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我可以起一间金屋,藏你这个阿娇;我可以建一座更高的铜雀台,锁你这江东二乔。
我告诉你,我任何时候,都可以送给你十万八万金银,你何必怂恿我为了阎知县的几个脏钱拚命?给我解乐,随我返回五福客栈,我立即给你京都四大钱庄十万银子十足庄票,成了吧?你……你是当真的?她吃惊地、傻傻地问。
我逍遥公子很坏,但从不骗人。
你……你那儿来的那……那么多银子?那你就别管啦!无钱无势,还谈得上逍遥吗?我这逍遥公子的名号可不是骗来的。
我……给我解药啦!天杀的,李大妖神的如意浮香果然厉害,他真该去开教坊,就用不着用这稠下流的浮香来遭蹋女人了,教坊的女人一定会让他如意的。
我不能。
她神情一变:李大妖神马上就要来了,他……你犯不着听他的,是吗?可是,他……我怕他。
他要这个女人……她指指赤裸裸的朱黛:如果我一走,日后……日后……日后交给我处理,信任我,好吗?这……我不能冒险,毕竟……毕竟……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哼。
老丑村妇站在厅外的小院子里,小院子杂草丛生,藓苔侵阶,这间消夏楼算是完了。
里面的人声她听得真切,她一直沉静地听下文。
可是,李大妖神快来了的话惊醒了她,时不我留,不能再听下去了。
她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冷哼,举手一挥。
躲在远处偷窥的驮夫吴基周禄,如逢大赦般悄悄溜之大吉。
冲出来的美妇一怔,但并不害怕。
你……你居然找来了?美妇大感意外:放手吧,大姐。
你以为你能扔脱我?老丑村妇向前逼近。
不要逼我。
美妇不再退缩:真要拚命,我天香玉女田香玉不见得怕你,留一份情义,我会偿还你的。
哼!真要逼我,我会当看他面前,揭开你的真面目,大家没希望。
该死的贱货,是你在逼我,居然反噬一口说我逼你,你已经无可理喻。
你与他所说的话,我都听了个字字入耳,原来……你这听壁角的阴毒婆娘,你已经逼得我无路可走了。
天香玉女脸色大变,杀机愁涌,她与逍遥公子打交道的经过,如果让主宰她的搜魂妖神知道,那将会是一场灾祸,麻烦大了。
女人出手,用拳的并不多见,大多数是用掌,用爪,屈指,甚至可能用口咬。
天香仙子与众不同,声落手出,狂野地冲进,兜胸就是一记重重黑虎偷心,粉拳在攻出行将及体时,猛地发劲坚硬如铁,拳风乍起,居然劲透于体外,拳风在尺内已可伤人。
女人有如此浑厚的拳劲,确是罕见。
老丑村妇没想到她敢动手,而且出手便是狠着,一惊之下,本能地闪身出掌封架。
噗噗噗三声沉闷的响声急剧地传出,劲风四荡,人影飘摇,三记连环破山拳,碰上三记碎玉掌,功力相当,棋逢敌手。
天香玉女逼进了五步,她的强攻收到预期的效果,把骤不及防匆匆封接的老丑村妇,逼退至院墙下。
没有乘胜行致命一击的机会了,一声娇叱,老村妇的怪手,突然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她的咽喉下,砭骨裂肌的可怕怪劲道,先一剎那及体,脆弱的咽喉内凹。
这瞬间,她全力攻出一记小鬼拍门自救,掌从爪侧吐出,也攻取对方的胸口。
双方总算没有两败俱伤的打算,百忙中同时转动移位,噗一声小臂接触,劲道发挥至极限。
两人同被震得斜冲八尺,同声怒叱重新扑上抢攻。
两人有同一心念:尽早施展绝学把对方除去。
老村妇暗青色的身影,突然衫裙箕张,手脚像蝙蝠般伸展,形状奇特令人望之心惊,迎面飞扑益形恐怖,不像是一个人,而是硕大的蝙蝠,浑身从发出妖异的气氛,那一双阴森的怪眼,放射出冷森森摄人心魄的光芒,配上那丑怪的脸容,胆小的人真会被吓昏。
天香玉女一身白,相反地,全身似乎缩小了许多,手脚怪异地拳缩,连头部也像乌龟般缩入胸腔内了。
快速的接触,凶猛的碰撞。
蓬然一声爆震,青白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影,突然斜翻而起,飞拋出两丈外,这才恢复原状,踉跄着地屈身挫膝下伏,勉强稳下马步,脸色全变了。
罡风徐敛,青与白色的碎布帛,像蝴蝶般翩然飘堕,足有百十片之多。
两人的衣裙,成了千疮百孔的花子百宝衣,有些地方露出肌肤,肉帛相见。
两败俱伤,幸而双方的伤轻微,攻击时虽已全力施展,但护体的内功势均力敌,将对方所加的伤害减至最大限,而真正致命的聚力所及处,皆不在要害部位。
双方皆无力立即再行发动攻击,似乎都感到意外,都觉得估错了对方的修为火候,觉得这一击无功深感失望,本来双方都认为必胜的,对方不死也将重伤。
两侍女震惊片刻,被两人这种凶猛狠搏吓了一跳。
快乘机收拾她!天香玉女用变了嗓音叫。
她自己无法很快地恢复元气,断定对方也无法提早凝聚真力,自己有两位侍女,正好乘机接手,情势有利,正好加以利用,个人英雄主义不值半文钱,此时此地不需讲武林的规矩。
两侍女立即冲上,打落水狗人愈多愈好。
老丑村妇哼了一声,转身急走。
小心暗器……天香玉女急叫。
两侍女本来就深怀戒心,扭身倒地急滚一匝。
暗器破风声有异,间不容发地贴两侍女的肋下掠过。
不是暗器,是两锭碎银。
老村妇在五丈外止步,转身凶狠地死瞪着天香玉女,眼神凶狠怨毒。
我今天没带兵刃暗器,算你们走运,下次,哼!老村妇语气更凶狠:我必定杀你。
人影急射而至,共来了七个男女,其中有吴基周禄。
你们疯了吗?来人怒叱:简直不象话,都给我滚回屋子里去。
天香玉女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乖乖地回身进入小花厅。
哎呀!人呢?他……厅内突然传出她焦灼的惊呼。
众人一涌而入,老村妇也跟进来了。
厅内空空如也,逍遥公子不见了,被剥光的朱黛也不在,剥下的衣裤也失了踪。
人呢?传出暴雷似的叫吼。
一口气奔出三里外,绕至一座村落西面的树林,逍遥公子已经感到气机不稳定,浑身大汗。
你……你感到怎样了?朱黛闭着眼睛问,脸红似火:我……我听到你的喘息声,是……是不是余毒未清?我……鬼的余毒未清。
他脚下一慢:天杀的!他们不会追来了。
那你……你以为抱着你这么重的一个人,奔逃三匹里是好玩的?要不我让你抱抱看?跑百十步你就会气喘如牛,腰都直不起来,不累个半死才有鬼。
朱黛悄悄伸手拧了他一把,没做声。
好了,该下来歇息片刻了,你真会享福呢。
他将朱黛放在树下倚着树干,自己也在一旁坐下:药力行开了吧?希望我的药管用。
你……你怎能神不知鬼不觉,服下了解药?你的手怎么能动?朱黛的眼睛仍然不敢睁开:唔!我的手可以完全自由控制了。
你当然可以自由控制,刚才你就不害臊拧了我一把。
他风趣地说:如果药不对症,我还能逃跑?他故意忽略朱黛的问题,用风趣的话来转移朱黛的注意。
其实,在留意埋藏的针包跳起的瞬间,他已发觉浮尘下牵动他处机关的异象,附近的如意浮香释放出来,岂能瞒得了他?嗅到丝毫异香,气机一动,他就知道这种毒香的性质了,立即悄然服下了性质相近的解药。
事实是:他根本就没中毒。
在山西道上,威麟堡的范梅影姑娘,既不警告亦无异兆,出其不意施放迷药中的绝品空灵香,也奈何不了他,反而被他捣散了劫宝群雄会。
他是迷香毒药的行家,而且江湖经验特别丰富。
任何迷药毒药,决不可能入鼻部昏沾口即死,如果昏或死,那表示已经嗅入或吞下一些时候了。
一个此道行家,只要心中警觉,小心留意,不难立即发现征兆。
如果没有分辨的知识,没有性质相同的解药,最好见机溜之大吉,不必像他一样冒险戏弄对方。
他有把握克制如意浮香,乘机想摸清对方的底,可把朱黛坑惨了。
他怎能将内情说出?真要说出,朱黛不恨死他才怪。
朱黛不知内情,对他的感激刻骨铭心。
乔兄,追找而来的是什么人?毫无疑问是女的。
朱黛果然忘了自己所问的问题:好象……好象她们之间,对你正进行某一件阴谋呢。
我能猜测出这个女人是谁。
他眼中有冷电一闪。
是谁?与你无关。
他拒绝回答。
这……你可要小心哦!我会的,哼!喂!该走了,起来,我知道你已经可以恢复活动了,该往何处走?我是说:霸王庄。
朱黛挺身而起,背转身回避他的目光。
乔兄……朱黛结结巴巴地说,细声细气又娇又柔:我知道你是个风流而……而不……不下流的好人。
好说好说,天下间好人快死光了。
他的神情有点伤感:天下汹汹,民不聊生,好人是活不长久的,所以我发誓不做好人。
我不管谁是坏人谁是好人,我只认定你在我心目中是好人,这就够了。
你向天香玉女说,你可以给她十万八万两银子。
不错,问题是:她是否必需。
逍遥公子郑重地说:我不否认我在试探她。
如果她要用这些钱,重建在竹林幻境的迷离洞天,重建那坑人子弟的淫窟,我不会给她的。
我也要向你要金银。
是必需吗?是的,要不要问理由?不必,我只要知道是必需就够了。
为了小孤?不是,与小孤无关,唯一的理由,是你我曾经共过患难,我把你看成朋友。
我好高兴,乔兄。
你要多少?八万?十万?你肯给?决不少一两半两。
我相信,但我不要那么多。
多少?给我一两银子。
朱黛背着他,向他伸出颤抖着的小手。
他一怔,目不转瞬地注视着朱黛美好的背影片刻,断定朱黛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荷包仍在腰间,荷包内经常盛放着应急的小额庄票和金银。
略一迟疑,他将一锭碎银递入颤抖的小手中。
我来了,我也获得了。
朱黛喃喃低语:现在,没有我的事了,我要成功地回家了。
乔兄,不要去霸王庄。
为什么?我并没答应师兄师姐任何承诺,我这次跟他们前来,只抱有开开眼界的念头,平时的行动不受任何人管束或指挥。
所以你扮男装,不与他们同行。
对,所以,我没亏欠任何人。
这一两银子,表示我此行有了收获,不虚此行。
师姐所掳获的小姑娘,不是你的侍女小孤。
姓张,一个邪道小姑娘。
哎呀……那是陷阱。
师姐要胁迫你助她一臂之力,夺取赃官的珍宝,要利用你对付二君一王,分散那些歹徒的注意力。
二君一王单打独斗,只能算是一流人物;三人联手,便成了三个特等的超人高手汇聚为一。
有你分散他们的注意和实力,大事定矣!所以师兄师姐要计算你。
原来如此。
朱姑娘,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你如何向令师兄师姐交代?我不需向他们交代,我走了,表示我不胜任诱饵,他们就知道计划失败了。
谢谢你啦!我也谢谢你。
乔兄,我们还是朋友吗?永远是互相关切的好朋友。
我好高兴。
有空,去看我,我……我永远……永远怀念你。
不要看我,乔兄……朱黛……朱黛走了,一跃三丈。
他清晰的看到,飞跃而去的身影后,洒落一星星泪珠。
霸王庄有坚固古朴的建筑,庄墙高有两丈,比一般的房屋更高,上面建了箭楼,庄门前有飞桥,利用柳条沟的水灌注庄壕。
这是说,霸王庄像一座兵垒,或者一座城池。
逍遥公子站在放下的飞桥前,与拦在桥头的守门大汉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开口,气氛紧张,僵持不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非来不可,他应该赶快回城,赶快设法打听小孤的消息。
炼魂孟婆所挟持的姑娘姓张,与他无关。
既然不是小孤,他没有来的理由。
但他来了。
姓张,邪道的小姑娘。
他想起黑衫客的妹妹张蕙芳,那位行径怪异的姑娘。
没错,一定是张蕙芳。
天香玉女要求他合作对付阎知县,交换条件是玉女自己,和他的性命。
天香玉女以为制住了他,以为可以主宰他的生死。
张惠芳所提的要求正相反,要求他不要向阎知县下手,交换的条件是张姑娘自己,和一千五百两银子。
这两个女人都愚蠢得把自己也当成交换条件,但要求完全相反。
他两者都拒绝了,张姑娘走时的痛苦表情,令他恻然心动,几乎因此而软化改变主意。
他不该来而来了。
也许,他想为张姑娘做些事;也许,作为他对这位小姑娘的补偿,他总觉得对张姑娘亏欠了些什么。
庄门楼上有两个发施信号的大汉,一直就严密监视桥头的动静。
久久,司信号的大汉失去了耐性。
辛虎,盘问他。
大汉在楼上的堞口大叫。
把门人辛虎真像一头冯河的虎,跃然欲动随时都可能大发虎威扑上,身材高大健壮,领下泛黄的乱虬须根根见肉,凭长像就可以镇住想闯庄的不速之客。
私人庄院,严禁擅入。
辛虎怪眼彪圆,嗓门像打雷:你,干什么的?找人。
他的嗓门也大,表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登门必无好事。
找谁?这里是大辛庄吧?对。
也叫霸王庄?也对。
找霸王辛大风的朋友,炼魂孟婆或者行尸钱遂,在下找对地方了。
找庄主的朋友?你是谁?名帖呈上来。
逍遥公子乔冠华,没具名帖。
这……不行……闭嘴!他大声叱喝:江湖朋友没有呈名帖的习惯,客人来了亮名号就够礼数了。
门楼上的大汉一怔,向同伴附耳交代了几句话。
喂!你真是逍遥公子?门楼上的大汉大声问。
如假包换。
他拍拍胸膛:名真号实,真定城认识我逍遥公子的人多得很。
这……朱姑娘朱黛呢?她回家了。
什么?回家?对,回家,她不管这里的事了。
你等一等,在下派人进去禀报。
谢谢。
片刻,敞开的庄门踱出五个威风八面的男女。
在下前庄管事辛杰。
为首的魁梧大汉狞笑着抱拳行礼:奉命迎客。
不敢当管事礼遇,来得鲁莽请辛兄海涵。
好说好说。
乔公子胆子够大吗?大概够大。
敢来霸王庄的人,胆子不大行吗?很好很好,请乔公子进庄。
辛管事请。
他客气地伸手请对方领路。
在下领路。
五个人像是押人犯,神气地拥簇着他向庄内走。
前庄广阔,有校场,有箭道,有马术场,车棚……真够霸王气概。
庄中走动的人,皆停下来好奇地向来客注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似乎对他赤手空拳独闯霸王庄的胆气,又惊讶又愤怒同时颇为钦佩激赏。
主人居然破例,大开中门迎客,而且亲率重要执事人员,与及有关的宾客,在阶上恭迎,这是一个后生晚辈的殊荣。
霸王辛大风的确像霸王,也有霸王气概,铁塔似的雄伟身材,泛金的虬须戟立,铜铃眼精光如炬,一双巨手真有千斤力道。
客套毕,主人为客人引见,大厅堂足有廿人以上,但庄中的执事人员行礼厮见后即行退去,只剩下有关的几个人陪客。
宾客留下来的有四位,一男三女。
行尸钱遂仍是那晚现身时的怪打扮:乱发披肩,青袍外系草绳,不伦不类,苍灰色的脸膛,真像死人面孔,山羊眼白多黑少不带表情,茫然直视时像翻白眼的死尸,行尸的绰号不是白叫的。
似乎,身上还散放出腐尸的臭味,真令人受不了。
炼魂孟婆倒是清清爽爽、神态雍容的老太婆,依稀可以看到昔日年轻时的风华,难怪年轻时号称凌波仙子,是鄱阳湖附近尽人皆知的大美人。
炼魂孟婆的大弟子许菡,正是在三官庙大显雌威的绝色女郎。
行尸的随从钱森,是个脸色苍白,三角眼不时闪烁着冷森森的光芒,带有几分鬼气的中年人,侍立在行尸身旁不言不动,像个死人。
乔公子,你把咱们真定府搞得乌烟瘴气,够狂的了。
霸王辛打开话匣子,声音大得似乎屋瓦地在震动:是不是也想在我霸王庄也捣捣乱?晚辈怎敢?他笑笑:不是晚辈狂妄地在贵府捣乱,而是途经贵地,一落店就有不少人陆续打上门来。
店东主五路财神是前辈的乡亲,他可以证明晚辈的一切举动皆是正当的防卫。
当然我的消息也相当灵通,城里的事瞒不了我。
你不惹我,我不管你的事。
现在,你找钱老哥找上门来……前辈一定知道,是钱前辈孟前辈邀晚辈来的。
他抢着说:情势不由人,假使惊扰贵庄草木,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前辈请见谅。
小辈,敝师妹真走了?行尸刺耳的怪嗓音,令人入耳便感到汗毛直竖。
是的,她走了。
这是说,你已经知道一切了?是的。
那你为何还要来?不得不来。
为何?晚辈与张姑娘小有交情,特来请前辈高抬贵手。
可恶!你分明是有意前来示威的。
老夫曾经警告过你,别让老夫有再找你的理由,没想到你竟然找到我头上来了,你以为你不怕二君一王,就敢在老夫太岁头上动土?哼!你不该来。
我已经来了。
他不再示弱:事实上,前辈师兄妹的密谋,就不够光明,更不合道义,缺乏前辈的风范,也缺乏成名人物的豪气和担当。
你……钱前辈,你不要火爆地乱吼乱叫。
他沉声说:你警告我,并不表示我必须怕你,事实上你知道我一点也不介意你的警告,甚且对我有五七分顾忌……什么?你这厮……行尸激怒地拍案而起。
嗓门大没有用,大嗓门的人通常是理亏的一方。
他不在乎行尸的暴怒:如果你真认为吃定了我,根本用不着伙同师妹密谋计算我,只须半夜三更冲进我的客房,把我打成死尸岂不省事?老夫希望能与你合作……我从不与任何人合作,不受任何人摆布,这就是我逍遥公子绰号的由来,你少费心。
你好大的胆子。
人的胆子大小都差不多,胆子的功能只管消化。
只要我认为必须做的事,我就会尽力去做,一切凶险恶运吓不倒我。
你想怎样?行尸口气一软。
把张姑娘给我带走,我谢谢你,但我并不欠你什么,因为张姑娘是我的朋友,你不该掳劫我的朋友。
如果我不给呢?我要求主人辛前辈作证,与你公平决斗定是非。
你死,我带人走;我死,你怎么处理张姑娘悉从尊便。
你凭什么?凭一身所学;凭一股义气;凭闯荡江湖所获的经练与胆识;凭我逍遥公子大丈夫有为有所不为的处世宗旨,即使刀山剑海我也敢闯。
他推案而起:钱前辈,你我都是邪魔外道,对讲理毫无兴趣,唯一的理是强者有理,所以咱们不必浪费口舌。
现在,晚辈恭请主人辛前辈公证,以决斗判定曲直。
小子,你好狂。
霸王辛摇头苦笑。
狂者进取。
辛前辈,年轻人狂不是什么坏德性。
你没将天下三尸放在眼下。
不然,如无绝对必要,晚辈一定极力避免接近成名的高手名宿论是非,那会活得长久些。
我要试试你的所学,才能决定是否该充任证人,以免对你不公平,因为你是晚辈。
前辈如何试?试你的内功火候。
钱老哥的僵尸功火候精纯,苦练数十年已臻化境。
你如果内功差劲,就让你用刀剑砍他,也伤不了他半根汗毛,我何必充任让你送死的证人?霸王辛诚恳地说:我可不愿让江湖朋友骂我混蛋。
如果你不配决斗,由于你的无礼,你必须郑重道歉,便可平安地离开我大辛庄。
在你离庄十里之前,你是安全的,钱老哥不会在敝庄十里之内追杀你。
前辈认为他的僵尸功已修至化境了。
不错,没有宝刀宝剑以内力御使,休想伤他一毫一发,千斤巨锤连续撞击,马步不动分毫。
事关前辈的声誉,前辈须任公证,不能试的,何不让钱前辈一试?你有什么好主意?晚辈的掌,按在他所指定的任何部位,由前辈作证叫五十数,数尽而晚辈撼动不了他的僵尸功,算晚辈修为欠精,当堂叩拜求恕,如何?霸王辛注视着行尸,用目光征询行尸的意见。
行尸心中恨极,那有这种愚蠢试法的?分明自恃了得,没把僵尸功放在眼下。
我接受,辛老哥。
行尸恨恨地说。
好,请诸位移玉练功房。
练功房是霸王辛主人的私室,今天算是破天荒让外人进入。
房占地相当广,设有各种内外功锻炼的器械。
在主人的安排下,逍遥公子与行尸,在房中央的两个蒲团上相对八尺坐定。
手,是功力凝聚的焦点,这是行尸指定的部位。
行尸将右掌平伸,冷冷一笑,吸口气功行百脉,全身肌肉迅速地收缩、抽搐、变冷。
逍遥公子也伸右掌,向下一按,按合对方的掌心,双掌猛地牢牢吸住了。
该说是扣住了。
这是说:结果将只有一个。
开始行功。
霸王辛坐在侧方的蒲团上下令。
气上重楼,准备催动先天真气。
指示继续下达。
一周天,预备!第三次指示略为拖长些。
开始……一……二……霸王辛的叫数声缓慢有节,声震耳膜。
行尸的身躯,已经完全僵硬了,只有一双怪眼在眨动,证明仍然是个活人而已,肌肤变成了铁灰色。
逍遥公子脸色红润,片刻间逐渐转变成奇怪的银灰色,全身的肌肉有节拍地收缩、松弛。
十九、二十、廿一……他的头脸,出现一阵阵蒸气形成的轻雾。
他的手臂肌肉,可让人看出其中的变化,收缩与松弛的节拍加快,形成自臂传至指尖的诡异波动,像波浪,家涟漪,一波波一圈圈向指尖传,速度愈来愈快。
行尸全身开始抽动,不再发僵,脸上的肌肉呈现颤动,立即出现汗影。
手掌五指紧扣,由铁灰色渐渐转变成苍白,最后变成紫黑色。
廿三,甘四……紫黑色的手指,慢慢松弛了。
廿五、廿六……住手!坐在不远处的炼魂孟婆尖叫,一蹦而起。
霸王辛一怔,停止叫数。
其实,他已经看出不对了。
行尸全身在颤抖,冷汗如雨,可怕的口愈张愈大,死鱼眼睛珠不断上翻。
逍遥公子像裹在云雾里,脸部已变成金红色,肌肤的连绵波动,如阵阵加紧的浪涛。
嗄……行尸开始张开大嘴吸气,发出可怕的怪声,似乎无法将气吸入肺部,喉管有异物卡住了。
生死交关,谁也无法主动住手。
炼魂孟婆一跃而至,鸟爪似的手伸出了。
孟婆,不可!霸王辛跳起来沉声叫。
逍遥公子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冷电炽盛的虎目,利镞似的狠盯着炼魂孟婆。
炼魂孟婆打一冷战,骇然收手后退。
她并非被霸王辛的话所惊,而是被逍遥公子的冷笑吓住了。
逍遥公子仍有余劲,甚至有攻击第二人的劲道,她如果出手相助,恐怕先死的人是她而不是行尸,而行尸也必定会死的。
她退,行尸的随从钱森,却不顾一切突然飞扑而来,双爪闪电似的抓向逍遥公子的顶门。
太快了,霸王辛和炼魂孟婆皆来不及阻止。
这是最犯忌的事,主人霸王辛的脸面往何处放?糟!霸王辛吼叫。
蓬一声气爆,逍遥公子身外的轻雾向外涌散。
钱森的变爪十指齐折,身躯倒翻飞而起,发出一声厉叫,飞掼出三丈外,跌昏了。
你胜了,小老弟,收劲。
霸王辛嗄声叫,像是大病初愈的人,先前霸王般的气概,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似乎输的是他而不是行尸。
逍遥公子手一松,整衣而起。
我在庄外等人。
他的话坚定、有力、平稳:等不到人,我会进来。
辛前辈,打扰贵庄,多有得罪,前辈海涵,告辞。
行尸躺倒在地,全身在战抖。
天色不早,官道上车马络绎于途。
逍遥公子缓步返城,五里亭在望。
张蕙芳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家一头垂头丧气的病小狗。
你最好和我并肩走。
他温和地笑说:别让人说我虐待你这小童养媳。
挺起胸膛来,些小挫败算得了什么?老孟婆善用迷魂毒物,她横行天下傲啸江湖,你还没出世呢,栽在她手中并不丢人。
我……我不希望亏欠你什么。
小姑娘期期艾艾地说,不理会他的打趣:你说吧!我该怎么补偿你?如果可能,我会尽量办到。
咦!张姑娘,我说过要你补偿吗?你救了我是事实。
你并不亏欠我什么。
他有点生气:救你也是偶然的事,我是去救我的侍女小孤的。
我仍然欠你这份情。
不管怎么欠,怎么偿,你我之间的情势,并不因而改变。
张蕙芳铁青着脸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一千五百两银子也被那老虔婆取走了,我不会还我……或者把我的命来补偿你,所以你即使有要求,我恐怕很难办得到,不过我会尽力。
你做事好象相当固执,斤斤计较……我就是这种人。
小姑娘抢着说:恩怨分明。
轻生重义。
好,就算你很有人味,不像是邪道的人。
他突然对这位行径怪异的小姑娘产生好感:你说过你我之间的情势。
是的,除非你放弃不利颜知县的行动,我……我会尽一切所能来阻止你,甚至……甚至……杀死我?是的。
小姑娘痛苦地说,以手掩面激动得身躯颤抖。
老天爷,你与阎知县的事,到底……我……我不能说。
好个固执的小丫头。
他摇头苦笑:我不勉强你,但我还不想放弃阎知县的事。
目下情势对我不利,为了小孤,我很可能接受别人的挟持,那就势必积极对付阎知县,你我将无可避免地各走极端了。
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别说了,我们这种人只知利害,不管其它。
总之,对你,我觉得你有点与众不同,不论你要做什么,怎么做,我都不怪你。
唔!你自己走吧!乔爷,你……找我的人来了,与你无关。
五里亭中,踱出神色庄严的金笔秀士敖世纶,三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各挟了一个长布卷。
正邪之间,界限分明,即使双方过去无仇无怨,见面时仍然互相排斥,办起事来更是各怀成见,积不兼容,甚至毫无理由地仇视。
金笔秀士是当今的侠义道英雄中,具有代表性的风云人物。
张姑娘的兄长黑衫客张兴隆,则是邪道的佼佼者,她认得金笔秀士,以为金笔秀士不知道她的来历底细。
姑娘不走了,悄然退至一旁。
逍遥公子是非正非邪的江湖遨游者,也是偶或管闲事的半黑半邪浪人,与姑娘聊可算是同道或同类。
她心中一动,要看逍遥公子如何与侠义英雄了断。
金笔秀士在客店与逍遥公子有过冲突,曾经交过手的事,她曾经打听得一清二楚,大白天,这位侠义英雄的做法又怎样?不会是四打一吧?金笔秀士是个性豪爽,干脆俐落的人,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才气纵横的年轻人,大多数具有这种性格。
四个人拦住去路,态度并不穷凶极恶。
金笔秀士瞥了避至路旁的张姑娘一眼,剑眉深锁,眼中有困惑的神情流露,向三同伴用眼色交换意见。
在下是专诚偕朋友来等你的。
金笔秀土首先与逍遥公子打交道。
我看就是这么一回事,没错,你是特地来等候我的。
逍遥公子笑容可掏,似乎毫不介意那晚的冲突:我的行踪守不了秘,动一动就有一大堆的人跟踪。
老天爷!好象我已经成为你争我夺的财神菩萨了。
乔兄,你真的不放弃吗?金笔秀士笑不出来,神色渐冷。
我从不放弃任何东西,所以我逍遥自在。
好,在下只好有一步走一步了。
敖兄,路多得很呢,到处都可以走,随你高兴爱走多少步就走多少步,犯不着走极端,是吗?金笔秀士懒得去思索他话中的含义,不想听弦外之音,伸手替同伴引见。
兄弟的三位朋友。
金笔秀士逐一引见:孔儿、曹兄、华兄……在下听说过。
逍遥公子说:侠义道大名鼎鼎、誉满江湖的剑南双杰,铁胆专诸孔千里、狂鹰曹昆仑;关中十八柱的第七柱,擎天手华欣幸会幸会,但不知诸位大侠何以教我?请看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