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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再接再励

2025-03-30 07:13:44

驮队进了开封府城,直趋南关丰源宝号的栈房。

货物清点完毕,五十驮货物完整无缺,中州镖局取得货物安全入栈的凭证.责任已了,三阴手暗中额手称庆。

他对丰源宝号的印象完全改变,对一向被人轻视的花花公子杜二东主,怀有说不出的恐惧。

杜二东主在丰源宝号喝过了庆功宴,踏着夜市的灯光,由一名店伙掺扶着,醉态朦胧进入了自己的大宅院门。

那位老门子早知主人从远地归来,在门内已久候多时,接到人忙向送主人返回的店伙道谢。

二东主喝得太多了。

店伙好意地说:给他喝一碗醒酒汤.让他好好睡一觉。

这些日子以来,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真也苦了他。

人已平安送到,小的告辞了。

老门子将醉得糊糊涂涂的主人扶入,里面已抢出两名健仆一位仆妇,将人捧凤凰似的往大厅走。

厅内灯火辉煌,杜二东主的妻子洪氏,早已率领仆妇使女枯候乃夫归来,接到的不是久别归家欣喜莫名的丈夫,而是一个醉得不知身在何处的醉鬼。

杜家一阵好忙,从前厅忙至内院。

一个跟在两人身后的面目阴沉中年人,绕至宅右的小街。

看看四下无人,轻灵地跃登瓦面,三两起落便消失在杜宅的后院内。

半个时辰后,已经是三更正未之间,杜宅灯火已熄,所有的人皆已安睡。

隐伏许久的中年人,重新出现在杜宅的后院瓦面,从后面的房舍逸走,轻灵地飘落小街,从容向不远处的大街街口举步。

小街暗沉沉,大街却有门灯照耀。

距街口还有三二十步,后面突然传来清晰而细小的语音:阁下不要走了,阁下所办的事尚未获得结果。

中年人一惊,火速转身。

小街太暗,仅可看到一个黑袍人的模糊身影,相距不足五尺,伸手可及。

咦!阁下真像个鬼。

中年人不胜骇异地说:天下间能无声无息跟在我身后而不被发觉的人,没有几个,你阁下……你把我算在几个中的一个好了。

黑袍人接口。

贵姓呀?届时在下会告诉你的。

你跟踪在下多久了?中年人硬着头皮问。

你出丰源宝号,在下便盯牢你了。

跟踪在下有何用意?看你们是不是要杀杜二东主灭口。

什么?你……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黑袍人说:在丰源宝号吃庆功宴的杜二东主,根本不是刚从凤翔押货返家的花花公子本人,送回来的这个醉鬼,根本不曾离开过开封,是不是隐藏在丰源的地窖内躲了几个月了?他的脸色毫无风霜的遗迹,完全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空架子。

胡说八道!是否胡说你心里明白。

你们派人把他灌醉送回来,他如果今晚不回家,岂不是露出马脚了?而你潜伏在他房外枯等,等他安静了你才离开,其中的作用只有一个。

在下不听你胡说。

中年人向后退。

你想听得很,因为在下正是你想等的人。

你要办的事,就是看是否有人跟来追查真像。

可惜,你阁下不够机警,也修为不够,居然被在下跟踪了许久而毫无所觉,栽到家了。

现在,你肯与在下合作合作吗?你阁下口气好大,亮名号?你真要知道?当然.你阁下一定是冒充横山大怪的人了。

你猜错了。

你是……狂剑荣昌,这名号对你不陌生吧……中年人大吃一惊,猛地飞退丈外,手一秒,从衣袂下拔出一把匕首,反应奇快。

匕首尚未完全出鞘,黑影迎面压到,扑一声响,手腕换了一脚,匕首飞抛出三丈外。

拍!中年人自卫的功夫相当老到,左手拍中狂剑的大腿侧,掌力相当凶猛沉重。

狂剑浑如未觉,右手疾挥,一臂掌劈中肩膀。

左掌穿出,削中胸口如中败革,两掌全中快速绝伦。

哎……中年人厉叫,马步大乱踉跄后退。

扑扑!两劈掌落实,打击之迅疾有如雷电,一掌比一掌沉重。

砰!中年人仰面摔倒,浑身痛软了。

狂剑在一旁背手而立,语气奇冷:现在,你可以亮名号了。

你……我是天……天下十一高人之首。

中年人摊开手脚像具死尸:天下武林公……公认的英雄豪杰,我不信你敢把我怎样。

街边屋角踱出一个穿劲装的人,轻笑一声说:荣老前辈不敢把你这赖汉怎洋。

正所谓好汉怕赖汉。

而在下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什么怪事都可以做出来的,朋友,你的运气太坏了。

荣大侠,你不能把我交给他。

中年人狂叫:你是武林共尊的……不要用这种话来扣我。

狂剑徐徐后退:那不会有用处的,在下事忙得很呢。

这里己没有我的事了。

阁下,碰你的运气吧。

中年入狂乱地翻转身躯,但爬起来逃命,已经来不及了,腰背上被人一脚踏住。

脚重得像一座山,压得凶内脏分向上下挤.似乎胄部要往外翻,手脚更软,眼前发黑痛人心脾。

你愿意招供吗?朋友。

踏住他的人平静地问,平静得令他汗毛直竖。

放,放我……一马……凶哀声求饶。

你如果不招,更坏的运气将会接踵而至,坏得出乎你想像之外。

现在,报上你的名号,你很自负,口气极狂,居然敢说天下间,能无声无息跟在你身后而不被发觉的人没有几个,可知你决不是无名之辈,极不平凡。

说啦!我在听。

在……在下姓……姓罗,罗北极……好家伙!崂山孤鬼罗北极,曾经大闹泰山慈云庵,力拼庵主炎阳雷上官兰近百招,破解庵主威震武林的两打残花十八掌,最后被庵主用般若大真力,击伤左臂含恨远离山东,难怪你敢吹牛。

阁下在离开山东之前,曾经做了三年走狗,在江湖客手下替太监陈阎王做刽子手。

喂!这次你又做谁的走狗?说呀!替……替丰……丰源的徐东主作保镖。

可敬可敬。

徐东主与陕西的梁剥皮勾结,你敢说你不知道?罗某没听说过。

崂山孤鬼罗北极坚决否认:丰源交通官府确是实情,要说他勾结梁剥皮,绝无此事。

杜二东主由谁化装易容冒充的?这……我不清楚。

你推得一干二净,看来,不给你三分颜色涂涂脸,你是不会招供的。

好,第一次用刑,该从何处下手?从脸部开始,阁下没意见吧?从脸上剔出两三条肉,死不了的,对不对?我发誓,我……我真的不知道。

崂山孤鬼嘎声叫:恐……恐怕连徐东主也不知道,他完全受人摆布的,与他接头的人神出鬼没,他只能听命行事。

哼!你不知道我知道,千面客闻健,阁下对这名号不陌生吧?听说过,但谁也不会见过这人的庐山真面目。

这次你随驮队到过些什么地方?在下一直就在开封替徐东主保镖。

哦!扮奚总管的人是谁?在下真的不知道,人从前面进来,片刻便从后门走了,走时又变了另一个人。

接着是从地窖里放出真的杜二东主、奚夫子、范老七,出来到前面应酬,连在下也几乎无法分辨他们是真是假。

看来,只有把徐东主弄到手,才能知道他们的秘密了。

那不会有用处的。

崂山孤鬼说:据在下所知,他与那些神秘人物勾结,恐怕已有两三年岁月了,但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是你,你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吗?在下愿供给你一些线索。

谢谢你的合作。

徐东主的确不时接到从陕西传来的书信。

我知道。

十一道死在荣大侠门人大刺客林彦之手的前两月,曾经专程秘密潜抵开封,是不是曾与徐东主接头,在下就不知道了。

远处传来了更柝声,更夫将要接近了。

阁下十分合作,在下不为难你。

记住,今晚的事,阁下必须守口如瓶,以免荣老前辈再找你。

背腰上的压力消失了,崂山孤鬼吃力地撑起上身,发觉附近已鬼影俱无。

狂剑光临开封,追查丰源驮队秘密的消息,第二天使传遍全城。

徐东主躲起来了,崂山孤鬼也失了踪。

狂剑的门人大刺客休彦大闹陕西,杀毒龙屠江湖客与十一道,与梁剥皮公然叫阵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

这次狂剑亲自出马,追查丰源驮队之秘,驮队来自陕西,恰好碰上梁剥皮被召返京,这件事当然并非巧合,敏感的人早已想到必定与追杀梁剥皮的事有关。

没有人敢信梁剥皮会利用丰源的驮队返京,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南关大街丰源宝号的店面有五间,规模宏大,经营南北百货,交易额相当大。

由于该宝号批发而不零售,所以上门的顾客都是在商场颇有地位的人士,没有一般商号那种门庭若市的拥挤情形,现金交易的情形也不见多,大概未牌左右,店面就显得清闲了。

但今天,丰源宝号有点反常,未牌后,进出的人反而多了,而且来的都是些粗胳膊大拳头的人。

本地有些声望的武林名家、武师、江湖名流,都成了丰源的佳宾。

原来今天丰源宴客,客人包括了中州镖局的各镖师。

遗憾的是,中州镖局借口局主已保镖外出,只派了三阴手和两名伙计为代表赴宴,敷衍的成份显然可见。

丰源这一手是相当厉害的,把握住本地武林人胳膊往里弯的心理,在这些人身上下工夫。

一方面否认与陕西梁剥皮之间有所牵连,强调这次买卖是清清白白的。

一方面摆出受害的人委屈姿态,坚决表示狂剑荣昌和大刺客林彦,前来开封骚扰丰源是不合情理的事,要求武林朋友主持公道,阻止荣、林两人在本城无理取闹。

开封的武林人为数不少,百分之九十的人没在外地闯荡过,有一半的人不知陕西是红是绿,大多数的人不知狂剑到底是何人物,更不知大刺客是高是矮。

吃了丰源的酒席,丰源是本城的大商号,在一面之词的挑拨下,哪能不同情丰源?又怎能忍受外地人向丰源骚扰?结果是群情汹汹,那些名义上是本城武师,事实是本城地棍头儿的人一起哄,吵吵闹闹拍胸膛保证,要一致对外把荣、林两人揪出来整治,至少也要把荣、林两人弄得在开封无处容身。

参加宴会的三阴手并不是名镖师,声望也有限,而且他也不敢出面揭发丰源的秘密,他也不能代表中州镖局声明赞同这些人的作为,心中暗暗叫苦。

掌灯时分酒席方散,立即地棍满街走,搜寻荣、林两人的落脚处,连班房的巡捕也到处乱窜,客店酒楼痞棍们进进出出,令旅客们大起反感。

如果荣、林两人真被找到,很可能发生不幸的事故。

强龙不斗地头蛇,出了事落了案,后果是相当严重的,白道英雄落了案就不再是白道人物了。

地棍们不怕英雄,怕的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黑道亡命。

狂剑荣昌与大刺客林彦都是英雄,没有甚么好怕的。

第二天傍晚时分,三阴手离开镖局,懒洋洋地走向南大街,要返回南黄门附近的家。

今晚他不值夜。

本来有四五天假期,但他心中苦闷,白天宁可回镖局与同伴聊天打发日子。

夜市方张,宽阔的大街上行人往来不绝。

正走间,街角一条小巷口踱出一个青饱人,嘿嘿一笑与他走了个并排,放低嗓音说:张大镖师愁眉不展,有什么心事吗?他一怔,眼中涌起疑云,警觉地问:老兄,咱们认识吗?青袍人那双阴森森的三角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直觉地感到,这双怪眼不陌生。

你大镖师真是贵人多忘事。

青袍人背着手与他并肩信步而行:咱们见过。

哦!贵局主这趟匆匆忙忙起镖赴徐州,怎么事先没听到丝毫风声?是红货吗?红货,意思是指镖局主在保暗镖,问的相当无礼,等于是直接侮辱中州镖局。

中州镖局天下四大镖局之一,哪有镖局主去保暗镖的道理?三阴手居然不介意,笑笑说:这趟镖早半月前便安排好了。

至于其中详情,在下从陕西回来,所以不知其详。

老兄你……你叫我赵宋好了。

青饱人向前的一条小巷伸手虚引,说:借一步说话,小巷子里有朋友在相候。

你……张兄,你怕什么?天掉下来,有高个儿去顶,压不到你对不对?如果在下拒绝……你不会拒绝的,因为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傻事,你会做傻事吗?好吧。

他当然不做傻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下虽然不聪明,也不会做傻事。

折入小巷,眼前一暗。

他有点毛骨悚然,黑暗的小巷子里,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果然有两个黑影从屋角闪出,一个嘿嘿阴笑说:张兄,得罪得罪。

扑一声响,后脑便挨了一下,他立即失去知觉。

醒来时,身在一间内室,但不是卧房,像是柴房一类堆集废物的所在,一股霉气直往鼻腔里钻,角落里真的堆放了一些废毁的木料。

门两侧,两个黑衣大汉抱肘而立,脸上有令他不寒而栗的阴森狞笑。

近南壁,站着那位青袍人,和一个留有花白短须,长了一双不带表情山羊眼的灰袍中年人。

用这种方式把你请来,十分抱歉。

那位自称赵宋的青袍人笑笑说:事非得已,张大镖师海涵。

你知道在下不会反抗,会随你到任何地方,何必在我头上来那么一下?他从地上爬起,摸着后脑被击处苦笑:有什么事,诸位请开门见山吩咐好了。

抱歉,咱们这地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得不委屈你老兄一下。

赵宋收敛了笑容:不要问咱们是什么人,问也没有用。

有件事特地向张兄请教,希望咱们彼此合作愉快。

请教不敢当,在下知无不言。

他硬着头皮说。

张兄肯衷诚合作,那就一切好办。

赵宋又笑了,笑得三阴手汗毛直竖:张兄与丰源的杜二东相处三个月,应该看出一些什么来,譬如说,他的为人,性情等等。

三阴手本来就不糊涂,心中一动,横定了心押下了孤注,他要在赌注上碰运气,输了拉倒。

这条命反正已输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一分希望他已豁出去了。

我承认我这人笨得可怜亦复可笑。

他定下心神说。

我张世群是在开封长大的,可是对酒色无缘,与花花公子虽则在一个城里长大,他有钱,对征逐酒色有偏好,他的地位就不是我这个武夫所敢高攀的。

所以对他可说一无所知并不为过,要不然在这三个月相处期间,也不至于不知道他是假的,你老兄问我,不啻问道于盲。

哦!你已知道他是假的?不错,那是在郑州有了变故,才对他起疑的。

贵镖局的人如何想法?如何想法无关宏旨,问题是今后如何应付是非。

怎么说?今后尽可能不接丰源的镖,才能避免殃及池鱼。

诸位想必是狂剑荣前辈的朋友,奉劝诸位不必在张某身上浪费工夫,敝镖局上百名人手,全是些饭桶,敢说没有一个人知道丰源的底细,你就是把我剥了,我也不能胡说八道供给你们错误的消息,你们必须向丰源的首脑人物打听,或许能够……你认为梁剥皮会不会躲在丰源宝号内?灰袍人抢着发问。

鬼才会笨得猜想梁剥皮躲在丰源。

三明手不假思索地说:驮队离开西安,梁剥皮根本就没有动身的消息。

如果我是梁剥皮,我就不怕你们行刺,有钱可使鬼推磨,我会请无数的江湖高手保护我的安全,谁也近不了身。

你认为咱们是狂剑的朋友?赵宋问。

不是吗?不是。

赵宋笑笑:现在告诉你已经没有多少关系了。

哦,你们……咱们是丰源的人。

什么?不是说来玩的?三阴手的口气显得很惊讶,其实他心中明白,他下对了赌注押对了宝,可是,仍然是输了。

对方如果不表露身份,也许他会赢。

现在,他绝望了,输了这一注,输掉了老命;这些人不会放过他的,杀他灭口势在必行。

生死大事,怎能说来玩?赵宋阴笑着说。

那么,在下是死定了?恐怕是的。

杀你,是咱们计划的一部份,你一死,贵镖局的人,定会相信这是狂剑与大刺客所为,必将与本城的地棍们掳手合作,共同对付狂剑与大别客。

这种如意算盘打得不够高明,他两位名震天下的高手中的高手,决不会费心在张某这种三流人物身上费工夫,杀了我灭口,你们不但嫁祸不成,反而引起旁人的疑心,帮助你们的热忱必将消失,因为狂剑决不会伤害我这种三流武林小混混。

中州镖局的人不信,其他的人信,你无能为力。

张兄,在下抱歉。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

三阴手挺起胸膛:你们激起公愤的手段,初步已经成功,要是杀了我,因而引起公疑,你们必将前功尽弃,信不信由你。

现在,你们动手吧,张某不是怕死的人,要脑袋,你们拎去好了。

咱们已经计算好了,杀了你,决不会引起公疑,咱们控制得住情势,因此,你非死不可……真的吗?柴门外传出答话声,门徐徐被推开了,高大英俊的身影当门而立。

原来把守门左右的两名大汉,口吐白沫摇摇晃晃向下栽倒。

灰袍人大吃一惊,手一按长剑出鞘。

赵宋也不慢,右手一抖,袖底暗藏的一把铁骨把扇入手,刷一声抖开挡在身前护住要害。

你是谁?灰袍人沉喝:阁下是如何将门外的人伤了的?连我大刺客林彦你都不认识?不速之客阴笑着说,迈步入房:我可怜你们。

哈哈哈哈……灰袍人狂笑:林彦目下在太原,枉劳心力疲于奔命,阁下不必冒充他了。

告诉你老夫认识林小辈。

真的?好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的确不是林彦,林彦的确目下在太原疲于奔命上当吃亏。

不速之客毫不脸红地说。

你为何冒充他?亮名号。

免了,说出名号,你们也不知道。

说说看?好吧,说说也好。

在下姓符,鬼画符的符。

这个姓对阁下是否有印象?没听说过……所以在下懒得多说。

你把老夫的两个人怎样了?杀死了,不信你可以去检查检查。

杀死了?你……在下杀人,不一定用刀剑,也不需要面对面咬牙切齿追魂夺命。

至于他们是如何死的,你不必追问了,反正你到了阴司地狱,就会知道了,因为你们三个人,都注定要在今晚死了。

门外人影再现,语音传到:不是三个,是两个。

三阴手死不了,他毕竟是局外人,中州镖局总算有点骨气,咱们不能亏待他。

狂剑荣昌!灰袍人骇然叫。

自称赵宋的人,突然伸手拍向身侧那座小小的透气窗,想破窗钻走。

你已经没有穿窗之力了,破窗也无能为力。

姓符的年轻人说:那小窗牢得很呢!赵宋连劈三掌,一掌比一掌虚弱,拍到第四掌,掌发抖得很厉害,掌一触窗门,人便口吐白沫,扑倒在窗下徐徐滑倒,在窗脚下卷缩成团,呼吸渐止。

三阴手也口吐白沫,也向下倒。

灰袍人厉吼,挺剑疾冲,但双脚抖得厉害,口中也在吐白沫,眼珠子在向上翻。

姓符的年轻人向侧一闪,摇摇头说:真奇怪!像他这种修为深厚,武功不俗的人,一听自己注定要死,居然就相信死期到了,毫无求生的意识存在,岂不太可怜了?狂剑站在门外,灰袍人冲过姓符的身旁,砰然冲倒向前滑,被门限挡住便手脚一摊,像具死尸。

贤侄。

狂剑举步跨入,笑笑说:如果愚叔也看到门内的同伴无缘无故栽倒,也会惊得魂飞魄散的。

把他们废了吧,三阴手当然不必伤害他。

小侄遵命。

他们醒来,会不会怀疑中了疫毒?小侄并未使用疫毒,而是一种令人麻痹的药物,半个时辰后便可自行复原,但全身乏力,与中了返魂香的症状差不多。

哦!荣叔,不问口供?问不出什么来的,我们也不需要口供,只要他们相信我们在追查梁剥皮就够了,借这些人之口,传出让他们安心的消息,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三阴手最先苏醒,他发现四个死对头并未断气,只是口吐白沫昏迷不醒而已。

他不是一个大量的人,三阴手的绰号就代表他的为人,这几个家伙竟然要他的命,他怎能不恨之切骨?他出门察看,发觉身在一座大厦的偏院后进的废屋内,不见灯火,也不见有人。

他一咬牙,退回房内,拾起扶袍人的剑,把四个家伙的手脚大筋割断,方吹熄烛火溜之大吉。

如果他知道四个家伙已被废了内腑经脉,便不会浪费工夫割手脚大筋啦!中州镖局一出面,地棍们哗然。

四个手脚大筋已被割晰的人,已被三阴手带人背回镖局,让本城的地棍头儿过目,并将昨晚被挟持的事―一说了,当然不说他自己下手割断了四位仁兄的手脚大筋,也不解释是不是狂剑和姓符的年轻人所为。

情势急转直下,有人认出四个家伙中,有两个确是曾在丰源走动的伙计,丰源挑拨嫁祸的毒计阴谋败露,终于激起了公愤,地棍们立即调转枪头,开始纠缠丰源,展开了骚扰和抵制的行动,把丰源孤立起来。

有些人反应更为激烈,声称要和狂剑合作,直接打击丰源宝号,群情汹汹。

与丰源有交易的商号皆受到地棍们严厉的警告,谁要再和丰源在生意上有往来,后果将极为严重。

这一步棋,丰源输掉了半壁江山。

第二步棋,丰源却赢回失去的优势官府开始出面干涉,当然是应丰源的请求而提供保护,丁勇巡捕日夜驻守,内部日夜严密警戒,白天戒备林严,夜间灯火通明,外人决难越雷池一步。

狂剑如想入内追查梁剥皮的消息,决无成功的可能。

因此,把狂剑吸引在开封无暇他顾的目的是达到了,赢回了优势狂剑确是被拖住了,一天又一天,他时隐时现,曾经一度乘夜侵入仓栈的警戒区,被一群高手所发现,不得不知难而退。

那位姓符的年轻人,正是六合瘟神的儿子符瑞,与狂剑配合得很好,也忽隐忽现故意出面骚扰。

这种局面维持了三天,丰源的人一个个心中窃喜,警卫们的表情,显得一天比一天轻松。

第五天。

丁勇和巡捕们都撤走了。

狂剑也失了踪,留下一串令人难解的谜团。

这天傍晚时分,丰源宝号街北的汴梁酒楼,楼上座无虚席,酒香四溢。

三阴手与镖局的两位伙计,占了靠窗口的一桌。

另五位酒友,是本城最泼悍最令人侧目的地棍头儿们。

八个人兴高采烈,酒到杯干,全有了六七分酒意,喉咙粗嗓门大语惊四座。

茶楼酒馆,是传播谣言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那位横行南关的地棍头头张霸,与三阴手张世群是本家,绰号叫一手遮天,说话的声音像打雷,身材壮得像头大牯牛,确有十分地棍头头的气概。

张镖头。

一手遮天清了清嗓门说:你说有惊世的消息要宣布,但一直就在拖宕,你到底要等到何时,才能将这惊世的消息告诉我们?不是消息,是传闻。

三阴手纠正一手遮天的话:传闻与消息是不同的。

传闻十九是捕风捉影的,消息却大半是真实的。

废话!说啦!这件事是今早我从一个宿酒未醒的酒鬼口中听来的,只能作为茶余酒后的消遣,不能当真事来看的。

醉话有时是可以听的,所以说酒后吐真言。

一手遮天居然有不俗的看法:至于我张霸嘛!不喝则已,一喝就烂醉如泥,八棍子也打不出半个屁来。

因为我张霸活得相当满意,用不着借酒装疯发牢骚吐苦水。

张镖头,你快点说好不好?另一位仁兄接口催促。

你们可曾发觉,今天丰源宝号的丁勇巡捕都不见踪影了?还有,店中的人一个个喜形于色,好像很得意,与早些天大祸临头似的忧容都消失了?对呀!这件事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一手遮天拍着桌子吸引全楼酒客的注意:张镖头,酒鬼的话与这件事有关?是呀。

三阴手点头。

怎么一回事?各位,兄弟上次所保那趟镖,据说陕西那位天怒人怨的钦差梁剥皮,的确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诡计,在声势浩大的护送兵马启程之前,便偷偷潜隐在丰源的驮队中,悄悄经过咱们开封城。

三阴手一本正经地说:狂剑荣大侠得到消息赶来,在荥阳追上了驮队,假扮横山双怪,几乎摘了我三阴手的脑袋,好险。

他救了你,不是吗?一手遮天问。

对,他一代大侠,毕竟不同凡响,对咱们中州镖局也算给足了面子。

没有人相信你的鬼话,梁剥皮怎么会与丰源拉上关系?只怕是他的鬼魂经过咱们开封城吧。

信不信由你。

丰源早在两年前,就与梁剥皮搭上了线,当然是由那些江湖丑类替他们安排的。

我三阴手白跑了一辈子江湖,居然没看出驮队的人都是可怕的江湖高手,居然没看出杜二东主、奚夫子、范老七都是化装易穿高手所伪装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梁剥皮呢?梁剥皮扮成骡夫,也可能是那两个车把式中的一个,或者是两厨子之一,反正总有一个人是他。

按行程,梁剥皮该已远出数百里外了,任何人也追之不及啦!丰源的狗腿子们把狂剑荣大侠牵制在此地,外表紧张心中高兴,算算荣大侠这时发现真象,也来不及追赶啦!所以今天丁勇巡捕撤走了,狗腿子们也欣喜若狂大放宽心啦!高明!狂剑荣大侠栽在他们手上了。

一手遮天嗓门大得惊人:梁剥皮走了狗运……他不一定走狗运。

三阴手的声音也提高了一倍:其实,荣大侠早在郑州就发现他们的阴谋,将计就计在开封与他们周旋,让他们心中得意,而荣大侠的得意门人大刺客林彦,早已经跟上去见机行事啦!鬼话!大刺客是假的,并未在荣大侠身边,这件事他们谋害你的那天晚上,你是知道的,那年轻人自称姓符,不姓林。

荣大侠带来了不少人。

梁剥皮一群人,是从郑州偷偷溜走的,那是敝镖局的人与丰源的人接到信息赶到郑州支援时,悄悄走马换将偷渡大河北行。

想想看,梁剥皮满以为得计,身边一定没有几个人,大刺客跟上去,他的狗命能保得住吗?留在丰源的大批走狗以为拖住了狂剑荣大侠,便可一切如意了。

岂知却上了大当,那位暗中主持大局的千面客闻健,以后有得哭了,哈哈哈哈……有三名食客仓皇下楼,脚下甚急。

夜风凛冽,大河南岸的柳园四渡口一片死寂。

高高的河堤上,建了两座候渡亭。

向北望,半里长的河岸寸草不生,外边浊流滚滚,水声澎湃。

三艘渡船靠在滩岸旁,每艘船有两名船夫照料,在舱内睡觉鼾声震耳。

十八匹健马来自南面,蹄声如雷,打破了夜空的沉寂,飞驰通过柳园口镇,引起一阵犬吠,直奔至河堤下。

袁贤弟,把坐骑带走!领先的骑上下马大叫:告诉把守的和驿渡口的人,务必阻止任何人过来,看见人就立下杀手。

这里要不要留下人阻挡?另一名骑上问。

不必了,把剩下的渡船弄沉便可,走!十七个武林高手奔越河堤,向河滨急走。

河面高出地面,这一段黄河从汜水到兰阳,河床全是泥沙,河泥冲积,一年比一年高,河堤也一年比一年加高。

尤其是河北岸,泥松沙浮,三年两载便会闹水灾,河水经常把北堤冲决,每一次决堤,总有无数生灵遭殃。

半里长的河岸,不可能藏有人,所以十七个武林高手毫无顾忌向渡船奔去。

黑夜中视界有限,但仍可看到船影。

相距不足百步,三艘渡船有两艘突然自行向下游漂流。

咦!渡船怎么了?一名骑上急叫:五爪龙,五爪龙,你的船……留下的唯一的一艘渡船上,两个黑影飞落河岸,语音传到:五爪龙已被龙王招去做驸马,封邱三蛟三兄弟也进了水晶宫。

哈哈哈哈!你们来得好快,汴梁酒楼传出的醉鬼谣言居然被证实了,诸位这时即使能过河,也赶不上热闹啦!不过,梁剥皮不会一下子送命,你们还可以赶得上替他送丧。

哈哈哈哈哈……十七个骑士大惊失色,但并不害怕,在直震耳膜的狂笑声中,快速地奔到。

第二个黑影青袍飘飘,袍袂与袍袖迎风摇曳,剑插在腰带上,右手有一根枣木棍,用中气充沛的语音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

你们得了梁剥皮巨额的聘金,理该替梁剥皮卖命,水里火里都得往里跳,这是武林最重视的道义,神圣信诺,所以,老夫不能劝你们弃暗投明自寻生路,你们来得好!十七个人雁翅排开,把两人堵在河滨背水而站。

你是谁!中间为首的人沉声问。

狂剑荣昌。

十七个人中,有五个人身躯抖动了几下。

那一位是大刺客林彦吗?不是,在下姓符。

呵呵!你呢?腰是大革囊的黑影说:诸位虽则一直就藏头露尾,被情势所逼而隐姓埋名受了相当委屈,但仍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因此,在荣大叔面前,你们必须按武林规矩一比一公平决斗,不论场数,不限时间,不问手段,双方不死不休。

如果有人不知自爱想倚多为胜,他将永远永远后悔。

阁下口气真不小。

没有三分颜色,就不敢开染坊。

姓符的说:不客气地说,要不是荣大叔坚持遵守武林规矩要与你们公平决斗,依在下之见,你们十七个人,恐怕尸骨早寒了,来上百十条好汉,在下保证在片刻间,便会死得半个不剩,不信的话,阁下何不试试?不过,在下奉劝各位,千万不要轻试,那不会有好处的。

一声龙吟,狂剑拔剑在手。

十余年来,老夫今天是第一次亮剑。

狂剑一字一吐地说:苍天谅我!苍天谅我!他徐徐迈出第一步,剑横身前隐发龙吟,虽在黑夜中,那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形杀气,依然可以让远在三丈外的高手们感觉得出来。

武林十一高人之首,声誉得来不易。

狂剑的名号,足以令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心惊肉跳。

迈出第三步,走狗中的右翼出来了一个人,克啦啦一阵金铁声传出,九节鞭开始旋舞,呼呼有声。

两丈,丈五……面面相对。

断魂绝魄尤丹枫,你不该打头阵。

狂剑向前引剑:你更不该贪图重赏,暗保人神共愤的梁剥皮,荣某得罪了……话未完,身剑合一行致命的冲刺,快逾电光石火,剑气突然迸发。

九节鞭急旋,宛若灵蛇般向来剑猛缠,罡风乍起,潜劲山涌。

双方都快,势难避免兵刃接触,九节鞭必可将直线刺来的长剑缠住,鞭梢最后两节,极可能毁了狂剑持剑的右手。

高手拼命,出手生死立判。

铮!剑虹从直进改为上挑,轻触九节鞭的第三节,鞭以被无形的手所拉开。

向上一蹦。

剑虹一振一沉,长驱直入,然后闪电似的后退,退出丈外,令人骇然的快速闪动人影重现。

下一位是谁?狂剑冷森森地说。

断魂绝魄尤丹枫勉强收回鞭,身形一晃,左手突然掩住右胸,上体徐徐下屈,然后拖着鞭往后退,退了两步,突然惨叫半声,屈膝摔倒。

二比一,狂剑,你敢不敢接受?为首的人沉声叫。

好,上!两人并肩而出,慢慢举步欺进。

荣老哥。

为首的人说:即使你胜得了我们,也来不及赶上去了,梁公公已先走了七八天,你何苦不放手自认失败?你放心,大刺客林贤侄早已追上去好几天了。

梁贼心虚而多疑,多疑的人常会疑神疑鬼,举止反常。

他过了河,必定会重布疑阵,昼伏夜行慢慢探路而进,不会走得太快,他只比林贤侄早走四天,林贤侄是昼夜兼程北上的。

别骗人了,荣老哥,大刺客远在太原……你错了,在太原的林贤侄是假的。

你们所派的黑狼会主阴狼宰森、副会主赛方朔晏天长,全是假的,林贤侄不会上当的。

你们的出现,已证实梁剥皮的行踪去向,老夫的责任是,阻止你们留在开封作诱饵的人过河传信赴援,你们该拔剑了。

在下根本不相信你任何一句话。

为首的人拔剑立下门户:姓荣的,你真的老了,不该仍在江湖现世……狂剑一声长笑,声出剑到,恍若电光一闪。

三支剑凶猛地吞吐旋动,狂野地纠缠在一起。

三个人影更是急剧地闪掠、游走、盘旋,移位之迅疾惊心动魄,剑气的撕裂爆发声令人毛骨悚然,猛烈的兵刃接触声直撼心脉,撕裂人的心肺。

片刻的可怖接触,势若电耀霆击。

这就是狂剑狂澜十二式,威震武林狂野绝伦的剑道神髓。

金蛇乱舞中,人影突然中分。

一条人影从剑山中穿掠而出,远出丈外突然折向反绕,一声冷叱剑芒如经天长虹,人影再次急速会合。

砰!另一个人影在第一条人影穿掠而出时,凶猛地扔剑摔倒。

第三个人影也同时侧射,同时折向,却恰好被第一条人影反绕而回迎面截住,冷叱声与可怖的快速剑尖同时及体,任何超人的反应也无法应变了,这一剑神乎其神。

砰!第三个人影接着倒下了。

狂剑站在两个仍在挣扎的人体间,捧剑屹立有如天神。

快走!与狂剑拼命,不会有好处的。

有人惊叫。

十四个人几乎同时转身狂奔,急似漏河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