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天开找上卫府来的时候,是王大同和李宣宣成婚之前几天――开叔认为事情十分紧急了,所以才硬著头皮来找卫斯理的。
其时,离这个故事一开始就叙述了的大惨祸的发生,约有半年左右。
当时,不论是谁,就算从最坏的角度去推测,都绝料不到事情会有那么可怕的发展。
当下,祖天开的神情,很是特别,可知王大同在宝镜上滴血之后,得到的指示,十分古怪。
王大同计算出来适合他向宝镜许愿的时间,是当日接近午夜时分。
当王大同进行许愿时,旁边不能有任何人,也不能有任何打扰,所以,祖天开就理所当然,成了护法。
祖天开很自然地把他当晚的职责,称为护法,据他的说法是,那宝镜是神仙留下来的法宝,王大同要引法使法宝显神通,他是保护法术顺利进行,那么,当然他担任的是护法的角色了。
他还说:当年,王老爷向宝镜许愿,也是我担任护法的!王大同算准了时间,先和开叔一起在小书房的一个隐蔽的保险箱中,把那面宝镜,取了出来。
祖天开轻抚著宝镜,神情感慨,当然是又想起了他和王老爷当年,拚了命把它弄到手的情景。
等到时候将近,祖天开又叮嘱了一遍,并且劝王大同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
他的劝说没有成功,黯然离开,关上了小书房的门,移过一张椅子,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那时,李宣宣还未曾过门,大宅之中,除了王大同、祖天开之外,就是四个男女仆人(李宣宣来了之后,多了两个女仆和女主人),所以可以肯定,不会有人来打扰――事先早已吩咐好了,所有电话、门铃,一切可以出声打扰的物件,全部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出声,连那几头狼狗,也一早被送到了狗场去暂祝开叔坐在小书房的门口,他也不禁在想:未过门的新娘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呢?他认定了一个原则:新娘子的过去,一定见不得人,不然,哪会有这种古怪的情形出现。
他也知道,王大同一定要弄清新娘子的来历,只怕也是由于这一点!王大同毕竟是社会上有头有脸,有名誉有地位的人物,若是娶了一个有不光彩过去的女子为妻,那可是一件惨事!他对宝镜的神奇功用,并无怀疑,所以他知道,谜底很快就可以揭开了!祖天开在门外,等了十五分钟之后,开始有点焦急――他记得很清楚,许多年之前,王老使用宝镜,他守在门外,只不过一柱香功夫,现在,时间已经将近一倍了!不过,他并没有不安,因为对他来说,可供缅怀的往事太多了。
他想到了王老爷那次使用宝镜,并不能肯定宝镜是不是真有这样的灵效,等到他大喜若狂,开门出来时,这才肯定了的。
当时,王老爷欢喜得全身发抖,拉住了祖天开,当天发誓:天开,从今以后你我有福同享,多谢你让我用这宝镜。
祖天开对卫斯理和白素,一点也不见外,什么话都说,连当时在小书房门外,他想起了往事的经过也并不保留,卫氏夫妇听了,互望一眼,心中都又生出了新的疑惑,后来他们曾讨论过。
他们先拟了一个大概:王老爷和祖天开两人,同心合力,千辛万苦,把许愿宝镜弄到了手,但由于宝镜在六十年内只能供一个人和他的子孙使用,而祖天开慨然把使用权让给了王老爷,所以王老爷目的既达,对祖天开感激莫名,许下了诺言。
王老爷后来成了巨富,众所皆知,祖天开为什么仍和他主仆相称呢?虽说开叔在王家有极高的地位,但是他自甘为仆,总是十分奇怪的事。
尤其他是江湖大豪,绑赴怯场却砍不了头的人,是桀骜不驯的野汉子,怎么会心甘情愿,一辈子屈居人下?这当中,一定有异样的故事在!只不过那时,祖天开只说了一点,没有再说下去,当然也不便追问。
而且,卫斯理当时性急想知道王大同许愿之后的结果。
祖天开沉醉在往事之中,时间倒过得还快,可是在又过了十五分钟之后,他站了起来,盯著小书房的门,觉得事情大是不对头――太久了!好几次,他几乎忍不住,要伸手拍门,但又怕打扰了王大同,会有更坏的后果,所以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又等了十分钟,祖天开急得在门外团团乱转――人在转动,有许多时间,背对著小书房的门,所以,当他又一次转动,变得面对房门,看到王大同已打开了门,正站在门口之际,他又惊又喜,失声叫:大同,怎那么久?他问了一句,才看清了王大同的情形,陡然像是头顶上被千斤重锤敲了一下一般。
用祖天开的话来形容王大同当时的情况:大同他已经死了!虽然他还站著,但是我一看到他,就感到他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有这样死灰一样的脸色!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出气入气,全身都是冰冷的,有股阴森森的寒意――十足是个死人!卫斯理惊讶于他的那种直接的形容方法,嗖地吸了一口气:你说得他真的像死人一样!卫斯理自然知道那时王大同绝不是死人,他后来还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娶李宣宣为妻,还神秘莫测地闯下了弥天大祸!祖天开苦笑了一下:老实说,我是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真是死人,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祖天开一看到王大同的情形如此之糟,而且全身皆湿,那不是水淋,而是叫汗湿透了的,祖天开吃惊之至,伸手去扶王大同,王大同一翻手,用冰冷的手,抓住了开叔的手腕,苍白的口唇剧烈头动,硬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祖天开当机立断,先扶他在门口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再探头向小书房看去。
这时,如果他看到小书房中,爬满了九个头十八苹脚的怪物,他也不会更奇怪的了!可是,小书房中,并没有异样,他看到那面宝镜,在书桌上,镜面上还有血迹,那自然是王大同刚才,刺破了双手中指,滴上去的。
祖天开一句话又要冲口而出,却又硬忍了下来,因为那句话是不能问的――也是使用宝镜的规矩。
他想问的话,自然是你在镜上看到了什么。
当年,王老爷在镜上看到了什么,祖天开没有问。
当祖天开叙说到这里的时候,不但是卫斯理,连白素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卫斯理不客气地责问:什么?王大同在镜上得到了什么指示,说了半天,你不知道?祖天开理直气壮:我当然不知道――镜上显示了什么,只有用宝镜的人知道,他也不能说给别人听,我又怎么会知道?卫斯理还想责备祖天开,可是想了想,祖天开从来也没有说过他知道,是自己一直在误解他知道!所以,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白素叹了一声:老爷子,你一上来就说有男人,有奸情,我们都以为是王医生在镜中看到了的!祖天开听得白素那样说,大摇其头。
祖天开一面摇头,一面道:不是,那是我想的。
当时大同的样子如此可怕,你们想,若不是新娘子让他戴了绿帽子,他做了王八乌龟,怎会这样子?我想来想去,定是为了这个,所以才求你们来了,嘿,演戏的戏子,能有乾净的吗?那种人――卫斯理和白素同时伸出手来,几乎没有同时指住他的口,不让他再发挥下去。
卫斯理问:后来又怎么样?祖天开道:我看到书房没有异样,心中奇怪,又不能问,就先替他推宫拿血,好久,他才长长吁出了一口气,身上也有了人气。
王大同呼出了一口气之后,脸色渐渐回复了正常。
祖天开虽然替王大同推宫拿血,但用的只是一只手,因为他另一只手,一直被王大同紧紧握著,直到他手心也有了暖气,这才松开来。
王大同口唇掀动,想要说什么,祖天开心中虽然好奇之极,但是却反而立即告诫王大同:不能说,镜中所看到的预示,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开叔在这样说了之后,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对新娘子也不能说,说了会有不测的巨祸!王大同呆了一会,才问了一句:爷爷当年在镜上看到的是什么,也没对你说?祖天开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和你爷爷,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可是他也没说!王大同这才深深地顿了一口气,向祖天开挥了挥手,又走进了小书房,对开叔说:你去休息吧,我已经没有事了,一切都――想要什么,就得到了什么,那岂不是很好吗?王大同关上了门,祖天开在门外又徘徊了片刻,这才去休息,当晚,自然睡得不好,到了第二天,王大同已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可是祖天开不放心,琢磨了三天,想出了他认为王大同情形那么可怕的原因,这才想到找卫斯理来帮忙!祖天开的叙述完毕,他摊了摊手,表示一切都已经说完了。
卫斯理向白素一扬眉,意思是问:你还要出马去跟踪新娘子?白素皱著眉,不理会,自顾自道:这样说来,王医生是知道新娘子来历的了?祖天开点头:是,宝镜显灵,他看到了。
白素又道:照当晚的情况看来,新娘子的来历一定可怕之极!几个人听了白素的分析,一起点头。
白素问:那么,他有没有表示要取消婚礼,或是减少和新娘子见面?祖天开摇头:没有,婚礼筹备得热火朝天,他们还是每天见面!白素笑了起来:那你就不必担心了,他知道了新娘子的秘密,还愿意娶她,你还担心什么?祖天开搓著手:我总觉得很不妥贴――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新娘子若是什么妖精,那当然有迷人的本事,大同受了迷惑――卫斯理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大法师,没有捉拿妖精的本领!白素却道:老爷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该做的事,我还是替你去做,你放心!祖天开大喜过望,又连连拱手,临走时又恭维白素:新娘子虽说好看,可是和白姑娘你比,就不如多了,看到了白姑娘,就不会叫人想到妖魔鬼怪什么的!卫斯理哈哈大笑:谢你这番话,我第一次看到她,想到的是天上的仙女!祖天开啧啧连声:一定,那是一定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素的笑容,登时璀璨如阳光。
送走了祖天开之后,两人商议,先是卫斯理问:你真要管这闲事?老蔡听了不乐:卫哥儿,你帮了开叔的忙,就等于帮了我的忙。
卫斯理苦笑:王大同已经知道了李宣宣的秘密,仍然心甘情愿娶李宣宣为妻,他又不是小孩子,外人似乎不必多事了!白素扬眉:了解一下情形,也没有损失,况且,一个没有来历的人,多么有吸引力,这还是卫斯理的行事方式,怎么卫斯理本人反倒试图阻止?卫斯理无话可说,确然,一个没有来历的人,是值得追索的!(早些年,女侠木兰花曾追索过一具没有来历的怪尸。
)(近些年,年轻人和他的公主,追索一个没有来历的美女追进了神话世界之中。
)卫斯理摊了摊手:有需要我帮助的话,请告诉我,我会尽力。
白素竟然立即就道:有,想以记者的身分接近李宣宣,请你安排一下。
安排一个大报记者的身分,让白素去接近李宣宣,是十分容易的事。
可是事实上,那种安排,被证明一点用都没有。
李宣宣听电话,一听到白素自报姓名之后,呆了一秒钟,她并没有问你就是那个白素,而是问:卫夫人?白素也呆了一秒钟:是!李宣宣笑了一下:看来我不能拒绝,请你定时间地点,我一定来。
白素订的时间地点是第二天下午,在卫斯理的住所。
下午,当李宣宣翩然而来的时候,两个美人互望了相当久,才热烈地握手,看来,她们互相都很喜欢对方,至少不会有抗拒感。
那天卫斯理不在,老蔡探头探脑,打量了个够,后来在见到了卫斯理之后,发表他的意见:可真是个美人儿,倒也不像是什么妖精。
白素开门见山:我其实是假托了记者的身分的!李宣宣笑:其实,堂堂卫夫人,想要见我,也不必假托任何身分!白素的话更直接:恭喜你,快结婚了,人家都说你的身份神秘之至!李宣宣叹了一声:其实也没有什么神秘,只是一来,不愿意提起往事――人总有点伤心往事,是绝对不想提起的,是不是?她在那样说的时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定了白素,眼波盈盈之中,大有凄苦的神色,极惹人同情。
再加上它的话,恰好触动了白素内心深处的一桩极大的伤痛,这件伤痛的事,白素和卫斯理都将之埋在内心最深处,用鲜血凝成块,封了起来。
可是无论怎么不提起,想全部忘记,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这时李宣宣这样说,白素的心头,一阵绞痛,连太阳穴下的血管,都跳动得剧烈。
(白素和卫斯理埋藏心底的大伤痛,最近终于爆发,结果皆大欢喜。
凡是熟悉他们的朋友,是应该都知道的了,不必在这里多说。
)李宣宣看到白素的反应如此强烈,也有点意外,停了片刻,才道:二来,在娱乐圈,总要有一些特色,才能引起公众的注意,没有来历,身分成谜都是有利宣传,吸引公众的好话题!李宣宣说得十分简单,但是白素却全部接受了她的解释,因为她这番话,确然合情合理之极。
白素立时向李宣宣道歉:对不起,是我多事了!白素接受了李宣宣的解释,自然不再去探听她的身世来历,两人继续闲谈,竟然越谈越投契――这绝不是容易的事,白素的腹笥之宽,人所皆知,可是李宣宣各方面的知识丰富,见解超脱,看来和她的年纪,绝不相称,两人竟然相见恨晚!那次见面,距王李联婚,只是十天,在接下来的十天之中,白素和李宣宣,几乎每天见面,在婚事上出了不少力,自然而然,成为婚礼上,女方的主婚人。
卫斯理极怕这种场面,所以他始终没有出面,只是在婚礼上作为普通的贺客。
婚礼当晚,白素和李宣宣两人并肩一站,没有人不赞叹她们锺天地之灵秀的。
也就是在婚礼进行的时候,小郭和卫斯理嘀咕:看到没有,新郎有点心神不定,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来历,总不会是件愉快的事!卫斯理本来想告诉小郭,王大同已经知道了李宣宣的来历。
可是一转念间,他没有说出来。
不说的原因是,一来,事情很复杂。
二来,牵涉到那面宝镜,祖天开曾一再强调,那是王家的大秘密,由他说了出来,已是大大不该。
虽然祖天开没有叮嘱说不能传出去,但卫斯理当然明白应该保守秘密的道理。
所以,他改口说的是:新娘子的来历查不出,证明是你这一行无能!小郭大是悻然,但这既然是事实,他也只好接受失败,所以长叹了一声。
不过,小郭说得对,王大同确然有些心神不定,卫斯理也看出来了。
那一晚,卫斯理先走,白素在两小时之后回家,卫斯理第一句话就问:新郎没出事吧?能支持到最后?白素才坐下,一听就站了起来:你也看出王医生有点神不守舍?卫斯理点头:不难看出。
白素侧著头想了一会:我问了他三次,是不是有什么需要特别帮助,他都说没什么,他自己也感到不对劲,所以解释说,他太高兴了,太紧张了,也太疲倦了,所以才会那样心神恍惚。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0第十章、把这妖精活活烧死卫斯理默然,白素又道:至于整个婚礼,进行得很顺利,也没有什么特别碍眼的人出现!卫斯理扬眉:你至少应该暗示一下,说他已知道了李宣宣的秘密!白素皱眉:那怎么可以,这样做,岂不是告诉他,开叔泄露了机密?万万不能!婚礼上,祖天开是男方的主婚人,这一点,很有些人不明白,何以一个管家可以当主婚人,但是看到新郎新娘,都对他尊敬无比,旁人就算心中奇怪,也不好说什么。
白素追问了一句:你究竟在怀疑什么?卫斯理的回答是:使用完了宝镜之后,王大同的神态如此可怖,是最可疑之处!白素不同意:有可能是开叔夸张了当时的情形。
更有可能,李宣宣有一个极其悲惨不堪的过去,是王大同那种自小养尊处优的人所绝想不到的!卫斯理也只好接受白素的假设,他又问了一句:你猜,婚后,王大同会不会把有这面宝镜的事,告诉他的妻子,还是保守秘密?白素道:那得看他们方面的爱情如何了!卫斯理想了一想:那面宝镜,六十年期限已过,再留在王家,只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铜镜而已!卫斯理和白素都有一种习惯,尤其是卫斯理,那就是:相信了一件事之后,就对这件事全盘接受,包括许多不可解释的现象在内。
卫斯理常说:先承认了事实,再加以锲而不舍的探索,这是真正的科学精神。
动不动就否认,说不可能,那种态度最不科学。
像有关祖天开所说的那面许愿镜,卫斯理对之一无所知,只知道它有那种古怪的功用,但是他既然接受了它确然有那种功能,也就附带接受了其他,例如只能为一个人和他的直系子孙运用六十年,他也相信确有其事――道理何在,可以慢慢研究,也不一定必然有结果。
有太多的现象,结果可能要在一千年,一万年之后,人类才能有缘得知。
白素一听得卫斯理那样说,一扬眉,如夫莫若妻,俏脸上有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想怎么样?卫斯理摊了摊手:我的意思是,祖天开也知道这一点,那次,我提到想把那面镜子弄来玩玩,他就不必那么紧张。
而且,他也不必怀疑李宣宣在图谋那宝镜,事实上,那镜也不能再称为王家的传家之宝!白素仍然似笑非笑地望著卫斯理:别转弯抹角了,你究竟想做什么?卫斯理哈哈大笑:想瞒你比做什么都难――我想把这面宝镜,弄来看看,说不定我也可以向它许一个愿,看看将来。
白素对卫斯理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忽然,她现出了极度惘然的神情,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宝镜可以回答问题,你会问什么?白素这句话一出口,卫斯理陡然震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陡然僵凝。
那时,白素的视线并不在他的身上,所以他那种怪异和神情,并没有人看到。
但是,那只是极短的时间,至多半秒钟,他的笑容又恢复了,他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问得好,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他的那种神情模样,白素心中雪亮,知道那是他努力在掩饰,想忘记记忆中的巨大哀痛,看来他很成功。
卫斯理而且立刻转变了话题:你和李宣宣成了好友,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白素眉心打结,想了一会:很难说,她常识丰富,十分渴求知识,性格有适度的高傲,实在是一个理想的妻子――我看不到她的内心世界,也没有在这方面作过努力,因为我认为企图去认识他人的内心世界,绝对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卫斯理鼓了几下掌,喃喃地道:是,别说了解他人的内心世界了,甚至,要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也不是容易的事!也不是容易的事!他说了之后,过了一会,又道:困难之至,嗯,困难之至!卫斯理抬起头来,望向白素,白素也恰好在这时望向他,四日交投,夫妻二人,莫逆放于心。
李宣宣和王大同婚后,一切看来,都是那么美满。
祖天开来过好多次,有时只有卫斯理在,有时只有白素在,有时两个人都不在,他就和老蔡聊聊,老蔡对他十分崇敬。
开始的时候,祖天开还难免有点惴惴不安,因为他忘不了那晚王大同许愿之后的可怕情形。
可是几个月下来,他也慢慢习惯了,每提起李宣宣,他就拍自己的大腿,由衷地道:新媳妇真是没得说的,只能说她一个字:好!就是那一点,让人心中――会有一些疙瘩,别的什么都好!他的所谓那一点,自然是指来历不明而言。
李宣宣一直来历不明,白素也没有再向她探听过。
李宣宣在婚后,和白素也保持了相当频密程度的接触。
在那件惨事根本连影儿也没有的时候,卫斯理和白素已经和李宣宣十分熟稔,这一点,是后来想见李宣宣而不可得的陈长青和小郭所不知道的,也不是自以为获得了许多资料的高级警官黄堂所知道的。
卫斯理和王大同,也见过几次,但都是很多人的场合,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卫斯理相信人与人之间有缘分――用他的说法,是脑电波的频率相合,合了拍,自然会一见如故,成为好友。
否则,格格不入,那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如果没有那件惨事发生,这种相安无事的情形,维持下去,三年五载,只怕所有人都会对李宣宣来历不明一事淡忘了――既然一切正常,自然不会再有人追究。
其间,只有两件事,在以后又发生了许多事之后,回想起来,是值得记述的。
两件事都和祖天开来访有关。
第一次,祖天开来访,卫斯理正有事要出去,只好由老蔡和开叔闲谈。
卫斯理匆匆走到门口,忽然问了一句:开叔,你想王医生有没有把宝镜的事,告诉新媳妇?卫斯理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是祖天开却回答得十分认真:我千叮万嘱,令他万万不能说。
他要是听我的话,自然不会说。
唉,不过也难说得很,娶了媳妇不要娘――连娘都可以不要,我算是什么呢?祖天开忽然那样感慨,卫斯理不好意思立刻就走,所以又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那面宝镜,再留在王家,也没有意思了,六十年的期限一到,就只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铜镜!祖天开一听得卫斯理那么说,立刻就道:可是对别人来说,那仍然是稀世奇珍!卫斯理心想,这倒是人类的普遍心理――自己没用的东西,也不肯随便给人,他忽然又问:开叔,一个人一生,只有一个特定的时间可以使用这面宝镜,你的那个时间,是已经过去了,还是没有?这又是随便一问,可是祖天开却没有回答,转过了头去,当作是没有听到一样,僵了三十秒钟,卫斯理没有再等下去,就挥手离开。
后来,老蔡告诉卫斯理:开叔说,他使用那宝镜的时候还没有到!卫斯理笑:他长命,要是早死,有宝镜也没有用!老蔡摊手:可不是,我的时间早过去了。
不然,要他把镜子拿出来,也好许个愿!这一件事,在当时看来,无关紧要,但后来才知道很有关连。
第二件,也是祖天开来访,那次,是在那件惨事发生之前七八天的事――或许没有那么久,只是四五天,但由于当时谁也想不到会有那么可怕的事发生,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去留意正确的日子。
那次祖天开来访,卫斯理不在,白素才从法国见了她父亲白老大回来,所以见了祖天开,话题很多。
白素兴高采烈:家父说,开叔当年在鲁皖山区,威震黑白两道,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本来,这种话当年的话题,应该是祖天开这样的老年,最有兴趣的了,可是这一次,祖天开了一进门时,神色就十分张惶,这时,听了白素的话,他也只是勉强笑了一下: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没什么值得提的!白素看出他心事重重,也就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祖天开才道:大同――这几天――好像有点心事,很是不对劲。
白素笑了起来:开叔,大同不是小孩子了,他会处理自己的事!祖天开一瞪眼:要是有人想对他不利,我可不能闲著,非得伸手管一管!白素讶然:谁会对他不利?祖天开神情沮丧:不知道,像是有人在电话中威胁他――恐吓他――唉,娶了媳妇之后,我和他也生分了,不像以前那样亲热了!白素默不作声,因为她对于这种传统的老人心态,绝无好感――在下一代成婚之后,老一代都会产生那种和我疏远了的埋怨,却不想想,那是必然的事。
白素只是道:什么叫『像是有人』?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祖天开伸手抓头:有几次――两三次,他听电话到一半,就用力摔下电话,现出很害怕的情形。
而且,电话一定再响,他不听,也不让我接听。
问他,他就说没有事情发生,可是我从小看他长大,他不说心里话的那样子,我如何会看不出来?这几句话,倒是完全可以相信,王大同的一举一动,自然都瞒不过开叔的眼睛。
开叔又迟疑地道:事情,好像和新媳妇有关。
白素听得开叔那样说,也有点紧张:怎么会和宣宣有关呢?祖天开吸了一口气:有一次,大同在重重摔下了电话之后,新媳妇恰好从楼梯上走下来。
大同就冲著她叫:『求求你告诉他,别再向我追问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白素不由自主,直了直身子,因为王大同的这种行动,十分不正常,她问:宣宣怎么说?祖天开再吸了一口气:新媳妇一听,就站在楼梯上,我隔远看去,也可以看到她脸色发白,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站了一会,转身就上了楼。
那一晚,他们本来是准备去参加一个宴会的,都打扮好了,后来就没再去!事情听来更不寻常了!当白素把这种情形,转述给卫斯理听的时候,卫斯理忙问:后来怎么样?白素笑:你怎么像小孩子听故事一样?第二天,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卫斯理和白素,作了好几个设想,都不得要领,卫斯理提议:你和李宣宣是好朋友,不妨去问问她!白素面有难色,卫斯理献计:可以旁敲侧击,不必开门见山!白素果然去旁敲侧击了一次,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李宣宣的回答是:哦!那次宴会!我忽然头痛,就没有去,反正几百人的场合,多几个人少几个人都不要紧。
卫斯理和白素,早就知道王大同有神秘的电话,在向他逼问什么,比陈长青、小郭和黄堂在护士口中得知有这种情形早得多。
那一次,白素曾嘱咐祖天开,继续留意是不是还有这种电话恐吓疑案,但却没有结果,猜想,是由于祖天开留意时著了痕迹,电话就不来了,或是打到医务所去,和利用了王大同的无线电话。
在惨事发生前的一晚,祖天开曾和老蔡用电话联络:请转告卫哥儿夫妇,大同的情形很不对,昨晚在小书房,踱了一夜的步,我看事情和新媳妇有关,他不住叫她的名字!祖天开可以牺牲自己的时间,去留意王大同的一举一动,卫斯理和白素不能。
所以,当老蔡把这几句话,转到卫斯理的耳中时,惨事已经发生,只是老蔡不听电台,所以还不知道!卫斯理一听到了王大同医生驾车闯了那么一个大祸,先是陡然一怔,接著,连连顿足。
卫斯理感到自己疏忽了――祖天开一再表示了他的忧虑,可是他从来也没有重视过。
现在,已证明了祖天开的忧虑正确,可是那是什么样的代价之下才得出的证明。
卫斯理当时,正在一家私人会所中,和几个朋友相聚,他立即打电话给老蔡:快联络祖天开,请他到我住所来,如果他不说什么,你也别对他说什么!老蔡显然不明白卫斯理这样吩咐是什么意思,他在电话中道:开叔昨天来过,说了一些话――他就在电话中,把祖天开所说,王大同的情形很不对劲这一节,向卫斯理说了一遍,听得卫斯理又连连顿足――如果祖天开来的时候他在,那就可能事情和如今不同。
他飞车回到住所,一进门,已看到了祖天开,祖天开的面色难看之极,卫斯理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拍桌子,对著老蔡大骂:那妖精,那妖精竟不让我到医院去看大同,哼,要是叫我查出,大同是叫她害的,我要把她活活烧死,烧得她吱吱乱叫,现出原形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妖精,在人间作怪!祖天开咬牙切齿,一口气骂下来,声若洪钟,卫斯理来到了他的身侧,看到他面肉抽搐,双眼之中,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一见了卫斯理,神情更怒,厉声问:是不是那妖精害的?卫斯理明知故问:你说的是哪一个妖精?祖天开张大了口,喘著气:还有哪个?卫斯理叹了一声:你先别冲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医院?祖天开点头:是,我和她一起赶到医院,她却不让我见大同,那些鬼医生也帮著她赶我走,哼,说不定就是串通的,是怎么样?说是大同驾车撞死了几个人,自己也受了重伤。
刚才在车中,卫斯理已通过一些朋友,知道了比新闻报道更多的资料,他择要说了,又和白素联络,请她立刻回家来。
同时,他对祖天开道:我是医生,也会赶你走。
受重伤的人要静养,哪里容得你大呼小叫的,而且,她是大同的妻子,是大同最亲的亲人,就算你是大同的亲爷爷,也亲不过她。
祖天开怒道:谁说的?还有伦常纲纪没有,亲爷爷也不如一个外头讨来的女人,你们这种新派规矩,就是天下大乱的原因!卫斯理知道要向祖天开解释明白,只怕要三年五载时间,所以他也提高了声音:总之,她绝对有权不让你接近大同。
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说她是妖精!祖天开胸脯起伏,呼哧呼哧地喘气:总之,大同出事,是由她而起的,昨晚,大同一夜没睡,叫她的名字!卫斯理问:那时,她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祖天开闷哼一声:睡觉!出来看了一次,也没有把耳贴在门上,听大同有什么动静。
卫斯理这才明白,王大同在小书房中,叫李宣宣的名字,是祖天开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的,他立时问:你还听到了些什么?祖天开道:他在自言自语,可见实在听不清楚,只是不断叹气,唉,我耳力也大不如前了,以前,我能同时分出几十种声音来!这时,白素也回来了,白素显然也听到了噩耗,她一进来,卫斯理就道:王大同由于精神状态极之不正常,才出了车祸,而他精神不正常,相信和李宣宣有关。
白素对卫斯理的结论,显然并不同意,但是她也没有说什么。
卫斯理又道:她在医院,相信能够进入病房的,除了警方人员之外,只有你一个人了!白素叹了一声:就算我去,只怕也难以在她的口中问出什么来。
卫斯理道:不是去问她,而是带一些仪器去,记录她的行动――她曾在医院中相当长的时间,有必要知道她做了些什么!白素扬眉:有必要把她当疑犯来监视?卫斯理道:如果事情和她全然无关,这样也可以还她清白,不然,她会被当作妖精,活活烧死!白素想了一想:好,我立刻去进行。
白素的立刻进行,效率极高。
到了医院,她道名相见,李宣宣亲自打开了门,让她进去,李宣宣对白素态度这样诚恳,使白素感到很内疚,但是她还是十分巧妙,相信并未被李宣宣觉察,在病房中放置了两具超小型的录影机,记录李宣宣在病房中的行动。
各位朋友,明白了吧――黄堂在李宣宣那里问不出什么而离开之后,李宣宣停了一会,来到窗口,掀开窗帘向下看,就是被超小型摄录机记录下来的。
白素在又见到卫斯理时埋怨:谁都可以看得出她伤心欲绝,还要怀疑她,真是残忍!卫斯理说得肯定:整件事,她一定是个关键人物!上一章目录下一章□作者――倪匡本书由E书时空免费制作;想要更多的免费电子图书,请光临http://www.eshunet.com/\0第十一章、大搜寻发现两件奇事对于李宣宣必然是一个关键人物这一点,白素倒也并不反对,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卫斯理是和白素分头行事的,他对祖天开提出:带我到王宅去,大书房小书房,睡房车房,王大同如果受到困扰、威胁、恐吓,总有点线索留下来的,带我去找那些线索,你要尽你所知帮助我!祖天开略为犹豫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所以,在黄堂要全市警员留意卫斯理下落的时候。
卫斯理是在王家巨宅之中,黄堂自然再也想不到。
是的,卫斯理在王家巨宅,竟然耽了那么久!大约和白素到达医院的差不多时间,卫斯理和祖天开,到了王宅。
虽然男女主人都不在,宅中其余的仆人,也都知道十分不幸的事发生了,但是王宅的事,祖天开一向可以作主,卫斯理的出现,虽然有点突兀,但是绝不会有人有什么异议。
而卫斯理在途中,已经和祖天开说得十分明白:开叔,任何我可以打得开的地方,我都要搜寻,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可以在一旁看看。
祖天开回答得很诚恳:大同结婚不久,连――后代也没有,他要是就这――唉,你不管要做什么,我都支持。
宅中的钥匙,一直都由我掌管。
卫斯理扬了扬眉:包括小书房中的那具保险箱?祖天开震动了一下――那具保险箱,在祖天开的叙述中,地位十分重要,那面许愿宝镜,就是放在其中的,他在怔呆了一下之后,才道:那保险箱没有钥匙,用的是一句洋文的密码――卫斯理发出了哦的一声,很感到意外。
他知道这种保险箱,那是十九世纪阿根廷锁匠的杰作,那类锁匠的制作,巧妙无比,开匙的密码,随他的喜欢,兴之所至,有时甚至是一句粗话,全用西班牙文,每一具都有不同的密码。
这种保险箱本身,已经是极具市场价值的珍品,想不到在王家的巨宅之中,竟然会有!祖天开十分自傲:那洋文密码,我也知道,是老爷在买了保险箱之后,亲口告诉我的――妈的,真难记,我记了足足三个月才记住!他说得认真,卫斯理想笑,但是却忍住了。
因为他想到,要祖天开这样一个江湖豪汉,硬生生记住一句西班牙文的密码,那真难,他日念夜念,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祖天开盯著卫斯理看了一会:老爷在告诉我密码时候,曾对我说:『天开啊,从今之后,开这锁的密码,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唉,老爷去得早,倒是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可是其中有一个,已不是他了!老人家又开始感慨起来,卫斯理也不敢搭腔,唯恐他牢骚越发越多――听老人家发牢骚,是很无趣的事。
当然,卫斯理虽已决定,到了王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具保险箱,但他又不会笨到问祖天开,保险箱的密码是什么。
到了王宅之后,卫斯理是察看了一下巨宅内外,然后就进了小书房,凭他敏锐的感觉,他一下子就看出,那具保险箱,是隐藏在壁炉架的后面――王老爷懂得选择保险箱,可是对于如何把一具保险箱巧妙地隐藏起来,却并不在行。
或许,他认为绝不会有人可以打得开它,所以不必巧妙隐藏了。
卫斯理伸手向壁炉架一指:开叔,请打开保险箱,如果有重要的东西,王医生一定会放在保险箱中!刹时之间,祖天开张大了口,睁大了眼,瞪著卫斯理,神情惊讶得像是看到了一头怪物。
他的喉际,发出了一阵咯咯的怪声,可是终于,他没有问卫斯理是怎么知道那具保险箱是在这地方的,只是搔著头,走向壁炉架,把它移开,再移开了一幅墙,就看到了那具保险箱。
保险箱并不大,半人来高,黄澄澄的,用黄铜铸成,奇重无比,卫斯理知道,它看来虽然有一公尺高,可是实际,可以储放物件的空间极少,一层又一层的防盗防火外壳,占去了体积的十分之九!卫斯理也知道,还必需移开了箱面的盖,才会现出密码锁来。
所以,在这时候,他不等祖天开有任何暗示,就已经转过身去,背对著保险箱。
保险箱是在书桌的后面,卫斯理一转边身,就自然而然,站在书桌之前,他把手按在桌上,打量著书桌上的一切。
桌面很乱,堆了不少书,全是医学方面的书籍,还有许多笔记,和一副电脑。
卫斯理心中一动:保险箱固然是储放秘密的好地方,电脑何尝不然?可是若把秘密交给电脑,也一样要密码才能让电脑显现出来。
卫斯理想到的是:祖天开是不是连电脑的密码都知道呢,看来这可能性不大。
他一面想,一面按动电脑的键盘,终端萤屏上立时有文字显露,卫斯理看了一下,也全是医学上的资料,看来王大同成为一个出色的医生,并非偶然。
而就在这时,卫斯理陡然听得祖天开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他还未及转过身,就觉出有一股大力,向他的背后,直撞了过来!这一下变故,当真是意外至于极点!卫斯理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
武术家最讲究的是,耳听八路,目观四方,那当然不是说连脑袋后面也长著眼睛,而是形容极其敏锐的感觉。
当卫斯理觉出有一股大力,向他撞来的时候,那股大力还未曾撞中他,是他敏锐的感觉告诉他有一股大力撞来。
他绝未想到这小书房之中,会有突如其来的袭击,所以不免在意外之极的情形下,呆了一呆――这又浪费了本来已极少的应付时间。
本来,他或许可以从书桌上翻过去的,但此际,等他有了反应,有了动作时,他只好身子一缩,从书桌之下,直窜了出去。
他身子还没有离开桌子底,就听到了砰地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重重撞中了桌子。
他一出桌子,立时转身,起立,看到撞中桌子的是祖天开,祖天开仍然背对著他――撞中书桌的是祖天开的背部。
如果他不是在百分之一秒之差,躲了开去的话,那么将会是他和祖天开两人,背对背撞在一起,那时不知是谁受伤了!一直到这时,祖天开了发出了第二下惨叫声!卫斯理一看到祖天开背对著他,就知道那不是祖天开的突袭,而是祖天开由于极度的震骇,身子不由自主后退所造成的。
他的背部重重撞在书桌上,可是他却恍若不觉,双眼发直,盯著保险箱。
卫斯理也立刻知道它是为什么会退得那么狼狈了――保险箱的门已打开,小小的空间之中,空无一物,而他的双手中,也没有东西拿著。
事情再明显不过?他打开了保险箱,可是箱中空空如也,那面宝镜不见了!祖天开在这时,又发出了第三下惨叫声,听来凄厉之极,令人寒意陡生!这时,卫斯理已看到了祖天开可怕之至的神情,只见他双眼怒凸,两边太阳穴上的骨筋暴绽,像是有两条蚯蚓在皮肤之下蠕动。
看这情形,这两条血管,会随时爆裂!祖天开的健康状况再好,毕竟是九十以上高龄的老人了,怎受得起这样的刺激?卫斯理急忙一步跨向前,隔著桌子,伸手先在祖天开的后心上,拍打了两下,用的力度,恰到好处,可以令对方心神宁贴。
祖天开这才叫了起来:不――不――不见了!他一面叫,一面转过头来,神情凄惶之至。
卫斯理绕过书桌,到了保险箱之前。
那保险箱看来专为放置那面宝镜的,宝镜不见了,里面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卫斯理苦笑了一下,直起身子来,冷冷地道:那镜子对王家来说,再无用处,不见了就不见了,不值得大惊小怪!他那样说的时候,只见祖天开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声音嘶哑地叫:可是对我有用!对我有用!卫斯理陡然一怔,但立即明白了祖天开的意思!祖天开使用这面镜子的时间还没有到!他能使用那面宝镜!每一个人使用宝镜的时间不一样,祖天开的时间是在他九十岁之后――他也真的有那么长命,所以他还能使用!如今宝镜不见了,对他的打击,当然最大!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举止如此失常的原因了!祖天开不住喘气,卫斯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祖天开还会有什么心愿未了,他想安慰几句,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祖天开又已大叫了起来:一定是那个妖精偷走了!卫斯理没有向祖天开解释,那面镜子,李宣宣不必偷,因为她是王大同的妻子!祖天开双手握拳,神情可怕,不断地跳著、骂著。
卫斯理不再理会他,迅速地在书桌的抽屉中搜寻,他指著一个上锁的抽屉,向祖天开望去,祖天开还在千妖精万妖精地骂,卫斯理忍不住大喝一声:够了,就算那镜子真是叫妖精偷走的,开保险箱的密码,也一定是王大同告诉她的,说不定还是王大同双手奉上,恳求笑纳的!祖天开这才住了口,可是神情悻然,卫斯理又向那抽屉指了指。
卫斯理是在问祖天开:是不是有开启这抽屉的钥匙。
当他这样问的时候,心中并不以为祖天开会有,他也准备了,祖天开只要一摇头,他就自行动手,大约在十至十五秒之间,就可以把抽屉拉开来。
卫斯理常自诩开锁的本领,他在全世界的排名,在第五至第十之间――排名第一的,是一个意大利胖子,外号人称神仙手。
说起排名,还有一个小插曲,后来白素笑卫斯理:鼎鼎大名的传奇人物,常常自夸反应敏捷,怎么要钻起桌子底来了呢?卫斯理的回答是:哼!别看我避得狼狈,敢夸能在这种情形之下,可以避开祖天开那一撞的,排名不分先后,全世界也不会超过――。
他本来想说:不超过三十人,可是一转念间,觉得应该不止此数,是五十人?一百人?想了一会,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反倒是叹了一声:世界上能人实在太多了!却说当下,祖天开虽然心情激动之至,但也看明白了卫斯理的手势,出乎意料之外,他竟然点了点头,一摔手走了出去:我去拿来!卫斯理见他去拿钥匙,也就不再使展开锁的手段,来到了那具保险箱之前,观察了一会,又踱到书架前,随便抽出一本书来翻。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和祖天开两人,翻遍了每一本书,找寻王大同留下的线索,亦是他为什么会在王宅逗留那么久的原因。
王宅在经过了卫斯理的彻底搜查之后,可以说再无秘密可言了,可是他没有找到那面铜镜,而且,还有两件相当怪异的事发生。
那两件事待一会再说,当时祖天开离开了大约五六分钟就回来,手中提著一个木箱,看来相当沉重,那木箱全是一个一个小抽屉,看来有点像是化妆箱。
祖天开拉开了其中一个:小书房中所有的钥匙全在,钥匙上都有标签。
单是那个小抽屉中,钥匙就有三四十柄之多,每一柄都有小小的标签,用极小,但清楚秀丽的字体写著每一柄的用途。
卫斯理很快就找到了标著书桌左一的一柄,一面在打开抽屉,一面道:这样细致的功夫,也不好做!祖天开应声道:我这个管家也不是白当的,每一个字,都是我亲笔书写。
卫斯理闻言,大是讶然,因为绝想不到祖天开这样凛然的一条大汉,又是江湖草莽出身,竟然会写得这样的一手小楷。
他向祖天开望了一眼,虽然祖天开在极度的愤慨之中。
可是他还是面有得色:我临的是『灵飞经』,怎么样,还过得去吧!卫斯理由衷地道:岂止过得去,简直极好!至于何以一个彪形大汉,会去学写只有闺阁女子写的字体,卫斯理知道其间必有故事,但这时,他也抽不出空去询问了。
他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抽屉,又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柜子,结果,只在一本书中,找到了一张摺成了方块的纸。
展开那张纸之后,上面写满了字,这些字,紊乱之极。
一望而知,那是有人在情绪很不稳定的情形之下,写下来作发泄之用,写完后,随便一摺,就夹在书中了。
这个发现,是第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卫斯理才一展开纸来,祖天开就啊地一声:这是大同的字!字写得很用力,有好几处,纸还被笔尖划破了,可见他在写的时候,是如何激动。
字有中文,也有英文,都潦草之极。
写的是什么呢?中英文全一样: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绝不会相信!在每一句之后,都有惊叹号,一张纸上,写得满满,重叠又重叠,怕若有上千句!卫斯理把纸摊开,人也坐了下来,接过了祖天开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抬头向祖天开望去,开叔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偶然。
卫斯理道:他不相信什么?祖天开苦笑:那怎么能知道?卫斯理指了指自己的头:能知道,假设宝镜告诉了他李宣宣的来历,而来历又可怕之至――祖天开倒是一点就明白,一拍桌子:他就不相信――不是不相信,是不愿相信!卫斯理点头:对,这些字,是那天晚上,他又回到了小书房之后写下来的。
后来,他的决定是不信宝镜告诉他的事,所以才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还是结了婚!祖天开的声音有点发颤:天!宝镜告诉了他什么?卫斯理虽然一直不同意祖天开怪责李宣宣,但这时,也至少认为,王大同的情绪反常,和李宣宣是有关的。
李宜宣的来历,一直在困扰著王大同――不知道是困扰,知道了,信与不信是进一步困扰,决定了不相信,却陷入更大的困扰之中!这一切,虽然李宣宣不必负责,但总是和她有关的!尤其是在发生了第二件奇事之后,他更进一步认为李宣宣行为大有可疑之处。
他和祖天开,把书房找遍了之后,就开始找寻王宅的其他地方。
确如祖天开所言,他掌管一切钥匙,卫斯理心中想:作为主妇,李宣宣是不是会对这种现象反感?在搜寻到了卧室的时候,才一进去,卫斯理就看到了一件和整个卧室的布置绝不相称的黑漆柜子,放在相当显眼的地方。
王家的巨宅虽然历史悠久,可是内部装修,显然由于经常改换的缘故,前卫新潮得很,卧室也不例外。
可是那只柜子,却是漆器,而且一望便知,是中国福建脱胎漆器中的精品。
那只漆柜有一公尺高,一公尺宽,半公尺深,看来通体浑成,是一大块黑色铮亮的整体,上面也没有任何纹章装饰,就是那么漆黑的一块,显得神秘之极。
卫斯理一眼的直觉,那是柜子,是由于形状像,走得近了,看不到有柜门,就觉得那也可以是一只箱子,可是也找不到箱盖。
卫斯理指著它,想问祖天开,那漆器的面,光可鉴人,所以卫斯理可以看到自己奇讶莫名的神情。
祖天开摇头:这是新娘子自己带来的嫁妆――别问我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卫斯理道:你难道没有问过?祖天开道:问了!接著,他学著李宣宣柔声柔气的声调:开叔,你看这是什么就是什么!卫斯理已伸手按住了那漆器,摇了一下,感到不很沉重,可知里面一定没放著东西,因为脱胎漆器的特点是之一是轻,轻得出乎意料之外。
祖天开已走了过来:根本它是密封的,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只有把它劈开来!卫斯理摇头:不,一定有可以打开来的所在。
祖天开欲语又止――他试过了许多次,什么也找不到。
卫斯理用双手,缓缓放在漆器上抚摸著,神情专注,漆器表面在手抚过后,都有一层水气留下,几秒钟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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