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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游戏风尘

2025-03-30 07:13:29

小驰出三里外,惊鸿剑客突然叱喝一声,向同伴示意,勒住坐骑,挡住摩云神手的健马。

刘兄,这件事我招揽下了。

他向摩云神手正式说,虎目中冷电乍现。

老弟,你不是开玩笑吧?摩云坤手吃了一惊。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这……老弟,当真?半点不假。

老弟,犯得着吗?摩云神手脸色难看,我与金兄交情非浅,去年他也曾经在常州拜会过令尊。

他杀了赛玄坛一门老少,与你毫无关连。

他在我这里避仇,我能出卖他吗?不关你的事,你可以置身事外。

这……老弟,不要逼我做下不仁不义的事。

摩云神手几乎在哀求。

他没躲在你的田庄里,出了事怎能怪你不仁不义?你回避一两天,好吗?惊鸿剑容声色俱厉,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这我会把你藏污纳垢的事公诸天下。

随从柳彪阴森森地说,我家少爷决定了的事,你最好赞成,这件事不容反对,知道吗?不要逼我,阁下。

摩云神手怒叫。

我准备有效地逼你。

柳彪不住阴笑。

你不会为了一个恶名昭彰的凶魔,断送咱们的交情伤了和气吧?刘兄。

惊鸿剑客换了另一个面孔,笑吟吟一团和气。

可是……不要可是的,刘兄,你知道如何可以不着痕迹置身事外,是吗?罢了,我……我只好置身事外。

谢啦!刘兄,你真够交情,呵呵……同一期间,襄城。

这座小城早几年,在西南角加开了一座城门,面对快要干涸见底的汝河,新建了河堤码头,也兴建了码头长街,便于来不及入城的旅客安顿。

杨一元不急于赶路,投宿在临汝客栈。

店中设有供旅客交际的会客厅,他懒散地在厅中,和一位中年旅客下围棋,一面品茗下棋一面信口聊天,自得其乐。

他持白子,大龙已经把对方的黑子分割成一块块,胜算在握。

厅口大踏步闯入三名大汉,一个中年老道,一个穿破僧袍的花甲年纪大和尚,还有一个年轻貌美,浑身喷火的成熟女人,红衣裙真像一团火。

六个人都带了兵刃,大和尚的浑铁匠金禅杖沉甸甸十分惊人。

客厅的休闲旅客个个大惊失色。

惶然走避。

他瞥了众人一眼,六个人已列阵似的面对着他。

无量寿佛!贫道稽首。

老道正经八百向他稽首行礼,脸上有莫测高深的阴笑。

不敢当道长大礼。

他口中说得谦虚,坐在条凳上翘起一腿,流里流气状极傲慢无礼,诸位气势汹汹,来意不善,请教道长上下如何称呼?贫道清虚。

久仰久仰。

施主是…在下姓杨,杨一元,一元复始的意思。

施主从南阳来?该说走了一趟南阳。

找妙观音梅含芳?对,妙观音梅含芳妖妇。

他喝了一口茶,目光在众人身上源来源去,在红衣美好身上停留得最久,尤其注意那双高耸的酥胸玉乳。

你和她有仇?无仇。

有怨?无怨。

为何?是这样的。

他慢条斯理,笑容怪怪地,我是一个猎人,猎人的人,在江湖行业中聊可算沾了一点白道的边,与行侠仗义无关。

三月前,山东济宁州的城门口告示栏,出了一张赏格告示,捉拿谋杀仕绅张大善人一家七口的女飞贼梅含芳,绰号叫妙观音,所以,我来了。

没有结果?在官府的紧急追捕下,她带了劫得的百万金珠,投奔梁山泊找四大金刚的白莲教第一金刚张世佩。

张金刚吞没了她的金珠,深恐引起官府的注意,要杀她灭口,甚至想将她杀死后交给官府。

她早一步知道张金刚的阴谋,重新偷回金珠逃出山东。

我到南阳圆慧寺,找她的师父百绝头陀普化。

寺中僧人说,住持百绝头陀已经涅般一年了,所有的僧侣一问三不知,坚决否认有这么一个叫妙观音的女居上,我白花了百余两盘缠,一事无成大亏老本。

道长,是否有消息见告,赏金分你三成,这是规矩、三百两,你可以建一座偏殿呢?你这孽障是赚血腥钱的刽子手,赚不了钱反而亏了本,难怪一脸霉相。

老道用嘲弄的口吻阴笑。

我如果不装出霉相,不垂头丧气像个好欺负的,你们会出来找我吗?哈哈!他大笑而起,精神焕发,虎目中神光炯炯,似乎在眨眼之间,他突然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与先前全然陌生的人。

贫道……老道骇然失色。

你是百绝头陀的方外知交,无上散仙道宏而非清虚。

他打断老道的话,你道术通玄,在江湖有你极高的评价和地位。

百绝头陀并没死,妙观音在逃出山东时,便知道张金刚派有可怕的杀手追蹑她,她一定把我也看成白莲教的杀手了。

带我去找她,好吗?去你娘的!你是什么东西?和尚破口大骂,一点也毫无出家人有道高僧的风范。

不要和我比嗓门大,和尚。

他脸一沉,不怒而威,我不否认我是刽子手,而且不是执法的刽子手。

刽子手奉命执法,对犯人没有喜怒爱憎,也不管审判的冤枉曲直。

我不同,我没向官府领受过任何的赏格。

我玩这种风尘生死游戏并非为了钱,我本身就是百万富豪。

那你…游戏,懂吗?他眼中涌现出一种热烈的光芒,一种令心怀鬼胎的人发抖的光芒,一种竞争;一种刺激,一种凶险;一种乐趣。

五年来,我身上共留下二十七处几乎致命的疤痕,每年要花掉一两千银子,二十七次从鬼门关重回阳世,迄今依然乐此不疲。

和尚,你的人恐怕不比我少,不要向我示威,我不吃你那一套。

我要妙观音,死活不论,她不能为了抢劫一些金珠,连三岁小儿也一刀断头,所以官府以空前的高额赏格要她偿命。

你知道首山吗?和尚咬牙问。

知道,在城南不足五里,那一连串山尾间,向西攀升衔接嵩山太华。

本地人称为首山,其实应该称为尾山,河南西部的山区,这条山尾伸入襄城平原,到此山势已尽。

本地人首尾不分,可能是心理上的满足吧!她在山麓等你。

很好,她总算有担当。

午正,过时不候。

在下准到。

今正见。

午正见。

他收拾棋子,神色平静安详。

桌旁多了一个人,不是和他下棋的旅客。

你认识那位大和尚?脸圆圆像富家翁的中年人,在对面的条凳落坐。

不认识。

他友好地笑笑,请教。

敝姓许,许高嵩。

久仰久仰。

呵呵!你一辈子也没听说过我这个人,久仰什么?免客套啦!礼不可废,俗人岂能免俗?毕竟大叔年岁比我大一倍,不便在大叔面前卖狂。

也许我没听说过大叔的高名上姓,自信双目不盲,尊称大叔为前辈,保证错不了。

他谦虚地收起狂态。

我可能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许高嵩打量着他。

我从不在沽名钓誉上浪费工夫。

杨一元是真名?有关系吗?他笑笑,不直接回答。

杨超尘又是谁?游戏风尘的人,谁没有几个假名?杨起风又是谁?是假名中的一个。

八极游龙的绰号不是假的吧?如假包换。

久仰久仰。

前辈不必抬举我,八极游龙只是一个讨人厌的狂诞浪人,正道人士嫌找论他们的光彩,邪道人士骂我心狠手辣,魔道人士讨厌我多管闲事,牛鬼蛇神恨我刺骨。

我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所以非必要,我宁可通名而不亮号,名也朝易夕改,减少无谓的麻烦。

我这种人,活得是相当寂寞的。

公道自在人心,小兄弟。

许高嵩正色说,敬佩你的人多着呢!自古圣贤皆寂寞……哈哈!诗仙李白这个胡人,只会吟诗舞剑,他不是圣贤,体会不到圣贤的心态,所以他说自古圣贤皆寂寞,狗屁!君不见圣贤的庙堂里,文武百官时节拜家何等热闹风光?死了还不寂寞呢!距午正还早,大叔可否喝几杯?晚辈作东。

此时此地,你还敢喝酒?举剑的手……哈哈!酒是英雄财是胆呀!我两样都有,这就是游戏风尘的玩命者生涯,大叔不要俗,走,高粱烧。

你这小子……许高嵩直摇头。

首山全长不足十里,登山的小径有两条,从大道岔出的一条是主要的登山小径,可以直达山上的圣泉。

这座小山,也是县城的望山。

近午时分。

杨一元出现在山麓的平坡上。

四周的树林毫无生气,在炎炎的烈日下奄奄一息,山上的圣泉也干涸了,野草一片枯黄。

右面的树林中,踱出一个曲线玲现的妙佳人,绯色劲装把铜体最美的部分呈现出来,该凹的凹,该凸的凸,该浑圆的圆很抢眼,整个人呈现出夺目的光华,几乎动人情欲诱人犯罪。

但是,腰带上那一排排色丝穗飞针,与手中光华烟烟的宝剑,可就令人望之生畏了,以色眼看她的心情,将一扫而空,心中发寒栗。

脸蛋五官之美,也是无暇的,水汪汪的媚目加上粉脸桃腮,老天爷偏心,该给她的美全给她了,把丑留给老天爷不钟爱的人。

杨一元丝毫没感到惊讶,也没被他眩目的美丽所迷惑,她的绰号叫妙观音,成熟女人的风韵魁力,绝对胜过毛丫头似的青春少女,江湖朋友谁不为她神魂颠倒?她可是名动天下人人乐于追逐的风骚妙女人。

观音是菩萨,不是佛,有千亿化身,大慈大悲最为佛门信众所尊崇的救芳救难菩萨,女性也是化身之一,随岁月如流而愈来愈美同日。

好像在唐以前,包括唐代前期,观音的像一直是男性的,相貌狰狞而且有大胡子。

唐代中叶以后,就有女性的观音塑像出现了,可能与民性有关,女性开始有社会地位而抬头。

唐朝李氏皇室是胡人,胡人的女人地位与男性几乎是平等的,甚至还保留有母性社会的遗风,胡人的风俗也与中原大大的不同。

因此,唐代的女人担胸露背是正常的事,刚健烟娜多姿也与骑马有关,隆胸细腰不同凡响。

也因此,观音的铸像不但以女性出现,也呈现扭动的曲线,与从前留胡子身材如铁塔的庄严宝扫完全不同,把相距两百年的铸像放在一起,打死你你也不会相信是同一个菩萨。

目下的佛门弟子,就不肯承认观音是男的。

把一个放荡的女人,取绰号为妙观音,对佛门弟子来说,简行是最大的侮辱,百分之行的宗教迫害。

但江湖朋友天生反叛,有大半心目中没有天地神怫,信口胡扯,这位风流荡妇俏女贼就成了妙观音,不理会任何人的抗议。

面面相对,幽香醉人。

你找我?妙观音水汪汪的明眸凝视着他,紧吸住他的眼神,笔容又悄又甜极为动人,热力十足。

对,找你。

他也微笑,笑得邪邪怪怪地,虎目中神光闪烁,决不是请欧之火在眼中燃烧。

你既然不是张世佩的人,就没有找我的理由。

我找你另有理由。

我不认识张金刚,也没见过徐教主,他们的野心太大,我不想沾他们的光。

济宁州张家与你有亲?无亲。

有故?无故。

那你……我要你。

他说得斩钉截铁,要活,你可以跟我到济宁州。

要死,挺剑上,够简单吧!天杀的!你够狂,你可恶,你愚蠢,你找死!千里迢迢,你追到此地来,太不上道。

你说吧!不谈死活,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妙观音跳脚尖叫,咒骂。

我要你。

他不为所动。

我跟你。

妙观音一口答应,表错了情。

跟我到济宁州投案。

你去死好了。

妙观音再次尖叫。

还没到时候……一声娇叱,针雨漫天。

他身形疾转,反而到了妙观音的右后侧,满天针雨落空,面对面的碎然急袭功效并不大。

草丛中人影矗起,暗器如飞蝗。

幻影依稀,似流光,像逸电,穿入五六支外的树林,暮然失踪。

暴起的人影四散,山坡上空寂无人。

片刻,又片刻。

对面的树林前屹立着杨一元,似乎他早已出现在该处了,而不是刚才幻现的。

不退走的人,杀无赦。

他声如沉雷宣布。

一道寒芒,从三丈外的一株大树后电时而出,但他的身影,已在寒芒乍现的刹那一闪不见了。

不可能有人退走,都以为吃定他了,他只有一个人,单人独剑成不了事。

必须有人动,岂能大家躲迷藏等到天黑?有人动了,桃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五十步外。

这些人的行动,已明白表示知道他了得,不易对付,单打独斗不是他的敌手,倚众群殴又怕他见机退走,因此布下活动的埋伏歼除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千里追踪,他不是轻易便退走的人。

他长身而起,这次不再以闪电似的速度此隐彼现,不再避实超虚制造接近的机会,而是沉静地一步步接近,明白表示要接受埋伏者的挑战。

剑已在手,他不敢大意。

无常散仙道宏,不是小人物,而是道术通玄的高手名宿,江湖朋友心惊胆跳怕得要死的妖他,他岂敢疏忽大意?有剑在手方能应付高手名宿的埋伏碎袭。

妙观音的师父百绝头陀,名头比无常散仙更高更响亮。

他弄不清虚实,这些人的名头极高,为何不顾名头身份,不敢和他面对面作英雄式的了断?除非,对方已经知道他是可怕的八极游龙。

八极游龙成名没多久,崛起五载而已,但干了不少轰动江湖的大事,曾经把南天教主逼得弃冠而逃,便是一件了不起的轰动江湖大事。

南天教主是无敌的,武林风云十杰,见了这位已修至半仙的教主,也会心惊胆跳如避瘟疫。

无常激仙的道行,比南天教主差了一段距离。

十步、二十步……半枯萎的茂草高及腰部,树林的古木,皆粗通海碗般,这是说,任何地方皆可藏人,随时都可能受到猛烈的种然袭击,从任何方位向他进攻,而且必定先用暗器打头阵,防不胜防。

果然不错,他进入了埋伏区。

他全神贯注,用目光,用听觉,用经验,用心灵和感觉,探索即将光临的凶险,神意进入最高警戒境界,任何二十步内的四周声息,皆可引发他激烈的反应。

风吹草动,凶险光临。

一道电芒,从他的左后方三丈外草丛中射出,人影剑光随电芒之后,淬然扑向他的背部。

一声冷叱,大旋身剑发似奔雷,电芒间不容发地掠过他的右上臂外侧,贴在而过一发千钧,可怕的灼热感仍留在臂上。

呢……扑上的人右肋被他一剑劈裂了一条大血缝,内脏向外挤,抛掉剑人仍向前冲,再一声厉叫,摔倒在三丈外,压倒了一大片草丛。

是入店找他的三大汉之一,武功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不但暗器飞刀威力惊人,悄然无声的猛烈扑击,技巧也极为出色。

他凝神向前面察看片刻重新举步。

三步、五步……第六步迈出,身形倏然电射而出,速度骇人听闻,似乎他是在举步时,突然消失幻没了。

三个人从左右后三方暴起,他却远出二十步外去了。

一声怒吼,人影乍合。

镇铁禅杖如闹海的狂龙,挥舞处风吼雷鸣,迎头截住了行雷霆一击,三丈内风行刺匠。

他的剑切入杖影中,迸发出满天雷电。

一寸长一寸强,剑决难与沉重的铁禅杖对抗。

武功与内劲修为不相当是例外,空手也可以入白刃。

一产冷叱,剑光流泻而出。

铁禅杖会飞,激烈地翻腾,发出风怖的破风后啸,远飞出三四文外。

大和尚时手顶住咽喉,掩下往往外喷的血泡,一步步踉跄向前走,两步、三步……非常了不起,走了七步,方向前一栽。

咽喉被划开。

切断了气管和食道。

最强劲的对手倒了,大和尚撒手西归。

后面扑了个空的三个人,还远在十步外,救应不及,利距太远了。

无上散仙便是三人之一,目击他在刹那间入杖山,三两剑便毙了大和尚,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握剑的手抖得厉害。

发出一声悲愤的激啸,老道代虹而适。

前面,桃红色的身影向下一挫,形影仅消,像是用土遁遁走了。

他只慢了一刹那。

这一刹那,指时间而不指空间,高手行动讯捷如电,空间的远近已无计算的必要,时间才是决定的因素,短距离的行动必须以分厘刹那来计算,逃避的人,必须在瞬息间脱出行动的极限外。

你很不错。

他收了剑,向山坡上平静地大声说,以你这种超绝的身手修为,你可以任意宰割那些一流高手,但你却任意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少妇孺,天道何存?天饶你,我不饶,我会找到你的,我在天底下人世间等你。

他走了,一直不曾回头。

他不能不走,山林中任何角落也可藏匿,他只有一个人,哪有闲工夫穷搜?搜到东面人恐怕已经队西面远走高飞出十里外了。

收拾行囊,他准备动身。

提着用剑挑了的鞍袋,在店堂结帐,似乎感觉中,有人在暗中窥伺。

妙观音的师父,是南阳圆慧寺的主持,远派人来襄城对付他,不想在南阳引人注目。

襄城地望属许州,百绝头阳想在境外收拾他,派人窥问是意料中事,他一点也不会介意。

店伙已将他的坐骑备妥,他检查一番,系上鞍袋鼠上剑。

午后赶路暑气不再肆虐,正是赶路的好时光,他不在乎路上有强盗。

刚挂组准备上马,身旁来了富家翁似的许高嵩。

要走了?许高嵩笑吟吟和蔼可亲。

是的。

没抓住?鞍袋里一定没带有胜利品。

没有,妖妇的逃走轻功,几乎可以媲笑道术,非常了不起。

她是观音,会化身蜕变呢!怎不循踪迫蹑?没有用。

不循踪迫蹑,你永远追不到她了。

不然,前辈。

他笑笑,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她不可能从此遁世逃灾避祸,不可能切断世俗的一切关系,只要了解她的底细,我会在她要去的地方找到她的。

我能准确地追到南阳来,同样会在某些地方找到她。

我不急,这场游戏还刚开始呢!似乎你很有信心。

不错,哦!前辈在这里还有些时日逗留?明天走,我也不急。

后会有期。

他扳鞍上马。

祝顺利。

谢谢祝福。

一抖缰,踏上征程。

许州南关外,两里外城外市街的尽头,有一寺一庙,香火相当鼎盛。

东南是二十年前创建的文明寺,十三层宝塔似乎直上青天,十里外也可看真切,成了许州的指标。

庙是关忠义庙,利用关公的故邪改建的。

州东三十里还有一座西乡侯词,也叫张恒侯庙,神主是张飞。

关张两人在这里部有庙,就是没有刘备的庙堂。

从关忠义庙1白面的小街西折,最像样的一座大宅,便是南郊周家大院,在地方上颇有名气。

宅院大,周岁的人丁却不旺,南房只有两个老在头照料,东西两院全是无人居;上的空屋,仅平堂内院有人居住,平时罕见有人往来。

五个男女不走院门,大白天飞檐走壁从后院侵入,飞快地转趋东跨院f男女守在屋顶,在屋顶高来高去,脚下轻如鸿毛,不曾惊动屋下的人。

霸剑奇花申菌英艺高人胆大,飘落院子立即发出一阵银铃似的悦耳轻笑。

夜游鹰金百禄,你要我请你出来吗?笑完,她向厢房高叫。

厢门紧闭,无声无息。

不要妄想后面脱身,天罗地网已经布妥。

她继续叫,嗓音十分悦耳,不带丝毫激愤的凶兆,你也是江湖上的一代之雄,是天下七只鹰中排名不高也不低的一只,应该有担当,应该有勇气面对我一个武林后学。

你不是一个怕死鬼,你逃不掉的,陈州三尸四命血案,冤魂在人兼下等你呢!厢门开处,出来一个高瘦的中年人,鹰目勾鼻,两腮无肉,刀插在腰带上利于活动,鹰目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神情极为狂猛。

他娘的混蛋!这人切齿怪叫,他正是天下七只鹰的夜游鹰,一个黑道的功臻比境高手,心报手辣而呈阴险很在,你不是追到湖广去了吗?怎么可能折回来找到我的?一定有人出卖我,谁?你可以猜三次。

申姑娘神态轻松俏皮,胜算在握,捉住你之后,我也许会告诉你。

天杀的杂种,我一定是被摩云神手那个狗东西出卖了。

你真聪明,一猜就着。

我和他们没完没了。

你没有机会了。

申姑娘撤创,你们是一丘之貉,一浪一狈,互相残杀最好不过了,我真希望能乐观其成。

但是我一定要抓你回陈州,没有机会目击你们互利残杀了。

我夜游鹰不见得真怕你。

夜游鹰拔出狭锋单刀,如果我能把你弄到手,我要你生死两难,玩够了之后,我一定把你剥光,赤条条地公开拍卖……屋上人影飘降,要堵住退路。

是惊鸿剑客袁家驹,被夜游鹰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激怒了,一冒乱了章法,迫不及待跳下去以表现英雄气概,有意替一见钟情的女人出口气。

糟糕,这一跳跳坏了。

夜游鹰名列天下七只鹰,七只鹰的轻功超尘拔俗,惊鸿剑客向下跳,夜游鹰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对方下飘,他向上纵,恰好占住惊鸿剑客让出的空隙。

一声怪叫,身形电射而出,两起落,便隐没在侧院最外侧的屋顶后,跳下小街一溜烟走了。

惊鸿剑客上来了,愤怒如狂,拼命追。

穷寇莫追。

随从柳彪急叫,急急跟上,小心他的铁羽箭惊鸿剑客听不入耳,跳下小街狂追。

真是个冒失鬼。

许纯芳小姑娘冲惊鸿剑客的背影大摇其头,我看,他是一个言过其实的绣花枕头,至少也是冒失鬼。

也难怪他愤怒呀!吕飞琼姑娘不同意许姑娘所下的评语,那恶贼说得那么难听,即使是陌生人也受不了呀!真糟糕!下面的霸剑奇花失望地跺脚,今后又得大费手脚了,线索可能就此中断,天下之大到何处去找这会逃的恶贼?摩云神手躲到乡下去了,而且不在他西乡的农庄,走得远远地,到三十里外的亲家田庄避嫌疑。

可是,次日一早便得到消息:夜游鹰逃掉了。

他心中大急,快马加鞭赶回应变。

夜游鹰不是善男信女,今后他将睡不安枕。

客厅中,他急得跳脚。

老天爷!你可把我害惨了。

他直冒冷汗,哭丧着脸叫老天,十拿九稳的事,你们五个武功超绝的人,居然大意失荆州,把好好的事搞砸了。

那头鹰这一走,任何时候都可能来找我算帐,我家大业大,怎受得了他的打打杀杀?惊鸿剑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随从柳彪也睑色难看。

你这是混蛋说法。

惊鸿剑客恼羞成怒,世间的任何事,做起来也不可能十拿九隐,你喝口水够容易吧?说不定会被呛死呢!你谁知道那恶贼的轻功如此高明?下次……哼!惊鸿剑客咬牙切齿,他上不了天遁不久地,我非宰了他不可,我要剥他的皮你这岂不是废话吗?摩云神手气冲冲嘲讽。

你说什么?惊鸿剑客厉声沉叱。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五个人,任何一个人的武功,至少也可以和他不相伯仲,他几乎已是入网的鱼,进罗的鸟,你们却让他轻轻松松逃掉了。

今后,就算你碰上了他,能奈何得了他?你算了吧!库云神手忍无可忍,说的话不再客气,锐利伤人。

可恶!惊鸿剑客愤怒地拍案而起。

你省些劲吧!摩云神手不再示弱,不要向我发威,千万不要以为我一再尊敬你,便以为我怕你,我摩云神手毕竟还有自保的能力,在我家中撒野,你能得到好处吗?舍下不再留客,两位请使吧!我无暇待客了,得赶快准备对付未来的灾难呢!我们在尊府,他敢来?惊鸿剑客不再强硬,在主人家中作客,的确不宜撒野,尽管他认为吃得住摩云坤手,但也不得不顾忌主人的打手保嫖干预。

你们走了呢?这我能留得住你们多少时日?随从柳彪拉拉惊鸿剑客的衣袖,示意不要冲动。

所以,刘大爷,随从柳彪的语音冷深刺耳,你是夜游鹰的好朋友,应该知道他的底细,多少了解他的,一五一十告诉我家少爷,我们会追得他上天人地,他就没有机会来找你算帐了,是吗?这那三个女人,也会紧迫追踪,志在必得,早一天毙了他,你也早一晚不做恶梦,对不对?也只好如此了。

摩云神手沮丧已极。

你不会后悔的,刘大爷。

随从柳彪一阵阴笑:日防夜防的滋味不好受,斩草除根才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你所供的消息愈详尽,他死得愈快。

但愿如此,老天爷保佑。

摩云神手无可奈何地说,他开始透露着有关夜游鹰的一切。

夜游鹰当然不是善男信女,是大名鼎鼎心狠手或极为阴毒的黑道凶魔。

他并不怎么介意三个漂亮的小女人追缉,略施小计,就可以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缺乏江湖门路与经验的黄毛丫头作弄得团团转或者跑断腿,即使面面相对他也可以从容脱身。

但被好朋友出卖,又多了几个有地位的大男人和他作对,情势就对他不利了,他咽不下这口恶气,放弃了藏医处,他愈想愈冒火。

他这种为祸天下的黑道之雄,其实不需扮胆小鬼求人护院,天下大得很,只要有钱,海阔天主任他邀游,什么地方他都可以容身。

他之所以找摩云神手找地方栖身,原因是交情不薄,可以获得写意的照料,所以安安逸逸快活一段时日以避避风头,让三个小女人在各地穷奔忙。

摩云神手竟然出卖地,道义何存?友情何价?他不甘心,躲进北关外一条小巷,包了一位半闭门上娼,从居住豪华的周家大院,潜入地下怪味四溢的娼家。

他这种人,可以上天堂,也可以下地狱,到处都可容身,百无禁忌!他是夜间活动的族类,白天是他休息的好时光。

天一黑,他便绕城到了南关外,用上了简单的化装易容术,出现在颖阴老店对面,颇有名气的颖川酒访,一面填五脏庙,一面留意颖阴老店的动静。

三个漂亮的小女人,落脚在这家客店里。

他认识惊鸿剑客,双方都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人物。

惊鸿剑客挂剑道游天下,交游广阔,自然而然成为众所注目的名人,而且颇有侠名,也就成为黑道人物留意的目标。

加以早两天,他就听说过惊鸿剑客在摩云神手家中做客了。

他对惊鸿创客颇有顾忌,但并不真的害怕,顾忌是人心理压力所形成的,他并不清楚惊鸿创客的武功修为高低。

人的名,树的影,惊鸿剑客的名头,让他心中颇有顾忌,如非必要,不想与风云人物起冲突。

但惊鸿创客主动找上了他,他必须面对可能影响生死的情势及早为谋。

果然不出所料,他看到了他最害怕的申姑娘与惊鸿剑客一起出店,走向对面的长社酒店。

后面,随从柳彪像尾随猎物的俄狼,不时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确是一个尽职的保缥打手。

他这个鬼随从很精很机警,可能不易对付。

他放下酒杯响前自语,对,先解决这个家伙。

透过窗户,他看到申姑娘与惊鸿剑客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状甚亲呢。

他姐的!她比那个土娼美丽一百倍。

他开始想入非非,你惹火我了,小美人,我要反击了,我一定把你弄到手上快活,一定。

匆匆丢下一两银子酒钱,快步出店跟上了。

酒店与酒坊是不同的。

酒店有菜肴供应,酒坊只卖酒,仅供应一些现成的下酒小菜像花生豆、干龙牙豆一类,顾客的目标是酒而不是菜,三二十文钱就可过足酒腐,他却丢下一两银子,可以换嘉靖钱七百文钱,换万历钱则有九百文。

出手大方,立即引起旁人的注意。

一个小泼皮打扮,身材娇小的人,立即会帐跟出,跟在不远处像伺鼠的猫。

]每一个有名望的世家子弟,或者有身份地位的名人,身边必定带有听候使唤跑腿的随队,有男有女非常神气有架势。

有些随从,其实是打手保嫖。

做坏事时,通常由这些随从穿针引线,比方说,要拜会某个权势人物,攀龙附风想获得某种好处利益,第一步就得从这些人身上下工夫。

登门投贴,第一关就必须通过门子,送主人的礼,门子必须也有一份。

柳彪名义上是惊鸿剑客的随从,其实处事的主意,十之八九出自柳彪,言听计从,主人的权威有限。

他对主人十分尽职,行走时必定在后面保持八尺距离,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任何人休想在他的主人身后或身侧弄电,因此惊鸿剑客在外走动时,身后绝对安全。

进入酒店的大门,注意力必定因之而分散,也就是警觉心突然转弱的时刻,防卫力也最为薄弱。

店堂内的灯火辉煌,闹哄哄人声嘈杂,热浪与酒菜香夹着汗臭涌腾。

进食时分满座无虚席。

惊鸿剑客与申姑娘进了门,正与迎接的店伙打交道,柳彪的脸色阴沉,也随后跟着人店。

这瞬间,他突然冷叱一声,挫步旋身,大手一伸一捞身形已转向门外。

利器被风的厉啸声传出、消失。

惊鸿剑客两人也倏然转身,反应极为迅疾。

留下等我!柳彪声出人已到了街上,身形再起便远出三丈外。

惊鸿剑客跨两步,拾起柳彪丢下的一支六寸小铁羽箭,箭杆已经变型,可知柳彪接箭的劲道极为猛烈,手上的劲道十分惊人。

不要管他,柳彪对付得了那恶贼。

惊鸿剑客极为自然地,拉住姑娘的手膀,阻止姑娘追出,随即接着说:是夜游鹰,这恶贼果然不曾远走高飞。

每一次接触,他都获得接近姑娘的进展,这次拉手肌肤相亲,他接近了一大步,冲破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藩篱,进展最为可观。

他为何要向你的随从下手?申姑娘自中有疑云,真是岂有此理。

箭是射你的。

他分析得理由充分,只不过柳彪首当其冲,早一步发现答兆而已,真要射击柳彪,很可能得手,这地方的确难以事先防范。

那恶贼行刺的手段极为狠毒,今后真得好好提防。

只有毙了他,才可保万全。

他挽了姑娘八厅,一点也不管柳彪担心。

第 三 回 技艺小试夜游鹰射击的目标,确是随从柳彪。

先剪除羽翼,这是削弱对方实力的不二法门。

十拿九稳必可致命的箭,竟然不可思议地落了空,柳彪的超人反应,把他吓了一大跳,心中一虚,全力展绝世轻功如飞而道。

街上行人众多,他像灵活快速的老鼠,三窜五窜便消失在人丛中,摆脱了愤怒得脸色发绿的柳彪,大街上追逐,尤其是夜间,摆脱毫无困难。

窜出后街,行人已稳,后街没有夜市,大多数住宅没有门灯,走在街上像幽灵,暗沉静寂极易发现是否有人追踪。

他不得不承认失败,放弃行刺的念头,准备绕城西郊返回城北的住处。

这混蛋的身手可怕极了,可能武功比老振武园主更高强。

他心中嘀咕,心中懔然,难怪袁小畜生只带了他一个随从,就敢在天下各地耀武扬威。

到了街尾,延伸的小路向西伸。

最后一家住宅外侧,黑影一晃。

他警觉地解开裹刀的市卷,将刀塞入腰带。

你才来呀?嘿嘿嘿……阴笑声如枭啼,阴森刺耳更像鬼哭。

没错,是随从柳彪。

他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右手赶忙挟了一支铁羽箭,他的左手本来已隐藏了一支,现在双手都可以发射暗器了,黑夜中暗器的威力可增十倍,他宁可用暗器而避免近身拼搏。

你这混蛋武功出色,比惊鸿剑客那小杂种高明多多,他拉开马步戒备,居然屈身做一个跟班随从,真够光彩呢!好家伙,你到底是谁?不久你就知道了。

淡淡的人影迎面压到,目力几乎难辨形影。

他大吃一惊,铁羽箭再次脱手,机警地扭身倒地,贴地一窜便到了街边。

仆倒的瞬间,他感到一阵阴风掠背部上空而过,浑身肌肉收缩,几乎影响了手脚的灵活。

柳彪身形急旋,阴风似狂飙,两支铁羽箭被阴风带偏了小小的飞行角度,贴身飞到身后去了。

你走不了!声出人动,像在施展幻形术,猛扑还没站起的夜游鹰。

墙角突然刮出一团轻雾,轻雾中突然有无数绿色的小光芒闪烁。

柳彪急猛的冲势,竟然折向外冲出两丈外,被有闪烁星芒的轻雾所惊,闪避的身法十分惊人,反应之敏捷,比年轻人更锐敏。

该处的鼠辈!柳彪再闪出丈外,怒吼着折向截出奋勇猛扑,掌起处阴风大作。

街角空空,夜游鹰已经溜走了。

轻雾已散,空间里流动着淡淡的怪异香味。

这混蛋请来了些什么人?柳彪自言自语,不死心在附近搜了一遍,一无所见,最后失望地走了。

夜游鹰非常的幸运,绝处逢生。

柳彪把他堵在街尾,而且堵在屋下,除非他能打破民宅的门窗,不然休想遁走。

两支近距离袭击的铁羽箭,应该不可能落空的,居然落空了,他这才真的发现,柳彪的真才实学,比他想像的高出不可以道里计,只感到毛骨悚然。

窜逃的身形还无法稳下,柳彪已狂野地扑到,危急间,感到背项被人揪住。

侧方有防火巷!不等他有所反应,清晰的女性语音入耳。

借对方一揪一甩之力,他贴地滑出两丈外。

他听到柳彪的怒吼,知道柳彪正向他先前伏下处发掌攻击,三两起落,钻入窄小的防火巷,急似漏网之色,完全失去和柳彪一决的勇气。

窜出防火巷,他跃升瓦面,心中一宽,在开阔的地方,柳彪绝对奈何不了他。

武功再高明,也奈何不了不接招的对手,他的轻功,柳彪望尘莫及。

飞越半条街,飘落郊野,前面灰影从侧方掠到,轻功似乎更高明些,令他吃了一惊。

那家伙不会追来。

不算陌生的女性嗓音,让他打消了逸走的念头。

谢谢你,我欠你一份情。

他恐惧的念头一扫而空,行礼道谢。

是一个小泼皮打扮的人,他知道是个女人改扮的。

别放在心上。

小泼皮走近笑吟吟地说,你的轻功非常了不起,难怪那家伙把你堵在街上,那人是何来路?阴厉的柔寒掌力相当可怕。

你用有磷光的灰雾吓退了他。

夜游鹰顾左右而言他,我想起一个人。

银花飞雾。

对,银花飞雾,吸入可以伤肺,咳得眼泪鼻涕一齐流。

也可以伤肌,痛麻辣红肿三五天。

最近三年来,亦正亦邪的怪女人,辣手红绡张文锦,芳名有点男性比,性情刁蛮泼辣,在江湖声誉鹊起,你就是,对不对?那就是我。

在下金百禄。

夜游鹰?难怪轻功如此高明。

刚才那个人,打扮很像随从,你在长江酒店门口暗算他,为何?咦!你……夜游鹰油然兴起戒心。

我也在颖川酒坊里。

原来如此。

夜游鹰放了心,那家伙是惊鸿剑客袁家驹的随从,叫柳彪,来历不明身份可疑,武功比惊鸿剑客高得多,非常可怕,哦!张姑娘怎么化装易容,来许州有何贵干?你惹上了惊鸿剑客,笨哪!辣手红绡直摇头,那武林浪子交游广阔,是个表面英雄,暗地里满肚子坏水的伪善者,找上他既无利可图,更得不到好处,你这老江湖愈混愈回去了。

武林浪子与江湖浪子是两码子事,前者遨游江湖,到处结交武林朋友,地位崇高,神气得很,后者与江湖朋友鬼混,每种江湖行当都插上一脚,捞上一笔就走人,那些江湖大家大场,最讨厌这种人。

武林与江湖也是两码子事,江湖朋友所从事的江湖行当中,至少有一半人不需会武功,会武功出了人命反而有大麻烦。

我怎会不上道招惹他?是他被女色所迷计算找。

夜游鹰气愤填膺,我在陈州宰了赛玄坛一家老少,斩草除根的江湖行规不是我订的。

我并没有错,偏偏碰上和你一样,一出道就名震江湖的霸剑奇花申菡英,把我追得上天无路。

惊鸿剑客在摩云神手家做客,认识了那鬼女人,逼摩云神手出卖我,几乎死在他们的手中。

我愈想愈不甘心,我和他们没完没了。

你对付不了他们,我听说过霸剑奇花,据说她的剑术神乎其神……你也对付不了她?武朋友最令人诡病的事,就是好勇斗很,死不服输,为争名不惜用命作赌注,你要指你某个人的武功差劲,很可能栽上了杀身之祸。

夜游鹰将激将法用在武朋友身上,几乎百分之九十九会成功,尤其用在刚扬名立万,气血方刚的人身上最为灵光,没见过面,很难说。

辣手红绡居然不曾激动,但口气已经有所表示,她如果获惊鸿剑客相助,你最好忍下一口气赶快远走高飞。

以后再说,他们也不见得奈何得了我,我也会找朋友助拳,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张姑娘,你居然化装易容,一定也碰上了棘手的事,是吗?你听说过艾红姑?知道,别忘了我是老江湖,她比你成名早两三年,轻功相当了得,绰号相当响亮,叫绛羽飞天。

对,就是她。

你两人都是江湖女霸,都是不好惹的雌老虎。

夜游鹰的口气有调侃意味,大多数闯道的朋友,对酒色财气有偏好,但真要他们必须用性命,追逐酒色财气,仍然有所顾忌的,你们,就是那种让人又爱又怕的女霸,哦!你和她……我和她有交情。

原来如此。

夜游鹰似乎不感到意外,意气相投的人,走在一起是合理的事。

夜游鹰是真正的老江湖,武技轻功皆是第一流中第一流的,见闻广博阴狠机警,这是他混世的本钱,在江湖无恶不作,很少吃亏上当。

当然,这与他的狡狯性格有关,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也就是所谓明时势,知道何时可以见风转舵从中获利。

我和她都在这里。

辣手红绡话中有暗示。

你化装易咨,显然有了困难。

夜游鹰精明得很,他自己目下也有困难,察言观色便知是难友,我也是,又加了两个劲敌,你们……惹上了一个像冤鬼一样,颇为杰出来历可疑的人,叫杨一元,是一个猎赏人,要猎艾姐的师姐妙观音梅含芳,我能不两肋插刀吗?应该,不然要朋友做什么呀?一个下三滥的江湖猎赏人,算得了什么?听口气,你们两个江湖女霸。

似乎应付不了他。

妙观音的名头武功,更比你两人高,三个威震江湖的女霸居然被―个默默无闻的江湖猎赏人,吓得化装易咨躲躲藏藏,奇怪。

他到了南阳,找不到妙观音,便打道回头到了此地,我们是跟在他后面来的。

他知道?可能知道。

辣手红绡支吾以对,这个人的武功胆识,委实令我们深怀戒心,因此一直不便采取行动,等后续赶来的人会合再作打算。

这种人如不处理掉,日后将是心腹大患。

对,斩草除根有其必要。

夜游鹰咬牙说,我知道被人追蹑的滋味,附身的冤鬼不去不安。

你是无所不知的老江湖,也许可以知道姓杨的底细,你帮我们除去他,我们助你除去惊鸿剑客,互相合作,成功的胜算倍增,金兄,有兴趣吗?对付强敌,人愈多胜算愈大,同恶相济,相互谋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通常会一拍即合,同仇敌忾。

晤!我考虑。

夜游鹰欲擒放纵,你有多少人?管用吗?妙观音师门长辈即将赶来,名号响亮的亲友甚多,正在途中向这里急赶,她的恩师,百绝头陀普化,南阳城圆慧寺的主持,目下在外地云游,近期内即将赶回,可能激了一些朋友参与大计。

夜游鹰心中暗喜,精神大振。

百绝头陀普化,江湖十大禅功盖世名僧之一,十大名僧有一半是有道高僧,另一半则是十不戒的凶名昭著魔僧,百绝头陀就是魔僧之一。

目下的字内十一高人与风云十杰,有大半不是百绝头陀的敌手。

只要百绝头陀站出来,站在他的一边,惊鸿剑客即使吃了老虎心豹子胆,也会乖乖滚蛋。

好吧!我答应合作。

夜游鹰欣然说。

一言为定。

辣手红绡击掌三下。

一言为定。

夜游鹰也击掌三下。

隔了五家店面,是小型的悦来客栈,与隔了五家店面的颖阴老店,设备与规模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只能称客栈,而且是小客栈。

杨一元就落脚在悦来客栈,他不想引人注意。

霸剑奇花三个人是爱洁的少女,所以住在颖阴老店,不像男人们可以随遇而安,睡牛棚也安之若素。

他并没有在许州逗留的打算,这里是宿站,打算休息一天半天,把坐骑照料好,就动身北上,追缉妙观音的事,他并不急,断了一根线索,就得另行打算,这种事急不来的。

他循线索追查了三个月,第一次追及见了面,依然失败了,他一点也没感到意外。

妙观音不是一流人物,而是超级的江湖新秀。

他对妙观音的认识,仅限于江湖传闻,在商城他所看到的红衣女郎,是他第一次与妙观音见面。

其实,在此之前他根本不认识妙观音。

如果妙观音不约他在首山见面,在街上碰面,他也不知道红衣美女是他要找的人,所以这次见面,他算是成功了一半,认识妙观音的本来面目了。

赶了一夜路,他直睡至巳牌正才出房。

小客栈有食物供应,当然不可口,他出店直趋不远处的长社酒店。

说巧真巧,刚走到颖阴老店前,店内出来了惊鸿剑客与三位姑娘,大概也是出店找地方午膳的。

他不认识惊鸿剑客,三位姑娘却认识他。

当然,并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八极游龙。

不是冤家不聚头,三双凤目对上了。

是你!曾经逼他的吕飞琼讶然惊呼。

见了鬼啦!他脱口叫,扭头便走。

霸剑奇花在江湖口碑不差,他不想和这种江湖女英雄结怨。

人影从侧方一掠而过,转身劈面拦住去路,走不了啦!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示弱走避,就有人放不过他。

惊鸿剑客在女人面前表现英雄气概,世间这种男人多的是。

小辈走得了?惊鸿剑客傲然大叫,伸手来一记金豹露爪劈面便抓,走中宫强行突入,目中无人。

杨一元以不徐不疾的速度闪动,一抓落空。

惊鸿剑客的出手速度惊人,身法更为灵活,第二爪、第三爪……连衣袂也没沾上,这位剑客火大啦!大喝一声,用上了现龙掌,以破空内家掌力进攻了,恼羞成怒的人,就是这副德行。

掌出便有强烈的气流激发声,远攻五尺外的人势在必得,掌力浑雄无匹,志在伤人甚至毙人。

杨一元在千钧一发的危境中大旋身,闪开掌力汇聚点转身便走。

机会来了,惊鸿剑客一跃而上,毫无顾忌巨爪疾伸,要抓领把人拖倒。

一抓落空,右脚迎面骨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踹。

杨一元的身影斜掠而出,窜近街旁的一家小店。

哎哟……惊鸿剑客单脚在原地跳动,抱住右脚愤怒地大叫,这狗娘养的……霸剑奇花到了,速度比惊鸿剑客快一倍,也犯了与惊鸿剑客同样的毛病,大意地伸纤手急抓杨一元的背领,她并没看到惊鸿剑客上当被踹了一记虎尾脚的经过,以为杨一元滑溜如蛇遁走而已。

糟了,杨一元不进反退,而且向下一蹲。

放胆狂追的人,最怕这一招,刹不住脚,一绊便栽。

霸剑奇花总算反应超人,间不容发地缩腿前冲。

这瞬间,感到右大腿外侧被捏了一把,那只大手所摸触处,如中电殛。

不是痛,那只手并没用劲,真要用劲,她的腿可就灾情惨重。

羞急愤怒幸好没影响她身手的灵活,飞冲入店堂不曾摔倒。

许纯芳姑娘在一旁掩口窃笑,被惊鸿剑客的狼狈相逗得忍俊不禁,眼角瞥见有人闪动,扭头便看到杨一元正向她掠来,吃了一惊,惊叫一声侧闪丈外。

杨一元的大手掌,几乎擦她的右颊而过,假使闪慢了一刹那,粉颊将毫无疑问地被摸上一把。

你要死啦!她顿脚叫骂,脸红耳赤。

杨一元脚下沉重,像一头养牛,扬起一阵笑,向街的另一端飞奔而去。

街心的冲突,所发生的变故,其实是刹那之间的事,连街上看热闹的人也无法看清交手的经过,有人喝彩,有人怪叫。

我非毙了这狗东西不可……惊鸿剑客双脚已可着地,愤怒地怒吼。

旁观的吕飞琼姑娘,总算看清杨一元的闪动光景了,这次身手放慢了许多,完全使用极普通的躲闪方法,毫无奇处,却把她们戏弄得不亦乐乎。

像戏弄霸剑奇花的那一手,就粗俗得人人都会,快速逃跑,如果追的人追得太急,而且即将近身,突然往下一蹲,追的人保证会撞上,一跟斗摔翻出丈外平常得很,头破手折更有可能。

总之,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武林高手。

阴沟里翻船,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不要紧吧?吕飞琼摇摇头,伤了脚?骤不及防,被踹了一脚。

惊鸿剑客脸红耳赤,他……他是什么人?是襄阳汉江四霸的人,一个眼线,身法诡异得很,是来对付摩云神手的。

吕飞琼其实对杨一元毫无所知,先入为主,信口胡诌。

我去找摩云神手查出他的下落来,不毙了他此恨难消一旁过来一位中年旅客,瞥了众人一眼。

你想毙他?中年旅客嘿嘿笑,回家吧!再下十年苦功,重出江湖找他或许有希望。

你说什么?惊鸿剑客厉声问。

我看清了经过。

中年旅客不在乎他冒火,他一直不曾还手,你却用上了内家真力,他那后踹的一脚并没用劲,本来他可以轻而易举踹断你的脚,你心中明白,是吗?你认识他?不认识。

中年旅客摇头,我只是就事论事,他那从容不迫,举手投足不着痕迹的身手,绝不是你这种心浮气躁,骄傲自大的人所能企及的,再苦练十年,不见得能达到他那种境界。

你……年轻气盛的人,就是听不进老实话。

中年旅客摇摇头走了。

我要找他。

满脸通红,从店内出来的霸剑奇花恨恨地说。

杨一元无法上酒店了,退而求其次踏人一家小食店。

他如果知道戏弄的人是惊鸿剑客,又知道惊鸿剑客在地头蛇摩云神手家中做客,恐怕就不吃这一顿午膳了,反正要走的,何必留下来和全许州的牛鬼蛇神为敌?强龙不斗地头蛇,他从不和不相干的人,计较小是小非。

游戏风尘的人,到处得罪地头蛇,日子必定不好过,而且胜之不武,栽了可能灰头土脸。

叫来了酒菜,他精神焕发的大快朵颐,与早些天,装得垂头丧气的倒霉相,有天渊之别。

已用不着扮斗败的公鸡,引诱目标出面了,对方不会再上当啦!邻桌来了那位相劝惊鸿剑客的中年人,在相邻的小桌叫来了酒菜从容进食。

老弟,你在大姑娘的大腿上摸了一把。

中年人是面对着他进食的,笑容怪怪地,简直有伤风化,你不像一个好色之徒呀!老兄,你错了。

他一壶高粱烧下了肚,脸上红光闪闪,这里贩卖的宝丰酒颇为有名的,天下间的正常大男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好色之徒,天性嘛!在下岂能例外?谬论。

是吗?你我见解不同,问题出在所看的方向有异,各有看法根据,抬起杠来一定没完没了,所以我做我的好色之徒,你做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圣人,各自立论不相抵毁,那就皆大欢喜,老兄为她们出头讨公道?他狂态毕露,胡说八道。

在下和她们道相同,但不相为谋。

哦!看不顺眼?那又不然。

她在大街上逼你,你手下留情摸她一把,让她知难而退,也是应该的,只是手段近乎下流,她不会知难而退。

反正我会跑得远远,她不退我退就是了。

谢啦!咦!老兄的意思……她要在许州办一些事,你不在这里打扰她,她办的事对我有利,所以,我向老弟道谢。

原来如此,你放心,我不会计较的,毕竟我比她多闯了两三年江湖,多少有容忍后生小辈的雅量,她一点也威胁不了我的名望和利益。

那我就放心了,你认识那个拦阻你的剑客吗?剑客?不认识。

惊鸿剑客袁家驹。

哦!那就是他呀?他有点惊讶,久闻大名,可惜缘悭一面。

其糟糕,这位剑客气傲天苍,赢得输不得,风流惆傥很有女人缘,难怪把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缠上了。

他朋友满天下,我惹火了他今后日子难过,这一脚踹坏啦!你知道那小姑娘的底细?听说过而已,没打过交……不,早两天才打过交道,其实也没正式打交道。

怎么一回事?他将南阳途中,凑巧碰上意外的事故说了。

我的事情忙得很,哪能为了一些小是非斤斤计技?没料到她们竟然小心眼不肯罢手,真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他停了一停说:像她这种初出道便一帆风顺,得意过度忘了她是谁的人,早晚会碰大钉子身败名裂的,她根本就不值得我计较。

晤!她的确太过分了。

中年人苦笑:所以,我也认为她靠不住,一个锋芒太过毕露的人,有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这期间,我一直冷眼旁观,似乎愈看愈心灰意冷,愈来愈没有信心。

哦!你老兄是……在下姓包,包志毅,匪号是……咦!陈州府大名鼎鼎的名捕,八臂金刚包捕头。

他更感意外,你怎么跑到许州来了?捕过界啦!捕头不能远离,地方上的治安少不了你,携海捕文书至外地办案,是捕快的事。

已经找人暂代,要捕的人太强,普通捕快对付不了,我只好亲自出马啦!天生劳碌命啊!要捕的人是谁?夜游鹰金百禄,三尸四命,他谋杀了赛玄坛一门老少,在这一带逃匿,霸剑奇花那时恰好与两位小姑娘。

结伴途经陈州,一时兴起追逐不舍,我也就暗中跟下来了,白忙了两三个月,大捉迷藏奈何不了他。

这家伙精得很,并不怎么在乎这三个女英雌。

老弟贵姓大名?在下姓杨,杨一元。

他没说出绰号。

也许老弟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开玩笑。

他断然拒绝,我办事从来不贪心,一件件来,而日,在我不完全了解其中是非内情之前,不会插手过问,也不帮助官府办案,何况你八臂金刚有能力处理这件事,除非你偷懒或投鼠忌器。

呵呵!你知道摩云神手包庇这头鹰,是吗?这……问题是,许州的官方不会支持我,摩云神手的魔手控制了州衙的六房。

呵呵!那是你的难题,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久就要离开,盯紧霸剑奇花,她是很能干的,她知道如何利用甘心替他跑腿的男人,她可能比你先一步猎获那头鹰,赶快放勤快些,老兄。

外地来的捕快,要想和当地交通官府的豪霸斗法,注定了有输无赢,被驱逐出境,已经是最幸运的结果了,糟的甚至会丢命。

陈州与许州是近邻,八臂金刚早知摩云神手的底细,因此不敢妄动。

摩云神手就是交通官府的豪霸,因此办起事来缚手缚脚,如无十成把握,不敢轻举妄动。

利用江湖亡命办事,反而无所顾忌胜任愉快。

她靠不住。

八臂金刚说,这次,她被逗弄得跑了一趟信阳州,再绕至南阳,兜了一个大圈子,跑断了粉腿劳而无功……呵呵!她有坐骑,怎么可能跑断粉腿?目下她有惊鸿剑客相助,成功有望。

有那位剑客吃得往摩云神手,他办起事来是不择手段的。

派人盯牢了他们,必有所获。

还有,夜游鹰的铁羽箭,在江湖声威显赫,你可不要大意,赔上老命冤哉枉也。

你不怕他的铁羽箭?除非我没发现他。

看来,你是下会助我一臂之力了。

对,我很忙。

你也得小心。

八臂金刚话锋一转。

小心什么?可能有人在打你的主意。

我知道,是我引他们来的。

什么人?百绝头陀一些人。

八臂金刚打一冷颤,脸色一变。

老天爷!难怪你忙,难怪你急于离开,你怎么敢拍惹那个可怕的魔僧?八臂金刚悚然地说。

我故意招惹他的。

咦!你是……我和他的门人有一笔帐好算。

你到过南阳?扑了个空。

所以有意引他们离巢决战,呵呵!吃饱了我就走,离他的巢愈远,对我愈有利。

危险,危险。

八臂金刚直摇头。

八臂金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不少办案高手。

杨一元走后不久,他也结帐离开了小食店,踏出店门,劈面看见一个面目阴沉的老道,大踏步经过他面前向街西走了。

无上散仙道宏妖道。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百绝头陀的方外知交、狼狈为奸的凶魔,小伙子可能凶多吉少,他哪有工夫助我一臂之力?走了百十步,左首小巷口人影急撞而出,他手急眼快,一把将人扶住了。

是他带来的人,被人打得鼻青脸肿。

接着出来了柳彪,惊鸿剑客的随从。

果然是你八臂金刚包志毅,你这位饭桶手下没说谎。

柳彪阴森森地说。

咦!你是惊鸿剑客的随从。

八臂金刚一怔。

不错,阁下,你为何派人盯我家少爷的梢?柳彪厉声质问。

夜游鹰受摩云神手庇护,你们在摩云神手家中做客,在下认为,惊鸿剑客可能知道夜游鹰的行踪,所以留意你们的动静。

你给我听清了。

柳彪声色俱厉。

听清什么?夜游鹰是我家公子的猎物,不许任何人干预。

这……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滚回陈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

笑话,在下公务在身……你不识相。

柳彪一闪即接近至八尺内,右手缓缓提起了。

哼!惊鸿剑客也不敢在我面前卖狂……一声冷哼,柳彪食中两指一伸,虚空疾点,无所顾忌地先下手为强。

八臂金刚见多识广,不敢大意认为是虚招,一拉马步向左移位,双掌上提立下门户戒备。

强劲的指风擦肩外侧呼啸而过,森森寒气仍存留在肌肤上。

八臂金刚骇然一震,滑退了两步。

你的阴寒指功好可怕。

八臂金刚用左手按摸右外肩,嗓音变了,毫无疑问可伤人于丈外,竟然猝下毒手行凶,岂有此理,你真是惊鸿剑客的随从?一指猝然急袭落空,柳彪也脸色微变。

这是给你的警告而且。

柳彪阴笑,如果你再不识相,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我家少爷要将那头鹰亲手交给申姑娘,绝不容许任何人插上一手。

阁下,你千万不要忽略了在下的警告。

你……柳彪已经大踏步走了,抛下一串阴森森的狞笑。

--第 四 回 游龙解困杨一元在店门整理坐骑,即将动身北上。

烈日炎炎,午后不久,店前没有任何旅客,只有两名店伙,帮他检查马鞍袋是否系妥。

附近系有几匹健马,几头健骡,堆放了一些杂物,不见有其他的人活动。

客官其实不必急于就道,这时正是最炎热时光,一名店伙好意地说,在小店再歇息半个时辰岂不甚好?坐骑也好歇脚呀!再不走就有麻烦了。

他检查马肚带,晚上也无法赶到长葛县城投宿啦……混蛋!随着喝声,他左手抄住贴胁而过的一支铁羽箭,大旋身飞跃而起,猛扑刚逃入店门的人。

已相距在四五丈外,不可能追上了,那人突然从店门内悄然掠出,发箭之后立即转身飞遁,奇快地逃回店内,店内是藏匿的好地方。

他颓然止步,瞥了铁羽箭一眼,纳在腰带上,虎目中涌起重重疑云。

夜游鹰没有向他行刺的任何理由,竟然反常地用铁羽箭暗算他,岂不可怪?嫌所树的强敌不够多?这家伙应付霸剑奇花三女已经力不从心了。

他不认识夜游鹰,而且他拒绝了八臂金刚的请求。

不可能是八臂金刚搞鬼。

他扳鞍上马喃喃自语,该死的!必须有人负责。

好家伙,我会查出结果的,走着瞧。

蹄声得很,他穿城而过,出了北关,轻快地驰上北行的大道。

很少有人冒着灼人的烈日离城赶路,他的匆匆离城北上,确令有心人措手不及,乱了章法。

第一批骑士驰上北行官道,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接着,第二批骑士也向北赶程。

十里接官亭,孤零零地静静矗立在炎阳下,附近野林围绕,官道穿林而过。

走长途的马,是不能急驰的,尤其是干旱炎热时节,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两批骑上都是策马急驰,可知必定急于追及目标。

亭在路右,亭口树了一支三脚木架,上面是了一块木板,上面用木炭写了四个字:你来了吗?路当中,也竖了一根木柱,也挂了一块白布,用木炭写了四个字:欢迎送死。

急驰了十里路,健马已口吐白沫。

什么人在恶作剧?老远便缓下坐骑;接近至两丈内的骑士冒火地叫,路中立桩,口气不善,有意吓唬旅客,真该死!是无上散仙道宏,下马摘下了白布,一脚踢碎了木柱,看到背面也写了五个字:观音升天处。

骑士共有八男女,三个女的最抢眼,同样美丽,同样佩剑挂囊,身材喷火。

一穿紫红,一穿朱红,一穿桃红,穿桃红的女人。

皮护腰上方的飞针丝穗更为醒目,正是那天与杨一元打交道的绯衣女郎,以妙观音的身份和他打交道,其实并没通名表示是妙观音。

上次死了一个和尚,这次换了一个年约花甲的带发头陀,和另一个头大腹圆的大和尚,所佩的戒刀份量相当沉重,可不是在山中用来砍草木开路的刀。

无上散仙也有一个同道,是年约四十上下,美得近乎妖媚的道姑,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薄薄的青绸道袍,走动间不时显现动人情欲的曲线。

是他!穿桃红劲装,身材曲线玲珑的妙观音牵着坐骑走近。

指指亭口的板,他在这里等我们,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咱们先搜路在面的树林,他一定在这里。

无上散仙咬牙说,人不可走散,大家小心。

且慢!头陀急叫,道友,会不会是缓兵之计?或许他知道咱们会追来,散布疑阵引咱们上当。

这……他知道众寡不敌,咱们已经查出他只有一个人,在这里穷搜,恐怕他已经远出十里外了。

如果他真的躲在此地呢?老道拿不定主意,让他反蹑在咱们身后,法兄,咱们永远追不上他了,追在前面,犯了追踪者的大忌呢!先搜一搜岂不安心些?道姑同意老道的意见,真不能犯了追踪者的大忌,避免他蹑在后面弄鬼,反正耽误不了多少时刻的,以后仍然可以追上去,他跑不了的,路只有一条。

好,搜。

头陀叫,立即将坐骑牵至亭旁的栓马桩系马。

还没出发,州城方向蹄声震耳,第二批骑士即将驰到,远处尘埃飞扬。

以青巾蒙住口鼻。

以便避免吸入尘埃的骑士,正是夜游鹰金百禄,眼中涌出不安的神色。

是他们。

夜游鹰向事后的树林徐徐移动,我得避一避。

站住!头陀沉喝,是要捉你的三个小女人?没错,是她们。

夜游鹰吓了一跳,弄不清头陀为何火气这么大。

来的五匹马渐来渐近,五骑士已可从衣着上分辨,没错,霸剑奇花三女,还有惊鸿剑客与柳彪。

三女的骑装也是三种颜色,水湖绿、墨绿、月白。

妙观音这一面的三女,是紫红、朱红、桃红。

一冷一热,对比鲜明。

冷的是清纯的玉女型佳丽,热的是热力十足的喷火艳姬,径渭分明,代表了两种令男人最喜爱的女人类型。

你给我听清了,不要丢贫僧的脸。

头陀的确怒容满脸。

大师……夜游鹰进退维谷。

你已经是贫僧的同伴,已经在贫僧有效的保护下。

头陀傲然地说,就算是天下的绝顶高手来了一大群,贫僧也无所畏惧。

她……她们来找我……不管她找谁,有贫僧担当。

挺起胸膛来,拿掉你脸上的遮羞布,你将发现那些敢在贫僧面前撒野的人,会有何种结局。

好吧!夜游鹰无可奈何地拉掉蒙口鼻的青布,不敢违抗重回原地。

他口中顺从,心中却咒骂,头陀的吹牛,引起他的反感。

一个杨一元,头阳这些人已经应付力不从心,所以请他合作,要他用暗箭行刺杨一元,居然厚着脸皮吹牛,说不怕来一群天下高手。

头陀的傲慢态度,也引起他的反感。

目下头陀人多势众,他识趣地不敢激怒头陀,表面不得不尽量表示顺从,反正目下真需要头陀这些人壮胆。

搜杨一元的事并不急,眼前的事需立即处理,男女在亭前一字排开,阵势威盛。

有僧有道,有男有女,和尚头陀,老道仙姑,男贼女盗,一应俱全。

骑士们勒住了坐骑,五男女凌厉的目光,在这八个气氛诡橘的男女身上转,把夜游鹰看得心中发毛,暗暗叫苦,这些人全是为他而来的。

第一个下马的人是霸剑奇花,牵坐骑到了路旁在树下系马。

气氛一紧,双方在亭外的广场面面相对。

干什么的?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头陀我替你们评评理。

百绝头陀声如沉雷,怪眼彪圆,说的话粗野刺耳,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出家僧人。

本姑娘要这个人。

霸剑奇花用手向排尾的夜游鹰一指,原以为他躲到摩云神手刘大爷的田庄去了,没想到却去找了你们这许多人助拳,果真是神出鬼没诡计多端,难怪我一直就无法掌握他的动态。

头陀,你犯不着帮助这凶残的恶贼挡过逃灾。

两人都狂傲,怎么也谈不拢的,更无理好评,碰上了就注定了要走上你死我活的绝路。

小女人,夜游鹰已在佛爷的有效保护下,你什么也别想要,你要的只是一个男人。

百绝头陀愈说愈不像话,一个能把你治得服服贴贴的男人,免得你仗了几分姿色和几手鬼画符武功,在江湖像饥渴的母狗,到处追逐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贫道我,嘿嘿嘿……无上散仙道宏阴笑着举步向前,鬼眼中有贪婪的欲火在燃烧,头陀好福气,收了两个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美丽女徒,贫道万分羡慕。

小女人,你是个可造之材,贫道喜欢,贫道看上了你,贫道要你……一声剑鸣,眩目的剑光向前一指。

老道一惊,急退两步剑迅速出鞘立下门户,没料到霸剑奇花的手法如此快得不可思议,几乎为了想接近出手擒人而挨了一剑。

迸射出的强烈彻骨裂肌剑气,也让妖道吃了一惊。

申姑娘,小心……柳彪急叫,他是凶名昭著的无上散仙道宏,剑上所发的罡气火候已有五成,全力发剑必定风雷乍起,你的剑可能一触即折。

五成火候的罡气,何足道哉?霸剑奇花一点也不知道谦虚,说的话霸气十足,散仙算得了什么?大罗金仙也吓不倒我。

老道,运起你的罡气御剑吧!本姑娘一直没碰上真正的高手名家,深以为憾,今天可能碰上了,但愿你真有惊世的真才实学。

她的话,不但刺伤了老道,也刺伤了惊鸿剑客和柳彪。

连她的两位女伴侣,许吕两姑娘,也听得脸色不豫,心中不是滋味。

无上散仙勃然大怒,也心中暗栗。

玄门绝学罡气,是玄门降妖伏魔的至宝,与先天气功不同,极为霸道。

先天气功以护体为主,虽则火候精纯时也可外发伤人,但威力有限,三击两击便一衰二竭。

罡气是玄功的一种,有两成火候便可外发伤人,离体时有雷霆万钧的声势,有如挟风雷君临,无坚不摧,以攻击为主。

练至七成火候,刚猛的气势转变为阴柔,阳极阴生举手投足可以伤人杀人于无形,手发或御刃,一触目标威力迸发,甚至可以震裂人体。

一般的正宗先天气功,是无法与罡气相比的。

霸剑奇花这些傲世的话,不啻表明她的奇功绝学,不但不伯七成的罡气,而且有必胜的把握。

这也是妖道心栗的原因,其实妖道并没练成罡气,如果练成了,怎会被扬一元所吓跑呢?在江湖扬名立万的人,哪一个不吹嘘自己身怀绝学?反正吹牛并不犯法,谎称自己练成罡气,至少可以吓唬不少胆气不够的人。

伤人杀人的技巧和方法,千奇百怪,有些与武功无关,用一根绣花针也可以杀人。

至于武功绝技,更是形形色色,各种奇技异能林林总总,各有所长生克各异。

谁也不敢保证,霸剑奇花是否有可克制罡气的绝学。

妖道的剑,开始发出隐隐风雷似的啸吟。

霸剑奇花的剑,是可以列为宝剑级的精品,似乎有隐约的五彩光华闪烁不定,也传出似是天风籁籁的异鸣,光华闪烁流转,有诡橘莫测的慑人心魄威力。

一声娇叱,霸剑奇花豪勇地发起抢攻,比男人更豪勇,霸气十足,剑光似横空匹练,陡然迸射光芒,发出眩目的激光。

无上散仙一剑封出,风霜乍起。

一声金鸣,激光突然汇聚成一丝再次迸发。

一声狂震,无上散仙斜窜出丈外,火星飞溅中,妖道的大袖突然裂成三块布帛。

咦!头大腹圆的老和尚惊呼,昊天神罡!道友,不能硬碰,交给我!戒刀出鞘,老和尚一跃而上。

两剑震飞了无上散仙,惊鸿剑客与柳彪脸色一变,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做梦也没料到姑娘如此高明,霸剑的绰号果然名实相符。

神罡对禅功,两人火杂杂缠上了,戒刀涌发绵绵刀山、狂野地冲入激涌的剑海中。

一声长啸,百绝头陀挥动青禅杖,冲向两位姑娘,像一头疯虎。

惊鸿剑客不假思索撤剑,别无抉择。

不好。

柳彪拉住了他,语气惶急,是百绝头陀和九杀僧,夺魄魔香可怕,嗅人丝毫立即昏倒,快走,迟恐不及。

陈叔,这……惊鸿剑客迟疑。

走!柳彪断喝,拉了他飞掠而走。

陈叔,她们……自己都保不住,你还管她们的死活?柳彪自称姓柳。

惊鸿剑客却称他为陈叔,可知柳彪的随从身份是假的,姓名更是有可疑。

两人不敢去牵坐骑,窜入林中如飞而遁。

缠斗中的霸剑奇花,剑术确是霸道绝伦,老和尚的戒刀,无法封锁无孔不久的剑影,只能八方蹈隙周旋,表面上看,刀光飞腾狂野无匹,其实都是虚招。

百绝头阳与紫衣女郎,也缠住了吕、许两女。

十招、二十招……一声金铁交鸣,霸剑奇花的剑脱手飞上半天空,身形踉跄向前冲,突然向前一栽。

一声狂笑,老和尚抓小鸡似的将她抓起,她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表情像是死人。

第二个倒下的人是吕飞琼,许纯芳最后也倒下了。

剑术再神奇,在某些场地威力也无从发挥。

三女被捆了手脚,吊在横枝上,双脚悬空,想用劲也无从着力。

有力也用不上,背部的督脉身柱已被制住了。

无上散仙与穿朱红衣的女郎,在一旁坐在树下看守,其他六个人,已在附近搜寻惊鸿剑客和柳彪,也全神贯注搜寻杨一元。

杨一元才是他们的目标,算定杨一元可能在此地等候他们。

无上散仙的衣袖被割裂,恨透了霸剑奇花,坐在不远处用阴森可怖的眼神,死瞪着不住摇荡的霸剑奇花,怨毒与欲火两种神情,同时出现在眼中。

三女已被解药弄醒,知道处境可悲。

九杀魔僧不好女色,他已经答应把你送给贫道。

老道脸上涌现得意的狞笑:你这朵奇花,可知道日后的处境吗?你不要得意。

霸剑奇花咬着银牙说,除死无大难,你无奈我何,惊鸿剑客会找你们的,他会叫人来救我们。

日后振武园的人,会召请天下友好……老道听了勃然大怒,一蹦而起冲上就是一记耳光,把她打得不住的旋转,口角有血溢出。

你在做梦,小女人。

老道凶狠地说,那个什么惊鸿剑客,大多数人知道他是欺善怕恶的混蛋。

振武园的朋友,有几个是像样的人物?只要他们知道要与百绝头陀、九杀魔僧、无上散仙、极乐仙姑几个人为敌,他们不躲起来才有鬼。

那两个混蛋胆都快吓破了,一看风声不对就逃之夭夭,连拔剑的勇气都消失了,你还妄想他们会拼老命救你?霸剑奇花总算知道碰上了些什么人物了,她真走运,居然碰上了这许多魔道顶尖人物,栽得一点也不冤,只感到浑身发冷,绝望的感觉起自心底。

你们都是名震天下的魔道超绝人物,却卑鄙地籍迷药毒药妖术,对付我一个初出道的晚辈,可耻已极。

她把心一横,语出不逊,原来你们的声威名头,是这样得来的,我可怜你们……劈啪!无上散仙又给了她两耳光,把她的话打断了。

可怜你自己吧!小女人。

无上散仙揪住她的衣领猛地一带,嗤一声裂帛响,骑装撕破了,露出里面的水红色绣花胸围子,高耸的晶莹酥胸半露引人想入非非,等九杀魔僧返回,把你送给我,你立即可以知道,到底是谁可怜了。

道宏仙长,你干什么呀?穿朱红骑装女郎娇滴滴媚笑着说:等九杀大师返回,正式将这小女人送给你之后,再带到偏僻处快活好不好?人是他用夺魄魔香擒住的,还不知道他肯不肯把人送给你呢!魔僧一定肯把人送给我的。

无上散仙不理会有女性晚辈在场,伸出大手在霸剑奇花的胸腹探索,鬼眼中欲火如焚,他不喜女色,对杀人兴趣极浓,小丫头,你别管,避到一边去,除非你不在乎。

好吧!我避远些,毕竟你是家师的知交,我在这里你不便恶形恶相。

唷!你这小妖精不要假撇清。

老道淫笑,我就多次看到你姐妹俩,和你师父大参欢喜之禅,你是什么都不怕的,还在乎我恶形恶相?啐!仙长,你愈说愈不像话了。

女郎脸上居然有一抹羞态扭头举步离去。

无上散仙的手指,捏住了胸围子的吊带,要拉断吊带以便欣赏白嫩动人的酥胸玉乳,饱饱眼福毛手毛脚。

霸剑奇花急得要吐血,吕、许两女绝望地闭上凤目。

无上散仙的目光,仍在目送扭着小腰肢,臀浪动人绮思的女郎背影、突然脸色大变。

女郎已走了五六步,突然向前一栽,不但不曾爬起,反而手脚略一抽搐,仆伏在地像是睡着了。

绝不可能是失足或被树根所绊倒,更不可能是中风病发倒毙。

嘿嘿嘿嘿……刺耳的阴笑似乎起自耳后。

无上散仙不愧称魔道的超绝人物,反应极为迅速,向侧一闪,大旋身剑已出鞘。

身后没有人,只有悬吊着的三个美丽少女。

霸剑奇花胸围子的吊带已被他拉断,裸露的酥胸玉乳暴露在眼前,今男人心动神摇血脉贲张。

烈日炎炎,不可能有鬼。

他的剑发出罡气御剑特有的啸鸣,却没有攻击的目标出剑。

嘿嘿嘿嘿……阴笑声又发自耳后。

他斜蹦丈外,旋身一剑挥出。

身后仍然没有人,鬼影俱无。

谁在装神弄鬼?他强抑心头恐怖,定下心神厉声沉喝。

三女睁开惊恐的风目,目击他发疯似的旋身发剑吼叫,感到万分诧异,这老道似乎见了鬼发疯啦!嘿嘿嘿……阴笑声的确发自耳后,甚至道髻似乎被一只手摸了一下。

纳命!他怒吼,旋身又是一剑,风雷聚发,他用了全力。

发阴笑的人一定就在身后,这一剑他势在必得。

他脸色泛青,脸上、手上、身躯,汗毛根根直竖,酷热天他却感到浑身发冷。

身后仍然没有人,一剑依然落空。

他真的害怕了,一步步后退,剑在发抖,惊怖的目光煌急地在附近搜视。

再多急旋发招几次,他将会崩溃。

三步、五步……他惊怖地后退。

右肩突然搭上了一只大手,那五指像大钢钳,钳得他牢牢地,右手即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同时右腰也被巨爪所扣住,那五指似已穿入肌肉,浑身一震,气散功消,剑失手坠了地。

有……话好……说……他嘎声狂叫。

一阵裂帛响,他成了一个赤条条的裸人。

他不是饥飨松实渴饮山泉,清心寡欲修仙的玄门修土,而是酒色财气缺一不可,尤好女色的天师道弟子,平时也勤于打熬筋骨养气炼丹,因此半百年纪,一身肌肉还真结实匀称,有模有样。

推力及体,他摔倒在两丈外。

噗一声响,他的连鞘剑丢落在身旁。

他狼狈地爬起,忘了身上的酸痛,本能地抓住剑,惊恐地转身,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人。

你身上的法宝零碎,我都替你卸除了。

我这人嫌麻烦,不想花精神陪你玩妖术。

现在,你必须用真才实学和我公平玩命,我要看看你是否真的已练成了罡气。

让他心惊胆跳,不算陌生的语音似洪钟。

一点不错,是他望影而逃的杨一元。

上次在襄城,他目击同伴大和尚,在杨一元的剑下崩溃,他吓了个魂不附体亡命飞逃,完全失去出面交手的勇气。

赤身露体,怎能挥剑拼命?一声厉叫,他将剑全力向杨一元掷去,转身如飞而遁,速度打破了平生记录。

休走!杨一元怪叫。

他能不走?闻名丧胆,望影心惊,失去斗志的人,逃走是唯一生路,愈快愈好。

杨一元摇摇头,不想浪费精神追一个怕死鬼。

解下三位美丽的小姑娘,疏解她们被制的督脉,将老道留下的道袍撕掉下摆,往霸创奇花半裸的身上一丢,向昏迷不醒的朱红骑装女郎走去。

老规矩,搜光女郎身上的暗器,折断所有的飞针,这才把人拍醒。

他认识这位红衣女郎,是随同无上散讪到客店约地的惹火女人。

首山约会见面的妙观音,是穿桃红衣裙的女人。

他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今后见面他不会弄错,年轻的美丽女人,如果施了铅华巧梳妆,面貌相差不远,如不留心,很难在下次见面时确认是某个人。

他的目标是妙观音,与他人无关。

你可以走了。

他冷冷地说,我在这里等候你们的人,搜遍东面的树林返回,你如果不走,等候你的同伴返回,除非你不向我递剑参与围攻外,不然我必定毫无感情地杀死你。

你……你要放我走?女郎一步步后退。

不错,我的目标是妙观音,与他人无关。

杨一元一字一吐,但向我递剑的人,生死自行负责,你要用性命巴结那妖妇,悉从尊便。

你将后悔。

不劳挂心。

女郎奔向了坐骑,上马发出一声激昂的啸声,在马臀抽了一鞭,便策马向东绝尘而去。

三女已活动手脚恢复了元气。

谢谢你。

穿月白的许纯芳,脸红红地向他道谢。

你们还不走?他瞥了不敢抬头,穿了半截破道袍的霸剑奇花一眼,除非你们能对付得了百绝头陀那群凶魔,不然早走为妙。

那……那天……吕飞琼脸红耳赤,期期艾艾,我……我有眼不识泰山,那……那样逼……你……你还不死心,是吗?我们……你们是来追我的。

兄台,我们错了认错,是惊鸿剑客坚持要追你出口怨气。

许纯芳胆量大些,也显得俏皮活泼,羞笑着接口,你扮猪吃老虎,也不是什么好德行呀!兄台,救命大恩,不敢或忘,可否将贵姓大名赐告?你们可以去查呀!专管闲事的行道女英雄,应该有查的本钱。

我年轻少见识,你应该宽宏大量……少废话!快走吧!他们快要搜回来了。

他挥手赶人,不要妄想惊鸿剑客两个人回来救你们,他们从西面落荒逃走的,我敢打赌,他们已经逃回州城了。

他会带了摩云神手的人回来救我们的。

霸剑奇花讪讪地说,仍然不敢抬头,羞态可掬,武林女英雌的气概消失无踪。

是吗?摩云神手那几手鬼画符武功,比惊鸿剑客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敢面对一群比惊鸿剑客更高明的人?他算老几?有你在,我不怕。

许纯芳居然像男人一样,拍拍她那诱人犯罪的美妙酥胸,兄台,让我见识你斗凶魔的绝世奇功,好不好?刚才我没看到,你是怎么样把老道妖妇制住的。

他们还有六个人,最先遭殃的一定是你们,果真是年轻少见识不知利害,快走!他指指先前红衣女郎所坐处,树下堆放着三女的剑、囊、皮护腰。

别忘了佩剑,以免回程碰上仇家。

你们的剑术很好,但太过倚赖剑,早晚会遭殃的。

你也有剑。

我的剑是唬人的。

我听说过妙观音这位妖妇。

许纯芳抬回自己的物品,从容不迫佩带,没有走的意思。

她是你们这些江湖新秀的前辈,是个妙人儿,江湖朋友耳熟能详,又妙又阴损可怕而且可爱。

你要她……我喜欢她,所以要她呀!你……她是个很够味的女人,哈哈哈……他大笑,向东一指,算算他们也该来了,这次我一定可以把她弄到手,一定。

身形乍起,进入树林冉冉而去。

他比那些妖魔更坏。

霸剑奇花跺着小脚鄙夷地说,居然要强抢一个可耻的荡妇,不像话。

申姐,人各有所好,他与惊鸿剑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许纯芳笑吟吟地说,惊鸿剑客是能说会道,很会讨好我们的大好人。

但是,我总觉某些地方不时,似乎有必要时刻提防,他倜傥潇洒的气质背面,所隐藏的另一种令我不安的面目。

胡说八道。

霸剑奇花笑嗔,刻意讨好人也没有错呀!至少不会惹人讨厌不快。

许姐,你希望喜欢你的人,像这个坏蛋一样,惦着剑追逐你?三女人在一起,说起敏感的话题百无禁忌。

二个男人在一起,更是言不及义。

好了好了。

吕飞琼制止两人争论,你们不打算走?再被什么魔香弄翻,恐怕就福无双至,没有人会救得了我们哪!不会再上当了。

霸剑奇花咬牙,今后与任何人交手,都是留意风向,不击则已,击即必得,哼!我要等夜游鹰。

为人谋岂能不忠?申姐,我既然开始就自告奋勇拔剑相助,当然有始有终,我陪你等。

吕飞琼慨然说,就算福无双至,我认了。

我们同心协力在先,不结束是不会各行其是的。

申姐,我只希望今后行事,你能自有主见,不受其他事故所左右。

许纯芳显得有点懒散,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追这个救了我们的人,惊鸿剑客一坚持,结果,几乎万劫不复。

而坚持追的惊鸿剑客主仆,……啧啧啧……也不能怪他,许姐。

霸剑奇花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初交,他有权为保全自己而采取有利行动,其实,我也是有意追赶的。

她不便说出有意追赶的原因,被杨一元在大腿上摸了一把的事怎好启齿?惊鸿剑客追赶杨一元的原因非常单纯。

一个名号响亮的人物,被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在大街上击败,这羞辱委实难以忍受,把杨一元恨入骨髓,报复的念头极为迫切。

输不起的人,就会有这种激烈反应。

我们先躲起来。

吕飞琼不想谈论惊鸿剑客的事,她对惊鸿剑客追求霸剑奇花的事,并无成见。

在江湖遨游,有不少才子向她们献殷勤,也有许多不三不四的人追逐裙下,对这种窈窕淑女,君子好述的事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感情涉入还没深,任何一方都有权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采取有利的行动。

三女略一商量,以留下的七匹坐骑作目标,这些人早晚会来取坐骑的,守住坐骑有耐心等候,决定以速战速决的凌厉攻击,对付这些威震江湖的妖魔鬼怪,她们有向高手名宿叫阵挑战的本钱。

已经知道这些凶魔的来历,凶险便减少了一半。

枯等了半个时辰,等得心中冒烟。

北面五里地,路旁有座三家村。

妙观音藏好坐骑,藏身在村口的大树后,眼巴巴向南眺望,也等得心中焦躁。

最先到达的人是无上散仙,穿了一袭村夫的肮脏直裰衫,不再赤条条,大概是抢来的衣裤。

这位夸称是散仙的妖道,输得最惨,不折不扣的输得精光,杨一元羞辱的手段也的确缺德。

许久许久,百绝头陀六个男女终于赶到了。

八人一商量,落荒而走折返州城。

--第 五 回 误捕淫妇三女潜伏在亭左的树林里,愈等愈心焦。

蹄声得得,一人一骑从路对面的树林穿林而至。

他来了。

许纯芳一蹦而起,难道他把所有的凶魔收拾了?申姐,找他讨夜游鹰的消息。

健马小驰而至,在路中勒住疆。

咦!你们还没走?杨一元颇感意外。

他们呢?许纯芳反问。

上了大当。

杨一元苦笑。

上了当?那鬼女人的啸声,是逃走的信号。

杨一元拍拍脑袋,我这笨脑袋,好像愈来愈不管用了,居然以为是求救催请同伴回来信号,像个大傻瓜一样守株待兔,真得找人把脑袋修理修理啦!一领疆、健马转向州城。

他们应该向北远走高飞,你怎么反往回走?许纯芳提醒他,看来,你的脑袋真该修理修理了。

唷!你比我聪明?他扭头笑问。

至少不比你笨。

那个女人是往北走的,可知他们必定在前面等候会合。

会合后一骑八人向北逃。

当然。

能比马快吗?走长途能用跑的?这……逃匿的人,什么地方最安全?这个……城里,聪明的姑娘。

他怪腔怪调,像我这种人,是不能在城里闹事的。

抢女人,当然不敢闹事。

许纯芳撇撇嘴。

任何事都不能闹,包括抢女人。

即使在大街上碰了头,我也只能光瞪眼。

陈州的八臂金刚,带了人追缉夜游鹰,他就不敢在州城执行公务,因为摩云神手在官府中有极大的影响力。

连公门人也不便执行公务,我这种清清白白的外地人敢造反?所以,躲在州城最安全了。

咦!你知道陈州所发生的事?八臂金刚找到我,要求我协肋。

那你……那不关我的事,我可不是行决仗义的行道者。

哈哈!再见。

等一等……你们检查他们的坐骑,看看有装备否?他们根本没有北上的打算,以为追上我三两下就可以把我摆平了。

你们等吧!哈哈哈蹄声急骤,健马绝尘而去。

没落案的人,躲在城内最安全。

即使是神僧鬼厌的宇内凶魔,也不敢在城内大庭广众之间闹事,伤人杀人掳人,都是铁定落案的重大案件,一旦在官府落案,今后就成了见不得天日的流民了。

夜游鹰在陈州落了案,但他只怕公门中人。

而百绝头陀这些人,公门人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不曾落案,妙观音当然也改变了身份,无所畏惧。

一旦在大庭广众间打打杀杀,官府闭城捉拿凶手,很可能瓮中捉鳖,所以公然闹事是江湖大忌。

两个生死对头在街碰上了,动手打打架无关宏旨,拔剑拼命可就得冒被捉拿法办的凶险了,出了人命,不论杀的理由如何充分,都可能上法场抵命。

因此,大多数江湖人都喜欢住在城外,出了事易于远走高飞,不至被堵在城里瓮中捉鳖。

然而,他们一切的恩怨是非,都不希望受到官府干预。

杨一元重回南关外,这次住进了颖阴老店,摆出姜太公在此的阵仗,明白表示继续执行降妖伏魔,逃的人就躲在州城内外,不达目的他不会上当离开。

晚膳时分,他出现在颖川酒店。

店堂中旅客云集,三间店堂几乎座无虚席。

他在窗台的一桌,叫来了酒菜。

天大地大,吃比天大,吃饱了晚间才有精力办事,他对任何事都不操之过急,反正白天不是打打杀杀的时光。

这是一张小食桌,可以坐四个人。

已喝了一壶酒,两位食客径自在两侧就座,一男一女,也叫了酒菜各吃各的。

他一眼便看出,扮成普通中等人家主妇的女食客,是那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美道姑。

男食客年约半百出头,身材魁梧相貌威严,穿一袭宽青衫,倒像一位仕绅。

两男女身上没带有刀剑,可知并没准备动武。

只有不知死活的笨蛋,才会在酒店中拔剑而斗。

你不准备放弃吗?女食客笑吟吟问,笑容又妖又媚,眉梢眼角流露出成熟女人的妩媚风情,即使性情暴躁的男人,也不便吹胡子瞪眼睛反脸相向。

他从无上散他向霸剑奇花示威时,知道道姑是极乐仙姑。

这位风流美道姑名号响亮,十余年来被坑得人财两空的江湖俊彦,为数众多,谁也无奈她何,一向独来独在,专与一些初出道小有名望的佳子弟鬼混,所以绰号作极乐仙姑,真实的姓名连她最亲密的姘头也毫无所悉。

放弃?开玩笑。

他酒意上涌,笑得邪邪地,世间最可悲可怜的事,就是办事半途而废,有始无终,我可没有这种坏德行。

济宁州张家既然与你非亲非故,你也不是白莲教张世佩的人。

对。

你到底为什么?管闲事呀!为一千两银子赏金,对不对?一点也不对。

他摇头,仅仅为了查线索讨消息,我就花了三个多月工夫,花了一二百两银子,本大利小,这种玩命的买卖能做吗?我又不是傻瓜。

那你为什么?你真不懂?所以问你呀。

我这种人,天底下为数并不太多。

我这种人,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所行不配称道德,行事无关益世事功,所以只能遨游天下浪费粮食,只好找些闲事来管,以作为活在世间多少有些用处的借口自我陶醉。

既然伸手管了,就不甘菲薄管到底,决不会半途而废,证明我不是一个伪君子假丈夫。

这是我个人理由,懂不懂你心里明白。

我们的朋友,将愈来愈多。

我知道。

你……我不介意。

你贵姓?杨,杨一元。

绰号是……没有必要。

他拒绝透露绰号。

你出道几年了?有关系吗?他笑笑,你极乐仙姑交情广阔,面首中全是江湖知名人物,赶快去查我的根底,就可以针对我的弱点对付我了。

你们不知道我的根底,这是我注定了可占的优势,我何必自示弱点?呵呵……晤!似乎你真知道我的底细。

不多,不多。

我请你放手。

不。

开出价码来,请你放手。

绝不,我不是唯利是图的人,不谈价码。

也许我的身价,不配和你谈价码,这位如何?极乐仙姑指指对面的青衫人。

他是哪座寺庙的大菩萨呀?老夫不是菩萨,是鬼王。

青衫人愈听愈冒火,终于发作了,声色俱厉,我阴山鬼王邓宣威的要求,是不容抗拒的。

小辈,老夫管了你的闲事,管你是否介意,老夫对付狂妄的小子是毫不留情的。

杨一元脸色一变,停杯放筷虎目生光。

原来是名震天下,天府八鬼王之一。

他呼出一口长气,语气阴沉,手中托天叉重有四十八斤,勇冠三军号称录鬼屠夫,是川北巨魁扫地王的第一悍寇,两膀有万斤神力。

扫地王兵败梓川,你是杀出重围的第一人,逃入中原又横行了十年,五年前突然失去踪迹。

阁下,我的消息没错吧?没错。

老夫不是失去踪迹,而是落脚在南阳南召县的百重山,目下是鹿鸣山的山主。

仍是叱呼风云的强盗?百重山在南召县南八十里,是绵垣百里的山区,鹿鸣山是该山五主山之一。

老夫老矣!不打算东山再起。

那你为何不死?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杨一元冷冷一笑,如果你想用过去的声威杀气,吓唬我这狂妄勇敢的年轻人,你是打错主意了,你真不该管我的闲事。

要求我放手,免谈。

小辈…你不要穷吼叫。

杨一元无礼地拍桌,我不是绿林强盗,你不能把我当小辈。

阁下,我已经表明态度,拒绝任何胁迫与要求,你们可以走了,不要打扰在下的酒兴。

老夫明天午正,在十里接官亭等你。

阴山鬼王也愤然拍桌而起。

你等吧!没兴趣。

杨一元一口拒绝。

你怕死?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而是你们的信用不可靠。

什么信用?十里接官亭,也就是午间三女被擒的地方。

她知道。

杨一元指指极乐仙姑,在襄城,在下蠢蛋似的应约前往。

她们却一哄而散,毫无了断的诚意。

我这人也许佯狂玩世不拘世俗,但有关生死大事不喜欢闹着玩。

没有必死了断决心的人,不配与人订约,你们只能欺骗找一次,没有下次。

有担当的江湖人士,不轻于言诺,所谓大丈夫一诺千金,言出必践。

不论订何种约会,就意味着要当堂了断双方的纠纷,三刀六眼当堂解决,除非有一方妥协屈服,不然必须你死我活彻底了断,不能拖延,更不能一走了之,约会是最后决定生死存亡的终极手段,不是闹着玩的。

是老夫与你订约。

阴山鬼王强辞夺理。

阁下,你最好识相些。

杨一元虎目彪圆,不要让在下于大庭广众间,公然侮辱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在四川称王杀人如麻与我无关,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要和在下订约会?就算你是他们的助拳人,你也该由主人出面打交道。

你……你走吧!我只要大声叫出你的身份,许州的公人就会一涌而至了,不但你成为江湖朋友讽刺的不守规矩老贼,我也会被看成受嘲笑的胆小鬼。

老夫会找你的。

阴山鬼王愤怒地离座。

我等着你呢!杨一元冷冷一笑。

极乐仙姑目不转瞬盯视着他,眼神怪怪地。

阴山鬼王盯他的眼神,却凶狠极了,似要将他生吞活剥,脚下沉重,领了极乐仙姑走了。

三女本来就住在颖阴老店,与杨一元的上房隔了一座院子。

天黑了,是黑暗族类活动的时刻了。

任何耸人听闻的事故,以要没有尸骸,没有苦主,没有目击证人,都是无法着手追查的事故,即使事后有人投诉报官,也是无头公案。

因此事故通常在夜间发生,见不得天日的人,夜间是他们的天下。

上房中一灯如豆,杨一元独自在房中品茗。

房门没上闩,是他故意下上闩的。

在天下玩命的人必须随时小心,绝不会犯房门不上闩的错误。

如果一时大意忘了,很可能因此而丢掉老命。

房门悄然而开,因为门柱曾经倒入一些点灯的灯油,转动时不会发出声响,是有意将油注入的。

一个人影闪入,随手掩上房门,脚下轻灵如猫,接近却是大大方方的。

不去找他们!来人低声问。

他是背向房门而坐的,有意让人侵的人接近。

时辰末到。

他沉静地说。

何时?等他们互相残杀光之后就无处藏身了。

他们不一定会互相残杀。

会的,公爷。

他已经知道来人是八臂金刚,摩云神手两面敷衍,不会再提供庇护所。

夜游鹰显然已正式投效百绝头陀,摩云神手当然不可能协助百绝头陀那群人。

你知道,有些人是眶毗必报的。

对,百绝头陀那些人,每一个都是睚毗必报的凶残妖魔,绝对忍受下了小地头蛇的反抗。

他们并不急于对付我,因为还弄不清我的底细,更被我折回来找他们的行动所惊,更不敢妄动。

所以,他们必须防止摩云神乎,进一步与惊鸿剑客合作,必须宰了这条地头蛇,许州的其他地头小蛇,才不敢不听他们的。

我明白了,这反而会引起小地头蛇的恐惧与愤慨。

八臂金刚是真正的老江湖,是江湖朋友口中的衙,兔死狐悲……不,是唇亡齿寒,结果,他们就没有可靠的藏身处了,我就可以得其所哉,获渔人之利。

那夜游鹰……他是非常机警聪明的,会很技巧地保全自己,所以你很难把他弄到手。

去找霸剑奇花吧!真的,她们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她们今后上当的机会减半。

你们有志一同,目标一样,下要怕碰年轻貌美姑娘的软钉子,其实她们并不如外貌般骄傲自负。

好,承教了,我去找她们。

请从窗口走,外面有人来了。

八臂金刚略一迟疑。

最后他不但不跳窗而走,反而向上跃升,手一搭横梁便消失了。

这种虽则可称本地最大客店的房屋构造,其实并不怎么高级,上房设备仍然简陋,仅多了设有便桶的内间而已。

房间的上面没加建承尘,梁柱可见隐身方便。

杨一元没加阻止,恰然自得斟满怀中茶。

有人悄然入室,室内热浪末退,门的开阖,一定会引起热流的变化,有经验的人,是可以感觉出来的,有警觉心的人,更是闭上眼也知道这种微小的变化。

不需用感觉,鼻中嗅入的幽香已表明入室人的身份。

房中异味熏人,汗臭牛马粪臭五味杂存,这种属于爱美姑娘们身上所散发的脂粉香,掩盖了其他异味。

摆放茶具的小圆桌上,多摆了一些物品。

茶具简单,与江南人品茗的茶具完全不同,一个大茶壶,两个大茶杯,是瓷制品而非紫砂泥,粗犷豪迈适于牛饮,这里不需风雅的品茗。

一把木筷,一堆品质甚佳的官铸万历铜制钱,一文重一钱二分五厘,是磨制金钱镖的佳品。

但仅有高手才配使用这种金钱镖,太小太轻了。

还有一把黄豆,一堆不明长短的红丝线。

两只茶杯中,茶已斟满了。

他的坐位也换了边,面向房门。

髻结已经解除,长发披肩,前面垂下的长发,在面孔前形成一道发廉俺住脸部,他成了难分男女,披头散发的鬼物。

没有鞘的剑,横置在桌前,在如豆的灯光下,依然可看到光芒闪烁。

整个的上房,充满了妖异诡奇的气氛,如有胆小朋友冒失地闯入,保证会吓得魂不附体。

他曾经向许高嵩说,妙观音逃走的轻功,已臻近于遁术境界。

遁术,正式的名称是五行遁术、是玄门弟子修炼至化境时,作为防身保命的绝技至宝。

由此可知,他对玄门弟子修炼的道术并不陌生。

内行人一看他的形态,和桌上所摆放的一切物品,必定心知肚明的,最好离开他远一点。

假使再加上一炉香,一碗法水,就有点像天师道术上行法驱神投鬼,或者祭神兴妖!他的那把剑,可不是桃木剑,也不是作法的六星饰剑,而是可列于高品质的杀人利器。

房中多了两个人,两个盛妆的千娇百媚女郎,一穿桃色衣裙,一穿朱红衣裙。

房门口,则是穿了玉色道袍,巧施脂粉脸蛋娇艳,极为诱人心荡的乐极仙姑。

一点不错,穿桃红衣裙的女人,正是在襄城首山,遁走了的妙观音梅含芳。

穿朱红的艳姬,是白天在十里接官亭,他擒住纵放了的红衣女郎,居然不理会他的警告,纠众侵入他的住处行凶。

幽香更浓了,另有其他异味在室中流动。

菜油灯只点了两根灯芯,光度本来就幽暗。

蓦地灰雾涌腾,三个女人身影逐渐淹没在雾中。

暗红色的灯火变成绿色,火焰在拉长、闪摇。

杨一元的端坐身影,终于被灰雾所淹没。

室内幽暗,有如鬼域。

阴风四起雾影开始流动腾涌,异声满室,四面八方鬼声瞅瞅。

绿色的灯火拉长至四寸,已没有光芒发出,火焰尖端,突然凝结了一团灯蕊,一声爆炸,绿色的灯蕊爆裂,绿的火星飞溅。

三道青虹,以他为中心破空飞射。

他大手一伸,三道奇虹淡然失踪,五指一收,摊开手掌抛出一堆铁屑。

他长发飞扬,一双虎目幻射出可怖的幽光,似乎已失去人的形象,而是一个来自世外的妖魅。

阴风更厉,鬼声更急,蓦地风吼刺耳,轻雷殷殷,满室金蛇闪烁,夹杂有散发着妖光的无数飞舞绿星,像秋间沼泽区内的萤火。

黄豆像是乘风而起,破风的锐啸入耳惊心,绿光闪烁的萤火,纷纷像暴雨般下坠,一着地便消失无踪,满室黄豆下落、滚动。

飞舞的金蛇,也纷纷委地。

阴风益厉,异声更盛。

各种奇形怪状的魅影,在灰雾与激射的电光中忽隐忽视,刹那间传出鬼哭神号的声浪,像是天地混饨,到了阴曹炼狱。

木筷子一根连一根飞腾而起,制钱却同时飞升。

一声厉叫,八臂金刚像大石头,从梁间向下飞坠,着地之前已经人事不省。

满室雷电交鸣,风声益厉。

两杯茶向雾影拨出,最后飞起的丝线突然闪烁出五彩光华。

他拾剑而起,怪啸绵绵而出。

拉长的绿色灯焰急剧摇摇,徐徐缩短,徐徐回复正常的暗红色,室中重视光芒。

灰雾徐徐消散,异味仍在室中流动。

他停止啸声,放下剑坐下,将头发挽成发结,回复人形,虎目中幽光隐去,仅脸色有点苍白,脸上也汗光闪闪。

地面,躺着三个赤身露体,曲线极为诱人的裸女,像三头白羊,衣裙成了碎帛,全部昏迷不醒。

然而,三个女人的脖子上,皆缠绕着丝线。

除非有数百根丝线,不然绝不可能将人勒昏。

他自百宝囊中,取出一只小玉瓶,将一些药末擦在八臂金刚的人中上,归座斟上茶,一口干了一大杯,在菜油灯上多拨了三根灯芯,室中大放光明。

人管金刚身子抖动了几下,突然惊怖地蹦起,不分东南西北,踉跄像个醉鬼,撒腿便跑。

砰一声大震,他一头撞在墙壁上,反弹而倒,发出惊怖的叫喊。

定下神,爬起来。

杨一元大声说,你这金刚是干什么的?居然被一些妖魅小鬼吓昏了?我还想仗你这金刚之力,帮我降妖伏魔呢!站起来!八臂金刚神智一清,叫起痛来。

刚从梁上跌下,再撞上墙壁,居然手脚完好,头也没撞破,真够幸运的,当然疼痛在所难免。

你……你看到了吗!八臂金刚面无人色,用目光惊恐地搜视全室。

看到什么?杨一元笑问。

妖怪…真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看见什么妖怪?难怪吓昏了。

裸女……八臂金刚看清了地上的三个裸女,满天仙女,满天神灵怪兽……你在地上找找看。

满地纸人纸兽,以及木偶龙凤雕像,都有五寸大小,身上画有符录。

不论纸人纸兽或木偶,中间皆有被木筷穿过的洞孔,有些头部已被制钱切断,有些身上仍嵌着木筷或制钱。

纸人有神祗,有美女,各式各样。

你……你是白……白莲教……徒?八臂金刚大骇,如见鬼魅。

白莲教徒,官府的对付手段,是捉住了斩立决,而且不必在法场正法。

他是执法人,难怪大感惊惧。

我在山东,曾经会过几位白莲教大法师,对该教的底细所知有限。

这三个妖女,也不是白莲教的人,只会一些障眼法,用迷香毒物而已,妖术的道行浅得很,我却大张旗鼓惩治她们,惭愧。

首先拖起赤条条的极乐仙姑,对令男人欲火焚心的肉感胴体毫不介意,四记耳光把极乐仙姑打醒,丢坐在一旁再抓红衣女郎。

你……你你……极乐仙姑终于神智一清,跳起来便看清一老一少两个大男人,惊得用手掩住上下三点,惊恐地向墙壁退。

给我滚出去!杨一元用手向房外一指,下次,你就不会如此幸运了。

我一定要杀死你……极乐仙姑尖叫,发疯似的拉开房门向外抢。

哎呀!房外传入女性的惊叫声。

房外另有女人窥伺,看到赤裸裸的女人奔出,吃惊是意料中事。

你也走,我再次饶你。

杨一元一巴掌打醒了红衣女郎,向敞开的房门外一推,事不过三,我不会饶你第三次,你滚吧!红在女郎也用手掩住三点,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我……我不领你的情。

红衣女郎尖叫,我誓报此仇。

我要带走我的女友……她?妙观音?杨一元指指正在慢慢苏醒,也是赤条条的桃红衣裙女郎,她是我的,千里迢迢追查,为的就见她。

你想得真妙,快滚!你……你不想滚?好,先把你弄到床上去乐乐……红衣女郎尖叫一声,狂奔出室。

桃红衣裙女郎站不起来,某一处经穴破制住了,惊惶地用手掩住三点,一寸寸向壁角挪动。

妙观音,你认命吧!杨一元在床上,取了一件青衫往妙观音身上一丢,上次在首山你跑得很快,轻功可媲美遁术,想不到你对妖术也有颇深的造诣,难怪张世佩张大金刚,得不到你就想除去你。

我……我跟你走。

妙观音咬着银牙说。

好,这才乖,我不会苛待你,到济宁州干里迢迢,我保证你可以活得像贵妇。

我是甘心情愿跟你走,能不能解我的禁制?不能。

求你。

求也没为用。

杨一元冷笑,你这种女人,比一条毒蛇更可怕,我必须拔掉毒牙,才敢把你带在身边,以免吃亏上当。

你这天杀的猪狗……一杯茶泼在妙观音的脸上,把尖声咒骂泼断了。

你如果敢发泼,我一天揍你十次,甚至二三十次,揍到你一切乖顺为止。

杨一元冷笑,我整治人的手法,是相当绝的。

比方说对付你,除了出门或就道之外,不许穿任何蔽体衣物,赤条条就不会耍花招。

你……妙观音一触他凶狠的目光,打一寒噤乖乖闭嘴。

老弟,你要找妙观音!八臂金刚讶然问。

是呀!妙观音梅含芳?对。

淫妇兼女贼的妙观音?八臂金刚追根究底。

不错,就是她。

她不是妙观音。

八臂金刚肯定地摇头。

一言惊人,杨一元一怔。

她是的,她已经承认是……杨一元语气不稳定。

她不是,她是颇有名气的女飞贼,叫绛羽飞天艾红姑,虽也喜欢与俊美的男人鬼混。

但不算淫荡,轻功非常了不起,作案时很少下毒手杀人。

八臂金刚肯定地说,有次我到开封公干,在汴梁老店与她处邻居,她与著名的独行大盗一枝梅住在一起,所以认识她。

老弟,你搞错了。

杨一元怔住了,剑眉一挑。

泼妇,你为何冒充妙观音?他沉声问。

绛羽飞天格格笑,披上了青衫。

说!别惹火了我。

杨一元狠狠地走近。

我从来就没声称我是妙观音,你凶什么?绛羽飞天却一挺露出大外的饱满玉乳,嗓门够大。

她披着的青衫前面是敞开的,仍可露出满体春光,她一点也不在乎,毫无羞耻的感觉,面对两个大男人,她的勇气可嘉。

在首山……在首山我说过我是妙观音吗?杨一元傻了眼,一脸沮丧。

妙观音在何处?他不死心。

你得去找她的师父。

绛羽飞天得意地说。

你非说不可。

我不知道。

休怪我心狠手辣逼供。

你动手呀!我不怕你。

你……你能把我怎样?哼!你失败了,承认吧!绛羽飞天把酥胸再暴露多一些,嘲弄她说,你是英雄,英雄谁不好色?除了把我弄上你的床之外,你能把我怎样?你不是一个好女人的假英雄,我一点也个在乎你们。

老弟,认栽吧!八臂金刚苦笑,这鬼女人虽比不上妙观音淫荡,但也是曾经沧海的女人,不把羞耻当一回事,上了就床她百依百顺,你能把她怎样?杨一元火大了,抢近一把夺回青衫,一脚把赤条条的裸女踢得滚至房门口,踢开了被制的右环跳穴。

你给我滚!他火冒三千丈,嗓门像打雷,你生得贱,我不要你,我要妙观音,下次我必定杀你,除非你远飞出千里外。

滚!滚!绛羽飞天爬出门外,一蹦而起。

我发誓,我一定要杀死你。

绛羽飞天赤条条地站得笔直,尖声叫骂,本姑娘一辈子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你必须为今晚的事付出惨烈代价。

螓首一转,突然娇叱,看什么?没见过女人?廊角有个人影偷看,看不清面目。

啐!其中一个啐了一声。

杨一元抓起一张条凳,愤怒地脱手飞掷。

绛羽飞天身形乍隐,如飞而遁。

你如果要女人,要绛羽飞天比要妙观音受用些。

八臂金刚调侃他,至少这女飞贼不怎么随便,比妙观音干净些。

去你的!这是你这公门人该讲的话吗了杨一元邪笑:你认识妙观音吗?不认识,我老啦!女人只喜欢你这种年轻英俊的男人,不屑和我这种入土大半的人缠夹不清。

我到大忠坊刘家走一趟,也许能捞到那头鹰。

我不能对你有任何承诺。

杨一元郑重地说,但如果可能,我会把他交给你,死活无法保证,我也从不向人保证某些事。

我谢过。

不是我有意助你。

杨一元说,那混蛋在我动身北上诱敌时,在店门口给了我一支冷箭,所以我有权找他,与有意助你无关。

我知道,你老弟固执得很,比那些动不动就拍胸膛保证的人可爱多多,再见。

要小心,公爷。

八臂金刚匆匆走了。

杨一元开始找扫帚清理地下的杂物。

有人推开房门,两位姑娘站在房外,脸红耳赤不敢进房,脚下迟疑难决。

哦!是你们。

他放了扫帚,笑容可掬,胆气不够,哪能做江湖女英雌?放心啦!我不会对你们这些洁身自好的姑娘们在客店中无礼。

地下脏,小心脚下,过来坐,壶里还有条。

你……你这里是……是怎么一回事?先入室的吕飞琼羞怯怯低着头问,风雷声隐隐,异叫怪吼像是蛮荒绝域。

这些东西。

许纯芳指指满地杂物,踢开了一只断头木人,我……我听说过这种木偶……三个女人都会邪术。

他一言带过,霸剑奇花呢?到大忠坊刘家去了?摩云神手刘天裕的家在大忠坊,那是一座在本城人有名气的大宅。

申姐去看看而已。

许纯若能说会道,神色逐渐恢复自然,但脸上红云仍在,我们打听过了,你叫杨……柜上流水簿留了名,不用打听。

杨兄,你也未免太过分了吧!你……你把那些女……女人她们是妖妇,不算过分。

他剑眉深锁,霸剑奇花去刘家看惊鸿剑客,她有大麻烦。

杨兄,你是说……夜游鹰一定在刘家。

那不是正好吗?正好?他苦笑,百绝头陀那些人也去了,还有一个最可怕的人也一定在。

谁?阴山鬼王邓宣威,天府八鬼王之一,也称录鬼屠夫,川北匪寇扫地王麾下第一悍寇。

霸剑奇花也许内功与剑术都不错,但……他呼出一口长气,摇摇头。

哎呀!两位姑娘同声惊呼。

你们与霸剑奇花,想必交情深厚。

我们一年前结识,情同姐妹并肩闯荡遨游天下。

许纯芳毫无机心说。

赶快去策应,也许还来得及。

杨一元好意叮咛,尽快脱身,切一不可逞强冲动,你们应付不了妖术,武功也对付不了阴山鬼王。

我们这就走……给你们防身。

他探囊取出两只小玉瓶,散可辟迷香,丸可防毒物。

散抹在鼻端,丸先服下一粒。

他将瓶递给许纯芳,快去,但愿还来得及。

杨兄,请帮助我们。

吕飞琼向他央求,在南阳是我年轻历浅得罪你,与申姐无关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说,助我们去救申姐。

是的,杨兄,我们好害怕。

许纯芳会作怪,大胆地羞怯牵他的衣袖央求,那些人会妖术,会驱使金甲神。

会役使……别找我。

他拒绝:我只管自己干预的闲事。

你们的难题,必须自己解决,你们必须为了建立自己的江湖声望努力。

别人是靠不住的。

杨兄……快走!必须分秒必争。

两女心中一急,向房外飞奔。

他吹熄了灯火,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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