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乍现锋芒

2025-03-30 07:13:57

黑豹早已醒过来,而且正如大夫所说,除了一点外伤外,并无他恙,只是惊吓过度,使脱了力而已。

他听到外面金铁交鸣,人声如沸,空中还不时闪过巨石、火箭的呼啸声,便知大战已起,他起身推门,也想为守庄出份力,却被门口站立如门神的两名侍卫拦住,说庄主已经下令,要确保他和雁荡七侠的安全。

饭菜茶水依然按时送进来,黑豹却觉得自己没脸去吃。

堂堂的绿林道总瓢把子居然成了要人保护、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想到隔壁的雁荡七侠,他忽然很想走过去,跪在他们面前,任他们辱骂、折磨甚至乱剑杀死,只求能把这个梁子揭过去。

他委实过够了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更不想一想到这七人,自己便羞愧欲死,仿佛做了天大的亏心事似的。

他的心早已不堪重负。

他躺在床上正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忽然门开了。

他斜眼望去,却被马蜂螫了一般从床上跳下来,不停地揉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夫人,是你吗?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不是我还会是谁?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苗玉斥道,好好坐着,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已听沈禄说过黑豹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可是看到他满脸遍裹白布的样儿,还是既担心又心疼。

没事,只是擦破了点皮。

黑豹急忙躲开,不知大夫涂的什么药,难闻死了,别熏着你。

老实坐着吧。

隔着厚厚的白布,苗玉什么也看不出来,还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放下心。

两人把分开后各自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苗玉看着黑豹,心却乱乱的,慌慌的,她感到自己那已僵死七年的心又慢慢复苏了,如地下的小草穿透坚硬的地面那样坚韧而又痛苦。

张小明被安置在迎宾楼,他吃过饭后回到客房,倒头便睡,只睡了一个时辰,便忽然被什么东西惊醒了。

他睁眼看看,屋里并无他人,自己被什么惊动了呢?他迷迷糊糊想了一阵,忽然想了起来,他旋风似的下床出门,直奔许飞扬的房间,轻轻推开门,见许飞扬虽盘膝打坐,双眼却大睁,知道他并未入定。

许飞扬见他进来,站起身,说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找我?该不会又是闯下大祸,不敢回家,求我去向世伯说情吧?这次可不是我找你,张小明嘻嘻笑道,是我爹让我找你的,而且非马上找到你不可。

世伯有很急的事吗?十万火急,无比重大!你少卖关子,赶紧说吧。

许飞扬不信地看着他。

真是这样。

张小明郑重其事地说,我爹爹说,中土大乱在即,所以让我马上找到你,请你到我家避避风头。

大乱在即?是指魔教?正是,我爹说魔教潜伏三十年不动,现今一动必有惊人之举。

俗话道‘枪打出头鸟’,你们剑仙门一向高居武林第一门派,可是实实在在的出头鸟。

所以我爹让我抢先找到你,请你到我家住着。

任他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你只充耳不闻。

专心修炼,先修炼个十年八年再说。

一直把这场风波躲过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张小明苦笑着说,魔教岂是易相与的,十年八年也许只是个开始。

我爹说了,你只管练功,先让他们闹着、乱着、拼着,等他们双方力气耗得差不多了,你的功力练得也差不多了,那时你再出来收拾这破碎山河,方显你剑仙门武林之王的本色。

许飞扬心中一股热流涌过,虽然他决不会这样做,还是感受到张天师对他的一片苦心和爱心,而且他也承认,张天师为他所筹划的这套方案是最稳妥,也是最适宜的。

怎么样?张小明说,我的话对你是耳旁风,我爹爹的话你总得听几句吧,你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吧,我想好了,就按我来时的办法,换上魔崽子的衣服,神不知鬼不觉就溜之大吉了,沈家秀有的是钱,让他多出些钱雇人为他卖命吧,你我何必趟这浑水。

晚了,小明。

许飞扬叹口气说,世伯和你的好意我都领了。

你说这是浑水,可我已经身处这浑水的中心了,就算所有人都能退出,我也无法抽身而退了。

糟糕,最怕的就是这个。

张小明跌足长叹,你们剑仙门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好揽事上身的毛病太坏了。

你快告诉我,你又揽什么事了?小明,我不能说。

什么?张小明怔住,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许飞扬。

我一向有什么话都对你说,也只能对你说,可是这件事真的不能对你说。

就像我师门的练功心法一样,不能对任何人说。

张小明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这会是什么事啊?忽然想到自己对许飞扬也从来都是无话不说,可如今也有一桩不能对他言说的事,复想到许飞扬在沈小姐被绑架一事的怪异反应,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事是不能说。

整个下午,魔教都没有再度发动攻击。

从中午开始,乌云慢慢退去,仿佛黑夜里海上的波浪。

秋日高远的阳光重又照射大地,明净的天空更是令所有人心胸为之清朗。

傍晚时分,魔教重整队列,庄上的人看到了,也都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夜幕降临,漆黑的旷野里骤然间亮起十几处篝火。

这篝火发出碧油油的火光,火光下并没有木材,火光上面也没有黑烟冒出。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分明是鬼火。

一直注视魔教动向的沈禄骇然说道。

这不是鬼火,而是魔火。

沈禄回头看去,是沈家秀登上了庄墙,大智神僧、许飞扬、张小明和苗玉跟随在后。

看来欧阳震旦使出看家本领了,这是魔教最厉害、也最惨毒的魔火大阵。

据说这魔火大阵乃是施法者以三昧真火点燃被拘禁的鬼魂而成,被魔火大阵困住的人不仅魂迷魄散,而且魂魄也会被魔火燃烧净尽。

沈家秀已经隐约猜出欧阳震旦不惜耗损功力、点燃魔火大阵要来做什么了。

这阵法厉害是厉害,可也有些呆。

许飞扬勉强笑道,他感到张小明握住自己的手如同冰块,其他人——除大智神僧外,也都跟恶鬼缠身似的,便想出言缓解一下气氛。

呆……呆什么?张小明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架,好不容易才说出来。

不管它多厉害,我们不进去就是了。

许飞扬轻松地回答。

任何阵法都是固定在一处、无法移动的,如你所说,是有些呆。

沈家秀脸色虽然青紫得可怕,声音依然镇定如常,不过魔火大阵却是例外,它不但能移动,而且移动速度快得惊人,任何人被它缠上都休想逃脱。

真有恁地邪门?许飞扬半信半疑。

它本来就是邪得不能再邪的东西,我说过的,它燃烧的是冥府的鬼魂。

鬼魂的速度有多快,它就有多快,瞬息间它可以到达千里之外。

沈家秀说。

不过以欧阳震旦的道行还未必到此境界。

大智神僧平静地说,他蛰居三十年,能练出三昧真火已属不易,他虽能点燃魔火大阵,但要想运使如意恐怕还不能,否则他早用来对付老衲了。

大师说得有理。

沈家秀想了一下说道,不过,任何人只要进入阵内,它的魔力还是一样的,只是不能移动所困之人而已。

庄墙下忽然现出一队人马,当先一人骑一匹枣栗色骏马,头戴王冠、身穿锦袍。

他身后跟着两人,乃是荣智和车子胤。

周遭还有许多影影绰绰的人影,真像是暗夜中的鬼魂。

是欧阳震旦。

大智神僧说。

庄上的人听着,荣智发声说道,本教至尊至圣欧阳教主驾到,让你们庄主出庄相迎。

我就是沈家秀,有事请讲。

沈家秀高声说道。

原来是沈庄主在此,失敬。

欧阳震旦在马上拱了拱手,本座万里到此,只为取回本教圣物。

你不必对本座说圣物不在手里或是其他谎言,你且来看。

他用手一指,就像用火点燃木柴一样,在魔火大阵的中心,有一个圆形的红彤彤的物体,既像一个圆圆的罩子,又像一团透明的雾,里面站着一个紧闭双目、衣饰整齐的女子。

馨儿!沈家秀惨叫一声,尽管他已料到会如此,在看到的一瞬间还是心胆俱裂,浑身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瘫在城墙上。

小姐!沈禄、苗玉、高炳勋等人也惊呼出声。

那红彤彤的物体里面正是被麻七姑劫走的沈姑娘。

是她!许飞扬蓦然血液上涌,手已按到了剑柄上,他此时已确定,那夜的赠花人就是沈家秀的独生女儿。

沈庄主。

欧阳震旦又在马上说道,拖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令千金现在是被本座用功力护住,只要本座功力一收。

令千金就要尝尝世人等闲尝不到的魔火熬炼的滋味了。

听说你对本教研究甚深,这魔火熬炼是怎么回事你不会不知道吧?所以你没有别的选择,马上把本教圣物送出,本座不但送回令千金,还马上率人离开这里,以后也决不冒犯贵庄一草一木。

沈庄主,你并不是武林中人,何必把自己搅进这浑水中。

欧阳教主,贵教号称江湖第一大门派,欧阳教主更是江湖中第一号人物。

如今连绑架勒索的事都做出来了,不怕江湖中人齿冷吗?沈家秀扶着庄墙慢慢站直了身子。

沈庄主,欧阳震旦厉声喝道,现在我从一数到十,如果你答应送出圣物,你女儿就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到你身边,以后为友为敌凭你自择;如果你拒绝,你的女儿不但尸骨无存,连鬼魂也会被点天灯。

一。

他把手中的权杖举起来,开始数数。

沈家秀绝望了,他知道这老魔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不会有任何奇迹发生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连心跳也停止了。

答应他,许飞扬说道,换回人后我负责夺回来。

你在痴人说梦!沈家秀咬牙说。

庄主,您答应他们吧,不管他们要什么都答应,什么也没有小姐重要啊!沈禄跪在沈家秀脚下,双手抱住他的腿哀求道。

滚!沈家秀抬起一脚,把沈禄踢了出去。

答应他们,没时间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许飞扬催促道。

不能答应。

一旁的大智神僧冷冷说道。

此时欧阳震旦已数到了六,沈家秀望着远处魔火大阵中女儿的身影,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下来。

快答应他们,你不答应我就答应了。

许飞扬厉声道。

此时欧阳震旦已数到了九。

等一下!沈家秀和许飞扬同时喊了出来。

欧阳震旦闻声停住,不再往下数。

沈家秀扶着雉堞站到了庄墙上,所有人的心又怦怦跳起来,沈姑娘的生死就在他开口的一句话!沈庄主,你何必非要见到棺材才落泪啊!欧阳震旦的心放松下来,他看到火把照耀下沈家秀满脸的泪水,出言揶揄道。

沈庄主!大智神僧低声喝道大师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样做。

沈家秀平静地说。

没有别的办法,先答应他们再说。

许飞扬手伸进怀中,摸到了魔印,他知道交出魔印后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但那毕竟是以后的事。

如今只有把人救回来才是第一要务。

馨儿,爹爹来陪你了。

沈家秀喃喃说道,纵身跳了下去。

他不是要救女儿,只是想死在女儿前面。

庄主!沈禄不意庄主会轻生,发觉时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撕肝裂肺喊道。

就在沈家秀跳下的一瞬间,许飞扬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他跳的时候用上了千斤坠的功夫,直如划过夜幕的一颗流星。

沈家秀身在半空,已被许飞扬抓住。

许飞扬反手一抛,把沈家秀又扔了回来。

许飞扬半空中用力抛人,下坠之势更快。

他脚尖点地,借力弹起,又如箭一般射出,手中神剑出鞘,直指坐在马上的欧阳震旦,大喝一声:看剑。

欧阳震旦眼见这一剑迅疾,惊骇之下只好挥权杖相格。

铮的一声,剑杖相交,一道火光迸溅。

欧阳震旦只感这剑上力道大得出奇,他固然承受得住,他的坐骑却立足不稳,噔噔噔退了三步。

许飞扬也被权杖上的力道震得反弹而回。

他在半空中仰身后飘,借势化解这股力道。

何人敢向本座递剑?欧阳震旦厉声喝道。

剑仙门许飞扬。

许飞扬在半空中已调匀气血,脚尖一点地,再度飞起,神剑夭矫如龙,剑尖又绽出寸许长的剑芒。

剑仙门?欧阳震旦既震惊又骇然,脸上竟露出些微的惧意,再见到剑尖上的剑芒,怕损毁了手中的权杖,竟不敢举杖相迎,只得催马避过。

许飞扬连人带剑冲了过去。

飞扬!张小明大叫一声,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浑然忘却了恐惧,从庄墙上纵身跳下,只为和许飞扬同死。

他身形甫动,大智神僧比他更快,身影一闪间,已赶在他前面,人尚未落地,两道掌风已奔雷也似袭向欧阳震旦。

此时苗玉也紧随张小明之后跳了下去。

你扶着我作甚?还不率人下去?沈家秀用尽全身力气对沈禄怒斥,许门主如果有甚差池,你就回来给我料理后事吧。

沈禄应了一声,一挥手,便和高炳勋、几大侍卫首领也跳下庄墙。

许飞扬不虞冲过如此之易,心中一喜。

又一个起落,直向魔火大阵冲去。

几名魔教武士上前阻截,许飞扬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剑下再不留情,手起剑落,已把几名魔教武士挑飞,身形毫不停滞,已冲至魔火大阵前。

许飞扬冲过去后,荣智和车子胤便欲追上去拦截,欧阳震旦却一挥权杖道:让他去,让他进阵,让他们都死在阵里吧。

他话音刚落,大智神僧的两道掌风已然袭至,他只好出手相迎。

许飞扬一冲进阵里,心里立时起了感应,心脏如同被一只巨人的手捏扁了,蓦感一阵晕眩,险些跌倒。

他拄剑在地,支撑住身体,静心澄虑,念动师门心不动诀。

十数遍心诀念过后,他才感到心脏又恢复了跳动,晕眩感也大为减轻。

他看到沈姑娘依然被罩在那团红彤彤的雾气下,距他只有百丈的距离。

此时他身后和左右的四堆魔火好像有风助燃一般,蓦地炽盛起来,汇成一片火海,把他吞噬进去。

许飞扬把剑舞得泼水不入,一轮剑光过后,四堆炽盛的魔火居然熄灭了。

欧阳震旦的元神立时感应到了,他不必回头去看,那景象已清晰浮现在脑中。

他气得险些吐血,他怎样也想不到中土居然有人能破他的魔火大阵,即便大智这老和尚三百年的修行也决不敢与魔火相抗,因为那不是凡间的火,而是地狱幽冥之火。

他看到许飞扬又向沈姑娘冲过去,他又被大智死命缠住,无法脱身,心中大怒道:救吧,我让你连鬼魂都救不到。

他蓦地里收回了罩住沈姑娘,以便她免受魔火侵袭的功力。

许飞扬冲至中途,便见那团红彤彤的雾体突然不见,沈姑娘便面团般软瘫下来,同时她周遭十余堆魔火如恶龙喷出的火焰一般,把沈姑娘裹在其中。

此时许飞扬距沈姑娘还有五十丈的距离,他不由得心胆俱裂,毛发尽皆,一声震天动地的叫声发出,口中一股血箭喷射而出,人剑合一,神剑化作一道青光,带着他如闪电般射入那团魔火中。

那道血箭喷射在魔火上,火势顿减,许飞扬人剑合一冲进来,青光也蓦然炽盛,魔火被击得星星点点,四处迸散,旋即便熄灭无余。

沈姑娘。

许飞扬最后一击透支功力过巨,从空中重重摔落下来,已近于虚脱了,他此时功力所剩无几,这重重一摔震得他差一点儿晕过去,全身上下好像都震散了架子,筋麻骨痛。

呀呔!欧阳震旦只感一股苦涩发腥的血冲到了嘴里,险些狂喷而出,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然后暴雷也似大喝一声,连发三掌挡住大智神僧的攻势,身形后蹿,他已决意要把许飞扬二人毁于自己的闪电锤下,若让这两人活着逃回去,自己当真颜面无存了。

大智神僧一直防着欧阳震旦摆脱自己,见他忽然猛攻几掌,已知其意。

身形连闪,避开这三掌,随后全力发出一掌,击向欧阳震旦后心,迫他回掌自救。

欧阳震旦竟不回身接招。

砰的一声,大智的掌风击实,竟如中败革,欧阳震旦反而借此力道,飞掠之势更快,但这一击也几乎震散了他的护身罡气,他体内气血翻滚,好不难受。

张小明和苗玉一落地,便被荣智和车子胤截住,荣智虽是空手对敌,但他一身功力本就在掌上,所以并不吃亏,他只是摸不清对手的虚实,所以只守不攻,打得甚是轻松,好像师父给徒弟喂招一般。

而苗玉对上车子胤,却是立处下风。

张小明心中怒意陡盛,一面右手发剑攻击,一面左手一抖,打出一张纸,喝道:接招。

荣智见他左肩微耸,已知他要打出暗器,心中浑不在意,他这双手曾接过江南南宫世家的一百零八种暗器,其他人发出的暗器更不在话下。

不想张小明打出的乃是轻飘飘的一张纸,他正错愕间,那张纸忽然不见,空中突然一只栲栳大的鬼手向他面门抓来。

荣智这一惊可不小,他说什么也不敢和白骨嶙嶙的鬼爪对掌,忙不迭侧身闪避,那鬼爪却如装了机栝般,他闪到哪里,鬼爪便追到哪里,似乎执意要在他脸上挖出个洞来。

荣智饶是艺高胆大,也吓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只得连连闪避,一旁的车子胤见状,也罢手不攻,细看究竟,脱口道:荣兄,是障眼法。

荣智恍然大悟,挥手发出一记寸金斩,空中的鬼爪立时消散。

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叹道:惭愧,我们大意了,这小子是天师府的人。

张小明和苗玉趁鬼爪吸引住两人,借机冲了过去,荣智和车子胤欲待追时,又被从庄墙上下来的沈禄和高炳勋缠住了。

许飞扬只是一时间使脱了力,躺在地上调息须臾,功力已恢复大半,他看看手中的剑,依然是暗淡的剑身,他想不明白剑身怎会幻化成青光,自己又怎能做到人剑合一?究竟是神剑的神通抑或是自己的功力有突飞猛进?不过他已没心思研究这些,他坐起来,看着躺在地上的沈姑娘,还是一动不动,真像是一具失去了魂魄的躯壳。

沈姑娘,你醒醒!他大声唤着,沈姑娘却依然没有反应,他搭了搭她的脉息,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他忽然想起,沈姑娘是落到了麻七姑的手里,据张小明说,凡是落入麻七姑手里的人,都会中她的独门奇毒,症状正是这样。

他把沈姑娘抱在怀里,站了起来,单手提剑,准备寻路杀回去。

其时魔火熄灭,各处却燃起大堆的篝火,浓烟烈焰冲天而起,把旷野照得亮如白昼。

他这时才发现,四周是黑压压的一片,他已陷入重围。

魔教武士们都得到过警示:决不许踏入魔火大阵半步,而今魔火虽然熄灭,却没人知道魔火大阵的魔力是否犹存,所以这些人只敢在阵外观望,不敢靠拢过来。

许飞扬迈步欲行,忽然空中一道闪电劈至。

许飞扬慌忙后跃,心中还疑惑怎么没听到隆隆的雷声。

又是几道闪电劈至,许飞扬这才发现,这些闪电都是从欧阳震旦手上发出的。

他心下大骇:这是什么武功?人怎能练得跟雷公电母一样。

他把剑仙门的轻功发挥至极致,在空中翻滚腾挪,如同活龙出世一般,欧阳震旦的闪电锤尽数落了空。

许门主,放下人,离开这里,回去闭门修炼,日后成仙飞去,这才是你唯一正道。

何苦乱趟江湖的浑水。

欧阳震旦见自己一轮猛攻尽数走空,许飞扬还抱着一个人,他已觉得没把握把许飞扬毁于掌下了,便想劝他脱身事外。

好的,我这就离开。

许飞扬一笑说道,蓦然后撤,两个起落已退进魔教武士的人群中。

欧阳震旦气得暴跳,腾起空中,觑准许飞扬的方位,双掌连挥,一道道闪电连珠般发出,狞笑道:看你哪里逃,接招吧。

许飞扬如游鱼般穿行在人群中,甚是得意,然而一道道闪电劈至,许飞扬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他躲入人群中是算准了欧阳震旦难以发现自己的行踪,而为了顾惜属下的性命也不会发出闪电锤。

他没有想到的是:欧阳震旦可以御空飞行,而且根本不顾自己属下的性命。

这样一来,人群混乱,许飞扬身形受阻,当头一道闪电劈向他头顶。

他再想躲避已然不及,没奈何只得举剑相接。

闪电击中剑身,许飞扬只感一股炽热的火焰透过剑身直贯手臂,旋即弥漫周身,在这一刻,他以为自己也一定被烧焦了。

但随即一股清凉的气流从后心注入,炽热感顿消,他这才感觉出那是一只清凉的手掌贴在他后心。

继续和他斗!这是大智神僧的声音。

大智就在刚要追击欧阳震旦时忽然心有所动,他空寂澄净的心境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名力道的侵袭,恰如魔尊复出那夜时的感受一样,同时心里也渐渐产生一些影像。

这些影像初始很模糊,不久便清晰明朗。

他垂目敛神,返照内心便看到一队人马正在月夜下疾驰,中间一人戴着九大古国的王冠,而那队卫兵也都是高眉深目,碧眼金发。

我是幽灵王阿里古温,九大神魔的第一位神魔,你是谁?怎么能看到我?大智不仅清晰地听到这些问话,而且感受到他所发出的攻击更强了,几千里的时空间隔并没能削弱这道魔力的威力,它攻击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内心。

大智默念佛家密咒对抗,并不应答。

他开始时还能勉强和欧阳震旦说上一两句话,后来则不得不全力相抗了。

一旦元神紊乱,他所布在四人周围的护身神功便会破绽百出,立时便会被欧阳震旦攻破。

幽灵王!第一大神魔!自魔尊被封印在地下,九大神魔也分别隐身地下,他们肉身已毁,没有魔尊魔力的加持,是无法凝聚成形的。

而今他们又得到了魔力,肉身恢复也便有了希望,中土武林和中土魔教对决千年,也不过互有胜负,略占上风。

而中土魔教所有的力量还比不上幽灵王所率的这一支幽灵队伍,一旦九魔齐聚……浩劫!中土浩劫!除非是……那又是不可能的。

一缕缕思绪在大智的心上闪过,倒没影响他对抗来自几千里之遥的攻击,却也无力追击欧阳震旦以保护许飞扬了。

其实幽灵王运使魔功搜寻的并非是大智神僧,他也根本不知道中土有这样一个和尚,他是在不断地搜寻魔印的下落和欧阳震旦的元神,以便向这位中土教主传达魔尊的旨意,却和大智的元神不期而遇。

中土邪神!幽灵王决不相信中土有道行如此高深的人,直觉感到是遇到了佛教或道教甚或哪个自行修炼得道的邪神。

便有意施展魔功试探,想探明对方是有意拦截还是无意相撞。

然而对方既不反击也不相让,这倒让幽灵王疑惑不解。

不过虽然魔尊全力加持,他的功力也不过恢复到两成,魔尊他老人家也是在功力上闹饥荒啊!他不敢过多损耗功力,好在对方并不纠缠,便顺势收功停战。

于是一队透明的幽灵队伍便在大智神僧的心境上如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大智如释重负,恰好看到欧阳震旦正在空中不停地飞来飞去,如雷神一般不断地发射闪电。

他急忙飞掠过去,恰好助上这一掌之力。

欧阳震旦一记闪电锤击中许飞扬,心中正狂喜不已,不意许飞扬坦然受之,毫无损伤。

他诧异之下,加重功力又打出一记闪电锤。

许飞扬感到大智神僧醇厚的内力不停涌入,愈发心雄胆壮,吐气开声,一剑刺出,剑上一道半尺长的剑芒蓦然射出,正中那道闪电。

闪电化成一团火焰,反向欧阳震旦袭去。

欧阳震旦大惊,在空中横向飘掠,避了开去。

大和尚,又是你在捣鬼!空中的欧阳震旦这才发现站在许飞扬背后的大智神僧。

快走,我来缠住这老魔头。

大智神僧双掌轻轻一推,许飞扬借势飞起,横掠二十几丈,恰好落在张小明和苗玉身边。

张小明和苗玉一路冲过来,不断有魔教武士上来拦截,张小明学了个乖,左手轻挥,打出一张张纸,那正是他们天师府最有名的符箓。

一张张符箓在空中变幻出一个个白骨嶙嶙的鬼爪、面相狞恶口吐尺许长红舌的恶鬼,魔教武士见到便掩面奔逃,不敢应战。

两人冲到半路,正好看到欧阳震旦在空中追击许飞扬,两人都看得傻了,浑然忘了自己是来接应许飞扬的,而心里却在为许飞扬和沈姑娘二人感到绝望:完了!当他们看到一道剑芒冲天而起,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许飞扬已如天人一般落在自己身边。

飞扬,你还没死?张小明看到许飞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见阎王,不见欧阳’,欧阳我见过了,阎王却没见到,可能是阎王也怕欧阳吧。

许飞扬笑着说。

小姐!苗玉看到许飞扬怀中昏迷不醒的沈姑娘,忙过去查看。

欧阳教主哪里去了?张小明看到空中没有欧阳震旦的身影,又紧张起来,唯恐他尾随追来。

不用怕,大智神僧缠住他了。

许飞扬向空中看了看,果然已没有了两人的身影,估计是翻翻滚滚打到别的地方去了。

此时沈禄和高炳勋率几大侍卫首领拼死冲杀过来,身后是沈家秀派出接应的几百名侍卫,这几百名侍卫形成两道壁垒,要把许飞扬等人接应回庄。

许门主,谢天谢地,幸好你没事。

沈禄浑身浴血,冲到许飞扬面前。

没事,我们快回庄吧。

许飞扬抱着人率先向庄里冲去。

一行人如风般回到了沈庄,沿途的魔教武士一见到许飞扬吞吐剑芒的印剑,便即远遁。

许飞扬率先登上庄墙,迎接他的正是一直站在这里等候的沈家秀。

幸不辱命。

许飞扬把人交到沈家秀手上,长长嘘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大的事。

沈家秀抱着女儿,身躯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脸贴在紧闭双眸的女儿的脸上。

庄主,您别担心,小姐只是中了毒,没有性命危险。

紧随许飞扬上来的苗玉劝慰道。

只是中了毒?说得轻松。

那可是麻七姑的毒,天下无人能解,除非你能捉住麻七姑,再有能耐逼出解药来。

随苗玉一同上来的张小明又不冷不热地说道。

各位,沈家秀哽咽着说,你们拼命救回小女,沈某深感大德,小女虽中不解奇毒,能活着让我看到,也就心满意足了。

沈庄主,张小明眼睛也有些湿润,在下可不是有意让你难过,麻七姑的毒委实无人能解,你千万别见怪。

少天师说哪里话来,沈家秀强笑道,苗姑娘不是外人,我也不言谢了。

少天师仗义出手,救回小女,这份恩德本庄上下铭记在心,只是不知有没有报答的机会了。

恩德千万别说,我也就是跟着走一遭,一点力气也没出上,你若是记在心里倒让我难为情了。

不过在下倒有一事不明。

何事?沈家秀问道。

苗姑娘和你们不是外人,我自是外人,这都没得说,只是飞扬从什么时候起也不是外人了? 张小明暗指的却是许飞扬和那位沈姑娘的关系。

什么?饶是沈家秀智慧过人,一时也没猜透张小明问话中的意思。

此时所有出庄的侍卫都回来了,出去了一千人,却只回来了四百人,而且多数都挂了彩。

沈家秀命这些人回去医治休息,又问道:大智神僧怎么没回来?众人这才发现大智神僧没了踪影,许飞扬说道:神僧一定是和欧阳震旦斗得无法脱身。

不过以神僧的道行,不会有任何危险。

此番若非有神僧保护,我们这些人怕是一个也回不来了。

阿弥陀佛!不信佛的沈家秀也向墙外高宣佛号,佛祖保佑神僧。

许飞扬看着沈家秀怀抱中的沈姑娘,忽然有一种无法克制的冲动,要让这位姑娘睁开眼睛,要让她再看自己一眼,要让她再听自己说一句话:我们又见面了。

他走上前,把左掌贴在那姑娘背后的灵台穴上,柔和缓慢地传送内力过去。

你要强行解毒?张小明吓了一跳,这法子可有危险,能行吗?许飞扬没有说话,他控制自己的内力游走那姑娘体内的奇经八脉,虽不能解毒,让她醒过来说句话还是有把握的。

那姑娘果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许飞扬,微现羞涩,娇笑道:哎哟,是你啊。

听到这一句,许飞扬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泪眼模糊,只感世上所有美妙的歌声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一句动听。

是我,我说过的,我们会再见面的。

是啊,我听到了,只是没有想到真的又见面了。

所有人见这姑娘醒来说话,都是惊喜万状,但旋即又都惊诧莫名,只有张小明露出一脸得意的奸笑。

沈家秀望望沈禄,沈禄也是狐疑摇头,意思是说不知这二人何时何地见过面。

苗玉看着,却是既温馨又感动,触景生情,竟不由得痴了。

是你救了我?那姑娘又问。

不是,是许多人。

我知道有许多人,还知道是你一直抱着我回来的。

你的手好有力,好温暖。

没什么的,真的。

有劳你了。

一句温柔的有劳你了却比千言万语的感激更让许飞扬感到温馨、温暖。

在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没什么的,只是谢谢你送我的花。

许飞扬从怀中取出那朵一直珍藏、贴在胸口的花。

然而就在他把花拿出的一瞬间,所有人又都惊诧不已,包括许飞扬自己。

他手上拿着的并不是一朵枯萎、压扁的干花,而是一枝怒然开放、浓艳欲滴,仿佛刚从枝头摘下的鲜花,还散发着馥郁的牡丹花香。

你真有办法,把它保养得这样好。

那姑娘又开口说道。

许飞扬却说不出话来了。

他巡视众人,希望能得到答案,却见大家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是善使巫术的魔法师。

这花好香,让我闻闻好吗?那姑娘吸了吸好看的鼻子。

许飞扬忙把花凑到她鼻尖上。

那姑娘贪婪地吸着,一边喃喃道:好香,好舒服。

喜欢就多闻一会。

只要这姑娘喜欢,许飞扬也就不在意这花的怪异了。

对了,上次没告诉你,这次算还你个人情,告诉你吧,我叫沈丹馨,我爹爹知道也不会怪我的。

那姑娘娇羞无限地说。

是的,爹爹不会怪你的。

沈家秀适时笑道。

爹爹,你怎么在这儿?沈丹馨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在父亲的怀抱中,羞得嘤咛一声,头缩进了胸口。

即便是泰山崩、黄河溢、天地陷,也不可能比这更让许飞扬惊骇了,他抽出手,瞪目大叫道:沈姑娘!众人都莫明其妙,齐声问道:怎么了?唯恐他喜欢过了头,发起疯来。

沈姑娘能动了,她能动了!许飞扬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起来,倒真像发了疯。

然而众人也都回想到沈丹馨那个动作,也都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