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30 07:13:04

章达紧皱着眉,不出声,我最后问道:章达,为什么会那样,是不是因为受的教育太少?使人变成了野兽一样疯狂?我的问题,可能太严肃了一些,是以引起了章达深深的思考,他来回踱着,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双手抱住了膝头。

直到此时,他才道:不是教育水准的问题,绝不是。

我有点不明白,章达何以说得如此之肯定。

我还没有再问他,章达也已经道:我会对这一问题,使了长时间的研究,我在研究二次世界大找之后成长的这一代的心理状态上,化了很多功夫,我甚至曾经化装成年轻人,参加过他们的暴乱行为!你有了结论没有?我和白素一起问。

章达叹了一声,道:还没有,但是我已很有成绩,至少,我可以肯定,那和教育程度是无关的。

在我的行李箱中,有很多段纪录影片,如果你们有兴趣,我们不妨一起放来看看,研究一下。

我忙道:那么,你的游玩计剖──不要紧,有人能和我一起研究我有兴趣的事,那是我最大的乐趣了。

章达兴致勃勃地说。

我也很想看看那些纪录影片,是以我带章达到我的书房中,准备好了放映机,章达将他拍摄到的影片,一卷一卷拿出来放映。

在接下来的四小时之中,我们简直就像是亲自在参加地球上每一个角落的暴乱一样!我立即接受了章达的论点,那种兽性的发泄,是和教育程度无关的。

因为在纪录影片之中,我们不但看到成群的失学者在放火杀人,也看到成群的大学生在干着同样的事。

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和一点知识也没有的人,都同样的疯狂。

我几乎在每一人的眼中,都看到了那种人不应有的眼光,他们也不知怀着什么仇恨,从他们的行动来看,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要破坏一切,包括他们自己在内,如果他们有力量的话,他们会毫不考虑地将地球砸成粉碎,而他们的年龄,全是那种年龄!等到章达终于放完了最后一卷电影,我们仍然好久未曾出声。

过了好一会,章达才道:我这些影片,只不过记录了疯狂行动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自己向自己提出来的问题是:人为什么会那样疯狂,生命不再是为生存而存在,而变得为疯狂而存在,为破坏而存在,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和白素,自然都没有法子回答这一问题,我们都望着章达,等待着他自己的解答。

章连长叹了一声,道:我找不到答案,我曾经和这样行动的人做朋友,想了解他们,但是我失败了,我觉得去了解一只猩猩,比了解他们更容易,你永远没有法子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连他们自己也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的思想,好像受一种神秘的、疯狂的力量所操纵,这……实在太难解释了!我呆了一呆,道:你说他们好像受一种疯狂的力量操纵,那是什么意思?章达来回踱着,道:那只不过是我的想像,因为他们的行动,太不可想像了!我没有再说什么,的确,那些人的行动,实在太不可想像了,他们的行动,根本是超乎人的生活范畴之外的。

在刚才的那些纪录电影之中,所看到的那些人,可以说没有一个不是疯子。

他们拚命地参加着暴力行动,他们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破坏。

破坏决不是人的天性,人的天性是建设,但为什么,他们会有那样违反常性的行动?而且,这种违反常性的行动,又几乎在世界每一个角落发生,在每一种人的身上发生,从小流氓到大学生!在我们沉默了好几分钟之后,章达才道:这次世界性的社会学家大会,就是准备讨论这件事的,我已准备将我的一个想像提出来。

他在讲完了那句话之后,忽然自嘲也似地笑了笑,道:我的那种想像是很滑稽的,我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可能──章达的话并没有讲完,因为就在这时,枪声突然响了起来。

枪声来得如此这突然,章达的身子,立时向下倒去,我和白素两人,立即伏在地上。

当我伏向地上的那一刹间,我看到窗外有人影一闪,我连忙弯着身子,向门口冲去。

而在我向门口冲去的时候,白素在地上爬着,爬向章达,我只听得她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刚才,枪声一响,章达倒地,毫无疑问,那是章达受了伤。

但是,我却不知道章达的伤势怎么样。

这时,听到了白素的那一下惊呼声,我立时觉得事情一定极其严重,我一面向门外冲去,一面叫道:快,快请医生──我一到了门前,用力将门拉开,人已冲出了门外。

当我冲出门外之际,我又听到了一下枪响,那一下枪响,是在屋角处发出来的。

枪响之后,我看到屋角处又有人影闪动了一下,我用我所能发出的最大力道,向前扑了过去,当我扑到墙角的时候,我用力扑在那人的身上。

我和那人一起跌倒在地,我立时抓住了那人的脖子,将他的头,向地上撞去。

我听到那人发出呻吟声,这时,我也已看到了那柄枪,当我撞到那人时,枪便从那人的手中,跌了出来,我卡着那人的脖子,将他直提了起来。

直到此际,我才在那人因痛苦而扭曲了的脸上,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少年,我拖着他来到了墙边,我俯身抬起那柄手枪。

那少年被我制住,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我拖着他到墙前,抬起右腿,用膝盖顶住了他的肚子。

那少年瞪着我,我想不出该用什么话去责骂他才好,因为他根本不是人的那种感觉,在我的心中,越来越浓,对一个不认为他是同类的人的怪物,怎能用人类的语言去表达心中的憎恨?就在这时,一辆救伤车已响着警号,疾驶而来,在我家的门口停下。

紧随着那救伤车的,是一辆警车。

警车还未停下,四五个警员,已跳了下来,直奔向我,我后退了一步,向那少年指了一指,两个警员立时扭住了那少年的手臂。

我不再理会那少年,我连忙冲回我的屋子,我才一冲进屋子,便感到气氛不对了!屋子中可以说静得出奇,白素双手掩着脸,坐在椅上,一动也不动。

两个救护人员,抬着担架,走近章达,章达仍然躺在地上,和他刚一中枪时,倒下去的时候一样,没有动过。

我心中第一个感到的念头是:章达在中枪之后,竟一动也没有动过。

接着,我便想到:章达死了!当我想到章达死了之际,我像是在做梦一样,我呆立着,刹那之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在眼前发生的事,我也有幻梦之感,我看到救护人员将章达抬上担架,他们的动作,似乎十分之慢。

章达的一只手,从担架上软垂了下来,随着担架的抬出去,他的手在轻轻摇动。

那种摇动,似乎是他正在对我说着再见。

生命就那样完结了么?五分钟前还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五分钟之后就死了?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十分滑稽的念头,死人和活人,如果用最科学的方法来分析的话,应该是完全一样的,人体内并不缺少了什么,生命是看不见,摸不着,虚无飘缈的东西。

当生命离开一个人的身体之际,这个人的身体,并没有少了任何物质,但是他却已是死人了!我呆呆地站着,担架在我面前抬过,我又感到有好几个人走进屋子来。

接着,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对我讲话,但是我却听不明白他在讲些什么。

然后,有人摇着我的身子,我的耳际,突然可以听到声音了,在我面前的是一位警官,他脸上那种不耐烦的神色,已证明他问我话,不止问了一次了!他在问:请你将经过的情形讲一遍!我摊了摊手,苦笑着,过了好一会,我才能发出声音来,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是那样,突然间,枪声响了!我停了下来,忽然问道:他死了么?白素的双手,从脸上放了下来,出乎我意料之外,她竟然没有哭,那大概是由于事情来得实在太意外了,她只是失神地睁大着眼。

那警官道:照我看来,他已死了!我挥着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警官又道:那少年是你捉住的?我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道:是的,我已是第三次捉住他了,我第一次捉住他,你们轻而易举将他放了出来,第二次捉住他,你们让他逃走,现在,我要问,我的朋友究竟是死在谁的手中的?那警官的神色,十分凝重,他叹了一声,道:你别激动。

我大理道:你们做警员的,真不知是什么铁石心肠,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你叫我不要激动?那警官道:我也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也是那少年杀死的,我的朋友是一个少年犯罪专家,他进拘留所去,想去了解那少年,结果死了,那少年却逃了出来!我向窗外看去,那少年正被警员推上警车。

我苦笑着,问:就是他?那警官的声音,可以听得出他是抑遏着极度的悲痛,他点头道:就是他。

我呆了半晌,才道:他叫什么名字?那警官突然激动了起来,道:不管他叫什么名字,他叫任何名字都可以,那是没有意义的事,他叫阿狗也好,叫阿猫也好,像他那样的,绝不止一个,他们有一个总的名字,不是人!那警官的神情,突然之间,变得那样的冲动,令我也不禁为之大吃了一惊。

他在说完了那几句话之后,喘了片刻,声音才渐渐回复了平静。

他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的,你可以将我的话,全都忘记。

我苦笑着,摇着头,道:我无法忘记,因为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那警官望了我半晌,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

当警方人员全都离去之后,屋中只有我和白素两个人了,我们两人,相对无言,刚才,这幢屋子,还充满了何等的欢乐!但是转眼之间,一种难以形容的冷寞,包围着一切,我将永远不能忘记,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在我面前中了枪倒下去的!那凶手本来是想杀我的,但是却误射中了章达。

我在想,如果我不认识章达,如果我和章达的感情不是那么好,如果我不将他接到家中来,而由着他去参加他应该参加的酬醐…那未,章达就不会死了!可是,如今来说这一切,却全都迟了,因为,章达已经死了!我和白素,谁都不说话,我们的心头,都感到难以形容的沉郁,我们一起向楼上走去。

当我们来到了本来是准备给章达的房间前,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然后,我推开了房门。

章达的皮箱放在地上,他甚至没有打开皮箱,就和我们一起欢叙,如果他在楼上整理行李……我叹了一声,章达的死,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大得使我不断地想如果怎样就会怎样。

我走进房间,提起他的皮箱,放在床上。

白素直到这时,才讲了一句话,道:我们该怎么办?他还有什么亲人?没有,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我回答着,颓然坐了下来。

我根本不知道那一天是怎么过去的,也不知道以后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去的。

当我渐渐从哀痛的恶梦之中,苏醒过来时,至少已是二十天以后的事情了。

在这二十天中,我做了许多事。

章达的死,相当轰动,因为他是一个国际知名的学者,但不论他是什么人,死了之后,火化了之后,就是一撮一点用处也没有的骨灰。

我将骨灰埋在山颠,因为章达生前,最喜欢站在高山的顶上,眺望远方。

然后,在一个下午,我又来到了本来准备给章达居住的那个房间中,皮箱仍然放在床上。

我打开了那皮箱,我的初意,只不过是想整理一下章达的遗物,可是,在我取了一些衣物之后,我发现了一只文件夹。

那文件夹中,夹着厚厚的一叠文件,在文件夹上写着一行字:生理转变因素对人性之影响。

在那行字之下,还有一行小字:章达博士、李逊博士联合研究。

我不禁叹了一声,章达生前所研究的课题,范围竟然如此之广,可是这个题目,看来总有使人莫名其妙的感觉,什么叫生理转变因素?这个因素又何以对人性有影响呢?我呆了片刻,才打开了那文件夹,我看到了大叠文件,而且还附有很多图片。

我约略翻了一下那些图片,图片所显示的,全是一连串暴力行动,和章达曾放给我看的那些纪录片,并没有不同,那些文件,自然是两位博士的专题报告。

一则,由于我在整理章达的遗物,心情十分悲痛,二则,由于专题报告用的名词,非常专门,我也根本看不懂,所以我只是随便翻了一翻,就合上了文件夹,然后,我将文件夹放进了皮箱。

我对那文件夹,也可以说,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一直到又过了三天,我突然接到了一个长途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北欧口音。

我一去接听电话,对方就自我介绍道:我是李逊博士,是章的好朋友。

我记起了李逊这个名字,我苦笑着,道:章死了,我想你一定知道。

是的,我知道,那是我一生之中,所受到的最大的打理!我没有理由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他讲得如此之沉痛,我叹了一声,道:我也是。

李逊博士道:我想你的打击,不如我之甚,我和他不但有感情上的联系,而且还有事业上的合作,他死了,我们的合作,唉。

在这时侯,我记起了那文来。

所以我道:是的,我知道,在他的遗物中,我看到你和他合作的专题报告,那是生理因素对人性影响的研究,对不对?李逊博士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严肃,他道:你看了这份报告?没有,我不是十分懂,我没有看,只不过是略为翻了翻。

李逊博,又呆了半晌,才道:我想问,竟达究竟是怎么死的?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0第三章叫我再叙述一遍章达的死因,对我来说,那自然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我是十分不愿意那样做的,但是李逊博士既然是章达生前的好友,我似乎又非答应他的要求不可!所以,我在呆了片刻之后,便将章达如何出事的经过,向他约略说了一遍。

我讲完之后,李逊博士问我,照你看来,这纯粹是一件意外?我呆了一呆,不明折李逊博士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因为任何人,在听了我的叙述之后,都应该明白,那是一件意外,他何必多此一问?如果那不是一件意外,那又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人,本来就想谋害章达呢?我想了片刻,才道:自然是,这是一件意外,因为本来凶手要杀的是我!李逊博士也又呆了片刻,我们两人在讲话之际,都曾停下来片刻,当然是我们双方都不熟,有一些话,要先想好了再说的缘故。

我在大约半分钟之后,才听到了李逊博士的声音,他道:章没有和你说起过,他的生命,正在危险之中?我陡地呆了一呆,道:你那样说,是什么意思!他未曾和我谈起过。

我略顿了一顿,又道:看来他很愉快,他不像是一个生命受威胁的人。

李逊博士叹了一声,道:那是因为他比我勇敢。

我又是一呆,道:你是说,不但他的生命受威胁,连你也是?我听到李涵博士的苦笑声,他一面苦笑,一面道:是的,我和他。

为了什么?我问。

为了我们所研究的,我们发现了一种极其神秘的力量,这个力量,在二十到二十五年之前,降临地球,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它的降临!李逊博士的语气十分沉重,但是我听了,却觉得他的话玄之又玄!所以,我忙问道:我不懂你的话,你说的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李逊博士并没有回答我,在他那边,似乎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我听到他用一种急促的语调,在和另一个人说着话,可是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我提高声音,喂了好几下,但是我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接着,拍地一声,电话已挂上了。

一个长途电话,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突然之中挂断,那无论如何,是太不正常了!我猜想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是以我连忙放下了电话,希望电话铃会再响,那么,我就可以知道李逊博士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但是,我等了是十分钟之久,仍然没有动静。

我又拨电话到长途电话局去询问,我得到答覆是,我刚才接到的那长途电话,是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打来的,突然中断的原因不明。

我没有法子再查下去了,现在我所能做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我的心中,被许多事困扰着。

自然,这些困扰,是李逊博士的那电话带给我的。

不是他那个电话,我不知道章达在到我家之前,他的生命,已然受着威胁。

照理,章达的生命受着威胁,他是应该向我提起这件事来的。

但是他却没有对我说起。

或者,他是根本连说的机会也没有,或者,他认为这种威胁,十分无聊,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也根本无法知道,章达生命的威胁,来自哪一方面,不过,从李逊博士的电话中听来,好像他自己也同样受着威胁,而且,那威胁和他在电话中所称的那神秘力量有关!如果章达的死,是死得不明不白的话,那么,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查究那神秘力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是,章达的死,前因后果,我都再清楚也没有了,那纯粹是一桩意外!所以,我也没有深究下去。

这件事,到这里,似乎应该告一段落了,我也准备将我的哀痛,深深地藏在心底了。

可是,事情的演变,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我以为事情已告一段落了,但是事实上,那却只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又过了四天,我一早便起身,照例做我自己定下的健身运动,我看到一辆警车,在我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自警车走下来的一位警官,就是章达出事的那晚和我交谈过的那警官。

自从章达出了事之后,我对于警方人员,有了一种特殊的敏感。

那种敏感,使我一看到了警方人员,就会想起章达当晚惨死的情形来,所以我对警方人员的来到,实在是十分不欢迎的。

然则,不管你欢迎不欢迎,他们还是来了!白素开门让他们走进来,那警官并不坐下,只是有礼貌地道:卫先生,国际警方来了两个高级官员,想和你谈一谈。

我和国际警方,有着很深切的关系,我甚至拥有国际警方的一种特殊身份的证明,我摇着头,道:如果是章达的事,我没有什么可能的了。

不,警官回答着:是有关一位李逊博士,在他的住宅中失踪的事。

我整个人都震了一震!李逊博士失踪了!他曾暗示过说他的生命受到威胁,现在,他果然遇到了意外!我忙道:国际警方的高级人员在哪里?那警官道:在警局,如果卫先生不愿意到警局去,那么,我们可以安排在任何的地方见面。

我的确不怎么愿意到警局去,是以那警员的话,正合我的心意,我忙道:如果方便的话,最好就在我家中,我和国际警方间的关系,那两位先生,不应该不知道,他们能接受么?我想没有问题的,我去和他们联络。

那警官说着,转身向外,走了出去,我等了十分钟,那警官回来,道:他们立时就到。

我请那警官坐,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等着。

十三分钟之后,国际警方的两个要员到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们看来,都很年轻,大约绝不会超过三十岁,他们中一个金发的,一进来就自我介绍道:我叫比利,金发比利。

另一个好像是希腊人,十分英俊漂亮,但好像很害羞,比利指着他,道:他是米博士,我的同伴。

我请他们坐下,比利说了一番仰慕我在替国际警方工作时,立过不少功劳的恭维话之后,语锋一转,就转到了正题。

他道:我们在调查李逊博士的神秘失踪案,我们查到,他在失踪之前的最后活动,就是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而那电话是打给你的。

我曾接到李逊博士的长途电话,我小心地回答:那电话,我只和他讲到了一半,他便突然挂断了,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意外。

你怎知他发生了意外?比利掠着他的金发:我的意思是,请你将这个长途电话的一切经过情形,都向我说一遍。

可以的。

我回答。

然后,我静了一两分钟,细想当日的情形,再将长途电话的一切经过,讲给比利和米博士听,他们两人,都听得十分之用心。

等到我讲完,米博士才问了一句,道:卫先生,你听不清楚他在和你讲话间,又突然和别的什么人在说话,即便是一个单字也好。

我摇着头,道:我很愿意尽我所能向你们提供消息,但是我只听到,他在电话中,好像和人起了争执,但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清。

比利和米博士都不再出声,他们伸直了身子,面上神情严肃。

我问道:李逊教授的失踪情形怎样?比利道:那天,李逊教授有八个学生,在他的住宅之中,讨论一个问题,当问题讨论到一半时,李逊博士提起了他的同事章达博士,他十分伤感,表示要到书房去休息一会儿。

比利挥着手,续道:书房是和起居室相连的,他的八个学生都看到他走进书房去。

细心的学生还听得起居室的电话分机,响过『叮』地一声,像是博士正在他的书房中打电话。

我忙问道:他就在这时打电话给我?照时间来说,那个电话正是打给你的。

接着又发生了一些什么呢?接着,几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学生们好像听到博士在书房内讲电话,但是根本听不清讲什么,他们则在起居室中等着,等到有人感到李逊博士休息得太久了,去敲书房的门,已没有人答应了。

在那突然之间,我有一种遍体生寒,异样的恐怖之感,我道:李逊博士,就那样失踪了?是的,书房的门是被那几个学生合力撞开来的,撞开了门之后,书房中一个人也没有,一切好像都没有异状,只是少了一个人!我忙道:不对,我想你们弄错了,那个长途电话,不会是他在书房的时候打给我的。

为什么?米博士问。

找道:那很简单,你想,书房中开始至终,只有李逊博士一个人,但是,我在长途电话中,却听到他和别人讲话!比利和光博士两人,都不出声。

我再次强调,道:我听到另外一些人的声音,虽然我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但是我的的确确听到他们的声音,如果书房中只有李涵博士一个人──比利叹了一声,道:卫先生,你的话,很有参考价值。

比利叹了一声,道:但是我们调查得非常清楚,根据电话局的纪录,那长途电话,是在他进入书房之后,大约十分钟左右打给你的,他在书房中。

那么一定是有人预先藏在他的书房中。

我固执地回答着。

有这个可能。

比利回答:书房的一扇窗打开了,可能是有人要胁着李逊博士从窗口离开的,但是书房中却一点也不乱。

那可能是胁持者手中有武器。

我说。

我们也那样想。

比利想了片刻,才道:卫先生,你认为博士在电话中和你说了一种神秘的力量,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米博士问道:你看他所说的那种力量,有没有可能是指一种特殊的,外来的力量而言的?我皱着眉,道:我甚至不明白你那样问,是什么意思,先生。

米博士呆了片刻,像是在想着如何才能使我明白他的想法。

然后,他才道:我的意思是,那种力量,是来自地球之外的。

我呆了一呆,我在听到这句话之前,从来也未曾想到他这一点。

在地球之外,存在着力量,那是我一直深信不疑的一件事。

在人类已知的宇宙中,地球只不过是一粒微尘,而宇宙整个为人所知的部份,可能只是整个宇宙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亿分之一!在宇宙中,地球真是微不足道到了极点。

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如果认定自己是宇宙中唯一的高级生物,那是可笑到了极点的一件事!但尽管我的信念如此,我也未曾在这件事情上,联想到别的星球上去,因为李逊博士和章达博士,他们都是研究社会心理学的。

研究社会心理学的人,如何会和地球之外的星球,扯上什么关系,我呆了好一会,才用十分犹豫的口吻道:这……好像不怎么可能吧!我是望定了米博士来那样说的,我自然希望米博士能给我一个较为明朗的答覆。

可是米博士却只是道:那是我自己的想法,可能很不切合实际,但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李逊博士和章达的研究课题和他们的研究结果?在那一刹间,我想到了那文件夹!我忙跳了起来,道:等一等,我知道有一份报告,是他们两人合拟的,我去拿来。

不等他们答应,我就冲上楼。

我找到了那文件夹,又冲了下来,将文件夹交在米博士的手上,道:你看看这个,或者会有答案了。

由于我讲得十分郑重其事,所以米博士也显得十分兴奋,立时打开了文件来。

可是,当他急速地翻了几页之后,他抬起头来,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光望着我。

我忙道:怎么样?米博士的神色更古怪了,他道:卫先生,你,你给我看的,是一叠白纸?我呆了一呆,老实说,在那片刻之间,我是将米博士当作神经多少有点不很正常的人。

但是,米轩上接着,将那文件夹翻开,向我递了过来,我定睛一看,也呆住了。

的确,在那文件夹之中,是一厚叠白纸!我迅速地将那叠白纸翻了一翻,本来,那叠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还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格,那些文字一开始是许多社会和心理学方面的专门名词,所以我当时也没有心思看下去。

但是,现在,却只是一叠白纸。

我呆住了,在刹那之间,我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比利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苦笑着:这夹子之中,本来是一份报告,一份十分详细的报告,但是现在……却成了白纸。

我高声叫着,叫出了白素,叫出了仆人,指着文件夹问他们,是不是碰过这文件夹中的纸张,但是他们的回答全是没有!我也知道他们没有,问是白问的,因为上次我将那文伴夹放在箱子的最底层,这时,我拿出它的时候,它仍然是在箱子的底层,根本没有人动过!但是,既然没有人动过,为什么文件夹中的纸张,会变成白纸了呢?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么,要解释这样的事,似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份报告,原来是用一种隐形墨水写成的,所以在过了一定的时间之后,颜色就会褪去。

但是那实在太滑稽了,那样严肃的一份报告,会用那种魔术墨水来写?那几乎也是不可能的!我的心中十分乱,一时间我根本出不了声。

比利和米博士两人都望着我,我们足足呆了三四分钟,比利才问:你有什么意见?我挥着手,像是要挥去一个梦魇一样,我道:好像那份报告,原来是用一种魔术墨水写的!比利和米博士两人,自然明白我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是以他们都苦笑了起来。

但是他们的笑容,都立即收敛了起来,而代之以十分严肃的神情,米博士用一种十分低沉的声音道:卫先生,你不感到那种神秘力量的压力么?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0第四章比利睁大了眼睛,我的心头,怦怦跳了起来。

又呆了片刻,我才道:你的意思,这……全是那种神秘力量──就是李逊博士所说的那种神秘力量造成的事?米博士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十分正经地道:是的,而且,章达博士的死──我忙道:那完全是意外,杀他的凶手,目的是杀我,只不过误中了他!米博士摇着头,道:我有怀疑,李逊博士也怀疑那是不是误杀!我摊着双手(这是我的一个习惯动作),道:那实在是一点也不必怀疑的,我在好几天之前,就抓到了那小流氓,第二次我又遇到了那小流氓,那小流氓这才怀恨在心,要来杀我的。

米博士的声调,十分缓慢,他道:卫先生,如果那个神秘力量,可以令得文件夹中的文字消失,它为什么不能早安排了一个那样的凶手,令得章达博士的死,看来绝对像是一次意外呢?我又呆住了。

那是我从来也未曾想到过的事!我答应不上来,的确,为什么不能呢?为什么事情不能如米杆士所说的那样?虽然那样的可能性极微,但是极微不等于没有。

我跳了起来,大声道:那容易,我们到拘留所去找那小流氓去──米博士摇着头,道:已经退了!我本来是一面跳了起来,一面待向外直冲了出去的,但是一听得米博士那样说,我却僵住了!我呆了好一会,而且还用了相当大的气力,才能转回头来,问:什么意思?那小流氓,米博士说着:警方还未曾发布消息,他已在拘留所中自杀了,事情就发生在我们到你这里来之前。

我仍然呆立着。

米博士也站了起来,他道:现在,你明白了么?卫先生,那神秘力量将一切安排得极其妥善,妥善到了根本不容人怀疑的程度,就算有了怀疑,也根本无从查起,因为一切全不存在了!我的脑中十分乱,米博士那样相信神秘力量,看来好像十分滑稽。

但是,从那种情形来看,那种出自李逊博士口中的神秘力量,又的确存在着。

然而我并不同意米博士的话,他说那神秘力量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善,至少有一点,并不妥善,那就是李逊博士的失踪,令人起疑。

我将这一点提了出来,比利立即道:关于这一点,我和米博士研究过了,我们认为那是一个意外,对那种神秘力量而言,是因为意外,而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什么意外?我说。

就是李逊博士和你通的那个长途电话,李逊博士在电话中,向你提及了那神秘力量,如果他继续讲下去的话,可能将那神秘力量的存在,以及他的全部发现都告诉你,所以,神秘力量就非早下手不可了!听了比利的话,我不禁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就像是我置身在一个零下好多度的冻房中一样!我道:照你们的说法,那……岂不是……这种神秘力量,随时随地,都在李逊博士的周围?米博士抬起了头,他的话,更令我骇然,他道:也有可能,随时随地,都在我们的周围!我不由自主,要提高声音来讲话,以消除我心中的那种恐怖感。

我大声说着,近乎叫嚷,道:那种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米博士摇着头,道:我不知道,除了李逊博士和章达博士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人知道,要不然,也不成其为神秘力量了。

我挥着手,道:不对,我不相信查不出线索来,那个小流氓自杀了,但是他有他的同伴,我来找他的同伙,去问那小流氓的一切。

米博士和比利两人,一起站了起来,他们也一起长声叹着气。

比利道:根据种种迹象来看,我们不认为李逊博士还会有再出现的可能,我们也无法查究出那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在警方的立场而言,那只是悬案了。

悬案?我大声反问。

比利又道:卫先生,对于你探究事实真相的决心,我们素有所闻,我们自然也欢迎你继续调查下去,如果你能证明,章达博士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早经安排的,那至少可以肯定那神秘力量的存在了!我点了点头,比利的话十分有道理,章达的死,看来是百分之一百的意外,但如果竟然能够证明那不是意外的话,自然就大有文章了!那么,至少可以证明一点:证明章达的死,是由于某一种力量的安排。

而这种力量是十分神秘的。

至少要证明了那种神秘力量的存在,然后方可以去探索,那究竟是什么力量!我道:可以的,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来办,但是我一定要取得警方的充份合作。

米博士道:那不成问题,请问,你准备如何着手去调查?我想了片刻,才道:我想先去看一看那个自杀死亡的小流氓!米博士和比利两人,没有再说什么,他们是和我一起离开的。

当我们出门口的时使,米博士才扬了扬文件夹,道:这一叠纸,我要拿回去研究一下。

我当然立即答应,我们一起到了警局,我就和他们分了手。

所以,当半小时之后,我来到殓房时,只是我一个人。

管理殓房的人,拉开了一只钢柜,我掀起白布,看到了那小流氓。

那小流氓已经死了。

他躺在零下十度的钢柜中,但是他看来仍然不像一个人,而像是一只疯狗!他咧着牙,瞪着眼,那种神情,像是想将他自己的身子,撕成四分五裂,才有甘心一样。

我正在看着,另外两个人,也走了进来,他们一个是档案室的工作人员,另一个是法警。

档案室的警官,将一个文件夹交到我的手中,道:这是那小流氓的全部资料。

我接过了文件夹,暂时并不打开,我转问法警,道:他的死因是什么。

法警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他伸手将白布掀得更开些,我看到那小流氓的心口部份,有一个很深的伤口,那伤口看来,不像是什么利器所造成的。

法官摇着头,道:很少看到那样自杀的人,他用一根铁枝,插进自己的心口,如果他不是疯子,就是一个能忍受极大痛苦的勇士!我皱着双眉,但医生的话是对的,用一根铁枝,插在自己的心口,弄成了那么大的一个伤口而死,这种事,除了疯子之外,真是没有什么人做得出来的了。

我慢慢地盖上了白布,殓房管理员又将钢柜推进去,我走到了殓房的办公室中,道:借一张桌子给我,我想看着有关死者的资料。

我来的时候,是持有警方的特别介绍函件的,所以管理员和我极合作,他立即点着头道:可以,自然可以!我在一张桌子后坐下,将文件夹放在我的面前,过了好一会,我才将之打了开来。

在打开文件夹之前,我心中在想,那小流氓为什么要自杀呢?现在的法律,彷佛全是为了保护犯罪者而设的,那小流氓肯定不会被判死刑,就算他被判死刑,也会有一群人去同情他,叫嚷着要免除他的死刑的,虽然他是千该死万该死的禽兽!我慢慢地打开了文件夹,首先看到了那小流氓正面和侧面的照片,然后看到了他的名字:丁阿毛。

丁阿毛第一次被拘捕是十二岁,罪名是在楼梯中非礼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

第二次被拘捕是十二岁半,罪名是抢劫。

接下来,这位丁阿毛先生,几乎每隔半年到三个月,便犯罪一次,而犯罪相隔时间的长短,要视乎他在管教所逗留时间的长短而定。

其中,也有两次意外,因为他从管教所逃了出来。

算起来,丁阿毛今年还只有十六岁半。

我实在替已死的章达,感到不值,一个如此有学识,如此对人类有巨大贡献的科学家,竟死在像丁阿毛那样的一个小流氓手中!最后,我看到了一份调查报告,是有关丁阿毛的家庭状况的。

丁阿毛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散工。

而这一双散工夫妇,一共有八个儿女,丁阿毛居长。

我在记住了他们的地址之后,才合上文件夹。

我闭上了眼睛一会,八个儿女!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八个儿女,他们有什么机会接受教育,有多少机会在他们的成长中,会有人告诉他们,人是人,而不是野兽,八个儿女!我离开了殓房,准备去看一下丁阿毛的家庭。

半小时之后,我走进了一条窄巷子。

在那条窄巷子的两边,已经发了黑的木楼,像是随时可以倾塌下来一样。

其中有一幢,甚至用绳子绑住了窗框,以防止它跌下来。

我刚走进巷子,哗地一声,一盘水便从上面倾下来,几乎淋了我一身。

我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胖妇人,连看也不向下看一眼,就转过了身去。

我为了怕再有那样的事发生,是以尽量贴着墙,向前走着。

许许多多儿童,在巷子中奔来奔去,有几个张大口在号哭着,还有几个大概是哭厌了,这时正津津有味地在吃着鼻涕。

有几个小女孩,背上背着比她们矮不了多少的弟妹,有几个男孩正在起劲地扭打着。

我不想看那种情形,只好尽量抬头向上,匆匆地向前走着,但是这条巷子中的屋子,根本没有门牌。

我也找不到我要找的号数。

我只好向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那小女孩看了我一会,向我走过来。

我问道:你知道这巷子里,有一家姓丁的,丁阿毛的家在哪里?那小女孩点头道:我知道。

我道:请你告诉我。

小女孩道:你得给我……两毛钱,我就告诉你,丁阿毛住在那里。

我呆了半晌,自然我不是不舍得那两毛钱。

而且,我也想到那小女孩应该获得那两毛钱,因为我有求于她,她也为我做事,自然应该取得报酬。

令得我呆了半晌的原因,是因为那小女孩脸上的那种神情,她看来好像是十分重视那两毛钱,以致她的神色,有一种犯罪性的紧张。

我终于取出了两毛钱,道:好的,我给你,丁阿毛住在哪里?那小女孩一伸手,就将那两毛钱抓了过去,向前一指,道:看到那铜器铺没有,丁阿毛住在楼上,天台!她跳着走了开去,在大声叫着:丁阿毛出事了,丁阿毛出事了!我叹了一声,这才注意到,在那条窄窄的小巷两旁,那些隐暗的,随时可以倒塌的木楼之下,居然还开设着不少店铺。

我也看到了那家铜器铺,有两个小学徒,正将一件件简单的铜制品,放在一种发出难闻的气味的化学药水中浸着,那两个小学徒的脸色,比那种发绿的化学药水,看来并不好得了多少。

我走到铜器铺旁,发现有一条很窄的楼梯,我刚待向上走去时,楼梯一阵响,有一个人冲了下来,我连忙向旁让了一让,冲下来的是一个少女,带来了一阵浓厚的廉价香水的刺鼻气味。

可是,从那样阴暗角落中走出来的那少女,打扮之入时,却是令人吃惊的,她那条裙子之短,几乎连她的亵裤都包不祝她的脸上,涂抹着各种颜色,以致无法看出她原来是美丽的还是丑陋的。

她瞪视着我,将手中的皮包,往肩头一摔,忽然间骂了一句粗俗不堪的骂人话,扬长而去。

我呆立在梯口好久,那样粗俗不堪的话,出自那样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之口,而且,还是绝对无缘无故的,这实在令人诧异。

我直看那少女的背影在巷口消失,才继续向楼梯上走去。

在如此繁华的大城市之中,一进那条巷子,便有走进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如今,一进那楼梯,这种感觉,也更加强烈。

眼前,几乎是一片漆黑的,而鼻端所闻到的气味,也是难以形容的,那是各种各样的气味混合,而也许由于梯间的空气,从来也未曾流通过的缘故,是以那些气味,也就停留不去。

木楼梯在每一脚踏上去的时候,就发出吱吱的怪声来,像是踏中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将死的人的肋骨一样。

我一直来到了三楼,才碰到了一个人。

由于眼前是如此之黑,我真是几乎碰上去的。

若不是那人大喝一声,我和他一定碰上了。

那人一声大喝,道:喂!有人!我连忙站定,那人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他本来是蹲在梯间的,一面向我呼喝着,一面站了起来,抬起一只脚,踏在摇摇幌幌的楼梯栏杆上,不怀好意地对我笑着,道:想找什么?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心平气和,道:想找丁阿毛的家人,他的父母。

那年轻人用十分不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然后才冷笑了一声,道:他们不在!我不禁怒火上冲,这人肯定不是丁阿毛的家中人,因为丁阿毛是长子,而那人的年纪比丁阿毛大,可是却又未大到能做了阿毛的父亲。

我立时冷冷地道:他们在不在都好,我要上去,你让开!我只不过叫他让开,可是那年轻人却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侮辱话一样,他的脸上,立时呈现一种可怕的扭曲,道:叫我让开,你叫我让开?我呆了一呆,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要那样嚎叫。

就在我还未曾弄明白间,他一扬手,已然拔了一柄明幌幌的小刀在手,叫道:你替我让开,让一条路来给我走,滚!我一生之中,遭逢过不少意外,但是在所有的意外之中,只怕没有一次比现在更意外的了!现在所发生的事,并不是十分奇特,只不过是有人用一柄小刀,向我刺过来而已。

可是,小刀刺人,那是可以伤害到一个人的生命的,这样的事,总该有一些前因后果才是,而如今,那家伙猛地向我刺一刀,只不过是为了我叫他让开!在那么窄的楼梯上,我要闪避他那一刀,并不是容易的事,我的身子突然一侧,背紧贴在墙上,那柄小刀锋利的刀锋,就在我的腹前刺了过去。

而就在那一刹间,我一伸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抖。

拍地一声响,小刀自他的手中,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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