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最热闹的地方无疑是赌场,三教九流混杂其中。
威武雄壮的江湖侠士、风度翩翩的文人墨客、前呼后拥的乡绅土豪、媚态撩人的青楼妓女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但赌场里出现最多的,还是赌客,尤其是在这坊间最低等的小赌场里。
而天底下最像赌客的人无疑就是那个二十余岁、身材瘦小的蓝衣人了。
但见他袖口高高挽起,黑黑的面孔泛着油光,绞紧的双手支在颌下,脏兮兮的左手无名指还含在嘴里,一对小眼睛死死盯着赌倌,几乎整个身体都扑在赌桌上,胸口紧紧压在数十文铜钱上,仿佛只要一离身,就会有人抢他的钱。
一个白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赌场中,皱了皱眉,屏住呼吸站在蓝衣人的身后。
蓝衣人的耳朵不易觉察地动了动,却没有回头,仍是全神贯注盯着赌倌开盅的手,口中喃喃道:不管你有求于我还是找我麻烦,等这一局赌完再说。
白衣人淡淡道:以你的听力,掷出几点都瞒不过你,何必如此紧张?蓝衣人呸了一声:你懂不懂什么叫赌品?待赌倌手中赌盅一停,他如托千钧般将数十文铜钱都押在小字上,想了想,又拿回来了五枚铜钱。
赌倌开盅高唱:四五五,大。
说罢拿着挠子将押小的银两铜钱拨走。
蓝衣人气得一拍大腿:他妈的,今天走霉运。
他转过身来望着白衣人,小眼睛像在喷火,是不是因为撞见了你?白衣人面无表情,轻耸肩膀,似乎根本不屑于分辩。
他一身白衣洁净如云,气定神闲的态度与赌场的氛围格格不入,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仿佛怕冒犯了他。
蓝衣人显然没有想到来这一家小赌场找自己的人,竟会是这样一个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惊讶道:你是谁?我姓费。
么二三还是么三五?七算公子忍不住莞尔。
蓝衣人所指的无疑是费家最有名的两个人:六公子费天扬和排行第九的自己,只是这蓝衣人竟然时刻不忘赌场的术语,果然是嗜赌如命。
蓝衣人自言自语道:六公子向来用剑迎客,那么用笑迎客的想必就是老九了。
七算公子点点头:慕容世兄果然有一双利眼。
谁会相信这个外貌猥琐、为了几个铜钱赌得焦头烂额的人就是名动天下的神偷慕容小飞?慕容小飞冷冷道:我慕容家与你费家好像既没有什么交情,也没什么过节吧?七算公子一笑,直接切入主题:我想找慕容兄赌一局。
听到一个赌字,慕容小飞一对小眼睛立刻大放光芒,瞬间又淡了下来,摇摇头:你只知算,不懂赌,胜之不武。
七算公子也不生气:不是我和你赌,而是朱颜。
哈,好一个费七算!慕容小飞拍案而起,我缠了朱胖子好几年也没能赌成,你怎么让他想通的?我们走。
他随手将原本压在胸前的铜钱一扫,几名赌客立刻争夺起来。
慕容小飞边走边道:你不是号称能算尽天下事么?那你说说为什么我刚才对几枚小钱也那么在意,而现在却弃之不惜?七算公子淡然道:因为你要的刺激是来自胜负,而非金钱。
慕容小飞立刻停步:原来你也挺懂赌啊,要么我们先来一局?七算公子大笑:朱颜那么个大胖子,你忍心让他因为等你而流汗虚脱么?慕容小飞若有所思:说得也是,万一他等不及换了念头,下次再找他赌可难了。
朱颜很胖,胖得让人觉得他嘴边的那些食物简直就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
朱颜也很有钱,钱多得会让人觉得他那么胖完全是理所当然。
难得他富而不吝,喜欢做善事,而且很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朱颜更痴,痴迷于棋艺,无论围棋、象棋皆水平不俗。
所以,这位江南第一大富翁虽然不通武功,但凭着他的豪放爽直在江湖上却有着极旺的人气。
就连一身市井气、满口粗话的神偷慕容小飞,都是朱颜的好朋友。
可是这样一个妙人,却从来不赌。
正因如此,慕容小飞才会偏偏缠着朱颜不放,并非一定想要和这个老好人赌一局,而是他实在难以忍受天下竟然有人从不涉足赌博。
然而几年来,无论慕容小飞用小赌怡情,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博晓之以理、你若不赌,我饿你一个月胁之以武、甚至我不赌就会死,你救救我吧……动之以情,都不能让朱颜回心转意。
但这一次,朱颜到底因为什么缘故破戒,愿意与慕容小飞赌一场呢?路上慕容小飞忍不住朝七算公子打听。
听说你在塞外新学了一种棋术?慕容小飞恍然大悟,顿时兴趣大减:原来不是朱胖子转性了,而是想学这棋术啊。
自己奇货可居,可不能凭空让朱颜学去,慕容小飞眼珠一转,只要他在赌桌上胜了我,我就免费教给他。
他暗忖除非朱颜用钻研棋术的痴迷去研究赌术,不然只怕一辈子也赢不了自己,最后非把这胖子变成一个赌鬼不可。
他不禁越想越开心。
七算公子摇头道:想让朱颜上赌桌,只怕比让屠夫刺绣还难。
慕容小飞双眼圆瞪,暴跳而起:你骗我?七算公子不慌不忙:对于你这个赌博的大行家来说,如何才算赌?一定要在赌桌上么?慕容小飞挠挠头:并不一定非要在赌桌上,但至少要有两个条件:胜负和赌注。
七算公子笑道:那下棋算不算有胜负?慕容小飞反应敏捷:原来他想借和我下棋之时趁机学棋。
不错,只要你给朱颜讲清规则,他就和你下三局。
慕容小飞无奈道:也罢,总算让他踏出了赌博的第一步。
他愿意出多少赌注?我可是个穷人,比不上他一掷万金。
七算公子慢条斯理地道:你可以问朱颜要钱,要多少给多少,但绝对没机会在赌桌上赢他的钱,因为他决不肯下赌注。
慕容小飞大怒:说半天还是不肯赌啊。
七算公子的回答大出慕容小飞意料:你要的胜负,他给你。
你要的赌注,我给你。
慕容小飞一愣:此话怎讲?七算公子道:你和他下三局,每一局我都和你下赌注。
他望着沉思中的慕容小飞悠然道,如此特别的赌局,你若不经历一下,一定会觉得很遗憾吧。
慕容小飞突然大笑起来:是啊是啊,能够一次把费七算和朱胖子都拉下水的赌局,我若是错过了岂止是遗憾,简直就是他妈的遗憾终身!好不容易等慕容小飞停下了笑,七算公子忽问:朱颜有好几个外号,最不能叫的是什么?这一次慕容小飞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当然是朱大头了。
别看他平日脾气很好,只要一听大头两字,非和你拼命不可。
这个大头可不是形容朱颜的脑袋很大,而是冤大头的意思。
朱颜痴迷于棋艺,每每去捐振灾情,与当地官员谈好价钱后必要请来当地名手对弈三局,朱颜每胜一局捐振数加一倍,输一局便减一倍。
官场之中就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与朱颜下棋,只许输不许胜。
就因为朱颜四处乐捐,一掷千金,好事者便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外号。
七算公子也笑了:所以朱颜最忌讳别人利用他。
设想他若是下完一局后就见我们数银票,还会任由我们借他来赌么?慕容小飞道:这有何难,你我局后再慢慢算账也不迟。
七算公子缓缓道:有赌品之人,从不拖欠。
慕容小飞仿佛被噎了一下,大声道:你去打听一下,我慕容小飞乃是天下最有赌品之人,决不赖账。
七算公子呵呵一笑:就算事后不赖账,这一场赌局也嫌不够尽兴。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你不必与他见面,由我来传达棋步。
你我的赌资,当面交付清爽,免得夹缠不清。
慕容小飞心生警觉:难道我都见不到朱胖子?你老实告诉我,叫我来下棋到底是朱胖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七算公子大笑:放心,朱颜正在万花楼里摆酒设宴等着你,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同时开罪两大世家啊。
慕容小飞眼珠一转:都说七算公子算无遗策,这一次你千里迢迢跑来成全我和朱胖子的赌局,图的是什么?七算公子正色道:慕容兄图的是胜负,费某只求财。
他也不再多作解释,缓缓伸出手掌,如果慕容世兄相信我,便听从我的安排吧。
慕容小飞一咬牙,与七算公子击掌而誓:只要能让朱胖子开赌,就算让老子受骗上当也认了!万花楼里当然有花,比花更艳的是美人。
但只要你踏上了楼,第一眼看到的一定不是美人,而是坐在楼中央的那个大胖子。
事实上很难分清朱颜此刻是坐着还是躺着,那阔大的身躯仿佛占了半个厅堂,每个乍见到他的人都会倒吸一口冷气。
慕容小飞夸张的大嗓门响彻全场:天啊,为什么每次来万花楼我除了一堆肥肉外都看不见美人?真是大煞风景。
朱颜大惊:我本以为自己是万花丛中的点缀,想不到竟然喧宾夺主,真是罪过。
慕容小飞抹抹眼睛:呜呜,你竟然又胖了一圈。
朱颜上上下下打量着慕容小飞瘦小的身形,一本正经地叹口气:为什么只有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真的很胖?七算公子笑道:慕容兄快选位姑娘陪席吧,莫要说朱兄耽误你看美人。
慕容小飞只要有了赌,根本不在乎有没有美色,只是不愿拂七算公子之意,随意抬头望去,但见数十名歌女艺伎穿红挂绿,佩玉鸣环,浅笑嫣然,莺扬燕舞,当真是各擅胜场,正眼花缭乱不知挑谁之时,目光却落在一人身上。
她无疑是场中最美丽的女子,却也是最冷漠的女子。
二八年华,却偏偏素口白腰,不施脂粉,眉含轻愁,面沉凝霜。
明明见慕容小飞朝她望来,却偏偏半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嘴角还有意无意地撇了一下。
这神态当然逃不过慕容小飞的眼,他不免心头有气,忽然问那女子:刚才全场皆笑,你为什么不笑?女子一挑星眸,淡淡道:不觉好笑。
慕容小飞何曾受过这般冷遇,愈觉不是味,若非知道这里是高档红楼,不敢太过放肆,几乎便要破口大骂他妈的。
朱颜忙道:这是万花楼新来的姑娘,还不懂规矩,小飞不必放在心上。
七算公子亦劝道:慕容兄尽可选别人,不必与一个小姑娘怄气。
这一句反而让慕容小飞好胜之心大起:我就选她陪席。
女子轻轻一震,咬咬牙,似乎十分不情愿地来到慕容小飞身边坐下,低垂螓首:小女子冰冰。
说罢再无多余言语。
朱颜果不愧有雅士之名,席间妙语如珠,更有七算公子在旁边锦上添花,惹得万花楼中笑声不断。
唯有慕容小飞这一餐吃得十分不痛快,身边的女子虽是有问必有答,却根本不通青楼中凑趣迎合之道,当真是人如其名,仿佛一块万年寒冰。
七算公子凑过头来,低声问道:慕容兄要不要换位姑娘?慕容小飞也不知应该多谢七算公子的关切,还是恼他瞧不起自己,发狠一摇头,心想老子连皇宫内院都不放在眼里,岂会在这小女子面前打退堂鼓?只是他本就不擅欢场作戏,也没有朱颜与七算公子的博学多闻,找不出几句文雅的场面话,实在不知应该与这女子说些什么。
向来多话好动的神偷只得强压烦郁,闷着头大口灌酒。
酒过三巡,言归正传。
朱颜道:听说小飞在塞外新学了一种棋术,今日大家兴致这么好,不妨讲来一听。
看似无心之语,眼眉间却露出急切期待之意。
听朱颜如此问,慕容小飞对七算公子再无疑问,加上总算有机会开口说话,眉飞色舞地讲解一番。
此术名为狼羊戏,本是草原上牧人的游戏,只须以指画线,摆石为棋即可开战。
棋规也很简单,一只狼与数只羊对战,狼自然可吃羊,而羊凭数量的优势将狼围住便算取胜。
不多时朱、费两人都已明白其中要领,大觉有趣。
慕容小飞讲解完毕,犹豫一下,最终又补充道:两位实不相瞒,这套‘狼羊戏’虽然好玩,里面却有一个极大的缺陷。
七算公子追问道:却不知这‘狼羊戏’的缺陷是什么?慕容小飞叹道:此术既然是牧人随意创出的游戏,不免存些漏洞,若是双方都下得完美无缺,指挥狼的一方绝无取胜的可能。
慕容小飞此语一出,七算公子与冰冰两人皆怔了一下,料不到慕容小飞会直承其事,分明不想在赌局中占半分便宜。
看来神偷慕容小飞虽然生得一副小人嘴脸,但至少在赌桌上是一个十足的君子。
七算公子竖指夸赞:且不谈慕容兄的棋力,这份棋品已是天下第一流。
慕容小飞感应到冰冰惊讶的目光,心头得意,暗想这棋品两字原应改为赌品才对。
其实天下任何斗智的游戏,总有一些在实战中总结出来的制胜诀窍,慕容小飞原本不打算多言,要留待与朱颜对弈时方才施出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此刻被七算公子夸得飘飘然,恨不能一股脑儿将妙招都倒出来,可惜这些诀窍绝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只好作罢。
朱颜一想到即将学会一种新奇的棋术,心痒难耐:两位慢用酒席,我先去里屋研究一番。
慕容小飞素知朱颜因棋成痴,也不以为意,任他去了。
七算公子忽问道:慕容兄身上有多少银票?慕容小飞如实答道:我可不像朱胖子腰缠万贯,总共一千三百两。
第一局你要赌多少?七算公子好整以暇地呷一口酒,微笑道:赌场如战场,不知慕容兄愿做那动辄全军出击,胜得豪勇,输得惨烈的先锋;还是那运筹帷幄,排兵布阵,打一场持久战的将军了。
慕容小飞接口道:这个比喻有趣,我当然要做将军!却瞅见冰冰在一旁掩嘴偷笑,见他望来,忙又换成那副冷冰冰的面孔。
慕容小飞不知怎么就心中一动,心想原来这冰美人不笑则已,笑起来竟然这般好看。
七算公子耸耸肩:那么,赌一半吧。
慕容小飞多长个心眼:你赌谁赢?赢棋输银子的事我可万万不干。
七算公子大笑:慕容兄太多心了,我岂会如此?慕容小飞更觉怀疑:朱胖子今天才学棋,你就有把握他能赢我?我可不信七算公子会押这么没把握的赌局。
七算公子泰定一笑:如你所说,赌场上求的是刺激,若有十成的把握,又有何挑战性?慕容小飞拿不准七算公子的心思,想了想道:第一局先赌五百两吧。
好!七算公子便在酒桌上以指画线,我们就以席为枰,以杯做棋,先来这一局。
那酒杯虽无色,酒水却正好一白一黄。
慕容小飞犹豫道:也不必如此心急吧?七算公子道:若不趁此刻,如何能瞒过朱颜?何况现在的他一心研棋,只要我去他面前走出一步棋路,他必是想也不想地应对,如何还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慕容小飞一想也是道理,又见七算公子谈笑间不动声色地出指,桌上的每一道画线都不多不少入木两分,心头也暗自佩服,豪气顿生:被吃的棋子就喝下去,哈哈,这一次果然赌得十分有趣。
旁边的歌女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这两人玩什么花样,一直沉默不语的冰冰却突然开口道:你俩人就当着我们的面算计朱先生么?慕容小飞冷哼一声,不屑对她分辩。
那冰冰突然起身道:我这就去告诉朱先生。
慕容小飞与七算公子面面相觑,显然想不到这看似对万事皆不动心的女子会对此事横加插手。
七算公子苦笑道:姑娘似乎有些多管闲事了。
冰冰道:我虽不知你们搞什么名堂,但绝对不能让朱先生受骗上当。
七算公子道:恕我无礼,姑娘可是朱颜的相好?冰冰冷哼一声:我今日第一次见他。
七算公子对慕容小飞苦笑:奇怪,就算你刚才得罪了冰冰姑娘,但我说什么也要比朱颜帅吧,她为什么宁可帮朱颜不帮我?慕容小飞一翻白眼:你若是有朱胖子那么多钱,她肯定帮你。
冰冰愤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最恨那些骗人钱财的勾当……一语未毕,慕容小飞右手疾出,一指点在冰冰腰间。
冰冰立刻软倒在地,耳目尚明,却是浑身乏力,有口难言。
慕容小飞大为解气,得意地对冰冰眨眨眼睛:你现在怎么不再说废话了?气得冰冰柳眉倒竖,奈何却丝毫动弹不得。
一旁众女皆吓得花容失色,无人敢出声。
其实慕容小飞绝非辣手摧花之人,只不过起初就隐隐觉得冰冰不怎么瞧得起自己,再听她说什么骗人钱财之语,更觉得是在影射自己,一怒之下忍不住出手。
此刻方醒悟自己实在太过没有风度,后悔不迭。
七算公子叹道:还是慕容兄果断,若再耽误一会,朱颜出来就没机会了。
慕容小飞借机下台:小弟正是此意,我们还不快快开始。
更不迟疑,当即与七算公子摆下棋局。
七算公子面现难色:既然这‘狼羊戏’并不公正,按说这第一局我们本应猜枚定先吧。
却不知朱颜是何意思……慕容小飞大度地一摆手:不用了,让他指挥羊儿好了。
他料想朱颜新学初练,让他占些便宜也无妨。
七算公子一笑:也罢,做狼的有酒喝。
当下约定黄色为狼,白色为羊。
一切都如七算公子事先的计划,慕容小飞下出一步,七算公子则去朱颜房内摆出同样棋步,再返回厅内把朱颜的应对传给慕容小飞,如此往复,便完成了这一场奇怪的赌棋。
幸好棋规简单,数十手即结束,倒免去了七算公子的来回奔波之苦。
慕容小飞果然轻松胜了第一局,七算公子苦笑着数出五百两银票,乐得慕容小飞咧着大嘴对冰冰连做鬼脸。
以七算公子之能,似乎也想不到朱颜如此不堪一击,脸色微变:第二局,赌注一千两!慕容小飞心头暗笑:原来七算公子一旦陷入赌局里,也和天下的所有赌徒没什么两样,赢了还想赢,输了要翻本,当下哈哈一笑:好啊,一千两!然而第二局就不那么轻松了,朱颜显然在棋术上极有天赋,有了上一局的经验,已非吴下阿蒙。
慕容小飞对棋艺可不像朱颜般痴迷,只不过曾比对方多下过几局而已,连设几个圈套都被朱颜避开,好不容易使出浑身解数,方勉强胜了第二局,已不觉出了一头冷汗。
七算公子显然不甘心,数出一千两银票递给慕容小飞:第三局,三千两。
慕容小飞本有异议,七算公子似是猜破他心意,双目一瞪喝道:若是慕容兄没有赌品,第三局不赌也罢。
慕容小飞如何不知这是七算公子的激将法,不过他在赌桌上求的本就是那胜负未知的刺激,何况能看到平日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变成一个气急败坏、输红了眼的赌徒,心头当真是说不出的快意,早已值回十倍的赌注。
当下他毫不犹豫地大声道:三千两就三千两!七算公子哼一声,拿起一只代表羊儿的白酒杯走出了第一步。
等两人落子数步后,慕容小飞才发现大事不妙。
前两局双方分别执先,这一局本应重新猜枚定先才是,可也不知七算公子是否输红了眼,拿起羊儿就走,慕容小飞既然连胜两局,自然不好意思再提要求。
何况枰中已开战,若现在反悔亦会令朱颜生疑,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以朱颜在棋道上的天赋,再加上这套狼羊戏原本就不公正的规则,慕容小飞纵是拼尽全力,第三局亦不得不签城下之盟。
慕容小飞拭去额边的的汗水,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七算公子冷然望着他:你倒真是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慕容小飞笑道:痛快痛快,虽然严格地说这次只让朱胖子赌了一半,但万事开头难,不怕他下次不陪我上赌桌……说到一半,他才终于明白为何七算公子死盯着自己,伸手入怀,哈,难道你还真怕我赖账不成……慕容小飞的笑容凝固了。
第一局赢了五百两,第二局赢了一千两,加上自己原本的一千三百两,他现在身上总共有二千八百两的银票,却如何还得起这三千两的赌账?慕容小飞挠挠头,双手把银票奉上:还差你二百两,一月之内,必会亲自送到费家。
突然七算公子不语,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讥诮。
慕容小飞急了:再补你一百两利息行不行?二百两利息?七算公子缓缓道:我刚才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我不应该夸你有品。
慕容小飞气得七窍生烟,粗话张口而来:他妈的你去打听一下,我在这世上要是有半个债主,我就管他叫爹!七算公子脸色阴沉:我不要儿子,只要银子。
慕容小飞无奈:好吧,今晚二更前给你。
他心下暗忖呆会儿只好趁月黑风高之际,再去施展空空妙手了。
谁知七算公子冷笑一声:我跟你去。
慕容小飞道:拜托,你跟着我,我怎么动手?七算公子不为所动:谁都知道你轻功天下无双,要是跑了,我可追不上。
慕容小飞气得满嘴发苦:你这小子太瞧不起人了吧,还算不算朋友?七算公子漠然道:我不认朋友,只认银子。
那么,这个手镯你估个价吧。
你以为我费家是开当铺的么?你!好!今日我总算认识费家九公子了。
你说要我怎么样?切手指还是要命?我要你的手指和性命做什么,我只要银子。
可我现在没有。
七算公子惋惜般一叹:看来号称决不赖账的慕容小飞终于还是要赖账了。
慕容小飞几乎要哭了。
若是这赖账之名传到江湖上,天下任何一家赌场都不会再欢迎慕容小飞这个人,这可真比杀了他还难过。
慕容小飞颓然坐地,心想只好借朱颜的银子了,只是若被他知道自己利用他赌博之事,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目光扫到被点了穴道的冰冰,那一双美丽大眼睛中神情复杂,愤怒与同情兼而有之,慕容小飞又是惭愧又是歉疚,忙抬手解开她穴道。
冰冰穴道一解,一跃而起。
慕容小飞心灰意冷,心想被她打几下出气也认了,双眼一闭,口中尚苦笑道:要不要我教你点人死穴?可冰冰的行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她温柔地扶起慕容小飞,对着七算公子大叫一声:你神气什么?不就二百两银子吗?我替他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