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魁星横行江湖数十年,名头不比宇内十一大高手差多少,真才实学甚至比十一大高手中的几个还要扎实些,在林彦的剑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片刻间便中剑受创。
曹明不是傻瓜,当然不愿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怎敢逞强动手与林彦相搏?乖乖地认栽服输,不敢不与林彦合作去追卓三。
收了剑,曹明向江边举步急走。
人影一闪,林彦抢出劈面拦住了。
阁下,你仍在心存歹念。
林彦阴森森地说。
你……这话有何用意?曹明恍然问。
你往何处走?江边去找卓三的藏船处。
曹明向江边一指;此去仅里余……你是不想活了。
什么?你……山上游水势凶猛,那一带地势在下已经看过了,江滨乱石崩流,就算可以藏船,也无路可以抬下小舟泛水,你居然要带在下去那地方找,哼!请别误会。
曹明心中一宽:不错,山下游才有江湾泊舟,卓三的小舟确是藏在下游。
曹明往西一指:如果绕孤山东面去追,永远休想追及,所以必须从孤山近江一面……胡说!孤山临江一面绝壁百寻,猿猴亦难飞渡,脱衣下水去追吗?林彦向东一指;他们是从东面走的。
在下于岩石间藏有竹筏,从水中去追或许能追及。
你如果要绕山去追,追不上可不要怪我。
哦!原来你也有防险的把戏。
林彦恍然:必要时可从此地利用竹筏逃生。
心怀鬼胎的人,时时严防意外。
万一仇家找上门来,他们必定封锁你的码头,决不会想到你从山下脱身,想得真是周到,走!同一时间,一艘中型快舟冲上孤山下游的江湾,一群美妇涌上江岸,两面一分,迅疾地隐入林中。
芝姑娘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由两名美妇挟持着,奔入江边的树林。
曹明为了保命,所以脚下甚快,窜高纵低迅若惊鹿,片刻间便接近了山麓,钻入一处杂树林,便看到一间小茅篷。
一声唿哨,茅篷内钻出两名村夫打扮的壮汉。
快准备竹筏,快!曹明老远便大叫:朋友有急需,快!两壮汉已看出主人神色不对,瞥了跟在后面的林彦一眼,火速从衣下拔出晶亮的匕首。
不,不要妄动。
曹明奔近急叫。
我不要紧。
把竹筏放下去,快!两壮汉收了匕首,奔向乱石杂树丛生的隐蔽处,抬出一具竹筏,奔向江边。
一阵好忙,竹筏从三四丈高的高崖吊下水中,四个人援绳下攀。
竹筏由七枝大竹制成,长有两丈五六,载四个人毫无困难,备有四支手桨,顺流下放速度甚快。
同一期间,下游茂林中剧变已生。
卓三领着四位伙伴,五个人飞掠而走,逃离住处绕山扑奔山南的树林。
他们确是从屋后逃走的,逃至屋侧伏在草木丛中静候变化,希望林彦中伏跌入地窟,或者让天魁星去挡灾。
等到林彦出屋,天魁星果然出面截击。
五个高手都是鬼精灵的老江湖,一看天魁星虎头蛇尾的狼狈相,便知天魁星不足恃,主人曹明定然也是银样蜡枪头,因此立即见机溜走。
山下游的江湾坡度平缓,舟船可以直接靠岸停泊。
距岸百十步,茂林深处建了一座粗木架成的茅屋间,屋倒的另一座茅篷中,藏了一艘小艇,四个人便可将小艇抬至江边,出入极为方便,谁也不会料想到屋中藏有舟艇。
舟艇应该放在江边的。
屋中这天藏匿着七个人,其中就有府城至善亭码头一带的老大鱼鹰赵长江,这家伙生得手长脚长,瘦得像头饿鹰,长脖子尖嘴勾鼻,真像一头水老鸦。
水老鸦真名叫鸬鹚,也称鱼鹰,在水中捉鱼的本领出类拔萃,但怪模怪样难看已极。
在湖广一带,用鱼鹰捕鱼相当普遍。
百十斤大的鱼,嗅到鱼鹰那特殊的臭味,必定亡命窜逃,决不敢反抗,是天生的鱼类的克星。
鱼鹰赵长江长相固然难看,武功可是呱呱叫的,名列夷陵码头英雄第一把交椅,心狠手辣出名的泼辣敢拼,一些外地的江湖高手,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地头蛇,一流人物得罪了他,很可能被他弄个灰头土脸,甚至会送掉老命。
七个人正在屋里进早膳,大碗鱼大盘肉,酒香扑鼻,八仙桌上汤水淋漓。
鱼鹰右手握着酒碗,左手抓住红烧鲤鱼头往嘴里塞,鱼骨在他口内格勒勒怪响,吃鱼头不吐骨是他的绝技,旁人无法仿效的怪习惯令人咋舌。
吞下口中的骨肉,灌了一口酒,他放下酒碗说:奇怪,卓老兄不知是否已经通知了那些人,天亮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他们前来讨信息?如果卓三爷打发不了姓林小辈,老九那些人当然不会来了。
一个左额有刀疤的人含糊地说,口中塞满了尚未咽下的鱼肉:那些人精明得很,比咱们这些人阴险得多,狠得多。
我敢打赌,他们必定派有眼线,暗中监视卓三爷预定动手的埋伏处所,风声不对,他们溜得一定比卓三爷快,决不会仍跑来暴露他们的身份自找麻烦。
老大,那叫老九的人到底是何来路?另一位留了山羊胡的人问。
我不好问,他们的口风紧得很。
鱼鹰苦笑: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兄弟,我能问?他给咱们四百两银子,指定要掳那四个人。
接着又要我找两个手脚了得,善用暗器暗杀的兄弟去行刺,亲交红货银子四十两,不管事成与否。
巧的是他似乎已料定行刺不会成功,另外安排将人诱过江来擒捉的妙计;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叫老九的人,一定与卓三老兄有交情,不然怎知卓三必定肯帮忙?也许卓三事先已得到丰盛的好处呢?颊有刀疤的人说:他们出手大方得很,来路不明,计算极精,老大,咱们得千万小心防着点才行。
对,真得加倍小心提防。
留山羊胡的人说:他们指定要的四个人,咱们一个也没替他们弄到手……鬼话!也许咱们的人已经得手了。
鱼鹰打断对方的话:要计算几个毫无戒心的人,保证可以成功。
迄今为止,对江尔雅台还不见挂出信号,显然咱们的人并未成功。
见鬼! 江上有薄雾,连城都看不见,怎看得见尔雅台上的信号?鱼鹰信心十足地说:恐怕用不着将人引过江来了,咱们的人已经得手啦!也许这就是卓老兄迄今仍未赶来的缘故……咦!外面有人来,咱们不该不派警哨……木门开处,卓三在外急叫:大事不妙,快备船过江。
咦!卓老兄,怎么啦?鱼鹰跳起来惊问,酒碗失手打翻在桌上。
人已引过江来了,来了一个,兄弟不是敌手,天魁星金前辈挡不住,曹大爷也不行,咱们必须……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暴喝:什么人?卓三飞快地转身,一闪不见。
堂屋中一乱,七个人投著而起,纷向外抢。
鱼鹰警觉地抓起桌下搁着的分水钩,挟在胁下抢出门外,怔住了。
卓三带来的四个人,在门外不远处一字排开,兵刃在手严阵以待。
四周都有人,茅屋已被包围。
三丈外一株大树下,一位穿宝蓝色衣裙,美艳绝伦的少妇,正用凌厉的眼神,狠盯着刚将盘龙护手钩撤出的卓三,眼神极为凌厉,绝不像瞟媚眼那么令人受用。
少妇左方,草丛中徐徐站起另一位穿黛绿衣裙的美妇。
就这样,美妇们一个接一个陆续现身,共有七名之多,有三位似乎是十三四岁的侍女。
最后现身的是一位粗壮大汉,将一个青衣人推出,一掌将人劈翻,说:已用不着你了,滚!鱼鹰大惊,骇然叫:魏兄弟,是你?青衣人跪起一条腿,嘎声叫:老……老太,小……小弟是……是不……不得已,不……不能不招……我……我该死,原……原谅我……快滚!大汉沉喝:家主母不杀你,算你的祖上有德,你不想活了?魏兄弟哀叫一声,连滚带爬向侧方逃命,不敢向鱼鹰之一面再看,大概知道鱼鹰不会烧他,径自逃命去了。
鱼鹰本来是个色中饿鬼,但今天,在这些一个比一个美,一个比一个娇的美女面前,包天的色胆缩小了,在一双双清亮动人的媚目注视下,他竟然感到心中发冷,浑身汗毛直竖。
你们是些什么人?他硬着头皮问;找我卓三有何贵干?你就是卓三?很好很好。
穿宝蓝色衣裙的美妇阴森森地说:你们掳走的三个人,目下藏在何处?什么三个人?该死的东西!你还敢装糊涂?弟妹。
美妇向穿黛绿衣裙的美妇挥手:要活的。
穿黛绿衣裙的美妇,正是在客店中被林彦惊走的人,应喏一声,莲步轻移,裙袂飘动中排草而进。
这鬼女人居然提得动剑,异数。
挟齐眉棍的大汉嘲弄地说:老大,兄弟先把她弄到手,送给老大快活快活。
美妇冷冷一笑,媚目中杀机怒涌,脚下一紧,大汉也向前迎去,齐眉棍一伸,流里流气地说:小娘子,慢来,在下……绿影冉冉而至,像幽灵般飘到,剑气压体。
大汉吃了一惊,本能地棍尾一抖拉开马步。
太慢了,剑虹不可思议地从棍侧楔入,恍若电光一闪,速度似乎平空增加了十倍,决不是大汉这种身手的人所能挡得住的。
齐眉棍比剑长了一倍,练到家威力十分惊人,决不可能让剑近身。
可惜大汉练不到家,一照面便完了。
哎……大汉嘎声叫,剑已贯入心坎要害,锋尖透背而出。
美妇飘退八尺,冷森森地说;你活不活无关宏旨,你要带着一张脏嘴下十八层地狱。
噗一声响,大汉丢掉棍,身形一晃,眼珠似要突出眶外,张大着嘴叫不出声音,接着向前一栽。
鱼鹰满脸苍白,几难相信眼前的事实,怎么自己的同伴不出招封架,眼睁睁让剑突入一剑穿心?旁观者清。
但他竟然未能看清美妇是如何出到的。
你上!美妇用剑向鱼鹰一指:你也可以多说几句轻薄的话,看你死不死得了。
泼妇们厉害。
挟花枪的大汉挺枪冲出大叫。
咱们杀出一条生路来,往北冲!迎面把守着的一名少妇长到一挥,吸引花枪拨架,左手乘机一抖,一条翠绿色的绸带化虹而出,半分不差缠住了大汉的脖子,猛地一带。
砰!大汉被拖倒在地,来不及挣扎,剑尖下降,拍一声横拍在大汉的顶门上,花枪丢了,人也昏了。
卓三的人比美妇们多了近一倍,全力突围,按理应该可以逃掉几个的。
可是,一阵大乱之后,一个也没逃掉,一个个先后倒地。
最后被击倒的人是鱼鹰和卓三。
卓三的盘龙护手钩竟护不住手,被穿宝蓝色衣裙的美妇击中三剑,最后一剑制穿了右肘,然后右膝挨了一弓鞋,膝骨碎裂倒地不起。
快问口供。
穿宝蓝色衣裙的美妇,收剑向按住卓三的一名侍女发令。
江边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女性嗓子所发的长啸。
美妇脸色一变,急叫:带上俘虏。
弟妹,我们先一步赶回去两美妇急急先走,穿林约三四十步,对面枝叶摇摇,青色的快速身影冉冉而至。
这一带枝叶繁茂,枝林低矮,不易看清来人的面目。
穿宝蓝色衣裙美妇倏然止步,拔剑娇叱;慢来!站位……来人是林彦。
先入为主,他已在竹筏靠岸时,看到不远处靠岸插篙的中型快船舱面上,有穿衣裙的女人守望,以为是昨晚袭击客店,掳走芝姑娘的那群女人,前来接走卓三、鱼鹰的主谋正凶,所以竹筏一靠岸,便丢下曹明三个人,以全速向呐喊声传来处飞赶,来得正是时候。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他不认识穿宝蓝色衣裙的美妇,却记得穿黛绿衫裙的女人。
一声怒啸,他单剑猛扑而上。
铮!美妇封出一剑,龙吟震耳,剑气激荡。
挟忿出手,岂同小可?美妇惊呼一声,斜撞出丈外,剑几乎脱手,枝叶摇摇撞势甚猛。
铮!穿黛绿衫裙的美妇也接了一剑,也连人带剑被震飞丈外。
你走不了!他怒吼,如影附形眼到,剑吐千朵白莲,无畏地追击,恍若电耀霆击。
绿衣美妇反应极为敏捷,知道自己决难封架这可怖的雷霆一击,断然放弃接拍的意图,想接也力不从心,乘势躺倒奋身急滚。
幸而身侧有一株大树,被她准确地滚过,避过林彦压力万钧的致命一剑,生死间不容发,惊出一身冷汗。
不等林彦及时折向追袭,蓝衣美妇已扑到抢救同伴,剑光临林彦的后心,剑虹划空剑气迸发。
铮!林彦只好旋身反击,放弃追袭绿衣美妇的大好机会。
接着是一连串空前猛烈、令人目眩神移惊心动魄的抢攻。
林彦发觉对方剑上的力道逐步在加重,而且中含一种极为诡异的怪劲直撼心脉,封架的剑势也变得更为神奥,更为诡奇。
因此,他掏出了真才实学,威震武林的狂澜十二式终于被逼出来了。
双方皆在增加压力,蓝衣美妇相形之下,仍然无法取得平衡优势。
林彦一口气攻了十余剑,把蓝衣美妇直逼出五丈外,附近的枝叶蔓草,如被罡风所摧,枝叶纷飞,脚下的草全被夷平折断。
最后传出一声铿锵金鸣,双剑终于搭上了,距离适中,谁也不敢先变相,猛烈的恶斗突然静止。
林彦感到对方剑上传来的压力突又改变,变得转拒为吸,那不可思议的阴柔吸力起初并不怎样,然后愈来愈强烈,他所发的压力愈重,对方的吸力愈强,似乎可以转化他的内力,但却无法压偏对方的剑尖争取中宫,尽是压力被吸消失于无形。
按常情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压力加上对方的吸引力,一定可以把对方的剑迫出偏门。
可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突然发生了,所发的万钧压力达到某一程度,便不着痕迹地消失了,无法取得中宫送剑长驱直入的机会。
他不能被缠住,时不我留,绿衣美妇已经理好衫裙即将接近。
前后夹攻他岂不完了?心念一动,他的呼吸突然有了变化。
乾罡坤极大真力,天痴钟离云现隐世奇人所参的功参造化绝学,在适转念之间,突然发生作用。
绿衣美妇终于掠到,苍白的面庞充满惊怒的神情,星目中杀机极浓,挺剑冲上叫;嫂嫂,我要毙了他!传出林彦一声沉叱,接着暴响震耳,罡风进发,锐物被空飞行所发的异啸令人毛骨惊然。
蓝衣美妇的剑身不见了,化为寸断向两侧飞散。
嗯……蓝衣美妇虚脱地叫,暴退八尺踉跄后退,嘭一声背部撞在树干上,得以保持不倒,脸庞苍白如纸,樱唇失去血色,手一松,仅剩的剑把失手堕地,双目无神,娇躯摇晃不定,用近乎嘶哑的声音说:弟妹……不……不要任送……性……命……林彦神色冷酷,转身面对着冲来的绿衣美妇,嘴角出现残忍的冷笑,仍在殷殷龙吟的长剑,剑尖徐升。
绿衣美妇骇然大惊,冲势倏止。
轮到你了!林彦阴森林地说。
绿衣美妇打一冷战,退了一步。
林彦举步欺近,虎目中冷电四射。
住手!北面沉喝声震耳。
林彦刚身剑合一冲进,闻声止步。
两个中年美妇首先抢到,双剑一合,挡在绿衣美妇身前。
一位侍女绕侧奔过,扶住摇摇欲倒的蓝衣美妇。
两个女人挟住芝姑娘随后现身,在三丈外止步。
芝姑娘双手被反绑,神色萎领,一双仍有光彩的秀目。
默默地注视着随时可一剑将绿衣美妇刺死的林彦,目光似在诉说些什么,恳求些什么。
她樱口歙张,但发不出声音。
绿衣美妇左脚后移,退走的意向已先在眼神中出现。
你如果想退走,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林彦冷酷的语音在空间里传播:你已经在林某的剑势完全控制下,不要妄想侥幸,你们三个联手,也禁不起林某雷霆一击,不要以为……就算你能毁掉我们,你的女伴也得陪葬。
绿衣美妇右首的女人说。
你们想谈条件?不错。
说说看。
还你的女伴,让我们平安退走。
这……这是极为公平的条件,你不想发生玉石俱焚的惨事吧?这原是一场误会,是我们找错了人。
非常抱歉!找错了人?是的。
这是一场不必要的误会。
美妇语气极为真诚。
好吧;你们把人放过来,就可以平安离开。
林彦散去剑上凝聚的功力说。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必须先退。
以你的功力来说,还怕我们食言吗?你们走。
林彦退了两步。
他当然明白,对方绝难逃过他的追击。
美妇们急急后撤,挟住芝姑娘的两女则不敢移动,以免引起误会。
人都退出五六丈外,两女将芝姑娘向前一推.转身飞掠而走。
林彦飞跃而上,收剑扶住被推倒在地的芝姑娘。
一面解绑一面叫:芝妹,不要紧吧?上苍保佑!芝姑娘娇躯略一扭动,发不出声音。
他手忙脚乱扶起姑娘的上身,一看便知姑娘被制了哑穴。
拍开姑娘的穴道,他焦灼地说:芝妹,你没什么吧?你……彦哥……姑娘抱住他的颈脖哭叫,泪下如雨。
不要哭,芝妹,危险已经过去了,可把我急坏了,天幸让我找对门路。
他温柔地抬起姑娘的脸,轻柔地扶抹姑娘成串下滚的珠泪:不要哭,他们虐待了你吗?受苦了吧?彦哥,他们倒是很讲理的人,只是我心里焦急,绑得也难受,整夜都被她们押解着四处奔波,片刻不停,我好难过,好疲倦。
姑娘有气无力地说:你放走了她们,彦哥,我真的很不甘心。
算了,艺妹,看开些吧。
他温言相慰:只要你能平安无恙,哪怕要我放过梁剥皮,我也心甘情愿。
彦哥,我……我真的那么重要吗?姑娘含泪羞赧地笑问。
神情极为动人。
老天爷,那还用问吗?他扶姑娘坐好:记得在家那十天快乐时光吗?一家人把你捧凤凰般看待,我娘想女儿都快要想疯了。
爹娘拒绝你再跟我出来涉险,要不是你坚持,哪会有今天的风险?娘一再地向我说,你的安全唯我是问,没想到一到夷陵,便……彦哥,不要说了。
姑娘忘形地用粉颊掩住他的嘴,在他耳畔低声说:都怪我不好,太大意,他们所用的手段也太高明了,谁也没料到有人敢于在天刚黑的时候,便公然在忙碌的客店掳人。
你是怎样被掳走的,我在内间怎么没听到丝毫声息?她们的武功自成一家,极为高明,但要想无声无息地把你从我身边掳走,极为不易,你……迷魂药物,加上奇异的丝巾制喉,而且出其不意,她们做得极为成功。
姑娘苦笑:如果你不在内间,由你亲自开门,恐怕你也难逃她们的计算呢。
她们为何计算我们,你知道吗?她们是为傅姑娘主婢而来的。
哦,经过情形是……她们向我逼供,追问傅姑娘主婢的下落,严词诘问你我是不是诱害傅姑娘主婢的主谋人。
当我把与傅姑娘结交的经过说出之后,她们仍然不肯置信,诸多盘诘,声势汹汹。
之后,似乎她们相信了,便不再盘问。
接着是一群人奔东逐北,追查傅姑娘主婢的线索,好像曾经发生过几次打斗,可惜我一直被押解在后面跟进,不知所发生的事。
总之,她们志在傅姑娘是不错的,彼此有何仇恨需要解决,就无从知悉了。
傅姑娘主婢并未落入她们手中,这是无可置疑的事,不然她们必会让我和傅姑娘对质,以证实你我到底是不是诱害傅姑娘的人,或者证实你我是不是傅姑娘的朋友。
事情过去了,你平安无恙,我总算心满意足了,闲事不管也罢。
依我看,那些武功诡异的女人,很可能是两妖魔的爪牙,但愿她们就此放手,毕竟她们的恩怨与我们无关,她们不该再找我们算帐的。
走吧!我们到江边找船过江,赶快离开夷陵。
只要有船我们就走,任何船都可以,愈快愈好。
是的,彦哥,我们重责在身,没有闲工夫过问这些无谓的江湖恩怨了。
芝姑娘整衣而起:就算那些女人是两妖魔的党羽吧,似乎并不怎么穷凶恶极。
她们发现我是女扮男装的,也没有用刑逼供;女人对女人,同性相斥,通常不会怎么客气的。
彦哥,怎么走?先到江边看看再说,也许可以找得到船。
那就走吧。
走了十几步,姑娘身躯突然一晃,脚下虚浮。
林彦一惊,伸手扶住了她,讶然问。
芝妹,怎么了?精神不济,有点发虚。
姑娘苦笑:被她们拖着奔波了一夜,滋味真不好受……不对,你的脸色……该死的!她们是不是在你身上动了手脚?那些鬼女人都练了些阴毒的邪门内功,制经脉令人不易发现。
仔细想想看,除了感到精神不济之外,还有甚么地方感到不舒服?这……有点头晕,似乎…似乎什么?反胃。
唔!大概是饿了。
反冒?头晕反胃,是有点空腹之象。
想想看,她们的手,曾否在你身上主经脉附近游移过?譬喻说:手少阳三焦、足阳明胃、足少阴肾等等。
没有呀!囚禁与问口供时不上绑,迁移时仅用牛筋索反绑双手,负责看管的几个人轮流监视,并未受到虐待,如被制了经脉,我应该知道的。
也许你真的饿了,走吧。
饿得心中发慌,手脚无力,滋味真不好受。
姑娘笑笑说:回到客店,我有两件事要做。
你是说……大吃一顿,然后饱睡一大觉。
我仍在担心。
林彦双眉深锁,扶着她举步:按理。
一晚上不眠不食平常得很,你不可能如此萎顿,回店之后,我得好好替你查一查各处经脉。
到了江边,两人愣住了。
辽阔的江面帆影片片,风高浪勇,船上下往来为数甚多,但都在江中游悠然飞驶,相距最近的也在里外,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船肯靠岸查问。
左面是孤山,奇峰峻峭,风浪拍岸人兽绝迹。
往右面的下游眺望,林中葱笼不见田野,看不到村落,连渔舟也不见踪迹。
往下游去找村落,也许可以找得到小船。
林彦向下游一指:那一带是平原,该有村落。
那些女人的船,不知是往上走呢,抑或往下放?我们真该早些前来抢她们的船。
芝姑娘苦着脸说:往下游走,不知有多远才有村落,我……我走不动了。
不要紧,我可以抱你走,再远些可以背。
不要,羞死了。
姑娘脸红红白了他一眼,羞慢慢地贝齿咬着下唇:我还走得动。
羞什么?你穿了男装是不是?林彦也禁不住笑了,姑娘那撒娇的神情的确动人:脸红啦!真是个大姑娘了,不再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啦!晤!有人来了。
近山脚的树林中,踱出曹明和两名大汉。
咦!曹老爷,你还没走?林彦颇感意外地问。
我敢走?曹明快步走近苦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事情没了结之前,我走了,你不是要到我家去找我?你要是上门兴问罪之师,鸡飞狗走小事一件,以后我哪有好日子好过。
曹老兄。
林彦笑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江湖混混吗?我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侠义道的高手。
老弟,不瞒你说,在下虽说为富不仁,不折不扣的地方豪绅,但自问还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如果我够狠,陈太监就不敢几乎抄了我的家,刮走了我一生的积蓄。
我如果够狠,可以和十八娇魔合作。
如果你那样做,就休想在地方上立足啦!破财消灾,至少你目前还保有眼前的地位。
陈奸阉垮台了,至少你还没有垮。
在下不敢自诩侠义,侠义两字害人不浅。
曹老兄,竹筏还在吗?在下的水性并不佳,我用得着竹筏。
在,老弟……送我和舍弟过江,怎样?风险很大,五个人相当冒险,何不先到舍下,在下派船送两位过江岂不稳当些?耽误不了多久,值得的。
也好。
林彦大喜过望:那就有劳曹老兄了。
两大汉重行入林,抬出竹筏泛水。
七根竹乘坐五个人,沿岸行驶已是不胜负荷,用来横渡风浪不小的辽阔江面,的确十分危险。
林彦与曹明在筏后端用手桨划水,一面划一面说:那些衣着华丽的男女,好像不是贵地的人。
本地会武的女人不多。
曹明说:至于她们的船,的确是上江的歪尾船。
卓三与鱼鹰那些人,受人指使计算一位姓傅的书生,掳劫暗杀无所不用其极,那些主使人的底细中,你难道毫无所知?那些女人很可能是主使人,似乎不需卓三动手。
我真的不知道,卓三与鱼鹰那些人鬼混,在府城附近为非作歹,要说我不知道,当然无人能信,由于他们并不影响我曹家的权益,所以我懒得过问。
曹明坦率地说:老弟,恐怕你料错了,那些女人决不是主使卓三派凶手掳劫暗杀的人。
何以见得?卓三与他那些地棍朋友,全被那些女人擒走了,是我亲眼看到她们把人赶上船的,有些还受伤不轻呢。
也许是事没办成,那些女人迁怒卓三那批人误事,因而导致火并,乃是全情合理的事。
然据我所知,姓傅的主婢两人,并未落在那些人手中,舍弟目下又被在下救回,可知鱼鹰那些人一事无成,得人钱财并未与人消灾,委托的人兴问罪之师,并不足怪。
问题是,姓博的主婢两人,的确已经落在仇家手中了。
曹明肯定地说。
真的?你知道?我知道下手的人共有四个,天魁星金老兄就是其中之一,昨晚便送过江来了。
哦!其他三个人是……我不认识,好像武功并不太高明,显然是从外地来的。
姓傅的两个人被用麻袋装住,四更天就在卓三的住处,交给叫老九的人带走的,老九带来了五个人。
之后,那三个家伙从陆路往南面的宜都方向走了,天魁星和卓三的人留下等你,因此而遭了报应。
我为了监视他们,所以也在卓三的住处现身。
这就怪了,如果那些神秘女人不是主使人,为何一再向在下兄弟下毒手?林彦真被这扑朔迷离的事故弄糊涂了。
也许那些女人真是主使者。
曹明不再坚持己见: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们一面故意收买凶手以乱人耳目,一面乘机暗中下手,最后不论成功与否,出其不意杀掉收买的凶手灭口,这些女人好明毒。
不过,像这样公然大举灭口的作为,倒是江湖上未曾有的事,不无可疑。
林彦说出自己的意见,也等于推翻他自己认为女人们是主使人的猜测。
竹筏直抵曹家河滨的木制码头,码头的缆桩上系有一大一小两条船。
林彦仍然对曹明怀有戒心,有芝姑娘在,他不无顾忌,不敢放胆进入曹家,因此谢绝曹明邀请至庄院进食的盛意,由曹明派了四名船夫,驾小舟送他们过江。
原住的房间门窗俱毁,店家自认倒楣,替他们换了一间上房。
安顿停当,芝姑娘已萎顿得支持不住,躺下了,茶饭不思,毫无胃口,显然她精神不振,并不是因饥饿所致。
林彦大感惊疑,立即不理会姑娘的反对,用真气导脉术不惜损耗真元,替姑娘逐一检查十二经脉,逐穴导引,引气归元。
怪,十二经脉皆毫无异状。
姑娘呼出的气体,与由汗所排出的体气,皆嗅不出异味,可证体内并无异物进入。
内腑各器官在他的推拿细按下,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地方发生痛觉,证明并非内腑器官有病征,也不是姑娘们生理的正常周期变化。
这一切,可把他弄糊涂了。
既不是病,经脉也不曾被制,穴道正常,体内又无异物进入,而姑娘无精打采,像久病恹恹的症状何由而致?练武有成的人,对跌打金创虽然没有真正的郎中高明,但足以派得上用场。
可是牵涉到大方脉小方脉等等病痛,所知就有限了。
林彦也不例外,他对伤科学有专精,推拿八法更是炉火纯青,所配的灵丹妙药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只要有一口气在。
他仍可一施妙手,对一般病症也颇有涉猎。
可是。
芝姑娘这种生理上完全健康,外表却有明显病象的怪症,他就束手无策了。
他感到心焦,立即命店伙以高酬请来府城的名医前来诊治。
结果,郎中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风寒内蕴,开了些平常疏导药物便匆匆走了。
他在店中煎药,房门外传来叩门声和店伙的叫嚷:客官请开门,有客人求见。
他放下煽火的竹扇,到了外间拉开房门,先是一怔,接着气往上冲。
房外除了店伙之外,站着一位面如冠玉,俊逸超群的青衫儒士,手持把扇含笑悄立。
他的记忆力足以自豪,一眼便看出是那位蓝衣美妇所改扮的。
如果芝姑娘不是被这些神秘女人掳走,岂会平空得了这种恼人怪症?他正感到心烦,本能地脸一沉,要发作了。
林兄,不请我进去坐坐?哼!他强忍怒火:你来又有何阴谋?咦!你认识我?把你烧成了灰,在下也认出是你。
哦!你……是不是来要求在下赔你的剑?能在我功行剑尖时,御剑震碎我的剑的人,从未曾有,佩服佩服。
美妇红着脸说:不请我进去坐,你会后悔,也许会后悔一辈子。
你敢进来?这里是旅店的客房,房内住着正感寂寞的男旅客,而你却是……你并不寂寞,你那位假弟弟慧黠、可人、灵秀,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
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再叹寂寞并不为晚。
林彦心中一动,让在一分说:进来吧。
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你进来容易,能不能平安出去,概不保证。
美妇含笑入室,信手关上房门,泰然地说;我会平安出去的,不需要你的保证。
不见得,不要太过自信了。
他很慢地说。
美妇在桌旁落坐,品流甚高的,淡淡的幽香在室中流动。
昨晚的事,妾身确是十分抱歉,真的是一场误会。
美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焦虑爬上了脸庞:我有了极严重的困难。
每个人都有困难,连皇帝老儿也有困难。
他咬牙说;不但是人。
连床缝里的臭虫都有困难,并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喝到人血的。
你讽刺我吧,嘲弄我吧。
美妇愁容满面说:但我仍然诚恳地向你求助。
你没发烧得昏了头吧?妙想天开吗?林彦几乎叫起来:你认为经过昨晚的变故,说这些话会合时宜?林爷……先不要说你的困难,在下不想听。
林彦摇头抢着说:在下有件事请教,你们与傅天奇之间的恩怨是非,在下毫无过问的兴趣,只想知道你们把她主婢如何处置,是否丢入江中喂鱼鳖了?我是傅天奇的娘,她是我的女儿。
林彦愣住了,傻了眼。
天奇是她哥哥的名字,她是么女,美妇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早些天在荆州,她一时贪玩,未能及时回船,而我又有急事必须离开,反正荆州我们订有旅舍,她会到旅舍去等我会合,所以开船走了。
次日我回到荆州,旅舍中没有她,打听后,知道她从陆路走夷陵。
我赶来夷陵追她,在鸿泰老店一查,她已先一步离开了,是被几个人扶走的,其中有一个又老又丑的老人,向店伙自称是小女的堂叔。
经向店伙细问经过情形,便知道她主婢已落在囚徒手中了。
在派人四出打听下,在南湖楼查出你兄弟俩曾与她同桌,因此误会你们是计诱他的人,不自量力派人出其不意突袭客店,顺利地把贵女伴弄到手,却被你大发神威,把我的人赶走了。
哦!原来你的困难,是要求在下你那位同伴被制的穴道?她们的穴道被制并不算严重,我是来求你帮助我寻找我的女儿。
美妇用巾拭泪:夷陵一带我地头熟,查出了不少线索,凡是曾经牵涉其事的人,都被我们捉来了,尚算顺利。
你已经擒住卓三和鱼鹰那群人,该问出底细了。
他们抵死不招,指天誓日硬说不知道连络人老九的底细。
据他们说,他们其实并没得到多少好处,设计诱你过江的计谋,也出于老九的策划。
已经逼死了四个人,仍然得不到他们掳人的意图真相。
不瞒你说,在下也如堕五里雾中。
林爷……你已经知道我是不幸被牵连的人。
这件事一定与孤山曹家有关。
美妇恨声说:卓三是曹家的田庄管事,曹明是当地的恶霸豪绅,他必定参与其事。
那狗东西的庄子里收容亡命,卧虎藏龙,庄院内机关密布,进去容易出来便困难了。
我的困难是仓卒间无法及时召集人手,我女儿一个不知人世险恶的少女,落在歹徒们手中,一分一秒都是可怕的危险。
林爷,你能帮助我到曹家救人吗?林彦离座,背着手在室中往覆走动,低下头沉思。
他在想:要不要把所知的事。
告诉这位为女儿挺而走险的母亲。
两位少女落在歹徒的手中,那情景真令人不寒而栗。
傅夫人,恐怕你又找错人了。
他下定了决心:曹明与这件事无关。
这个……他将与傅天奇结交,傅天奇为两妖魔的事向他求助,他不得不拒绝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傅夫人,唯一的救人方向,是东下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