也不敢出的是,那抽屉一被拉开,就有一阵十分响亮,乍一听,怪异至极的声响,自抽屉中传了出来。

他们的行动十分快,一拉开抽屉听到有声响,立时后退,所以,竟未曾看清楚抽屉里面的情形。

她门被那阵声响吓退时,还未曾听清楚那是什么声音,等到退到了墙前(墙上挂着许多大幅的图表),已经听明白了那是什么声音,可是这一来,她们的心中,更加莫名。

那竟是--鼾声,其响如雷的鼾声。

除了人之外她们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动物会发出鼾声,既然在那大抽屉中,有鼾声传出,那毫无疑问,是有人睡在里面。

她们在一拉出大抽屉时,已有了那是殓房的藏尸格的感觉,若是弄清楚,里面躺着一个死人,那倒反而不会觉得奇怪,因为这里是医生的研究所,医学本来就是研究人体的学问。

可是,如今,在抽屉中发出鼾声的,当然不会是死人。

一个活人,在那么大的建筑物之中,哪里不好睡却睡到了铁铸的大抽屉中,而且还睡得如此之沉,那岂非怪异莫名?她们在一开始,确然感到骇异,可是一个转念间,她们就感到,自己是被戏弄了,那个人,一定是安排在那里,等她们来,吓她们的。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恶作剧,一个开她们玩笑的陷阱,说不定,立刻就会灯火大明,许多人涌进房来,看她们的窘态。

她们也想到了,布下这个陷阱的,可能是胡说和温室裕,而我则是帮凶。

这时,她们已经感到了无比的委曲,觉得受了戏弄,觉得我无论如何不应该参加戏弄她们的行列。

她们心中有了成见,再遇上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才使她们气得忍不住哭了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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