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燕芬两人,一面向后退去,一面仍注意着那幢房子,那幢房子看来十分宁静,若不是刚才曾经亲眼目睹,我是绝想不到在表面上那么宁静的屋子中,竟会有如此危险的人在:我们透过了屋子,又回到了路上,不一会,便又到了王彦车子堕崖的地方,警官已经离去了,只有一个警员在留守着。
我看到了那个警员,心中便不禁犹豫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向警方报告,说我在罗蒙诺教授的住宅中,看到了杀人王勃拉克呢?我如果向警方报告了这一点,又有什么用呢?勃拉克在这里并没有犯罪,警方也拿他无可奈何的。
我心中不断地思索着这件事,以致在下山的路上,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不一会,我们便来到了一个岔路上,那里有一个的士站,有儿辆空车等着。
我和燕芬两人到了车前,燕芬自己打开了一辆的士的车门,道:卫先生,你不必送我,我自己回去了。
我呆了一呆,道:你到哪里去?燕芬转过头去,不看我,道:我觉得十分疲倦了,我……要回家去休息一下。
燕芬既然那样说法,我自然不能硬要和她在一起,而且,我和她相识,虽然不久,王彦的怪遭遇,虽然令她伤心,却还不致于使她崩溃:唉!当我在这样的时候,我自以为对自己对燕芬的估计已经十分正确了。
怎知却大谬不然!不错,燕芬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孩子,但是,她个性之刚强,却远远地在我对她的估计之上:她是我从来也未曾遭遇到过的充满自信的女子!当时,我却并不知道这一点,我送她上了车,眼看着的士驶了开去,我也上了另一辆的士,吩咐司机,驶到电报局去。
由于王俊是在一个庞大的工地上工作的,我无法和他通无线电话,我只是发了一份加急电报给他,电文也很简单:令弟因为那只神秘的铜箱子,而遭到了极其神秘的变故,我需要知道你是如何得到那箱予,以及那箱子的真正来历,速回电,我发了那样的一封电报之后,便回到了家中。
我躺在安乐椅上,思潮起伏不定。
我甚至不知道人应该如何着手去做才好!如果王彦的车子翻下山崖的时候,他正在车中的话,那么。
他自然是死了,一切也就就此终结,就算王俊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得到那只箱子的经过,我也不可能了解王彦究竟曾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了。
但是,根据我的判断,当车一堕崖之时,王彦不在车中的成数极高。
王彦究竟在那箱子中发现了些什么?他何以会有那样神秘的事?他如今在什么地方?问题一层一层地推开去,可以发展到罗蒙诺教授究竟是什么人,他和勃拉克的关系究竟如何,勃拉克在该里,是为了什么?我一层一层地想下去,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甚,我发觉我自己,完全是在一团黑暗之中摸索,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并没有休息,因为有那么多的疑问困扰着我,我根本无法休息。
我通过我认识的关系,查问罗蒙诺的真正身份,但是我所得到的答案却是一样的,罗蒙诺教授是一个国际知名的学者从来也没有什么人对他的身份表示过怀疑。
有几个朋友,甚至劝我不必要在这上面多费脑筋,因为罗蒙诺教授是极其专心研究工作的数学家,我去怀疑他,简直是白费心机。
当然,我在向这些朋友查问罗蒙诺教授的一切之际,我绝没有说出,我曾经在他的家中,看到杀人工勃拉克的这件事。
由于罗蒙诺教授的声誉是如此之好,就算我说出我所见的事情来,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我考虑了半晌,觉得要肯定王彦是生是死,还得从罗蒙诺教授处着眼,我怀了一柄精致的小手枪在袋中,又带了一些必要的物事,然后,才睡了一觉。
等到我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我用冻水洗了一个脸,使自己的精神充沛,因为我可能和勃拉克面对面地进行斗争,和那么可怕的杀人王打交道,若是头脑稍失清醒,那么,你就可能永远在地球上消失了!我在临出门口的时候,才想起应该和燕芬通一个电话,因为我此去,确是什么意外部可以发生的,我必须告诉燕芬,如果我在一定的时间内不回来,那么她应该向我的几个朋友告急求救。
本来,这件事我可以交持我的老家人老蔡的,但是基于一种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原因,我忽然要和燕芬联络一下,将这件事情交给她。
这或许是一种潜意识,我也没有法子将之解释得出来。
当我打通了燕芬家中电话的时候,接听电话的是一个焦急异常的中年人的声音。
我请他让燕芬来听电话。
但是,那中年人却以十分焦迫的声音问我:你是谁?找她有什么亭?我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对方的口气,不客气得有些过了份。
我道:我是和她新结识的朋友,她在么?请你叫她来听电话!那中年人的声音,唉地一声,道:她如果在,我会不叫她来么?她从昨天晚上山去之后,直到如今还未曾回来,唉,真急死人了!我猛地吃了一惊,道:什么?她没有回来过?今天早上,她没有国来?那中年人忙道:什么?今天早上,你见过她么?你是谁?我吸了一口气,在那一刹间,我心绪翻腾,想起了许多事来。
我想起了燕芬那一副绝佳的柔道身手,想起燕芬坚强的性格,想起了我从罗蒙诺教授家中出来的时候,她面上那种对我的话显然不信的神气,而她至今,还未曾回到她的家中!这还用说么?她一定是自己到罗蒙诺的家中去了!我的天!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为之直跳起来1如今已是黄昏了,她是早晨和我分手的,这……这么长的时间中,她和冷血的勃拉克……我简直没有勇气再想下去!电话那边,那焦急的中年人声音,仍不断地在间:你是谁,你见过她么?这中年人可能是燕芬的父亲,但是这时,我却没有法子去安慰他了,我骤然地收了线,冲出了门外。
我也顾不得途人的诧异,以我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奔到了我车子的前面。
我是受过严格中国武术训练的人,当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奔出之际,那速度的确是惊世骇俗的。
如果不是事情紧急到了极点,我是绝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惹起人家的惊异的。
然而,如今事情已经太迟了,迟到我非但不能再浪费一分钟,甚至不能浪费一秒钟!我一钻进了车子,立即打火,在我人尚未在车座上坐稳之际,车子的速度更快,我不顾一切地闯过了三处红灯,和发生了六七次几乎撞车的事件。
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我相信我的车牌,至少已被五个以上的交通警员记下来了。
但是如今我却什么也顾不得了。
我只知道:在早上,燕芬一离开了我之后,她并不是回家去,而是折到了罗蒙诺教授的家中,她一到罗教授的家中,必然与杀人王勃拉克会面,而她直到如今,还未曾归来。
车子在上山的斜路上,更如同一匹疯马一样,如果不是我的驾驶技术还过得去的话,我早已掉下峭壁去了。
有几个驾车的人,在避开了我的车子之后,大声叫骂我是疯子!我的确快疯了,当我想及像燕芬那样美丽纯洁的女郎,可能和杀人王勃拉克在一起,已几乎一整天之际,我怎能不近乎疯狂?天色黑得极快,当我的车子,将要到达罗教授住宅附近之际,已经黑得不能看到四五码开外的物事了,而且,山顶上的雾很浓,更加阻碍了视线。
但这却有利于我的活动,我将本子远远地停了下来。
当然,我是恨不得驾着车子,直冲进罗教授的住宅去的,但是我却不能不小心些,因为给杀人王勃拉克知道有我这样的一个人,在晚上接近他,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的!我停下车子之后,在浓雾之中,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巧的步法,向前奔去。
不一会,我便看到浓雾之中,有着两主黄色的灯光,那是罗教授住宅大铁门上的灯光,我的脚步停了下来,倾耳细听。
四周围是一片寂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又继续向前走去,不一会,我已经到了铁门之前,正当我准备绕过铁门,越墙而跃进院子之际,突如其来地,忽然有一个人,出现在我的眼前!由于当时,雾已经十分浓,那人是突如其来地在我的面前,由浓雾之中,冒出来的。
如果不是我停步得快,我们已撞一个满怀了!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是没有躲避的可能!我陡地站注那从浓雾中出来的人,也陡地站住,我们两人鼻尖相距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口尺!我猛地一呆,立即向后退出了一步,抬头向前看去。
我首先看到一柄指住我的手枪,在那一瞬间,我身于内所有的精力,几乎都要迸发为一股使我的身子,能够跳跃而起的力量!事实上,我的身子,也已向上,疾弹了起来!但就在我身子疾弹起来,希望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避开勃拉克的子弹之际,我却听到了罗蒙诺教授的声音:年轻人,原来是你!我连忙落下了地来。
不错,站在我面前的是罗蒙诺教授,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勃拉克!虽然罗蒙诺的手中,也持着手枪,但是那和勃拉克手中持着手枪相比,却是大不相同了。
谁会见到女佣拿着菜刀而吃惊呢?但谁又会见到了狂汉挥舞着菜刀而不吃惊呢?我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罗蒙诺教授以奇怪的眼色垦着我,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竟立即收起了手枪,道:年轻人,你来作什么?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除了开门见山之外,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直截了当地道:我是来拜访你的。
罗教授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在这样的天气,用这样的方式?他所说的用这样的方式,分明是指我偷偷地接近他的住宅一事而言。
我冷冷地道:教授,当事情和一个可爱的女郎的性命有关时,即使天上下着刀子,我也要来见你呢?罗蒙诺教授面上现出了迷惑的神情。
他不但是一个杰出的数学家,而且是一个杰出的演员——我心中想。
罗教授更以迷惑的声音道:我可以给你什么帮助呢?我踏前一步,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同时,以极快的手法,自他的衣袋之中,取出了他的手枪!我的动作极快,在我的想象之中,罗教授至少应该作抵抗才是。
可是他却一点也未作抵抗,面上的神色、更是不胜骇异之至,大声道:年轻人,你这是作什么?我心中略感奇怪。
因为罗蒙诺教授这时所表现的,纯粹是一个受了惊的老人,而绝不是什么负有特殊任务的人?但是,日间我曾见到勃拉克的白鳄鱼皮带,红宝石镶成的皮带扣,勃拉克的快枪,又几乎在半分钟之内,将我的身子作蜂巢,这一切,对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所以,我立即以枪抵住了他的肋下,道,没有什么其他的用意,只不过想在和你的谈判中,略占上风而已!罗教授以吃惊的声音呼叫道:谈判,什么谈判,天,我碰到了一个疯子!我冷笑了一声,道,别装蒜了,我们快去吧!罗蒙诺教授在我的指肋下,当然不敢不听我的话,他打开了铁门,我和他一齐走了进去,进了客厅,客厅的灯光亮着,我和他在一张长沙发上,坐了下来。
自始至终,我的手枪没有离开过罗蒙诺。
因为,我推想勃拉克和罗教授,可能有着十分不寻常的关系。
那么,我肋制了罗教授,勃拉克就算出现,他也不至于骤然向我下毒手了。
我坐了下来,四面一看,似乎没有人出现的迹象,我立即道:好了,我们谈正经,燕小姐呢?她是死是生?罗教授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大叫道。
疯了,你一定是疯了!随着他的叫嚷,有一扇门,发出了砰地一声,打了开来,在那刹时间,我的神经,又紧张到了极点,我连忙将罗教授的身子,拉了一拉,遮在我的面前。
在我的想象之中,那一定是勃拉克出现了,我已经决定了,毫不犹豫地将他射伤!可是,门开处,几乎是跌进来的,却不是勃拉克,而是罗教授的管家。
那管家只跨进了一步,便站着发呆。
罗教授则高叫道:c警察,快叫警察。
我则冷冷地喝道:叫警察?只怕对你们的朋友,不大方便吧!罗教授气得脸都红了,道,什么朋友?我嘿地冷笑一声,道,冷血的勃拉克!我满以为这是我的杀手钢,一说出来之后,罗教授一定会软下来的。
可是,罗蒙诺却只是呆了一呆,随即以手加额,道:天,你在讲什么?我沉声道:罗教授,你别再演戏了,杀人王勃拉克在这里,你真正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科学家,本来,你们所从事的肮脏勾当,我绝不会来干涉的,但是我要你将燕小姐和王彦两人交出来,如果他们已死了,那我将会替他们报仇!罗教授的面色发青,道:你……你是一个幻想小说作者么?我被罗教授的态度,弄得暴怒起来,我猛地站起身来,以枪柄向罗教授的头上击去。
但是,当我的手枪击中罗教授之际,我突然听到了电话号码盘转动的声音。
我连忙口过头去,只见那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电话机旁,他已经拨了两个九字。
我连忙一扬手,喝道:停止!那管家的动作,立时僵住不动。
我又喝道:放下电话!那管家以一种十分阴森的目光,望了我一跟,依言放下了听筒,当然他是不敢不听的,固为我有枪在手中!那时候,客厅中的三个人,都僵立不动。
罗教授和他的管家,看来是被吓呆了,而我之所以不动,是我想到:如果他们和勃拉克是有来往的话,他们敢惊动警方么?因为,储藏室中累累的弹孔,可以轻易地证明这屋中有着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然而,刚才若不是我阻止得快的话,那管家已经连接了三个九字了!难道罗教授和勃拉克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那简直不堪设想,因为勃拉克进入厨房去取咖啡壶,他完全是住在这屋子中的。
我扬了扬枪道:勃拉克先生呢?不妨请他出来会会面。
那管家以十分阴沉的声音道:先生,我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冷笑了一声,道:你到储物室中去看一看,大概就可以明白了!罗教授叫了起来,道:储物室?老天,我越来越糊涂了,你这疯子究竟想在我们这里,得到一些什么?罗蒙诺竟赖得这样干净!我冷冷地笑道:我们一起去看一看,就可以明白了,走!我拉住了罗教授的手臂,又将枪抵住了他的肋下,同时向那管家喝道:你也走!那管家的面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道:到储物室去……先生,你不是想在那里……将我们解决吧!我冷笑了一声,道:是我,差点在那里,被你们的朋友所解决了!那管家和罗蒙诺教授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不出声,我又喝道,快走!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0第六章那管家转过身,向前走去,我和罗蒙诺教授跟在后面,我又吩咐那管家道:你一路向前去,将所有的灯开着!老实说,如今我制住了罗教授,虽然说占了绝对的上凤,但是我对于勃拉克,却还是有所忌惮,因为在传说中,他可以在昏暗的情形之下,连发七枪,都射中扑克牌红心七的七点红心,而那张扑克牌是在他三十码前面的。
对着一个枪法如此神奇的人,如果他在暗,你在明,那你便等于有一只脚踏进棺材去了!那管家依着我的吩咐,一面向前走,一面开着了所有的灯。
屋子之中,大放光明,我仍然不敢丝毫怠慢,我将罗教授的身子当着盾牌,挡在我的前面。
事实只不过是三四十尺,但等到来到了厨房中,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时,我竟松了一口气,像是走了一段长路程一样!厨房中的一切,和昨天我所看到的一样,那只曾为勃拉克握过的咖啡壶也还在,我断定冷血的勃拉克如今一定不在屋子中,否则,他早已出来了。
那管家在通向储物室的门前站定,转过头来看我。
我已经决定,先要罗蒙诺承认勃拉克是在这里,然后,再逼他说出王彦和燕芬的下落来,这一切,当然最好是在勃拉克回来之前办好!我扬了扬手,道:将门拉开来。
那管家将门推了开来,不等我吩咐,又着亮了储物室的灯,我用力推了推罗教授,使得他踉跄地向前,然后喝道:你看——然而,我只讲了两个字,便立即踏前一步,将罗教授扶住,本来我那一推,是要将罗教授推跌在地上的,然而这时我却赶紧将他扶住,唯恐他跌倒。
刹时之间,静到了极点,我们三个人,谁也不出声,我只觉得心头怦怦跳。
在寂静中,唯一的声音,便是一只猫在咪咪地叫着。
不错,是一只猫。
储物室中有一只猫,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储物室通常都杂乱无章,在许多杂物的空隙之中,正是猫最喜欢藏匿的地方,可是这只猫,却使我一见之下,就整个人怔住了,作声不得!那头猫儿,有着黑白交杂的斑纹,我是见过的,那正是昨天身中几枪,从杂物上跌下的死猫!至少十分相似,但如今这只猫儿,正望着我们在叫着。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储物室中的情形。
不错,那是一间储物室,其中堆满了杂物,和所有的储物室一样。
但是却一点也没有什么暴力的痕迹,没有枪洞,没有被破坏的物事,没有倒下来的东西,尘埃甚厚,显见堆在其中的杂物,久未给移动了。
老天,这算什么,我是在做梦么?我乍一见到储物室中的那种情形,我的脑筋的确混乱到了极点。
但是,没有多久,我立即镇定下来。
我还不知道目前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昨日的遭遇,绝不是幻觉,而我如今,也正是在同一的屋子中!当然,事情已经过去近二十个小时了,有那么长的时间,来布置一间满是埃尘的储物室,将有弹孔的东西搬去,喷上尘埃,补好墙壁,另外找一只相同的猫儿,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罗教授的身份是什么呢?他显然是要掩饰勃拉克的存在,那么,我如今的处境,可以说是危险到极点了。
我将罗教授的手臂握得更紧,我只想到一点:我必需立即离开这里。
早就有人疑心勃拉克表面上是单独行动,但是在他的背后还是有着一个大组织的,现在我不可以证明这一点了。
而我一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一个大组织作对的,我要立即离开这里,并和警方秘密联络,那时,罗教授以无可奈何望着我,这老狐狸,他的表演功夫真好。
他道:年轻人,你刚才提到储物室,这里就是了。
我道:啊,我一定弄错了,你们这里很和平,是不是?罗教授道:就是你来得太不和平了。
我冷冷地道:我退出的时候,也非用武力不可。
罗教授道: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我道: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我却也不想被人伤害,我要你陪我出门口。
罗教授点头道,可以。
我推着他,出了花园的铁门,浓雾依然在,这对我很有利,因为当我放开罗教授之后,可能有许多人持着枪想杀我,但是在浓雾的遮蔽之下,他们将难以如愿。
出了铁门,我将罗教授一推,推出了几步,而我自己,即立即向后倒跃了出去,没入了浓雾之中,躲了起来。
浓雾像毛毛雨一样,草丛之中,早已湿透,我躲了五分钟,身上也湿了,我没有听到有任何动静,向前望去,依稀可以看到罗教授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向门内走去。
他只走出一步,我便看不到他了。
但是,我却听到了一阵急骤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那管家的声音,道:教授,要报警么?罗教授道:不必了,年轻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我想他是不会再来了,快将我的自卫手枪收好,你一直不赞成我枪中不放子弹,但今晚幸而没有子弹,要不然,我一发现他的时候,只当他是小偷,几乎要放枪了。
罗教授的声音,渐渐远去,再接着,便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我又呆了半晌。
事情仍然有两个可能。
其一:罗教授根本是无辜的,是我庸人自扰,找错了目标、但是,冷血的勃拉克的出现,又怎么解释呢?其二,罗教授和管家,是明知我没有离去,这些话是讲给我听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两人也实在太深谋远虑,是太难以对付的敌人!我又伏了三十分钟左右,才轻轻地顺着路,走了下去,走出了二十码,我摸到了我的车子,打开了车门,我驶着车子下山去。
我十分心急和警方秘密工作室联络——这个工作室的存在,也是不公开的,它所担负的,是最繁重和最难以应付的事情,例如勃拉克的出现之类——所以我下山时,车速仍然很高。
我的车子在潮湿的路面滑行着,在一条坡势陡峭的路上,我突然发觉,车子下滑的速度,已不受控制,同时,我看到路面之上,闪起了一种奇异的反光,那是油而不是水!在陡峭的路上,有人倒上了油:这是何等卑劣的谋杀手法!我心中不禁冷笑,因为想害我的人、手法也未免太低了,凭我的驾驶技术,在路面上倒些油,就可以使我命丧了么?我踏了下车掣,可是,车掣却是松的!我立即感到,我是太乐观了,敌人十分高明,他们将我的煞车掣也破坏了,车子迅速地向下滑去,去势越来越快,我已不及作其他的考虑,我打开了车门,身子向外,穿了出去。
几乎是我的身子才一着地,还在打滚间,在我前面六七码处,已经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我的车子,不知撞在什么地方了。
接着,便是熊熊的火光,在浓雾之中,亮了起来,我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倒是路面上的污油救了我。
因为我曾在路上滚了几滚,令得我的身上,也都沾满了黑色的滑润油,所以,尽管火光可以及到我伏身的地方,我伏在地上,却也不容易为人发现。
我之所以说污油救了我的命,那是因为我又看到了冷血的勃拉克!我看不清那人的脸面,是因为火光闪耀,和浓雾的原故,但是我却看到了那人腰际一团闪耀的红光,那红宝石的腰带扣子。
同时,那种站立的姿势,也是勃拉克所独有的,他站在那里,就表现出他那种冷酷、无情、嗜杀成性的可怕性格来。
破坏我的车掣,在路面上撒上滑油,使我车毁人亡,这对勃拉克来说,实在是太小的事了,因之他站着欣赏的时间并不长,便动身向外走了开去。
我两次见了勃拉克,但是我两次都没有见到他的本来面目。
勃拉克没入了浓雾之中不久,我便听到了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我站起身来,我的车子仍在燃烧,但已只剩下一堆废铁了。
我并无意凭吊我的车子,我只是站在车旁,回想刚才那生死一线间的经历,如果我迟跃出车子十秒钟,那么我……我如今它是一国焦炭了。
我在想:勃拉克一定是太自信了,这人是可怕的魔鬼,但是他的自信,则是他致命的弱点!他除非不失败,要不然,他一定失败在他的自信上。
而事实上,他已经失败在他的自信上了。
昨天,他自信在他自制的特级快枪疯狂扫射之后,便不会再有生存的物事。
但是我却恰好躲在门后避过了他。
而如今,他以为车毁之后,我一定烧死了,竟不详细检查一下,就离了开去,而事实上,我则早已跃出车子了!我本来,认为和勃拉克作对,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如今我的想法不同了。
一来,是因为勃拉克既然要将我置于死地,我必需与他周旋,这其中,绝对没有转回的余地。
二来,我已发现了他的弱点!只要发现了他一个弱点,便可以进而发现他更多的弱点,使他失败!我吸了一口气,沿着路,向山下走去,经过了两个的士站,我却远远地避了开去,我身上满是油污,接近人是会惹人注意的。
我要先回家再说。
我当然不是放弃了追踪王彦和燕芬两人的下落,只不过我要采取另一个方式——并不是独力进行的方式。
我准备一回到家中,便立即和警方秘密工作室联络、我化了将近一小时,才步行到家门口,我看到我家楼下大厅,灯火通明,这时已经是下半夜了,老蔡难道还没有睡,正在等我么?我快步来到了门前,取出钥匙来,打开了门。
我才一开门,便听得老蔡的声音,道:主人回来了。
我呆了一呆,心想:原来有人在等我,那是什么人呢?我跨了进去,只见老蔡已迎了上来,他以充满了惊讶的眼光望着我。
的确,这时候,任何人见了我。
都不免惊讶的,因为我由头到脚,全是可怕的油污!我忙道:有人来找我么?老蔡向大厅角落上的一张沙发指了一指,道:不错,有一位小姐来找你……老蔡在讲这句话的时候,压不住他心头的恐惧。
我听说有一位小姐来找我,心头正在奇怪间,老蔡已压低了声音,道:我……我怕。
我呆了一呆,道:你怕什么?老蔡的声音更低,道:那位小姐的打扮,就和上次的那个骷髅精……是一样的。
我叱道:别胡说!老蔡却还拉住我的衣袖,道:千万要小心才好。
我一推,将他推开了一步,高声道:谁来找我?我已向老蔡刚才指的角落看去,也看到了有一位小姐坐在一张高背沙发上,但因为沙发的背很高,几乎将那位小姐的全身,尽皆遮注所以我只能看到那位小姐放在沙发扶手的手臂,并看不清她是什么人。
我一面问,一面已向前走了过去。
我才走出了两步,便听得那位小姐开了口:卫先生,请你别再向前来。
我一听那声音,更是大奇,因为那分明是燕芬的声音,我为了她一日未归,而几乎车翻人亡,原来她却在这里,她在弄什么玄虚?我当然未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我继续向前走去,一面问道:燕芬,是你么?你可有和家人通过电话么?你到哪里——我才讲到这里,已来到了燕芬的近前,燕芬突然离开了沙发,向后连退了儿步,尖声叫道:别再走近来,别再走近来。
我抬头向燕芬看去,不禁呆住了。
燕芬穿着一条长裤,外面则穿着一件不很称身的长大衣,带着手套,头上至少包着两条深色的丝巾,将她的头脸,完全裹住,而且,在午夜,在室内,她也戴着一副黑眼镜。
老蔡说得不错,燕芬这时的打扮,和王彦上次来的时候,几乎一样,将她的身子,完全遮蔽了起来。
突然之间,一股莫名的恐惧,像是突然袭到的电流也似,穿通了我的全身,我震了一震,指着燕芬,道:你……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燕芬的声音,听来反倒比我还镇定得多,她道:卫先生,你不必问这些了。
王彦的下落我已找到,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我踏前一步,燕芬后退一步,我沉声道:不,事情没有过去,正在开始,王彦怎么了?你怎么了,你们必须对我说!燕芬尖声说着、几乎是在高叫,道:我说事情已过去了,你不必多管闲事,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你更不可以通知警方!我紧钉着道,为什么?燕芬吸了一口气道: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惊动什么人?我一声冷笑:事情过去了?燕小姐,你为什么作这样的打扮?燕芬的身子向后缩了一缩:我……我得了重伤风,所以才这样的。
我斩钉截铁地道:不!你遭到了和王彦相同的遭遇,是不是?你说啊?你怎么不开口?你们究竟遭到了什么事?我一面说,一面一步一步,向前逼了过去,燕芬则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她终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她背靠在墙上,急速地喘着气,道:你别近来!别近来!我自然不听她的话,手一伸,已向她的肩头搭去,我看出燕芬的神经,正处在极度的恐惧和震惊之中,我要先按她的肩头,令她镇定下来。
在那一瞬间,我忘了燕芬在柔道上有着极高造诣这一件事了。
我的手,才一搭上她的肩头,她猛地一侧身,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只觉得身子猛地一转,身不由主,叭地一声,跌倒在地上。
然而,我在跌下之际,却还来得及抓住燕芬的一只衣袖,那只衣袖。
在我整个人的重量压坠之下,嗤地一声响,被我撕裂了下来。
燕芬发出了一声惊呼,向外奔去。
我不明自她何以惊呼,她只不过被撕去了一只衣袖而已,我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但是燕芬向外奔去,却使我非截住她不可,我猛地扑出,燕芬慌乱地以她的手臂来挡格我,我又抓往了她的衣袖,她又猛烈地一挣,我又将她衬衫的袖子,拉了下来。
在她衬衣的袖子被我拉下来之际,我猛地一呆,我第一个感觉,是我在做噩梦,我第二个感觉,则是我并不是在做梦,但是我是在作什么呢?我却说不上来,我除了呆呆地站着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在衬衣的袖子也被我拉了下来之后,燕芬的右臂自然裸露了。
可是那是什么样的裸露?我看到一条完整的手背骨,一端连在燕芬的肩上,另一端,则还戴着手套!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燕芬,摆动着那条手臂骨,奔出了我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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