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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两通怪电话

2025-03-30 07:13:05

常言道江山易政,本性难移。

王大同娶得美人归,每一个人看来,他如同掉进了一缸蜜糖之中,生活甜得再也化不开。

可是他却不死心,还是想弄明白李宣宣来历,于是,他暗中委托一个私家侦探,去查李宣宣的来历。

他当然不会委托等闲人物,委托的是世界顶尖的侦探社社长小郭。

小郭在当私家侦探之前,就是著名的传奇人物卫斯理的朋友,处理过许多棘手的奇异案件。

小郭也早闻说城中著名的美女来历神秘,所以一口答应。

很快,小郭就查出,李宣宣若干年前,进入本市,在入境的时候,使用了太平洋一个小岛国的护照。

可是查到这里,也就为止了,因为那小国在十年之中,经历了三次政变,护照早已全部更换,所有档案资料,全部散失,再也无从追查了!于是,李宣宣成为王大同医生夫人之后,神秘依旧。

王大同工作之外,享受著美人的软言浅笑,无比温柔,不多久,总算也渐渐把这一点淡忘了。

李宣宣虽然已息影,但仍是各种传播的焦点人物,她也不断参加社会活动。

直到那一天,谁也没有发觉有甚么不对――就算是那一天,一开始也没有人发现甚么不对,只不过在大厦的大堂和电梯之中,有人向王大同打招呼,王大同并没有点头回答,而是双眼发直,一声不出。

所以,到了三十楼,王大同的诊所那一层,有几个医生和王大同一起走出电梯,其中有一个忍不住伸手在王大同的肩头上,拍了一下,想问他是不是有事。

想不到,这种朋友之间最普通的动作,却引起了王大同极强烈的反应!平日行为十分庄重的王大同医生,在轻轻一拍之下,先是陡然大叫一声,那一下叫唤,不但令拍打了他一下的那位朋友,吓得连退三步,若不是仓皇之间,背撞在一个胖女人的身上,也怕就会跌倒在地。

而其余出电梯的人,一律站在原地不动,因为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人在灾变之时,呆立不动,是当然的反应。

然后,王大同又发出了第二下叫喊声,比第一下更凄厉,更可怕,这一下叫喊,引得几个女性,不由自主,也跟著尖叫了起来。

再接著,王大同的行为,更看得所的人,目定口呆,只见他双手挥舞,动作的幅度并不大,只是在他面前舞动,像是想挥去什么,可是在他的身前,却又分明空无一物,没有什么可怕可厌的东西在。

他这样,足足舞动了两三分钟。

这时,所有人已定过神来,也有更多的人,自别的电梯中走出来,而且,有许多医务所的门也都打开,因为刚才王大同的两下叫声十分可怕,惊动了各人。

于是,至少有上百人,瞠目结舌,看著王大同医生一个人表演。

有两个人的交头接耳,很可以形容王大同那时的动作。

一个道:他在赶什么?好像有一群无形的蚊子,正在绕著他飞!另一个道:不像是蚊子――像是一群怪虫,你看,他的神情多么恐怖!确然,王大同医生的神情,恐怖之极,在交头接耳的两个人,想像力不够丰富,不然,定会说:像是一群妖魔,一群厉鬼,正在他的眼前飞舞!如果不是妖魔鬼怪,王大同的神情何以如此惊怖?王大同医务所的门也打开,他的护士看到了这种情形,惊叫著奔了过来。

那时,旁观者也已镇定,在走廊中,至少有十个医生在,而且全是第一流的,他们自然都认识王大同,一时之间,也纷纷叫著王大同的名字,一起围过来。

有那么多一流医生围了上来,那形势,就像是一具木乃伊也立时可以妙手回春地复活一般。

王大同在这时,也已略为镇定,喘著气,冒著汗。

他的情形,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是体力消耗之极后的现象。

他冒汗的程度可怕,甚至连他西装上装背部,都有湿痕现出。

他的脸上,满布汗珠,他现出极无助的的神情四面张望。

在他头部转动的时候,他头脸上的汗珠,甚至四下洒开,落在离他较近的人身上。

他那种像是跑了十次马拉松长跑的神情,又令得所有人手足无措。

最先勇敢地扶住了他的,是他的两个护士,那两个护士的行动虽然勇敢,可是却一样急得语带哭音:王医生,你怎么了?有的人喝:快扶他进医务所去,让他喝水,天!他反常地在消耗体内的水分!医生都知道,体内水分迅速消耗的结果是何等可怕,所以护士急急把王大同扶进了医务所。

这时,跟进医务所去的,都是和王大同极熟的几个医生――包括那个在王大同肩头拍了一下的闯祸胚在内,其余人,当作闹剧已闭幕,纷纷散去――自然不免私下议论。

进了医务所,喝了水,王大同的脸上,渐渐有了人色,他向身边的人望了几眼,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请各人离去,然后,他自己脚步踉跄,走进了他的诊症室,把所有人都关在门外。

大约有三分钟之久,没有人知道王大同医生一个人在房间中干甚么,三分钟之后,才有护士从配药室的窗口――和诊症室相连的,看到王医生双手抱著头,身子在抖,显然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可是,在十分钟之后,他又恢复了正常,病人陆续来到,他也照样工作,只是很沉默,说的话很少。

这件小风波,在当天,确然引起了一些议论,消息在人口中传播的速度,几乎比光速更快,到中午休息时,整幢大厦的人都知道了。

所以,当中午,王大同离开大厦时,所经之处,都有人偷偷地以异样的眼光望著他。

而且,有关他失常描述,至少有了十个以上的不同版本,其中一个甚至说,当两个护士扶住他的时候,他有想咬她们颈部的动作,是被人抓住了头发拉开去的。

但是,若不是下午再发生的那件事,上午这件事,过不了几天,还是很快会被人淡忘――大城市中,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把人杀死了煮熟来吃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也至多只能成为三天的话题。

可是由于有下午的那件事,联带了上午的事也被提了出来,有人就振振有词:上午那件事,早已说明会有更大的事发生了!下午,又发生了什么事呢?下午,医务所到了预定的停诊时间,又来了一个小病人,由父母陪同,父母的神情焦急之极,王大同已经换了衣服,但是还是把病人请进了诊室。

后来,事情发生之后,那一双携子求诊的夫妇,成了各方面追问的对象,他们的话,对了解为甚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王大同医生的身上,有重大的作用。

两夫妇先被问及小孩子有甚么病,要去请教以诊金昂贵而著名的一流脑科专家王大同医生。

母亲的回答是:孩子昨天摔了一支,头上撞了老大一个包,瘀血不散,他又说头晕,所以带他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跌坏了脑部。

这是典型的现代城市中产阶层的父母爱子女心态――若是在农村或是以前,用母亲的掌心,用力搓揉一两百下,也就没有事了。

母亲又道:王医生好极了,那么大的医生,一点架子也没有,已经下班了,还替孩子作详细的检查,一再要我们放心――不正常?没有,王医生怎会不正常,只不过,只不过他看来很疲倦,又――出很多汗,不断喝水,他叫我们放心,孩子没有事。

两夫妻在接受问题时事件已经发生了,所以那位父亲叹了一声:真想不到――有什么特别的事?没什么特别,对了,在替孩子检查的时候,有两个电话――他用行动无线电话接听的。

医生在诊病期间接听两个电话,也没有什么,在全民投入股市的时候,多的是医生一面探诊一面从事股票买卖的。

可是那位父亲迟疑了一下,又道:那两个电话,有点古怪,第一个――第一个――医生拿起电话,‘喂’了好几声,就没有再说话,一直听对方讲,我们只听到电话中嗡嗡地响,是有人在讲话――。

他说到这里,向他的妻子看了一眼,他妻子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叙述。

他又道:当然我们听不到电话在说些什么。

只是王医生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连‘嗯嗯’的反应都没有!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补充了一句:而且一动也不动,像是被什么魔法魇住了一样!那位女士用词文雅,一个魇字,就难倒了不少访问者。

孩子的父亲又道:直到电话中没有了声音,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放下了电话,再替孩子检查。

经过一些人的分析,这第一个电话的内容,虽然不得而知,但是观乎王大同医生的反应,可以知道,他在电话中听到的,一定是一些令他惊骇的事,他被吓呆了。

所以才不出声,一动不动。

也有认为,那可能是甚么伤脑筋的事,以致他一面听,一面思索,所以也不言不动。

且由得分析家去作种种假设,再说第二个电话。

孩子的父亲说:大约五分钟之后,电话铃又响了。

王医生呆了一呆,盯著电话看,并不伸手去拿电话,样子很怪。

电话一直在响,我和内人齐声提醒他:医生,电话!他这才拿起电话来,开始的一分钟,他仍然一声都不出,只听到电话中有人语声传出来,而王医生的额上,又开始冒出汗来――那位女士道:我还取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抹汗,可是他不接!王大同医生非但不接纸巾,而且对电话有了强烈的反应,他用一种异常怪异的语气讲话,那语气是一种极愤怒,或极惊恐,想大吼大叫,但是却又竭力压制著,不便声音过大,而且比正常的声音还低,是怕被别人听到,所以有一种特殊的诡异。

王医生压住了嗓音在低吼的是:放过我好不好?根本不关我的事,我一点不知道,甚么也不知道!放过我!放过我,我根本不知道!也不知道谁知道!他反覆地低吼著,可是电话那一头,显然不听他的辩解,像是还在向他追问什么,他陡然摔下了电话,电话落地之后,还跳了一下,仍然有喂喂的语声传出来。

王医生突如其来的这一动作,把病童和他的父亲,都吓了一大跳,那时,恰好一个护士走进来,见状也吓了一跳,俯身把电话拾了起来。

王医生指著电话,说不出话。

那护士后来说:我拾起了电话,听到电话中还有人讲话,就自然而然,把电话放在耳边去听,可是立刻又想起,那不是医务所的电话,是医生的私人电话,我不应该听,所以立刻又拿开,那时,电话也没有了声音。

我――只听到了――一点点――问的人一听得护土那样说,不禁大是紧张:你在电话中,听到了什么话?护士现出十分犹豫的神情,在一再催促之下,她才道:我――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一男一女――问的人追逼:说了些什么!在电话中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打电话来的人有一具分机,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先进的电话系统,甚至可供几十个人开会之用,问题的关键,自然是在于护士听到的是什么话!因为那两个电话打来的时候,据那双夫妇说,大国手王大同的神态反应,已经极不正常,可以说和后来发生的事件,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一定有人心急想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件,但既然是后来发生的事,自然留待后来再说,心急也没有用处。

)所以,弄清楚电话中究竟说了一些什么话,知道这些话是由什么人说的,十分重要。

当时询问那护士的几个人,身份很复杂,有警方人员,那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为首的是警方处理特别事务的高级警官黄堂。

熟悉卫斯理故事的人,一定对黄堂这位高级警官不会陌生的了。

还有一个鼎鼎大名的私家侦探小郭,他是受人委托来作调查的,可是他却坚决不肯透露委托人是谁,这种情形也不算奇特,奇特的是,他连自己要调查的目的,也不透露分毫――为了这,后来卫斯理几乎要和他绝交!卫斯理在大家集中力量询问――应该是盘问那护士的时候,并不在场,在场的却有一位怪人,卫斯理的朋友陈长青。

熟悉卫斯理故事――即使不是很熟悉的人,也都会知道陈长青这个人,他是如何会搅和在这件事之中的,容后再述。

他后来,在生死锁这个故事中,上山学道去了。

所以请注意,这个故事并不是发生在他学道归来之后,陈长青随那群以西藏喇嘛为首的人一去不复返,杳无音讯。

这个故事,是陈长青上山学道之前发生的――直到现在才补报出来的原因是,事情实在太怪异,有许多谜团怎么想都想不通的缘故。

另外,还有两位律师,和一些与事件有关的人,再有,是一个出入口公司的经理,他很少开口,却频频抹泪,以及一个中学四年级男生的家长,和另一些政府官员。

事情好像变得十分复杂了。

简直是,为什么会牵涉得那么广,在这个故事一开始的时候,早就指出过:发生在大城市中的许多事,有时,随便怎么看,一点联系也没有,全然风马牛不相干,可是,硬是有可能,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关系。

好了,且说那护士,在那么多人的盘问之下,其中还有不少是一流高手,她不免显得慌张,一时之间,语音哽塞,眨著眼,黄堂向各人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各人别逼得她太紧,他放软了声调:你一定记得的!你听到了一点点,是一男一女在讲话,请你一个也别漏,复述出来!护士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这才道: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凶神恶煞地追逼:『说!说!你说!』接著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那女人说:『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别问他了――』听到这里,我就没有再听下去!护士说了之后,现出歉意的神情――她当时自然不知道那电话会如此重要,她只是想到不应该听他人的私人电话而已。

在护士这样说了之后,各人保持了片刻沉默,分析能力强,领悟能力高的人,如陈长青、小郭、黄堂等,先行把护士所说的和那双夫妇所说的总结起来。

很快就得出的结论是:第一个电话和第二个电话,可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

打电话来的,是一个男人,这男人在逼王大同说出一件事――这件事,可能很重要,可能很可怖,可能匪夷所思,可能对王大同有性命的威胁――种种可能,都是根据王大同的反应分析得来的。

王大同先是怔呆,一言不发,后来,又一叠声地否认。

那个男人在电话中向王大同逼问的是什么,只有一些原则的猜测,但是王大同真的不知道答案,倒是有旁证:因为另外有一个女人在向那个男人说: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并且要那个男人别再问他。

值得研究的是,那女人怎么肯定王大同不知道被逼问的问题答案?她是王大同十分亲近的人吗?何以护士在说到那女人的声音时,想形容一下那女人的声音,可是在迟疑了一下之后,就没有说出来?如果那女人和王大同十分熟,那么,护士就有可能也认识她,认得出她的声音。

小郭、黄堂和陈长青三人,在心念电转之间,通过几乎相同的推理程序,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所以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那女人是谁!你认得她的声音?三人之中,只有陈长青加了一句:那男人的声音,你也认得出?护士忙道:不!不!我认不出那男人的声音!她这一否认,等于是承认了她听得出那女人的声音了!所以大家不再追问,只是望著她。

在各人的注视之下,护士又迟疑了好一会,才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正确,只听了一句――半句――不能肯定。

黄堂十分体谅:你就说像谁的声音好了!护士这才鼓足了勇气:像是――王太太的声音――王医生的太太!各人对于护士的回答,都出乎意料之外。

众人之中,小郭首先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因为他曾受王大同的委托,去调查他新婚妻子李宣宣来历,结果失败,那是小郭侦探生涯之中罕见的失败,他自然耿耿于怀,所以这时的反应,很自然比别人敏锐。

而其他人,至少黄堂、陈长青,和那两个律师,也对李宣宣的神秘,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一时之间,也思绪紊乱,神色凝重。

护士看到各人都不出声,她十分害怕:我说过,我不一定认得准,只是听来――有点像!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0第三章、脑电波不合黄堂先扬起手来:放心,你又不是在法庭上作供,没有人会怪你!他说了之后,又对各人道:这件事,调查工作应该以警方为主,希望各位尽量不要插手。

他这样说的时候,视线投向小郭和陈长青。

小郭扬著脸,只当听不见,陈长青则闷哼一声:我受苦主所托,必当尽力!各位,自陈长青的口中,竟然说出了苦主这一个名词来,也多少可以知道一些那天下午发生的事件,是多么严重了。

在中国的语言之中,苦主是一个专门名词,专指在一个事件之中的受害者(多数指死难者)的家属亲人而言,不是照字面来解释的。

事件有苦主,自然涉及人命。

是的,涉及的人命有五条之多,死的是三个中学生,一个音乐家,一个政府的低级官员。

五个死者是为何在同一时间之中发生的呢?当时,他们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小广场上,参加一项青年歌唱比赛的活动,由负责推广青少年课外活动的政府部门负责推动,参加者甚多,也有很多旁观者。

三个中学生之中,有一个四年级的女学生,是由她父亲陪著她一起去的,做父亲的知道女儿在初赛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之后,就一直十分兴奋,所以想看到女儿在夺魁那一刻的情形。

他是一个饭店经理,特地请了假去陪女儿,在盘问那护士的时候,他也在其中,一言不发,只是频频抹泪,他在那个傍晚,没有目睹女儿得到歌唱比赛冠军的喜悦,却经历了他毕生难忘的恐怖,恐怖之极,所以他一面抹泪,一面身子在剧烈发抖。

他其实可以不必自己来的,另外两个死者的家人,就委派了律师做代表。

但是他一定逢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所以自己来了――若不是他作风如此,他也不会陪女儿去参加比赛了。

另外的两个中学生,并不是歌唱比赛的参加者,而是来为自己学校的参赛者打气,做啦啦队的,当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离开不同的学校,嘻嘻哈哈,摔著书包,蹦蹦跳跳,上车下车来到场地时,谁也料不到不久之后,会发生那样的惨剧。

就算惨剧发生了之后,也没有人知道何以会有这种事,是不是恰好在那一刹间,世上所有的戾气都聚在那里了?确然有人这样说:要不是有不同的戾气、恶灵,在那一刹聚在歌唱比赛的场地,绝不会有那么可怕的灾变发生的。

但是恶灵也好,戾气也好,邪魔也好,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候,集中在那个地方,以致夺走了五条生命呢。

就没有人说得上来了。

除了学生以外,死在灾变之中的那位音乐家,年纪稍大,已经接近五十岁,一生没有得志过,只是习惯地摆弄各种乐器,使它能发出声响而已。

他临死之前的一句话是:什么声音都有――像是伟大的交响乐――说他毕生忠于音乐,自然没错。

但是一个人毕生忠于什么,绝不等于他就在那个领域上可以出人头地――现实经常十分残酷。

当他中午,离开家门,去担任这种非经常性的额外工作时,当然也想不到他会一去不回,谁都想不到,或许只有冥冥之中,命运之神,早已安排好了,早在不住冷笑,等待他们安排的变成事实。

那个政府的低级官员是一个相当活跃的青年人,还在上夜校进修。

出事之后的当晚,夜校课室中的那个座位空著,夜校同学平时没什么联系,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就是下午那桩轰动全市的惨事中的死者之一。

只有一个平时对他心仪的女同学,有点心不在焉地想:为什么没有来呢,他一直勤力向学,风雨无阻,是不是有了什么意外?女同学暗中的关怀,到了第二天,报纸公布了死亡者名单之后,化为悲痛,著实为他哭了好几场,死者有知,他会为有这样一段根本未曾发展过的感情而高兴!好了,究竟是什么意外,导致那五个人猝然死亡的呢!王大同医生在打发走了那一对携子求诊的夫妇之后,据护士说,他手撑著头,神态极疲倦,好一会不说话,护士也不敢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却忘了携带那具行动无线电话。

护士叫了他一声,他站定,护士把电话交给他,他像是不愿意接,可是护士并没有缩手,王大同终于把电话接了过来――有不少人认为这一点十分重要,并且认为如果不是那护士多事,可能灾变就不会发生,自然,那只是一种猜测性的结论。

持这种意见的人说:王大同一定是在驾车途中,又接到了恐怖的逼问电话,所以才出了事的。

在那歌唱比赛场地的北面,有一条斜路。

比赛场是一个广场,即使是广场的边缘,离斜路的尽头也有相当距离。

专家在事后说,就算有一辆重型车,自斜路上失去控制冲下来,而司机又突然不能应急(假设他已心脏病发),那车子在冲到广场边缘之后,势力减缓,也会被广场外围的许多矮石墙所阻,至多撞毁石墙罢了。

可是王大同的车子,像是疯了的野牛一样,自斜路上疾冲而下,到了石墙前,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车子,竟然腾空而起,越过了石墙!汽车不是飞机,是绝不会无缘无故飞起来的。

专家说,车子自斜路上冲下来的时候,驾驶者一定处于神经极不正常的状态之中,因为根据目击者(有许多)的描述,车速高达两百公里以上,驾驶人一定是踩足了油门,全速前驶,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如果路上有什么石块,即使体积很小,使车轮受阻而弹跳一下的话,整辆车子也会向上弹起来的。

虽然事后,在斜路尽头处,并没有发现甚么石块,但是事发之后,现场一片混乱,上千人呼喊奔走,就算有小小的石块,也被人踢走了。

何况,除了专家的分析之外,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提出另外的理由来。

汽车在越过了石墙之后,引擎在空中怒吼,足足飞越了超过三十公尺,才正面撞向歌唱比赛者正在唱歌的所在,首当其冲的,是当时正在全神贯注,想拿冠军的那位中四女学生。

详细描述这位女学生和其他四位死者死得如何之惨,并没有特别的意义,而且令人恶心――事实上,在清理现场时,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医务人员和警务人员,也有许多忍不住目睹的惨状而大吐特吐的。

但是完全不提,也说不过去,就是说那首先被车子撞中的女学生,不知道是车子的哪一部份――专家说是车子前面的保险杠,弹了开来,恰如一柄利刀,刚好在那少女的颈部划过,把她的头,齐颈割下,带著满腔热血,飞了起来,竟然又偏不倚,落在她父亲的身前。

她父亲低头一看,惨叫半声,就昏死了过去。

车子落下,仍在冲向前,接下来的四个死者,谁先被撞死,谁后被撞死,全然不可追究,那个音乐家,这时正在拉小提琴。

拉小提琴的音乐家下半身被撞成稀烂一团,他的身体和小提琴的碎片,混为一体,再也分不开,结果,是乱七八糟,一起焚烧了的,奇的是他竟然没有立即死亡,还能说出最后的遗言,这似乎证明了方孝儒被明成祖腰宰之后,还能连写十二个半篡字的记载,是可靠的。

这个一世不得意的音乐家的妻子的弟弟,和陈长青这个怪人有点交情,所以陈长青理所当然作为苦主的代表人。

而事实是,事情发生之后,陈长青主动联络了那位苦主,主动要求作代表,反正苦主一片凄惶,有人自动请缨,当然求之不得。

而陈长青这个人,一向对种种不可解释的事有兴趣,当然也得其所哉――卫斯理曾这样形容陈长青:他在走路,忽然有一苹纸摺的飞机,落在他的身上,他就会以为那是外星人试图和他联络,不但兴奋,而且会十分认真地去研究那苹纸摺飞机!而闯了这样大祸的王大同,被救援人员从一堆奇形怪状的废铁之中,拉了出来,居然没有死,只是昏迷不醒。

他一直昏迷,没有醒过来。

所以,何以会有这样的灾变发生,也就无法在他的口中探出究竟,只好在最后和他接触的人口中,去搜集资料,作间接的分析。

还有一个当时骑脚踏车在斜路上吃力地而上,训练自己体力的脚踏车运动员,在出事之前,见过王大同。

他提供的资料是:我十分奇怪,因为驾车的司机,并不看路,而是盯著他身边的座位,而他的身边没有人。

这运动员注意王大同的原因相当特别:我是一个汽车迷,那车子一驶下来,我已经注意了,那是所有车迷的梦中情人。

这是在出事之前,最后见过王大同的人。

王大同在医院的深切治疗病房中,他的妻子李宣宣每天都长时期陪在身边,不断垂泪,黄堂也曾问过李宣宣,王大同是不是近来有甚么异状,李宣宣并没有回答。

美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自然令人同情,所以也没有再问下去。

可是,在得了那护士的供词之后,情形就大不相同,变成必须要向李宣宣取得更多资料了!所以,黄堂才警告:警力会处理,外人不需插手。

但是陈长青和小郭两人的反应,却说明他们决不会就此罢手不理!陈长青更很不客气地指著黄堂:我完全有权进一步了解真相――如果你有一个亲人,下半身被车子撞得稀烂,但还会说话,你也会一步都不肯放过那凶手!黄堂正色道:未经法庭判决之前,任何人都还不是凶手!陈长青反唇相讥:那么,该称他为什么?善长仁翁?小郭由于事业大为成功,见识广了,财大气粗,简直不把黄堂这个高级警官放在眼里。

他连望也不望黄堂,只是脸向著天,在鼻子里哼地一声,一副不屑的神色:有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可以担任公职,连公民可以有些什么权利也不知道!黄堂软的不成,就来硬的,连声冷笑:防碍警方执行公务,是犯法的!陈长青和小郭两人,理也不理黄堂,各自昂著头,向外走去。

他们盘问那护士的地点,就在王大同的医务所之中,离开的时候,也恰好是傍晚时分,时间则刚好相隔了一天。

昨天,二十四小时之前,王大同应该也是在这个时候离开医务所,到了大厦的底层停车场,上了车子,驾车离开。

从大厦到出事地点距离来推测,王大同离开停车场之后,十到十二分钟就就出事了。

这时,正是下班的时候,医务所的门一打开,可以看到走廊中有很多人,都脚步匆匆,向升降机走去,赶著离开大厦。

昨天的情形也应该一样。

陈长青和小郭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王大同昨天在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人见过他?不然,至少可以知道他在那时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还是黄堂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资料,可是却秘而不宣!两人全是一样的心思,所以在门口,自然而然回头向还在医务所中的黄堂望去。

黄堂寒起了脸,和其余的人在说话。

而小郭和陈长青两人,由于有了同样的动作,所以两个人都挤在门口,有了轻微的碰撞。

这两人,在对付黄堂的时候,虽然意见行动一致,可是相互之间,却也不是没有矛盾。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奇怪,有的,一见如故。

有的,不论有什么力量想把他们扯在一起,也都不会成功。

像陈长青和小郭,就属于后一种,毫无来由,都瞧著对方不顺眼。

小郭和陈长青,在这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们对对方,都已相当熟悉,本应一通姓名,就十分投契才是,因为他们都是卫斯理的朋友,在卫斯理那里,知道了不少有关对方的事。

可是不知道是由于阴错阳差,还是由于他们脑电波的频率,全然无法配合,两人在知道了对方是谁之后,第一个反应,是各自都有原来是你的感觉!在正常的情形下,既然早已知道对方,自然接下来,就应该热烈握手了。

可是结果,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来――这就错过了只存在一秒钟的一个机会,有许多事情,错过了这个机会之后,机会就再也不来了。

后来,相当一段时间之后,卫斯理讶于两人的格格不入,陈长青道:他为什么不先伸出来,他不伸手,自然我也不伸。

看他油头粉面的样子,我就不顺眼,要是我肯和他握手,也完全是看你的面子,还要我先伸手出去,谈都不要谈,哼!先伸手后伸手,是不是那么重要,不拘小节,大而化之的卫斯理,只觉得好笑,可是陈长青却十分认真。

小郭仪容非凡,喜欢修饰,注意衣著,在陈长青这个不修边幅,崇尚自然的人眼中,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油头粉面。

小郭怎么说呢!小郭说:这个人,简直神经有问题,看起人来的时候,一点礼貌也没有,双眼发直,类同僵尸――而且还是一个很脏的僵尸,要是他伸出手来,看在你的脸上,只好勉强和他握一下,他既然不伸手,那我是得其所哉!卫斯理想想,也觉得好笑。

因为陈长青的相貌,确然有点稀奇古怪,而且发如蓬草,他极富有,可是衣服之脏旧,和流浪汉差不多。

而且,言行十分夸张――后来,他和温宝裕成了好朋友,温宝裕什么没学会,就学会了陈长青的夸张。

而且,陈长青渴望遇上外星人,看到每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他都会神秘兮兮地打量人家,盯著人家看。

要是他真的起了疑,他还会冷不妨地捏上你一把,摸你一下,行为十分怪诞――他就荒唐到认为卫斯理不是地球人,更曾和温宝裕商量过,要偷偷割他的表皮,拿去作放大六千倍的观察,幸好胆子算是够大的温宝裕,也不敢造次。

没敢和他合谋。

这样子的两个人,就像是来自两个不同的星球一样,难以互容。

其实,若是细心留意一下,谁都可以发现有一些人和自己,截然相反,像是不同星球上的生物,这种情形,存在已久,不然,人类的历史,也不会就是一部战争史或争论史了!却说两人在门口碰撞了一下,陈长青先是一瞪眼,伸手在碰到了小郭的自己肩头上,用力拍打了一下,口中不清不楚地叽咕:哼,私家侦探!语气和神情,都绝不掩饰不屑。

小郭大怒,可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发作,但是回了一句:神经病!两人一起走向升降机口,谁也不肯让谁,在进电梯时,又不免争先恐后,这也罢了,等到了停车场各上车子之后,在停车场的出口处,再度相遇,那方正合上一句冤家路窄这句话。

陈长青富有,生活的趣味之广,卫斯理认为世界第一。

他有搜集狂,巨室之中,专有大厅供他搜集的汽车停泊之用,那天他随随便便驾出来的就是一辆顶级的意大利手工精制的名车。

而小郭对汽车简直著迷,驾驶技术,也极其高明,多次在国际级的赛车中,名列前茅,那天,他驾的也是名贵的德国跑车。

可是两架车在停车场的出口相遇,一比之下,小郭的车子自然叫比了下去。

小郭的心中,就有点气,所以看都不向陈长青看一眼,自然,视线也避过了陈长青的车子。

陈长青一看自己占了上风,如何肯错过机会,提高了声音,冷言冷语:什么破铜烂铁,全向街上塞,难怪有那么多交通意外,哼!小郭受了气,无声可出,两车先后出了停车场,本来是陈长青的车子在前,可是小郭的驾驶技术好,一下子就越过了陈长青。

陈长青大怒,立时加大油门,赶了上去,小郭左摇右摆,不让他超越。

两人竟然为小小的嫌隙,就在闹市之中,斗起车来。

一时之间,其他车辆,纷纷躲避,连行人也都停足不前,引起了道路的大混乱。

不一会,就到了那条斜路上,小郭略慢了一慢,陈长青竟像是不要命一样超越,车身几乎相擦。

小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立时赶了上去!斜路的尽头,就是昨天几乎同样时候,发生惨剧的那个广场了!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