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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乱中辩善恶

2025-03-30 07:13:14

你是什么人?上方和尚怒声问。

哈哈!一个江湖小辈。

有何高见?你们双方都在推责任,其实准也脱不掉是非。

呸!闭上你的嘴。

别生气,听在下说明白。

你两个和尚逞英雄,替水鬼报仇,气势汹汹,却又虎头蛇尾,把其他的人全往咱们身上推,岂有此理。

如果胆小怕事,赶快滚蛋、别打肿了脸充胖子,多丢人?话说得太重,两个和尚是成名人物,怎受得了?反了。

上方和尚怒叫。

林宗如,你这该死的家伙,放的什么屁?滚回来。

徐方大吼,抢出赶人。

欢喜佛吃了一惊,赶忙向上方和尚拱手道:大师请息怒,这小辈无知狂妄,说话不知轻重多有得罪,在下……住口。

上方和尚暴怒地叫。

林华伸手虚拦徐方,叫道:大管家,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他们共有二三个人,谁敢保证他们之中没有贪生怕死的人,日后出卖咱们么?彭老匹夫是金陵镖局的前任总镖头,朋友满天下,与黑白道名宿皆有交情,只消走漏一丝口风,你们怎吃得消?而以目前的情势看来,走漏一丝口风,你届时他们全往咱们身上推,想想看,后果如何?你们不怕死,林某却想活,侠义柬一发天下虽大,你们躲不掉,在下也将无处容身,我可不干。

闭上你的臭嘴。

欢喜佛怒吼。

居前辈,你老昏了不成,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眼看和尚杀了一名弟兄不管?你想怎样?徐方沉道。

一不做二不休,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与和尚们分担、一同动手,谁也休想坐享其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另一条路是叫和尚们滚蛋,咱们已稳操胜算,他们既然不想分担责任。

凭什么敢前来打岔插手,贼和尚口硬心怯,贪生怕死别具用心……\'这几句话像是火上加油,两僧恶极而笑,笑声震天,打断了他的话。

欢喜佛也怒不可遏,大喝道:你给我滚开!你死定了,你不会获得解药……话未完,两和尚己一声怒吼,同时抢出,一杖一棒风雷骤发。

水鬼也拔剑吼道:咱们办事,上啊!\'这一来,立即引起一场混战,三方的人皆卷入旋涡。

林华闪在徐方身后,大叫道:大管家,你看清贼和尚的恶毒面目了吧?他们先已杀了咱们一个人……他往后溜,徐方便被苦行尊者缠住了。

贼和尚行者捧来一记毒龙出洞兜心便点,再变怪蟒翻身,噗一声响,打断了徐方身侧走避不及的一名大汉的双腿。

徐方红了眼,先前和尚一上来便不问情由打死了一个人,这时又杀了一个,举动之狂妄,委实太不像话。

欢喜佛的同党们,也被和尚的举动所激怒,双方人数相当,动起手来谁阻止不了这场混战。

徐方一声怒啸,从棒旁切入,剑光如匹练,攻抵和尚的肋下。

和尚来一记庄家乱劈柴,三五棒便把徐方的狠招化解,迫得徐方连换三次方位,苍猝间无法还手。

林华取出七枚三棱镖,一声长笑,抖手便是一镖,喝道:和尚接镖。

和尚收招斜移,一棒来一招枯树盘根猛攻林华的下肋,却不知另一枚三棱镖己乘虚而入棒攻出镖已临胸。

和尚大骇,未料到林华用的是连珠漂,躲过第一攻却看不见更快更疾的第三枚,等看到淡淡的镖影,已经来不及闪避了,本能地临危自救,扭身急躲。

铮一声轻响,镖中左肩,和尚狂叫一声,倒拖着行者棒撒腿便跑,一面大叫:快来两个人,这小子扎手!林华从后跟上,照和尚的屁股蛋就是一腿。

哎……和尚狂叫,丢掉行者棒向前一栽。

徐方超越林华要将和尚置淤死地的刹那间,林华出真不意伸手一钩,便闪电似的勒住了徐方的脖子,剑靶也几乎同时击在徐方的右耳门上。

手一松,徐方像一条蛇一般滑软在地,失去知觉。

附近恶斗的人,无暇理会旁人的事,变化也太快,因此林华的举动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左首不远处,欢喜佛与上方和尚正舍死忘生展开凶险万分的恶斗。

右面六七丈外,八名高手围攻少妇与仆妇,似乎势均力敌。

八名高手中,有四名是和尚的人,其中包括了水鬼和湘江蛟两个恶贼。

他飞掠而至,突然插入叫:让开!算我一份。

他从水鬼的身左插入,水鬼不知是他,本能地向右让出空隙。

你给我滚!他大喝,剑向侧一拂。

血影乍现,水鬼的左臂齐肘而折。

啊……水鬼狂叫,飞跃八尺,再一声狂嚎.丢掉兵刃抓牢创口上方,撒腿狂奔逃命去了。

他搭住了翻了蚊的分水刺,喝逍:你也不是好东西。

翻江蚊的左首是欢喜佛的一名心腹,一看机会到了,不再向两女进攻,反手就是一刀,砍在翻河蚊的左肩叫:先毙了你……同一瞬间,林华越过翻江蚊的身后,一剑刺入这位心腹的右肩抵叫道:你也算上一份。

哎……啊……两人同声狂叫、踉跄便倒。

他一沾即走,远出三丈外去了。

八个人去掉三个,压力顿减,两女心中一宽,精神大振,双剑立即全力发挥合壁的威力。

一分一合之下.立即有两名贼人胸裂腹穿,剑虹再闪,又刺倒一个了。

另两名贼人大骇,发出一声怪叫,不约而同撒腿狂奔,逃入林木深处溜之大吉。

林华已到了欢喜佛身旁,叫道:居大爷,要的小丫头可能跑掉了,煮熟的天鹅飞掉啦!\'快帮我毙了这和尚。

欢喜佛大叫。

好,我帮你……蓦地,远处刚醒来的徐方大叫道:大爷,那小畜生吃里扒外,小心他暗算。

欢喜佛一怔,及时向侧一跃丈余,发应奇快。

上方和尚可不饶他,大吼一声,跟上一杖拦腰便扫。

林华不再打落水狗,眼角瞥见彭亮在两名大汉的狂攻下,血染褴裤,已到油尽灯枯的境地,生死在呼吸间,险象横生岌岌可危。

他飞凉而至,认得两名大汉全是欢喜佛的人,狂叫道:两位,咱们机会均等……卸你的狗腿!一名大汉左膝中剑,立即绊倒。

另一名大汉一怔,封出一剑跃退叫:你怎么啦?他的剑钻隙而入笑道:大水冲倒了龙王庙。

大汉右肩挨了一剑,狂叫一声扭头便跑。

彭亮心神一懈,摇摇欲倒。

他一把抓住彭亮,向宅门飞纵,一面说:蠢东西!为何不设法脱身?他将彭亮放在屋角草丛,转身重回斗场。

斗场辽阔,剩下的人有限,各不相顾。

他一来,欢喜佛向奋勇抢攻的上方和尚叫:上方大师,咱们分亡合存,快聊手自保,再耽误必将同归于尽。

上方和尚不是真糊涂,眼看双方死伤惨重,再拖下去定然两败惧伤,一跃丈余,大叫道:朋友们,停止自相残杀、全力对付这几个男女。

欢喜佛首先奔向林华,怒吼如雷大吼道:大爷要碎乱你这败事的罪魁祸首。

上方和尚也稍后一步赶到,一声怒吼,禅杖配合了欢喜佛,猛扫林华的下盘。

两人的兵刃一长一短,居然配合得浑如一体,前后夹攻,左右合击,把林华缠住了,展开了激然的生死恶斗。

但林华应付得并不大吃力,三人像走马灯般死缠休、他依然攻多守少,进退如风主宰全局了。

但等到徐方加入后,他便感到吃紧了。

四名轿夫一死两伤,先后已退出斗场,另一位正与弹指通神并肩聊手,两人皆受了轻伤,在四名悍贼的围攻下,总算尚可支持片刻。

彭家的老仆肋下开了一条血缝,倒在宅院左方的一株桃树下死去不远。

两股贼人已经住手,包括长沙三霸在内的十四名悍贼,围住姑娘主仆俩,主仆俩眼看也支持不久了。

林华心中一急,暗叫不妙,他不得不下毒手了,一剑崩开禅杖,向后飞退余丈,一声长笑,向右急走,叫道:小心太爷的暗器。

欢喜佛迎面截住,连攻两剑怒吼道:小畜生你死定了。

即使不杀你,你也休想获得解药。

徐方奔到,剑攻背部叫:分了他的尸,杀!林华一闪即将扔脱,大笑道:你那杯云雾茶……话未完,上方和尚截住退路,大吼一声,抡杖便扫。

走也!林华怪叫,向后倒翻,从杖上方翻过,左手疾扬。

上方和尚抬杖挑劈吼道:毙了你……啊……林华用上了翻云身法,在和尚身后翩然落地,人未站稳。

剑己指出,指向抢来的欢喜佛沉声喝道老淫贼、轮到你了,报应临头。

砰一声大震、上方和尚狂呼着、嘶叫着,丢掉了禅杖,以手蒙住双目和天灵盖,重重地摔倒。

二枚镖两中双目,一中顶门戒疤的中心,无法可救了。

欢喜佛大骇,止步惊问道:你……你到底是……是……准?\'林家如。

这时改变态度替我效力迁来得及,既往不咎,给你解药咱们结为祸福与共的知交。

说话中,徐方己从林华身后扑上、首先发出了一枝扔手箭剑化长虹直取后心。

喝!林华突然大吼,旋身出剑。

铮一声脆响,扒手箭应剑爆裂,同时,剑己贴徐力的剑切入、取得中宫优势,嘎一声刺耳错剑声传出,剑尖已无情地刺入徐方的心坎要害。

徐方的剑尖神在林华的右下方偏门,张口结舌想叫叫不出声音,上身一挺,打一冷战,当一声剑脱手坠地。

唉!林华再次暴叱,拔剑、旋身、出剑。

扑来的欢喜佛火速止步,脸色因惊恐而变成苍白,打一冷额.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

篷一声响,徐方摔倒地,缓慢地挣扎滚动,在血泊中猛烈地喘息。

林华踏进两步,虎目中冷电四射,叱道:解药拿来。

休想。

欢喜佛退了一步叫。

你得死。

咱们同归于尽。

少做梦。

欢喜佛飞退八尺,大叫道:谭兄弟,快来助我。

不远处围攻杜姑娘主仆的长沙三霸跃出圈子急奔而至。

这一来,杜姑娘主仆感到压力大减。

林华跟进八尺,冷笑道:不管你叫来多少人,你得死。

你毫无机会,我劝你……着!林华冷叱,剑出‘飞星射月’无畏地进击,飞射着重影以奇速递出、行雷霆一击。

欢喜佛挥剑急封,长沙三霸恰好及时赶到,三剑齐出,钻入飞腾的剑影中,风雷声大作,剑气锐啸,行生死决。

铮铮!嘎!剑接触的暴响传出,剑气激荡迸射,人影乍分,剑虹倏隐,林华屹立原地,剑尖血迹耀目,剑身隐发龙吟,人冷静屹立,静如山岳。

欢喜佛与长沙三霸分四方而立,三霸的老三谭珍跪下了一条左腿,股内侧血染裤裆,但指出的剑仍然相当稳定。

欢喜佛的右上臂外侧,裂了一条缝,血染衣袖。

四个人皆脸色大变,被林华这可怕的雷霆一击吓得心向下沉。

咱们同样四剑齐下,兄弟发令。

欢喜佛厉叫。

林华向前滑进,剑尖徐将。

谭珍吃力地站起。

四人不约而同向后退。

各占方位。

欢喜佛沉喝。

四人一靠,每人相隔一大步,成弧形列阵,四剑前指。

这次将有人溅血剑下。

林华阴森森地说,移进半步。

五剑相对,行将接触,即将生死立判。

远处奔来了五名青影,跑在前面的人大叫道:且慢动手。

林华退后一步,瞥了奔来人一眼,说:宋捕头,你早该赶来的。

先奔到的人是宋少峰,带了四名捕役匆匆赶到。

如果凭这五位仁兄保护杜姑娘,简直就不堪设想,这些汇湖凶枭,根本没将公门中的所谓鹰爪子放在眼下,必须凭真本事硬工夫,将这些无法无天的人置之于法,没有真才实学的公门人,怎敢把惹这些江湖凶枭?宋少峰只带了四个捕役使敢出面干涉,这份胆气,深令林华折服。

宋少峰五个人奔到,并未立即制止另两拨生死相拼的人住手。

欢喜佛一怔,冷哼一声,阴侧测地问:宋捕头,你胆大得管起居某的事来了,你凭什么?宋少峰也满迷惘之色,困惑地问:咦!你不是南湖的居大爷么?你的眼睛又没瞎。

你们为何在此斗殴?瞧,死了这许多人,官司你们打定了。

说话间,宋少峰已经接近林华的身左。

林华的目光刚落在杜姑娘主仆一面,心中疑云大起,忖道:宋捕头为何不先命人制止其他的人……这瞬间,疑云刚起,宋少峰已突然下毒手,铁尺顺手一挥,噗一声拍击在他的左耳门上正中要害。

居爷且慢动手……宋少峰大叫。

欢喜佛与三霸已同时抢进,四剑先后递出。

欢喜佛起步最慢,到得也最慢。

谭珍伤了一条腿却到得最快。

林华做梦也未料到站在身衅的宋少峰会出手向他袭击,所站处相距伸手可及,一个无心一个有意,岂不上当?耳门是要害,一击便昏,重了可能耳聋颈裂,足以致命。

他毫无戒心。

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

他向右掷倒、在行将昏厥打击刚过的刹那间,左手的三枚三棱镖脱手发出,右手的剑也行雷霆一击。

劲刚发人已昏厥。

啊……宋少峰手掩右胸,三棱源已完全投入肋腔。

三霸中两人中镖,一人被剑刺入右胸。

大霸被剑刺透右胸,他的剑也刺入林华的右肋下方,伤了皮肉。

五人跌成一团、都在绝望地挣扎,只有林华寂然无声。

欢喜佛奸似鬼,到得最晚,这时急向侧方一跃丈余,脸色死灰,被林华这一击同毙四人的可怕情景惊破了胆。

百忙中,还未忘向不远处的斗场瞥了一眼,一瞥之下,只感到心向下沉,暗叫完了!先前围攻社姑娘主仆的人,由于三位高手长沙三霸的撤走.而形势逆转,十一名悍贼只支持片刻,便开始走下坡,不久便死伤大半,目下仅有三人被主仆俩缠住,其余的人已经见机逃掉了。

大事去矣!他心中狂呼叫。

不走才是傻瓜,他撒腿便跑。

另四名公人像是吓傻了,有两人比较镇静,急忙上前接扶宋少峰,急声问:宋兄,怎样了?伤……快……逃……我……我完……宋少峰虚脱地叫,话未完,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远处,被踢昏又中了镖的苦行尊者刚醒来爬起,向这儿注视,大叫道:宋少峰你的人为何还不来?你这厮……杜姑娘主仆这时刚放倒三名恶贼,正飞掠而来。

苦行尊者的话尾咽回腹中,撒腿便跑。

四名公人打一冷颤,四散而逃。

谁也休想逃得掉。

仆妇厉叫。

林华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不知身在何处,首先便感到左耳门传来火刺刺的感觉,伸手摸,摸了一手药末。

我受伤了。

他想。

左耳门挨了一铁尺,耳轮与颧肌皮破溢血。

他摇摇头,似要把昏眩感摇掉,神智一清,举目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小房,一床一几朴素简单,从小窗中可以看到婆娑树影,与五彩缤纷的落日余晖。

哎呀!我误了与丈八腿的约会。

他心中惊叫。

房外传来了脚步声,他赶忙闭上眼装睡。

房门开外一进来了满脸疲容的弹指通神彭天行,和杜姑娘主仆,三人关切地走近床前,彭天行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沉住气,不言不动还未醒来,真糟。

彭叔,他是不是内腑也受了伤?杜姑娘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像,恐怕是他体内的毒发作了。

彭大行叹息着说。

彭叔,怎办才好?他救了我们,我们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毒发而死?――愚叔方寸已乱,确是无计可施。

居老贼已经逃掉了。

一枝花死了,囊中未留下解药,咱们到那去找居老贼索解药?这……那几名公人该知道老贼的藏身处……不可能的。

那五个该死的公人,是水鬼兄弟俩的朋友。

姓宋的捕头替水鬼找来了两个贼和尚与一群痞棍,替浪里鬼报仇,也有意挫令尊的威望,他们根本不知道居老贼的秘密藏身处。

侄女去找鬼见愁设计。

也只有这条路可走,我去叫亮儿走一趟。

亮哥受伤甚重,还是侄女走一趟好了。

你不能再抛头露面了,好侄女。

那……三嫂劳驾走一趟府城好不好?杜姑娘转向仆妇问。

仆妇神情委顿、但慨然说:好的,只要鬼见愁在家,那怕抬也要把他抬来。

三嫂,不是要他,而是要他找居老贼索取解药。

我这就走。

仆妇三嫂走后,杜姑娘长叹一声,说:这位林大哥真是侠胆慈心、侄女几乎错怪他了,我们与他素昧平生,他竟不顾一切,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先示警后相助,义薄云天;世间少见的。

无论如河,我们得救他。

好侄女,你想咱们能办得到么?可惜令尊不在……何不带他南下……来不及了,他只有五个时辰好活。

居老贼的对时散歹毒绝伦,如没他的独门解药,死定了呀,世间唯一能救林小友的人,只有毒王方能起死回生,而毒王已逝世多年了,咱们无能为力,令尊或许可以用药迫毒,但排毒却无此能耐。

唉!真急死人,这居老贼真该死。

万一林大哥有个三长两短,即使走遍天下,侄女也要搜出老贼来碎尸万段。

杜姑娘恨恨地说。

万一他有了三长两短,要紧的是办法通知他的亲友,咱们对他一无所知,必须等他醒来问问再说。

你也累了,快回房休息去吧。

彭叔也……我不要紧,还得到后面去看那些该死的贼囚。

那么,侄女在此照顾林大哥。

不用了,大概还得等半个时辰他方能醒来。

林华纹丝不动,心中暗笑,他鼻中嗅到一阵阵极为清雅的幽香,感到有一双温柔的手,在轻轻地替他掖好盖在身上的薄衾,他想:这位杜姑娘,决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她的手好温柔。

这双手轻抚着他的创口四周,手离开许久,似乎手上所传的温暖仍未散去。

那时一个陌生的少女,用手轻抚一个陌生男人,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潮一阵汹涌,几乎忍不住想睁眼看看这位不平凡的女郎。

房中寂然,人去房空。

他倾听良久,断定附近无人,便悄然下榻,穿靴整衣掀窗向外一跳,悄然走了。

晚霞满天,他急急向府城赶。

长街在城外,城外的人不受夜禁的拘束。

到达府城,天色已经尽黑,城门已闭。

他绕城而过,到达长街,已是二更时分了。

长街的夜市比城内热闹,二更正是夜市的高潮时刻,灯光通明,在街上赶夜市的人,绝大多数是水客。

他先到欢喜佛坐落南湖的宅院走了一圈,发觉那儿已被官府的人所占据,猜想定是仆妇三嫂已找到了鬼见愁,前来擒捉居老贼,不知是否得手。

居老贼这老狐狸,怎会在此等死?鬼见愁定然来晚了一步。

他想。

他折回长街,刚从小巷中穿入大街,便看到街西的灯影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南步,从侧面看得真切。

是沙千里的一个走狗。

他心中喜悦地叫。

他开始跟踪。

他身后,也被两个中年人盯上了。

沙千里的走狗不是单独一个人,原来与前面走着的两个穿短打扮的人是同路。

咦!他们进了武馆哩!好家伙,丈八腿这老狐狸,果然被我料中了。

他站在街角自语、目送三个家伙进入了武馆的角门。

正想绕出小巷从武馆的后门溜入,后面突然有人接近,一只大手搭上了他的左肩,语声传到了:老兄,借一步说话。

他的左手刚向上提,右后方另一只手已扣住他的右手脉门;有人笑道:老兄,咱们毫无恶意。

他已看出是两名中年大汉,淡淡一笑问:有何指教?在下是……刚才你从南湖居家来。

不错借一步说话。

你们是……少时自知。

要到何处去?就在前面。

前面是排帮人开设的木材行,是负责与木商接洽的店面,不做零售生意,店中没有半根木料却有不少排帮的有头面人物进出,他以为大汉是排帮找他的人,怎肯受制?双手一分,不但挣脱了一左一右两条铁臂膀,而且将两大汉摔出丈外往小巷中一钻,溜之大吉。

拦住他。

大汉狂叫。

小巷中没有人拦地,街上一阵大乱。

整条街都在乱,今天接二连三出了不少事,街上的人东一群西一堆,议论纷纷。

武馆的人全到了门外看热闹,正好给他溜入后门的大好机会。

招呼他的两名大汉不是排帮的,而是两个公人。

只片到时间,小巷两端便被公人们所把住,有人赶开闲人,有人入内搜索。

武馆的后面秘室中,来客由两名师父接见,室中共有五个人,一名小徒弟在张罗茶水。

来客态度相当傲慢,绕着二郎腿说:莫三爷既然不在。

在下不能等了。

三爷已经过江去了,留下话……他为何过江?他是为了沙爷的事奔忙、听说有人带了一个女人要见沙爷,所以他先过江看着虚实。

刘兄如果有要紧的事……事倒不要紧。

可否请刘兄留下话?也好。

沙爷后天午间可到,不在武昌逗留,径自起早南下。

莫三爷要查的孙绍字其人,从没听说过,因此,沙爷要兄弟传话给莫三爷,设法囚禁这位姓林的人,沙爷到达时将派人前往提人拷问,千万不可误事。

刘兄是否前往迎接沙爷?是的,连夜动身,沙爷目下仍在樊口逗留。

可否请刘兄转禀沙爷一件事?好,什么事?鹦鹉洲来了一个人,绰号叫狼枭。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刘兄傲然地说。

本来是一个小混混,小有名气呢。

他在汉口渡头弄到一个女人,说是沙爷所要的绝色美女托人带信禀知三爷,要求三爷派人禀报沙爷知道,请沙爷携白银千两前往交换女人……什么说?哼……兄弟只是将狼枭的口信说出而已。

哼!这小子好大的狗胆。

三爷也颇为不悦,但……那女人姓甚名谁?狼枭的信差没说,只说沙爷一看便知。

他为何不带人会见沙爷?他说行藏已露,被一群高手盯上了,不敢冒险。

盯他的又是甚什么人?有汉川八义……八个小亡命而已。

狼枭可不放心……好吧,兄弟把话传到,沙爷来不来,兄弟不敢保证。

当然,沙爷人才出众,有的是女人,怎会为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与那狼枭打交道?狼枭居然胆大包天,他敢向沙爷勒索,哼!有他受的了。

天色不早,兄弟该告辞上道。

刘兄们不喝杯酒再走,酒菜不久……免了,赶路要紧。

告辞。

刘兄在师父们的殷勤相送下,出了武馆扑奔万金堤,沿堤向北走。

江风徐来,堤下没有人,堤外泊了不少船、堤岸江畔倒有不少水手走动。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来人走近在他的右首,身材高大,比他高了半个头,呵呵一笑靠近他低声说:老兄,找吃的?玩的?吩咐一声,包在我王二疤身上。

刘兄一眼便看到来人的左耳尖颊的伤痕,撇撇嘴说:走开些。

不麻烦太爷。

老兄,光棍……呸!你少废话。

兄弟是一番好意,不经我王二疤的手,你在万金堤办不成任何事。

真的?哼!当然好吧,我要找一条小船,连夜下放武昌县。

哼哼!那还不简单,包你明早可到。

要沿江寻找一艘上航的大船。

放心啦!钱可通神,万事如意。

跟我来。

刘兄不假思索地限在后面,王二疤反而往南走,渐渐接近了压江亭,江岸旁已没有船影,堤上也不见有人啦!喂!你要往那儿去找船?刘兄起疑地问。

到前面去嘛。

前面那有船影?见鬼。

泊好的船,夜间不是启绽的,老兄。

要找夜航船,须到偏僻处找。

老兄,你不是到樊口?喂!你怎知大爷要到樊口?你什么地方也不要去了。

什么?你……\'你下江捞死鱼去吧。

刘兄的手刚伸出,噗一声脸上便挨了一掌,什么也看见了,只看到眼中金星飞舞。

不等他叫唤,顶门轰一声响,人事不省。

王二疤是林华,他不得不杀人灭口,将刘兄向江下一丢,径奔压江亭下。

压江亭下的码头上,泊了三艘小艇,那是排帮人往返鹦鹉洲的小船,有时半夜三更也有人过江,这些水上好汉不怕滚滚江流。

艇上没有人,他跳下一艘小艇,解缆双桨,双桨一动,艇向上游划去。

过江,必须先往上游划出半里以上,然后冲向中流。

船轻水急,他的操舟术不含糊,三更初艇在洲上游的芦苇丛中抽篙。

他一跃登岸。

看清了泊舟的地势,他排草不行,不久便看到了绵绵无尽的洲岸水际的排影。

月黑,风高,正是良好的夜行人之夜。

先找人问问。

他想。

鹦鹉洲上住有人家,也建有不少船寮。

三国时代,江夏太守黄祖的长子在此大会宾客,盛极一时,有客献鹦鹉,故因此得名。

但千百年来,此洲日渐扩大,北面已扩展至太子湖月湖的出水口火港口,西北的夹河已变成细小的里河。

洲虽扩大,却日渐凋零、没有一栋像样的楼房,反而成为歹徒的逃亡薮。

里河一带的木排,销往汉阳府及汉口镇以北地区。

近江流一带的水排,则销售武昌府,各帮的货物划分甚严,泾渭分明各有统属。

在洲上要找人问消息,他该到洲中有村落处去找,但他不知洲中的形势,却在那些排屋上去找,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排上所建的临时木屋称为排屋,要接近这些排屋相当不便.木排上一无遮掩,老远便被人发现了。

但他十分顺利,连搜三座排屋,不曾被人发现,他也一无所获。

那些排帮的粗豪莽汉,全是些年轻力壮的壮年人,终年在原始森林与滚滚江流中度过苦闷的日子,一旦到了花花世界的武昌像是从十八层地狱爬上了三十二天,那还会安静?生意的事自有排头负责,管他娘痛快玩玩再说一个个迫不及待往武昌跑,跑的路子少不了是酒肉、女人、打架。

排屋中鬼影俱无,根本无人看守。

糟透了,怎么不见有人?他找得心中烦躁,不住地嘀咕。

他不再搜排屋,沿江岸北行,误打误控接近了排帮人过河的渡口。

汉口没有码头、半里宽的水排密密麻麻不佳摇晃,外侧系了四五艘小艇,过江人必须走过半里宽的木排方能上船。

这是排帮人专用的渡头,不会有外人使用。

洲岸建了一座木屋,门外挂了一盏气死风红色特制灯笼,这就是等渡的歇脚处。

远远地便看到了红灯笼,他脚下一紧,心说:好啊!总算找到了人。

他听到身后的草响,决不是江风拂动草梢的声音,暗中便留了神。

他确是听到身后有翼声,发现不止一次了,但再留心察看,却毫无发现,不由心中起疑,但并不介意。

他这次前来鹦鹉,谁也不知他有何图谋,在查出狼枭所擒的女人底细前,他不用耽心有人找麻烦。

鹦鹉洲不是禁地,人人都可来得,他不怕有人干涉,岂怕有人跟踪?他并不急放找出那位女人的下落,反正沙千里后天午间方可到达武昌传信的刘兄失了踪,显见得沙千里不会置之不理,几定找到奠三爷查询,莫三爷也会将狼枭的事禀明,那么、在鹦鹉洲等沙千里,比在武昌方便多了,因此,有一天半找人,大可从容着手调查,不宜操之过,他在猜想狼枭在汉口渡所擒的女人是谁,会不会是雷秀萍?如果是雷姑娘,那么这位痴心的姑娘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不管她南来为了找沙千里泄愤,抑或是死心塌地找沙千里示爱.都是愚蠢无比的举动。

前者是自不量力后者是盲目可怜,皆不足为法。

他向红灯笼走,近了,渡口靠上了一条船,传来了一阵哗笑声,八名醉醺醺的排帮汉,跌跌撞撞地走过随波伏起的木排,逐渐向渡头的木屋走来。

粗野的叫啸声,夹杂着浓重的三湘俚语。

八个人跄跄踉踉踏上了洲岸,一窝蜂拥木屋,撞开了门,一个个全爬下了。

癫头高,打碗水来喝喝好不好?一名倚在门角的大汉含糊地叫。

另一名一头癫疮的大汉爬做伏在长凳上吐气,打酒呃,拍着凳子粗野地穷嚷:小八绸,X你家娘!你自己不灌饱江水,跑来家里找水喝,自己不晓得去打?呃!这小养汉婆真……真会灌酒吧……另一名大汉似乎清醒些,拍着墙角大笑着:痢头高,你那位小养汉婆不但会灌酒,还会吃哩!\'你……你说什么?小二郎。

会吃什么?会吃水排。

哈哈哈……哈哈!妙!有人怪叫起哄。

你这婊子养的,怎么说吃木排?痢头高怪叫。

小二郎尚未发话,有人叫:小二郎,告诉他啦!癫头高第一次放排,说给听听也是好的。

说呀!小八狗在门角上伸出脑袋,说完放肆地狂笑。

小二郎咽下一口口水,喝光桌上茶壶中的茶,脱下衣往墙下一丢,光着身拍拍胸膛,眯着醉眼说:癫头高,你听了。

咱们放排的人,老实说,赚的都是风险钱。

在山上怕被木头压死,怕被老虎狼蛇虫要老命。

放下江,有水险。

碰上对头,咒语一念,如果排头法术差劲,木排一散,血本无归白忙一年,钱到手,天知道会不会人为财死?所咱们谁不想快活快活,逢场作戏不伤大雅,留些老本养老婆孩子,千万不可认真,尤其对那些婊子不许当真。

你少说废话。

痢头高怪叫。

小二郎哈哈笑,往下说:有相好的人,不止一个痢头高。

你这次只放了四十排,银子到手不到三天,你便在那婊子身上花掉了二十排,硬被那小养汉婆吃掉了一半……哈哈哈……众人一阵狂笑。

咱们帮中流传着一个老故事,癫头高,你要不要听――说啦!别卖关子。

小八狗大叫。

故事是这样的:从前……就算是年好了。

有一位老乡放了卅六排到武昌,在一个烂货身上花掉了卅五排。

那婊于表现得千般恩万般爱,爱得他昏了头。

银子花光了,该回家乡啦!但这位仁兄认为婊子真心爱他,有情有义刻骨铭心,怎肯回乡?打算暂离武昌到外地找亲友借贷充作缠头钱,方不负婊子对他的无边情意。

他启程动身,婊子送她到码头上船,从大门哭到码头,依依不舍难解难分,哭得这位仁兄又爱又怜,少不了也感到心酸,心一酸就流下了宝贵的情泪,感上心头,顺手抓起婊子手中沾满离泪的汗巾拭泪。

这一拭不要紧,他竟号哭如丧考妣啦!你说妙不妙?有情有义恩恩爱爱,难舍难分心头酸楚,怎得不哭?哈哈!有人怪叫。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他去借钱又不是去枉死城报到,伤什么心?不是生离死别,哭个鸟。

小八狗大声吼。

他为什么哭?说呀!另一名大汉叫。

那婊子的汗巾里面有辣椒粉,擦在眼睛鼻子里,怎能不哭?小二郎不带感情地说,样子倒装得蛮正经的。

登时引起一阵狂笑,有人叫:痢头高,今晚上你回来,你那位小养婆哭了么?哈哈……你试过她的汗巾么?另一个怪腔调地问。

以后呢?小二郎。

小八狗问。

以后?那仁兄气得几乎要跳江自杀。

小二郎仍然一本正经地说。

死了么?有人问。

他老兄没有跳江,死是死了,但不是跳江的而是死在故乡。

他打消了借银的念头,卷起包袱回故乡,临行诗兴大作,吟了一首歪诗给那位粉头。

念来听听。

诗是这样:卅六排留一排,泪洒江水千番爱。

只道你是真情意,谁知你巾中有药材。

哈哈哈哈……\'哈哈!诗倒有点押韵,但不是律也不是绝,糟的是最后一句怎么多了一个字?有人提出抗议。

你真是的,说是歪诗嘛,多一个字少一个不什么关系?哈哈哈哈!走吧,别取笑癫头高了,早点睡明天得交货呢。

有人叫。

走啊八个人你掺我扶,叫啸着向洲里走。

领先的小二郎拖着衣衫,歪歪倒倒向前走,一面荒腔走调走调地唱:正月之漂,呀正月正,我与情哥看花灯……呃!我得歇歇,你们走……话未完,一头栽入小径旁的草丛,嗯了两声便睡着了。

其他七名醉汉跨过他伸在路中的一双脚,向远处灯光隐隐处踉跄走了。

小二郎睡得正甜,口鼻突被一只大手捂住了,猛一吸气。

哇一声大叫,神智一清,吸入一口气,翻过身又睡着了。

小二郎,醒醒。

耳中有人沉声叫。

嗯……别吵,别吵……喂!你知道一个叫狼枭的人住在何处?到村里去……去找,我……我要睡。

狼枭……去找鬼师王排头。

王排头呢?住在村里,最好到排上去找。

林华半躺在小二郎身侧问话,突然发觉身后微风凛然,心中一惊,猛地奋身一滚,斜窜丈外方挺身而起。

一个黑影向北飞掠,两起落便消失在草下不见。

他奋起便追,一跃三丈,去势如电。

洲中段宽仅四里左右,地势虽平坦,但视界不良,丈余高的芦苇住了视线,人一钻失去踪迹,夜间更是不便。

但林华耳目皆极为锐敏,今晚虽然无月色,但仍有朗朗星光,而且江风不大夜间以听觉为主,想逃脱地的追踪,谈何容易?登岸不久他便觉被人跟踪,只是不愿理会而已吧。

目下他已开始盘问小二郎讨狼枭的消息,这个跟踪的人竟敢迫近吸引他的注意、岂能让这家伙脱身?论武功与追踪术,目前敢说天下无出其右。

黑影身法奇快,左手握了一根短杖,纵跃如飞,窜走如蛇,功力极为精纯,从行走的形态看来,这人定然颇为自信,认定被吸的人决难远及。

曲折游窜卅余丈,黑影往芦根下一伏、耳贴着地面倾听动静。

星光下,可看出原出是白天在压江亭现身,逗引林华的老花子。

这位老花子青天白日敢潜入康二爷的秘室偷听,可如确有超人能耐,正是不折不扣有老江湖老狐狸。

老花子的西面七八丈处,林华早已潜伏恭候多时。

林华已听出老花于的藏身处,但早有打算,如果冲近搜寻,对方必定另行遁走,在这芦苇丛中捉迷藏,岂不白费劲?他先用手轻拨芦苇,然后双脚有节拍地踏动。

拨草声时断时断续,踏地声由重至轻,完全配合他的窜走速度,擦草与落脚配合得恰到好处。

如果留神细听,必定以为他逐渐远走了。

你往那儿去?我老花子吃定你了。

老花子嘀咕自语。

挺身站起。

老花子太过自信,飞纵而起,三起落刚好纵落在林华潜伏处,相距不足五尺。

别走啦!阁下。

林华倏然站起叫。

老花子大惊,飞纵而起贴草梢掠出三丈左右,脚一沾地便折向右窜出两丈处,但仍未能将林华扔脱。

林华已先一步到达,冷笑道:好了,咱们谈谈。

老花子真的吃惊了,不假思索地一杖劈出。

仓猝间出手袭击,自己脚步尚未稳定,相当的危险,可能是弄巧反拙。

果然碰了劲敌,林华已先一刹那向侧一仆,一腿扫出抢攻下盘,噗一声扫中老花子的右胫。

老花子胫坚似铁,但仍被扫得身欲倒。

林华捷通电闪地挺身冲到,贴身了,一手架开老花子的短杖,另一手来上两记急促凶猛的短冲拳,砰噗两声闷响,老花子终于倒了。

起来,该谈谈了吧?他迫近叫。

老花子突然一蹦而起,拳掌齐出。

砰砰噗噗……两人贴身狠拼,硬碰碍手下留情,两照面三冲错,各攻了数拳,也各被对方击中了数拳数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