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的心思紧密,他也想到了这一点,我道:太有可能了,他的研究课题,就可能和精神病患者有关……不过他那样对待患者,传出去总不大好。
良辰美景道:是的,把人关在大抽屉中,而且,好像还不能随便出来。
白素打了一个手势:我猜想,在大抽屉中的那人,不能出来,多半是一种精神禁锢--利用催眠术达到禁锢的目的。
各人都啊地一声,因为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温宝裕有疑惑之色,我向他解释:在催眠时,如果告诉那大汉,不是有特殊的讯号,他就不能离开,那么,虽然没有实际上的束缚,他已无法离开大抽屉,而一定要等那讯号出现。
温宝裕问:这样的禁锢,合法吗?我难以回答:很多科学上的新发展,都在冲击着法律和社会道德,十分难以论断。
白素又道:这位医生如果真来找你,就应该设法弄明白他究竟在做什么--单从表面现象来看,很难假设他究竟在干什么。
我十分有信心:他在自言自语时也提到我的名字,我想他迟早会来找我。
胡说、温室裕和良辰美景齐声道:我们要在场?白素微笑,我想了一想:不必了,你们四人一出现,会把很多人吓退。
他们四人一定也知道自己确有这种威力,当仁不让,嘻嘻哈哈离去。
我等费力医生来找我,一直等了七八天,几乎以为他不会来了。
那天有事外出,下午回来,一进门,就看到白素在接待客人,赫然便是费力。
白素一见我,就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想不到你经常提起的费力医生,原来那么年轻。
费力搓着手:来得很冒昧,对不起。
我几乎想说等了他很久--当然没有真说出口,他又道:有一点事情想请教你。
我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请到书房去详谈。
费力点头答应,我和他进了书房,白素并没有跟进来,一般来说,这种情形之下,她都不会主动参加。
费力进了书房之后,先看书架上的书。
我藏书并不多,可是却十分全,什么样的内容都有,费力看着,取下了一本《明史记事本末》,随手翻了翻,忽然转过身来问:明朝的建文帝,在燕王打进南京的时候,据说是从地道逃出南京城去的?当他在看书的时候,我已经在等他向我发问--他有问题要请教我,这是我早已知道的。
可是随便我怎么猜,我也不会猜到,他曾向我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来的。
我想,那多半是他恰好拿到了那本书,所以才随口问出这个问题来的。
我道:传说是这样。
他又问,态度且十分认真,不像是随便问问的:南京城中怎么会有地道?而且,建文帝当时应该在皇宫中,难道朱元璋造皇宫的时候就预知会有灾祸发生,所以造了通向城外的地道?我一面觉得奇怪,一面不住发笑:那应该去问那个倒霉皇帝,要是他真是从地道逃走的,他就应该知道来龙去脉。
我这样说,自然是开玩笑的,可是费力反应之奇特,再也料想不到。
他先是陡然震动,然后,双手乱摇,神情古怪至极,他手中还拿着那本书,所以看来样子更怪,张大了口。
却又没有发出声音来,从他那种古怪的神情来,他像是感到了十分害怕。
而他又用十分异样的眼光着我,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忽然变成了什么怪物,或是在我的身后,出现了什么怪物,所以,不由自主,一方面伸手在自己脸上抚摸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
等我转回头来,才看到他的神情镇定了一些,向着我尴尴尬尬地笑着:你……刚才那样说,只不过……是开玩笑,是吗?他这样一问,更令得我心头大起疑惑。
以他的智力程度而论,他实在不应该问出这种白痴一样的问题--智力不高的人,怎样成医生,而且又作专题的医学研究?可是他竟然这样问了,那就必有原因。
原因是什么呢?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可是好奇心又逼得我非想不可,所以,我竟然没有立时回答,这一来,费力的神情,重又紧张起来。
他的神态,更令我疑惑,他竟然急急地把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我总不能一直不回答,本来,我应说那当然是开玩笑,可是他的神态令我生疑,而且,我也出现,费力医生这个人,和他的研究所不设防一样,他并不擅于掩饰自己。
在他身上,略用手段,要套出真话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我的回答是:是开玩笑怎样?不是开玩笑又怎样?他陡地踏前一步,在那一刹那间,他紧张得五官都不动,像是急于想说什么话。
可是当他站定之后,他又紧抿住了口--在那一刹那间,他一定又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我等他再开口,他眼珠转动,却一直不说什么,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气氛变得很僵。
我发出了几下干笑声,又咳嗽了一下,示意他应该说话。
他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气,想是他心中十分紧张,要借此缓和一下。
果然,他重又开口:建文帝……在历史上一直下落不明,不知道他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半转过身去,避开了我的眼光,所以,他多半也没有看到我握紧了拳头,几乎扬起来要向他的下颚一拳打出--如果真的挥拳相向的话,相信力量一定不会校我生气自然有道理,他有问题来找我,可是却不说出来,翻来复去,却只问我有关建文帝的事。
我那一拳终于没有打出去的原因,是我发现他在问了这个问题之后,有十分焦切地等候答案的神情。
这真是不可思议至极了,难道他来找我,要问我的问题,就是这些?这非弄清楚不可,不然,他再问多一次,我就会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我提高了声音:费力,我以为你到我这里来,是有难题和我讨论。
费力连声道:是,是,你是我认识的人之中,知道得最多的人了。
我伸手直指着他,神态并不是太友善:好,那么请你把你的难题说出来。
他也看出了我的不满,神情委屈:我说了,我想请问你,明朝的建文帝、朱元璋的孙子朱允文,下落不明,他……究意到哪里去了?他又把问题重说了一遍,我陡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他足有一分钟之久,才道:请坐。
他像是也想不到我忽然会说这两个字,一时会不过意来,竟不知道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茫然反问:请坐?我点头:是,就是请把你的屁股放在椅子上。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是,是。
他说着,后退了几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也走出几步,在写字台后面,也坐了下来,又盯着他看了一分钟,一定是我的眼光古怪至极,所以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然后,我才一定一顿地问:你来看我,就是想问我,建文帝,被他叔叔抢了皇位的那个,历史上记着他下落不明,你想知道他上哪里去了?在我的眼光逼视下,他连连点头,这时,白素出现在门口,书房的门一直开着,我和费力讲话的声音都相当大,不必在书房,白素也可以听到我们在说什么,所以,她一出现在门口,就道:卫,费医生已把问题说了好几遍了。
我苦笑:因为问题实在太怪异了,所以我要弄清楚一点。
费力讶然:古怪?并不古怪啊,那是历史疑案,而你对历史疑案,一直很有兴趣,常有独特的见解。
我叹了一声;有点儿误会……我以为你心中的难题,嗯,不大可能和历史有关,而应该和你研究的课题有关才是。
在我这样说了之后,费力的反应,十分奇特,总之这个人,处处透着古怪,他那种奇特的反应,不单是我,白素也注意到。
我和白素且曾讲过他何以会有这反应的原因,不得要领(后来自然真相大白),所就有必要把他当时的奇特反应,描述得详一些。
他一听了我的话,先是用力点头,张大了口,一副正是如此的神情。
可是那头点到一半张大的口像是想合拢来,却又突然觉得那样子不妥当,所以一下子改变了主意,把目张得很大,而且,发了了一阵极不自然的哈哈大笑声来。
他笑了相当久,大约有半分钟,我想,在这段时间中,他多半已想好了如何掩饰,所以他开始讲话,所讲的话,语气也十分生硬,虽然他装着要听来十分轻松的效果。
他道:我研究的课题,向你求教?哈哈,你知道得虽然多,可是医学,一定我比你更行。
当时,我和白素就互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都知道:费力在努力掩饰什么。
可是,他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我却也说不上来。
我心中十分恼怒,竭力忍着,也陪着他笑了几声:原来你业余兴趣,是研究明史?费力医生这时,已完全定过神来,讲话的语气,也自然得多:也不单是明史,历史上的许多,我都有兴趣,但由于历史疑案实在太多了,所以……我只对神秘失踪、下落不明的人有兴趣。
我又勉强笑了一下:哦,就像集邮的专题搜集一样?差不多是这样。
费力点头:可以说是这样,建文帝失踪之后,明成祖曾进行广泛的搜寻工作,甚至传说三宝太监七次下西洋,都是为了找他。
我好气:听说是那样,不过没找着。
费力却十分有兴致:对于建文帝的记载,不是很多,也不是很详细--我打断了他的话头:那些有限的记载,自然也给你全收集来了?他舔了舔嘴唇:我尽量收集,嗯……有一则笔记,说后来,有人在广西的十万大山见过一个人,自称是朱允文,后来,好像又做了和尚。
我干笑:就是那样,传说纷纭,没有人可以肯定何者是真,何者是假,几百年前的事了,当时都没有人明白,何况是现在?他又吞了一口口水,欲语又止,神情古怪,而且,时时露出焦切之情来,他又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人,对这方面有特别研究的?我一口就回绝:对不起,没有。
这时候,白素也说了一句听来相当古怪的话:费医生,看来你很急于想知道那位朱允文先生的下落,为了什么?费力震动了一下:不,也不是那么急,不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好奇。
他这样讲,别说听的人是我和白素,就算是我们的管家老蔡,也可以知道他在说谎,所以我们都望着他,对他的话保持沉默以示抗议。
那令得他十分狼狈,竟至抹了抹汗,可是他还在强调:好奇,完全是为了好奇。
我冷笑了一下:感到好奇的,应该是我,费力医生,你在研究的课题,在人类的精神病方面?他怔了一怔,自然而然摇了摇头:没有的事,那不是我的学科。
我扬了扬眉,很含蓄提醒他:如果需要长期观察一个精神病患者,也就是说,如果需要长时间和一个疯子打交道的话,那么就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他是在研究有关精神病的事。
我说得十分缓慢,也十分认真,他用心听着,等我说完,他皱着眉:我研究的,和人脑的记忆系统有关……他说这到里,陡然住了口,像是已经知道了我刚才那番话的弦外之音,他的脸在刹那之间,涨得血红,双眼之中也充满了怒意,伸手指向我,尖声叫:卫斯理,你是个卑鄙小人。
他这样骂我,自然知道我曾偷进过他的实验室了。
事实上,他也曾疑过有人偷去过,因为有一扇打碎了的玻璃。
我上次走的时候,又没有把打开的窗关上。
那睡在抽屉中的大汉,又曾向他投诉,两度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不过,费力当时站在窗前思索的时候,他以为偷进来的是另一个也睡在大抽屉中的人,所以他当时才有那一连串的行动,还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而这时,他当然把两次有人偷进去的事件,都算在我的账上了,我也不想辩驳,因为第一次,良辰美景偷进去,确然是我的主意。
费力那样狠狠骂我,我没有还口,只是苦笑了一下,现出抱歉,请他原谅的神情。
可是费力医生真正发怒了,他骂了我一句之后,霍然站起,他站得极急,连椅子也带翻了,脸涨得更红,我也急忙站起来,大声道:对不起,我也觉得--可是他根本不听,像是一头发疯的野牛,向门外就冲,白素正站在门边,一看到本来很斯文的人,忽然之间激怒到了这种程度,也吓了一跳,连忙闪了闪身,让他冲出了书房。
他一出了书房,立时冲向楼梯,他情绪那样狂乱,居然没有在楼梯上直跌了下去,可算是一个奇迹。
费力冲下去的冲力十分大,下了楼梯之后,又奔出了几步才站定,恰好停在一尊十分精美的石湾陶制诗仙李白像的旁边,那尊像有将近一公尺高,是名家作品,极其罕见,神态栩栩,我和白素都十分喜欢,常开玩笑说,对这塑像看得久了,会恍惚听到他的吟哦之声。
这时,费力一停下,眼光扫到了那尊陶像,我立时感到了一阵心凉,白素也看出大事不好,急忙叫道:手下留人。
她不说手下留情,而说手下留人,可知她也真的急了。
白素叫得虽然及时,但还是迟了。
费力医生这时的情形,看来别说那是一尊陶像,若不幸是一个真人的话,他只怕也会控制不住,而在精神状态极不正常的情形之下,出手杀人。
白素才一叫,他已发出一下可怕的叫声,双手一伸,提起那尊陶像来--那有一公尺高,十分沉重,至少有四十公斤,可是他在盛怒之下,一下子就将之举了起来。
白素立时闭上了眼睛,不忍卒睹,我则存有一丝希望,望他向沙发抛去。
可是事与愿达,他高举起陶像之后,用力向墙上砸去,哗啦一声巨声,诗仙李白成了千百块碎片。
我尖声叫:你砸碎的是李白。
他陡然转过身,挺胸昂首,瞪着我:李白又怎样,你要,我可以给你我一个活的李白。
他一定是气疯了,所以语无伦次,什么叫活的李白?不过不论怎样,只要他肯讲话,事情就好办,而且东西叫他砸了,总多少出了一点气,所以我忙又道:对不起--他不等我说完,就用尽了气力,声嘶力竭地叫:你这卑鄙小人,我永不接受你的道歉。
他说着又转身向外冲,拉开了门,这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在他身后大声叫:你把人关在大铁箱里,又对疯子施催眠,我看你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费力一听,立时又转回身来--这时,我才知道他真正发怒样子,刚才远不算发怒,他这时整个脸部的肌肉都扭曲了,眼珠像要夺眶而出,这种情形,我看了也不免有点害怕,因为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已被拉掉了引线的手榴弹一样,随时可以爆炸。
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冲上来和我拚命,因为他的确向前疾冲了两步,可是也就在这时,情形又有了变化,刚才被他拉开了的门,并没有关上,这时,陡然被人推开,一个人风头火势,大呼大叫冲了进来:卫斯理,喜事,喜事--他一进来,费力不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又疾转回身去,来人和他打了一个照面,费力这时的情形,任何人见到了都会感到害怕,来人自然也不能例外,他立时不再出声,张大了口。
而费力的行为,简直事后回想起来,我还不敢相信。
他声音嘶哑,对着来人,骂一连串令人难以相信,怀疑他不知是什么出身的脏话,然后下了结论:什么他娘的狗屁喜事会降临在卫斯理身上?他这种人只配天打雷劈,千刀万剐,肝脑涂地,他早已死了,一个人的人格死了,这个人的臭皮囊也就烂了。
他一面骂,一面用力推开来人,用极快的脚步,继续表示他的愤怒,走了。
我和白素在楼上目瞪口呆,来人在楼下,也一样目瞪口呆。
来人是齐白,盗墓专家,最近声称活见鬼的齐白。
齐白自然可以看出,有极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他为了想气氛轻松些,先吹了一下口哨,又抬头向我望来:脾气坏的人我见过很多,阁下也是其中之一,但阁下竟然能容忍他大发脾气,这倒是稀世奇闻,原因何在?我叹了一声,挥了挥手,表示懒得再说。
白素这时,也走了下来,拾起被打碎的陶像的几大块大碎片,说了一句:真可惜,再也找不到了。
齐白对这尊李白像,也很有印象,他自告奋勇:不要紧,我替你们去找一座更好的塑像来。
齐白摇头:弄一个活人摆在那里,就算是真的李白,也受不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0第七章:古老鬼的侵袭白素收拾着碎片,我等费力医生来访等了七八天,才算等到人来,而会有那样的结果,真是意料之外。
而这几天,由于把注意力一直放在费力那里,齐白的事并没有多想。
看他神情这样高兴,一进来就大叫喜事,不知他又有什么花样?我拍着他的肩头:对不起,叫你无缘无故挨了一顿臭骂。
齐白可是心情好,所以器量也大,他耸了耸肩:没关系,我只当他放屁。
大喜事,卫斯理,他答应了,我求了他足足三天,他才答应。
我任了一怔:有什么事我要求人答应的?齐白大有恼意:你是叫人发脾气发湖涂了?那位……他说到这里,形容神情,诡秘至极,声音也压得很低:那位鬼先生……我又和他共处了好几天,他答应你可以去见他。
我哦地一声,还没有说话,齐白又道:不过,很可惜。
我想起他上次来的情形,他离去的时候,也曾和我几乎吵了起来,这时我忍不住道:你说话一口气说,别一段一段的好不好?齐白向白素望了一眼:可惜,我不论怎么说,他都不肯让夫人也去,说是再多让一个人见他,那已经是可以容忍的极限了。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位鬼先生,可以说鬼头鬼脑,到了极点。
齐白顿足:你见了他,千万别那么说,各人有各人的苦衷,他--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说错了,什么\'各人\',是各鬼有各鬼的苦衷。
他怎么那么信,认为我一定会会见他,嗯?齐白像是听到了最奇怪的话一样,指着我,嚷叫:卫斯理,有机会见一个结结实实的鬼,你会不去?他又一次提及结结实实的鬼,我的好奇心实在使我无法拒绝,我只好道:当然不会不去,那……古墓在什么地方?齐白搓着手,神情为难,欲语又止,一副希望我体谅他难处的情形。
我看出他心中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别告诉我你不能说。
齐白长叹一声,双手撑开,无可奈何:那是他肯见你的条件。
我也看出他意犹未尽,还有很多的话未能说出来,就催他:还有什么话,你就一起说了吧!齐白又长叹一声,神情为难至极,重重一顿足:他也真的……太不近人情……嗯,太不近鬼情了,竟然要你在一离开家门起,就蒙上双眼,而且人格保证,绝不能够偷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高声轰笑了几声:那要多久?齐白还没有回答,白素在一旁,也笑着,抢着道:要四天。
齐白讶然:嫂夫人怎么知道?白素微笑:你上次离去,到今天回来,恰好是八天,那么单程自然是四天。
我陡然叫了起来。
要我做四天瞎子--白素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不是四天,是八天,回程的时候,你一样不能看到任何东西,不然,你仍然可以知道那古墓在什么地方。
我怒极又笑:要我做八天瞎子,就为了会见一个结结实实的鬼?齐白却一点也看不出我在生气,接上去说:是啊,这真是太值得了。
我见这个鬼的时候,花的代价更大。
你不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那种失魂落魄的情形。
我呸地一声:值得?你到报上去登一个广告,说当八天瞎子,可以见鬼,看看能有多少人来应征,阁下快请吧,我这里是人住的屋子,不是鬼住的古墓,对阁下不是很适合。
齐白被我一阵抢白弄得涨红了脸,不住眨眼,过了一会,才道:八天不能看东西又有什么关系?一进入古墓,你不但可以见到鬼,而且可以见到那奇特至极的古墓。
他再补充:在古墓中,你当然不必再做瞎子。
我一摆手:谢谢了,我不会接受这种条件。
齐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问:是不是刚才那人使你情绪变坏了?我道:不是齐白摇头:我真不能相信,真的不能相信。
卫斯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错过了,你一辈子会后悔。
你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一个结结实实的鬼,听他说几百年前的历史隐秘。
他的话,确然有无比的吸引力,可是那鬼的条件,却也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倒不是当八天瞎子有什么特别的困难,而是接受了这样的条件,会使人感到在人格上遭到屈辱。
我使自己平静下来:能不能折衷一下,我保证除了白素之外,绝不对任何人提起,那么他的秘密就不会泄露。
事实上,他如果死了五百年,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力量再能伤害他的了。
齐白唉声叹气:这道理,你明白,我明白,可是他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肯接受这种条件,也对他说了,可是他一直坚持。
我根本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不耐烦地半转过身去,恰好和白素的目光接触,白素的目光之中,闪耀着一丝顽皮的神情,使我心中一动,立时知道白素在打的是什么主意,我道:齐白,那鬼,是不会离开古墓的,是不是?齐白惘然:多半是吧!我笑:那就好办,陪我去的是你,陪我回来的也是你,你说我一直都是蒙着眼的,不就行了?齐白的脸色难看之至:我敢欺骗人,不敢欺骗鬼。
我双手用力一挥:那就不必谈下去了,看来只有你是世上独一无二,可以和鬼在一起过日子的人。
齐白团团转走了一会,坐了下来,身子不断抖动,很焦急,也很用心地在想多半是在想用什么话可以说服我应允鬼的条件。
白素闲闲地引他说话:你的话,在你上次离开之后,我们讨论过,觉得很不明白,那鬼……和你一起,结结实实的?齐白点头:如果不是他自己说出来--一半也是我料到的--他的身份,我根本不会把他当鬼,只当他是人,我甚至捏过他的手臂,就像捏我的手臂一样。
所有的有关鬼的传说和记载,都没有提到过鬼可以这样子,那种奇特的现象,卫斯理,如果你不去体验一下,那你还算是什么卫斯理?我皱着眉:他进食?呼吸?齐白点头,我又问:他喝水?睡觉?便溺?齐白直点头。
我和白素异口同声:那他不是鬼,根本就是人。
齐白苦笑:可是他实在是一个鬼,情景诡异绝伦,其中一些细节我不能说,你要是一去,立即就可知道。
我又想了一想:也不是太诡异,那情形,照你所说的,是一个被鬼上了身的人。
齐白陡然震动了一下,他显然从未想到过这一点,张大了口,吁着气。
接着,又做了一些没意义的手势,想来是在回想他和那鬼相处的细节。
过了一会,他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没想的……大有可能,因为他实在是一个人,可是……鬼上身……一个古老的鬼魂,进入了他的头脑,使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古人?我很高兴:你明白了?这种情形,不算很特殊,嗯,最近我就见到一个人,以为他自己是李自成,见良辰美景,以为她们是红娘子,来找他报杀夫之仇。
齐白沉吟不语,我虽然这样说了之后,心中不禁陡然一动,向白素望去:我们一直都以为那个自为是李自的人是疯子……可是也有可能……那是另一宗\'鬼上身\',李自成的鬼魂。
控制了那人的思想。
白素的神情很怪,那自然是她想到了我的假设,并非全不可能之故。
而我的假设如果成立,那当真是怪异至极了。
古今中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出生过,又死亡了,所有死亡的人,自然都有灵魂,不知以什么方式存在着,要是这种灵魂入侵人体的事大量发生,那会怎样?滑稽一点的想法,是两个陌生人见到了,忽然会生死相拚,因为一个被李自成的灵魂占据了,一个被崇祯的灵魂占据了。
可怕一点的想法是:要是希特勒的灵魂,忽然占据了人的身体,那会不会又引发一场大屠杀?由于人类对灵魂的来、去、存在,远处在极度无知的状态之中,所以这种侵入,几乎无法防止。
古今中外,本来也都有零星的、不完全的灵魂侵入人体的记录,可是似乎都没有眼前这两宗那么严重。
费力医生在那次聚会之中,曾提及一个进攻阴谋,后来他说那是病毒的进攻,病毒的进攻,还有迹可循,灵魂无形无踪的进攻,人类如何防御?我愈想开去,思绪愈是紊乱,简直找不出一点头绪来,白素先我一步开口:我看事情,还是和费力医生有关联,他的行为太怪了。
我们然:那个李自成,或许和费力有关,可是齐白见过的那个,怎么又会和费力有关?白素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因为齐白先生并没有向我们提供进一步的资料。
齐白又申辩说:我不是不肯说,而是发过誓--我陡然大喝一声:你怕的是鬼神。
如今他既然只是人,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来害你。
齐白神情苦涩:那个古老的灵魂,若是忽然向我进攻,我可不想自己变成……是他。
我冷笑:那有什么不好,可以一辈子住在古墓里,那正是你最喜欢的事。
齐白用力摇头:你要是真愿意接受他的条件,那真可惜至极。
唉,那古墓所在地,十分隐秘,我也是花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才找到它的入口……那人若不是就是古墓的主人,一定无法找得到它。
我随口问:那样大的古墓,它的主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了?齐白并没多加防备,也随口道:是啊,他是--可是他说到这里,却陡然住了口,伸手指着我,一副要想再在我的口中套出更多消息来的神气。
我心念电转,根据已知的资料,可以肯定,古墓主人不是普通人,而齐白所说的鬼,就应该是埋在古墓中的那个死人。
他是住过,古墓完全照极豪华的居室建造而成,能有这样排场的,最可能是帝王之家。
还有的资料是,这个古墓距离,是四天的行程--这比较空泛,因为不知道在这四天之中,齐白使用了什么交通工具,飞机和步行,自然大不相同。
对我有利的是,在提及那个鬼的时候,他绝没有一次提到那鬼是西洋鬼或东洋鬼,那也就是说,那鬼极可能和他,和我,同文同宗。
有了这些资料,我心念电转,淡然一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个皇帝面已。
我作出这样的结论,如果错了,齐白一定会哈哈大笑,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可是齐白陡然一震,就在那一刹那间,我知道自己已经料中了。
他发现的古墓,是一个皇帝的墓。
和他在一起相处过的鬼,曾是一个皇帝。
历史上有哪一个皇帝,是一个在逃避着追寻和搜索,以至几百年之后,心理上仍然如此恐惧的?我想到这里,已经和白素同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我们互相走近,伸手互握,都觉得对方的手,简直冰冷。
在刹那之间,我们的思路相同,想到了同一个结果。
这时,我们在想着的是,历史上有哪一个皇帝,是逃亡之后被人不断搜寻下落的?在中国五千年历史上,这样皇帝并不多、而我和白素之所以同时想到了那一上的缘故,是由于不久之前(半小时之前)还有人在追问他的下落,也由于费力医生的怪问题,问到了建文帝的下落,才导致后来出现了那么不愉快的局面。
我和白素都想到了这个皇帝,他的名字是朱允文,明太祖朱元璋的孙子。
明大祖把皇位传了给他,他一来不是做皇帝的材料,二来觊觎皇位的人大多,他非但不去笼络他的那些叔叔,反倒不断去逼他们,终于,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为名,起兵造反,建文帝在南京城破之日,下落不明,成为历史疑案。
对了,上次齐白来的时候,也曾一再提及历史疑案那句话,那是绝不会错的了。
但是,我和白素都没立即了叫出他的名字来,刹那之间,我们只觉得奇怪至极--要不然,我们的手,也不会变得冰冷。
我们想到的是:费力为什么恰好对建文帝的下落有兴趣?在他的研究所中,有一个李自成--这个人,可以说他是疯子,也可以说他是被李自成的灵魂侵袭了,究竟事实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而他又十分关心建文帝的下落,岂在不知位于何处的一座古墓之中,齐白又遇到了个自以为他就是建文帝的人。
那个人是不是也受到了的鬼魂的侵袭?如果是的话,两宗古老鬼魂的侵袭事件,是不是有关联?说得明白一点,是不是和费力医生有关--那正是他的研究课题?一想到这一点,不但手心冰冷,简直遍体生寒,脸色自然也古怪到了极点。
齐白一直盯着我和白素,神色也阴晴不定,这时,他自然也知道自己一听到了皇帝这个词,就陡然吃惊,那无疑是自己露了马脚,因此他十分希望可以补救。
他嘿嘿干笑:不论你们想到什么,一定想错了,皇帝?哪来的皇帝!哈哈,那古墓不属普通人,可是,和皇帝,也扯不上关系。
我和白素,都用十分同情的眼光望着他,但是却又不对他说话,我们只是自顾自互相交谈,却又说得相当大声,可以使齐白清楚听到。
我道:还是有点想不通之处。
想当年,他在城破之日,他仓皇逃走,应该是一直向南逃,不会向北。
嗯,就算后来隐藏妥当,哪里还有心思、财力,来大规模经管墓室?那时,他的环境,几乎离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远了。
我说的,自然就是建文帝。
齐白听了,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含了一满口活的蝌蚪一样。
白素接着道:是啊,除非是他的祖父,有先见之明,知道他强敌太多,一个不好,皇帝就做不成,所以,一面在暗中留下了秘密的逃生地道,一面又在深山大野中,秘密造了屋子,可以供他逃亡后居祝齐白的脸色,这时像是他满含着的一嘴巴蝌蚪,都长出了四只脚。
我哈哈笑着:真有趣,若是这样时话,有人枉称专家,连秘密住所和墓也分不清楚,进了一所古宅,以为进了一所古墓。
白素笑得欢畅:那也差不多,反正是座建筑物就是。
齐白这时的神情,像是那一满口的蝌蚪,都已变成了活蹦乱跳的青蛙。
我又道:难怪这位鬼先生的心理那么不正常,的确,当年的大搜寻行动。
也和天罗地网差不多。
白素伸屈着手指,作计数状,我点头:对了,单是大规模出海,就有七次之多。
齐白张大了口,呼哧呼哧地(那些青蛙多半已吐了出来),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踉跄走出几步,在一个沙发上瘫了下来,翻眼望着我们,我笑嘻嘻地,斟了一杯酒给他,他用发抖的手接过来,一口喝干。
我又向白素道:我们的朋友可能有羊痫病,为什么他一受了刺激,身子就会发抖?白素叹了一声:别再戏弄他,告诉他,我们已想到那个鬼的身份了。
我和白素的对话.到了这一地步,齐白自然知道我们已知道那鬼的身份了。
他仍然翻着眼,我们听来像是梦呓:不可能,没有可能,你们绝无可能……猜到他是谁的,绝无可能。
我俯下身,直视着他:正视现实吧,齐白,那位朱允文先生好吗?齐白被彻底击败了,他张大了口,出气多入气少,过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声,情绪平复了许多:是你们自己猜到的,不是我说出来,当然我不会应那个毒誓。
我和白素一起安慰他:不会。
他仍是神情疑惑至极:真是没有可能,历史上那么多人,你们怎会想到了他?白素道:因为--我抢了过去:恰好因为有一件事,我们才讨论过这个人,所以有了印象,再根据一点蛛丝马迹,综合起来,推测下去,就造成了这个结论。
齐白,那个自称是建文帝的人,你和他相见的经过如何,现在可以说了吧,可能这其中有一些十分严重而怪异的事情在。
齐白又喝了一大口酒,双手挂着,又眨着眼:可是你们仍然不知那古墓……那古宅在哪里?白素和我齐声道:别天真了,是十万大山,入山不会太深吧?齐白一脸心服口服的样子,叹了一声:也算是很深了,足足要走两天山路。
我和白素何以曾料到是在十万大山?也很简单,四天的路程,建文帝曾在十方大山附近出现的记载,都使我们得出结论。
齐白站了起来,喃喃说了一句什么话(可能是他从事冒险时的咒语),又坐了下来,才道:不多久以前,我得到了一批资料--资料是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的椅背夹层之中被发现的。
那张紫檀木太师椅,毫无疑问是属于明朝宫廷中流传下来的,太师椅椅背的一个榫头,有点松脱,需要修理。
那时,太师椅是在伦敦的一家十分著名的古董店之中,标价三万英镑,放了六七年了,也无人问津,以致店主人都记不清它是怎么来的了。
洋木匠不懂榫头这回事,古董店的个职员,到了唐人街的一家古董铺去找人来修理,唐人街古董店的老板去一看,十分欢喜,以一万镑的价格买下来,搬回去,自己修理。
拆开椅背之后。
发现两片紫檀木背的中间,有着四五张纸头。
那些纸,估计并不是故意藏起来的,多半是在造椅子的时候,为了使两片木片,可以压得更紧密,所以拿来做衬垫的。
(我之所以说得那么详细,是由于很多事,都从凑巧而来。
)(凑巧的是,当那几张纸又重见天日的时候,齐白恰好在常)齐白是盗墓人,经他的手发掘出来,又流出去的古物,不知多少,若是古董店的主人,竟然不认识他的,那好极也有限。
而所有认识他的古董店老板,都对他十分尊敬,差点没有奉若神明。
他背负着双手,在看老扳太师椅,看到了那叠纸,顺手拈起来一看,就现了惊讶的神情。
古董店老板也十分机灵,立时问:好东西?齐白摇头:不知道,好像是宫中太监用来记录行动的起居注,这里记着:上命各镇工匠千余人,集中候命\'--可能是宫里有什么大工程--嗯,洪武二十九年,是明太祖时代的事,也算是古物了--齐白自然不会把这样的古物放在眼中,随着揭过了一张,咦地一声:真怪,\'上千余工或远真诚南方蛮瘴,有不从者,立斩,哭声达放深宫。
\'齐白说到这里,侧想了一想。
他喃喃说了一句:南方蛮瘴之地,派那么多工匠去干什么?古董店老板不断眨着眼,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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