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浪子侠心 > 第 八 章 天涯赤子心茫茫

第 八 章 天涯赤子心茫茫

2025-03-30 07:14:06

自川南巫山到川北剑阁,必须翻过十二座山峰,再赶四百里路,以捷径来计算,至少也得六七天。

然而纪昭洵却要把赶路的时间再缩短一半,其艰苦的程度,可想而知。

可是在纪昭洵的心目中,恨不得一天就能赶到,他知道此行的关系重大,尤其在这种真相已明的要紧关头,母亲的用意,不问可知,是欲借助丐帮的力量。

但此刻在纪昭洵脑中盘旋的却还有许许多多问题及痛苦。

在心目中一直被尊敬为恩人长者的惊神鞭崔九龙竟是当年的阴谋者,是他所无法料想得到的。

若不是崔家风无意之中泄露出那段弓箭上的秘密,谁还能够想得到原因是如此这般!由于这份真相,发现得太容易,太突然,几乎使纪昭洵不敢接受。

因而真相大白,并没有给他带来欣喜,也没有使他愤怒,所给他的,只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烦躁。

而这种忧急烦躁大部分却源在崔家凤身上。

人,究竟是有情感的动物,五个月来的相处,崔氏父女已在他心中印不下可磨灭的影子,一时之间,要把这种深刻的影子由善变恶,由好变坏,总是无法办到。

因此,这铁一般的事实,形成一种打击,使得纪昭洵产生一中说不出的痛苦。

长夜漫漫,纪昭洵就在这份恶劣的情绪之下,提气急掠,翻过一座座峰头;向川北急赶。

最使他念念不忘的,却是临离开崔家时那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在他预感中,必是崔九龙或那个娄傲物遇到了什么暗算,临死所发。

那么是崔九龙杀了娄傲物呢?抑是娄傲物杀了崔九龙呢?由于当时恐怕惊动崔九龙,没有去查探,现在真相未明,形情使纪昭洵感到更加复杂。

就在这些乱嘈嘈的思绪下,纪昭洵接连翻过巫山十二峰,横过川中,咬紧牙关,毫不休息地直奔剑阁。

他怎么也料不到,百步穿杨与丐帮那段误会又起了变化。

这正是玉兔狂驰,冰轮高悬的中秋佳节,家家都在团聚拜月,但离剑阁二里的郭家堡却陷入一片紧张之中。

傍晚时分,远远一群破衣百结的乞丐,拥簇而来,为首一名年老乞丐,银发娟须的千臂神丐于焕。

在于帮主左右的是丐帮五大长老及川中分舵弟子,千臂神丐一到郭家堡前,眼见高纵的堡墙上,堡丁巡逡,来往不绝,个个箭搭弦,刀出鞘,充满了紧张气氛,不由冷冷地一笑,扬声道:老化子于焕请郭大侠回话!喊声方落,堡门倏然大开,一群人约十余名蜂涌而出,为首的正是白色葛袍的百步穿杨郭文风。

只见郭文风神色凝重,抱了抱拳,道:帮主大驾光临,请入堡上座!千臂神丐冷冷道:十日之期已满,郭大侠不必客套,只希望能给我化子一个回答!百步穿杨郭文风沉重地道:老朽斗胆,请求帮主,再宽十日。

千臂神丐一怔,道:为什么?百步穿杨郭文风道:恕老朽暂不说明原因。

千臂神丐冷冷道:郭大侠若不说出理由,我化子也不想再拖,十日时间,在我想,已经足够了!百步穿杨长叹一声道:帮主何必*人太甚,老朽说过与令友白大侠并无纠葛,帮主难道不相信么?千臂神丐沉声道:于某跑遍大江南北,才查出那支箭是阁下独门之物,难道阁下不承认?百步穿杨坦然道:箭的确是本堡所有之物,但是……千臂神丐沉声道接口道:既已查明,于某求阁下交出凶手!百步穿杨蓦地一顿脚,狂笑道:帮主既欲拿老夫是问,好,这就走!千臂神丐一怔道:去哪里?百步穿杨语声沉重而冷屑地回答道:到巫山崔家!千臂神丐脸色大愕,问道:去巫山崔家作甚?百步穿杨道:尊驾不是要去抓凶手么?此言一出,丐帮诸人皆形一愕!千臂神丐诧然问道:郭大侠知道凶手是谁?百步穿杨倏纵袖中抽出一张纸笺,交给千臂神丐,长叹道:老朽也无法说清楚,帮主不妨看看这上面!这也是老朽要求延迟十日之缘故!千臂神丐诧然地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恩师垂鉴:不孝徒儿走了,不错,那支箭是徒儿送给别人的,徒儿今天才知道那狗贼是欺骗徒儿,用以杀人嫁祸,招来今日丐帮声讨之祸,但徒儿昔日却因一时贪图绝艺,欲习成一门稀世绝技‘无弦弓法’……背师习艺,是为大罪,但徒儿此去,却是心存将功折罪,找出那凶手,向丐帮说明真象,那人自称姓娄,居于巫山崔家,若徒儿有不测,师父不妨去崔家查问,临别奉书,但望师父宽恕。

四徒方天年叩留。

千臂神丐看完这张纸笺,完全明白了!武林中任何一门、派,若有弟子竟背师学习旁门武功,都引为奇耻大厚,因为这不但表现本门武功之不行,也表示选徒不慎,难怪百步穿杨延宕而不肯说出。

他才了解单凭这一张留言,的确也无法说清楚,因为上面所称的那人虽知道在巫山崔家,但是谁呢!却至今不知道,要说也无法说清楚。

那么那个会无弦弓法的高手,是什么出身来历呢?以百步穿杨在弓箭上的造诣,被举为武林独门绝艺,而他弟子竟为那无弦弓法所诱,那么无弦弓法的精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比百步穿杨高明得多。

但是具有如此绝艺的人,武林中似乎没有听到过呀!而且也没有听说过弓箭术中,还有这么一个名称呀!老于世故,阅历丰富的千臂神丐觉得其中大有蹊跷,顿时点点头道:郭大侠既将真相赐告,我化子也只有再上一趟崔家了!百步穿杨长叹一声道:家门不幸,出此事故,要走就走,老朽也正想见识见识那人,看看‘无弦弓法’究竟有何奇妙之处!一场风波,就在这种情形下,暂告段落,百步穿杨陪着丐帮帮主带着五大长老立刻奔向巫山。

这一来,却让纪昭洵扑了个空。

也就在他们离去的当日深夜,纪昭洵神容憔悴风尘仆仆的赶到。

在他的想像中,郭家堡中一定有一场龙虎斗,甚至以丐帮的声势,杀得郭家坛横尸遍野才对。

可是当他看到郭家堡前静悄悄的平和景象时,不由怔住了,仔细一听,郭家堡前毫无声息,堡外四周更是一片宁静。

中秋的月光,分外皎洁,在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堡墙上,有几个堡丁,往返巡逡着,一切似乎显示出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难道丐帮与百步穿杨间的误会已经化解了?或是如此,纪昭洵自感欣然,可是他却担心另有变故。

于是他想找人查询一下,可是他知道唐家亲友对自己的仇视,若此刻喊开堡门,说不定又是一场误会纠纷,以是他考虑了半晌,觉得只有找丐帮弟子,比较妥当。

但是,在这深更半夜,哪里去找丐帮呢?何况自己也不知道丐帮在此的分舵,设立在什么地方。

他考虑了半天,想出了一个笨办法,反正剑阁地方并不大,何不到处走走,搜一搜试试。

反正那些化子们的落足处,不外乎庙宇及人家的廊檐。

心念一决,他反身离开了郭家堡,就向剑阁镇上行去。

沿途静悄悄的,人们都已进人梦乡:街上偶有狗叫猫窜外,没有半个影子。

这样转了一半圈,终于在一座荒僻的小庙前,看到一个蓬头垢身的乞丐,在庙前石阶上呼呼大睡。

纪昭洵轻轻走近,俯身喊道:这位大哥,醒醒!那化子睡意朦胧地道:半夜三深,扰入睡眠,吵个什么劲尸纪昭洵忙道:大哥,快醒醒,在下要找贵帮帮主!那化子翻了一个身,迷糊地道:别罗嗦,帮主已去巫山,怎还会在此!说罢又是一个哈欠,呼呼睡去,显然这名乞丐好梦未醒,并没有听清楚。

但这番话却使纪昭洵大为一怔!丐帮帮主去了巫山?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惊疑地转首思忖,口中已急急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帮主去了巫山何处?那睡着的乞丐倏一挺腰坐起,怒道:你怎么这般罗嗦,帮主的事,我怎么知道?纪昭洵一看对方的脾气虽大,但身上连一个法结都没有,显然是丐帮中最微末的弟子,自然不会知道帮主的行踪,于是一抱拳道:大哥休得恼怒,区区实有要紧之事,请问此地头儿是哪一位?那中年化子擦了擦眼屎模糊的双目,没好气地冷冷道:就在庙里,你自己去找他吧!说着口中喃喃咒道:今夜真像碰到鬼一样,忙了一天,还捞不到好好休息!说完呵欠连天,伸手扯了扯屁股下的破席子,又倒身蜷曲睡去。

纪昭洵暗暗苦笑,觉得这种人实不该与他计较,于是依言跨过门槛,进了庙堂。

这原是一座香火已荒,无人照管的土地庙,被丐帮弟子当作了剑阁分舵,庙堂并不大,神龛也早已移去,借着庙外的月光,可见墙壁上空空洞洞,根本已不像庙了。

纪昭洵进入庙堂,因光线太黑,只隐约见到地上横七竖八,都睡着些化子,静悄悄地,显然都进入梦乡,他张口正要招呼,倏然听得滴答一声,好像有一滴水,正落在头上,这不由使纪昭洵一怔!外面明月高悬,并没有下雨,屋顶上又怎么有水漏下来?他抬头一望,却见一条黑影正双手摊着,直卧梁上!哦!原来竟是一名化子,以梁为床,睡在上面。

纪昭洵低目一扫,果见这庙堂中除了自己站的地方外,已没有空隙,他暗暗一笑,摇摇头,觉得有些为那梁上睡觉的化子担心,若稍微一动,岂不是摔了下来?正在这时,已是嗒地一声,一滴水又落在纪昭洵的额上。

纪昭洵有些恶心,心想这家伙睡觉口水直流,难道是喝醉了酒不成?他忙退让过一步,用手一擦额角。

他倏然发觉手擦处,那滴水竟是腻腻地,而且有一种腥味。

这是什么?他不禁心中一怔,下意识地举唇边,用舌头舔了舔手指,却发觉水味咸中带腥,好像是血一样。

他心头猛然一震,一声惊呼,掠身而起,一拉躺在梁上化子的手,果然,那化子身躯立刻坠落,扑通一声,仰天摔在地上。

凝神一看,只见那化子双目怒瞪,胸前插着一柄七寸长的短戟,鲜血汨汨,尚在向外流,但气息早绝。

这刹那,纪昭洵顿时一身冷汗,骇极而呼!可是他在叫了一声后,又呆住了!照说,以他这声尖叫,其余睡在地上的人都应该惊醒起来才对,但这些人都像睡死了一样,居然毫无动静,难道都是聋子不成?这时,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向就近睡觉的一名乞丐一推,急急喊道:有人被杀了,你们快醒醒……哪知一推之下,那人身躯却是两个翻滚,毫无反应。

纪昭洵不由毛发皆竖,背脊上冷气直冒,因为他发觉被推的化子也早已气绝,由此推想,这些庙中的丐帮人物,竟是无一活口!蓦地,他感到这小小的荒庙中,充满了阴森森的气氛,使人不寒而栗,是谁下的毒手,竟使十余名丐帮弟子无一活口呢?尤其令纪昭洵奇怪的,庙中的人都已死去,何以庙门口那名化子仍蜷曲侧卧未起,他忍不住大喝道:朋友,你快醒醒……话声中,伸手把那乞丐一把抓起,但就在这刹那,他脸色又是一变,五指一松,把那丐帮摔在地上,人已噔噔噔退了三步,几乎吓得晕过去。

原来就在他进庙离开刹那时间内,这名睡在庙门口的化子竟也被杀,胸口上赫然又是一支寒光闪闪的短戟。

纪昭洵骇怖已极,几乎头皮发炸!别人在庙外杀人,自己在庙内竟然毫未发觉,世上哪有这么高的功力,若非那支短短的铁戟,纪昭洵几乎怀疑是厉鬼出现。

这时,他努力镇静一下心神,再度走近那尸身,伸手拔下尸体上的铁戟,借着月光一看,只见戟杆上刻着夺命神戟四个字。

夺命神戟?夺命神戟……他口喃喃念着,觉得武林中并没有听到过有哪位高手以夺命神戟行道江湖,哪知他念头尚未转过来,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冷笑,接着一阵冰冷彻骨的语声道:神戟一现,夺命丧魂,纪昭洵,你也难逃死数!笑声作入耳,本已惊骇欲绝的纪昭洵心脏骤然收紧,他反手一探,肩上长剑嗖然出鞘,借这拔剑刹那,人已飞旋转身!目光一瞬之下,他神色不由一呆!来的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个绝美的少女。

月光下,只见她黑衣飘拂,风目黛眉,脸色如玉,年龄不过十八九岁。

若不是那娇冷的脸上,充满了冰寒之气,加上手中持了一柄尺长短戟,纪昭洵根本想不到她就是凶手。

既然知道是人为的而并非是鬼怪作崇,纪昭洵顿时胆气一壮,紧紧握了握剑柄,厉声道:你是谁?黑衣少女冷冷道:告诉你也不妨,我就是‘神戟魔尊’座下吕雪庵……平空冒出一个神戟魔尊,使得纪昭洵有些莫测高深起来。

他年来阅历大增,却从来未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位高手,不由一指庙中道:这许多乞丐帮弟子都是你杀的吗?吕雪庵冷冷一笑道:不错!现在该轮到你了!纪昭洵一凛之下,大怒道:丐帮与你有什么过节?你与我又有什么仇恨?吕雪庵森森一笑,道:问得好,反正你快死了,我不妨告诉你,这些叫化子,都是你害的……纪昭洵一怔,厉声喝道:胡说!吕雪庵接口道:一点也不胡说,若非怕你到此泄漏消息,他们岂会被杀!纪昭洵更加愕然道:我与你素未平生,会泄漏什么消息?吕雪庵哈哈一笑道:你想想由何处而来,岂不明白了?一听这番话,纪昭洵一听这番话,纪昭洵心头大震,厉喝道:原来你是受了那大恶伪善的‘惊神鞭’遣差?吕雪庵冷冷笑道:凭崔九龙还不够资格,我是受了师兄之托,来取你一命!纪昭洵不由又诧然了:你师兄是谁?娄傲物,想必你已见过。

纪昭洵心头又是一震!冷冷道:想区区与你师兄并无冤仇,他又为什么要取我性命?吕雪庵哈哈娇笑道:这你却不知道了,我不妨告诉你,他是受了崔九龙所托。

纪昭洵听得热血沸腾不已,咬牙切齿地道:刚才你还大言不惭,现在还是受崔九龙的主使……话声未落,吕雪庵已冷哼了一声接口道:嘿!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人能够使唤咱们,告诉你,咱们与崔九龙是有条件的相互利用。

纪昭洵强忍怒火,道: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文章,你师兄与崔九龙交换什么条件?吕雪庵道:咱们要崔九龙做些什么,你就别问了,崔九龙要咱们办到的,就是杀‘落魂双铃’,至于你呢?嘿嘿,本不在条件之列,只是事情还没妥当,一个小小的善后问题,怪只怪你母亲太漂亮,犯上了桃花运,使崔九龙二十年来,未尝死过一天心!住口!纪昭洵愤怒已极一声厉叱!吕雪庵见纪昭洵狂怒的神态,冷冷一哂,道:我的话说完了,现在就轮到你受死的时候了!说话声中,短戟已缓缓举起。

纪昭洵怒火如炽,他由这黑衣丽人这番话中,不但证实崔九龙是一切的祸首之因外,同时更了解其中更重要的秘密!那就是神戟魔尊要利用崔九龙的事,必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以对方宁杀无辜,也不放过自己,这般严防泄密的情形看来,那秘密对他们而言,必是极端重要。

这时,他也下定决心,非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要查个明白,唯有先活活擒住眼前这黑衣少女。

尽管这黑衣少女能在无声无息中制人于死命,那份功力必非俗流,但纪昭洵自思二次增加四十年功力之后,加上天一神僧所传的菩提三大剑式,自信还有把握。

这些思维在纪昭洵脑中一闪而过,他口中已厉笑道:贱人,你不妨试试能不能把小爷杀死,其实,你不找我,我正想找你,代丐帮这些朋友报仇呢!话声中,人已一掠落在庙前道中,仗剑欲动。

那黑衣丽人吕雪庵秀眸中突射出二道精芒,脸上神色更比刚才寒了几倍,娇躯微动,手中尺长短戟缓缓指向纪昭洵前胸,冷叱道:你敢口出不逊,找死!戟身映月,闪烁着慑人的寒光,缓缓凌空向纪昭洵刺去。

这一招缓慢异常,而且像在演摆架式一般!因为纪昭洵离她足有一丈左右距离,她的方天短戟一共只有尺余长,绝对刺不到纪昭洵身上。

可是在纪昭洵跟中,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也正要举剑出招抢攻之际,眼见对方戟尖缓缓刺出,一晃已到胸前,心头不由大惊!同样地,他奇怪对方身躯不动,尺许长的短戟,怎会一下子就到前胸,而且速度像电光一闪,出手虽慢,却来得其快无比!尤其使纪昭洵懔然不止的是他此刻本身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自己身躯似乎心甘情愿地不躲不避,凑上去让对方刺个正着,好像受此一戟,就能得到无比的愉快与解脱一般!虽然脑中仍有一丝灵智,告诉他自己从速躲避,但四肢却像已不听脑海命令,挺胸凑了上去……难道这黑衣丽人有什么魔法不成?其实并不是吕雪庵会什么魔法,纪昭洵哪里知道,对方就在这看来平淡无奇的一招中却已施展出三种截然不同的神功。

她的目光闪射出奇异无比的精光,盯住纪昭洵双目,正是邪门无上神功,摄神术,使纪昭洵受惑,产生一种被杀是极为愉快的奇异幻觉。

她能够伸手一刺就够上部位,却因她已施出缩地成寸的无上轻功,虽然身躯不动,看来还在原地,但是在纪昭洵受惑刹那,欺近了纪昭洵身前,由于速度太快,纪昭洵心为摄神术所惑,自然不会立刻发觉。

而那看来缓慢的一刺,却是神戟魔尊手创的神戟十二式中第三式魔心合一,虽是平平一刺,却蕴着极厉害的变化。

若不是纪昭洵二次骤增四十年真元,早已像庙中乞丐一样,尸横当地。

可是此刻,纪昭洵眼看戟尖已沾胸前衣衫,他心中一急,陡然大喝,手中长剑拼命一圈,身形疾速而退。

在千钧一发中,他拼命仗着一丝未泯的灵智,堪堪避过要命的一击,退身三丈,心中骇怖已极!吕雪庵似想不到纪昭洵居然能摆脱自己的摄神术,神色也微微一呆,冷笑道:想不到你果然有点真功夫,能逃过我这招‘心魔合一’!纪昭洵已是一身冷汗,想起刚才那种情形,几乎是汗颜无地,紧张已极,这刹那,他想起菩提剑谱起首的几句话:剑道正大,百邪皆辟,唯欲至境,必须心平气宁,神凝剑身;剑随心转,方能臻天人之境……,远辟敌之功……他脑中灵光一闪,感得自己刚才的确为对方先声所夺,以至神躁心摄,所以坠入对方旁门左道中。

这一想,他立刻凝了凝神志,心平气和地淡淡一笑道:刚才你既一招无功,现在就尝尝我的了!话声落处,挥剑一匝,莹莹剑气陡然大盛,身形疾扑,寒星飞洒,向吕雪庵扑去。

吕雪庵秀眸一闪,等剑袭近,冷笑一笑道:这招‘风峻浪涌’不过是追魂十八剑中起手招,微末之技,还逞什么能尸铁戟横斜,平平削出,方与纪昭洵剑锋相碰,陡地一顿,贴着剑叶,直刺而入,削向纪昭洵手腕。

这一招不但快,而且妙到毫巅,哪知纪昭洵这如风峻浪涌也是虚招,就在这刹那,身形蓦地斜偏,厉喝一声,道:贱人还不授首!剑叶一圈一沉,疾挥而出,电奔对方小腹。

只见剑气大盛,寒星点点,三丈内全被剑气所罩,正是菩提三大剑式中的第一招瑶池涌莲。

佛们绝学果然不凡,吕雪庵顿时娇容失色,一声惊呼,身形直起,像一条幽灵一般晃眼退身五丈。

月光下,只见她身上黑衣的下摆,变得一缕缕丝条,露出雪白长裤,秀眸中露出一片惊疑的光芒。

纪昭洵也是一呆!对方竟能在这招威力绝伦的瑶池涌莲的剑气下脱身,实使他大出意外,深深感到对方的功力,深不可测。

由此看来,那什么神戟魔尊更不知是怎样一个人物。

只见吕雪庵惊疑地喝道:你是天一神僧弟子?纪昭洵又是一凛,绝招初露,就被人家看出来历,这份眼力自己就比不上,他只有冷冷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吕雪庵又急急问道:神僧未死?纪昭洵冷冷道:当然仍好好活着。

吕雪庵接口道:他老人家既然尚在人世,就请少侠代为问候。

话声一落,身形唰地破空而起,一晃之间,已失去影踪。

纪昭洵不禁一呆!他料不到一场恶斗就这么结束,这黑衣丽人竟会就这么抖手一走。

夜风呼呼,月光如水,他仰望着虚无的苍穹,杂思潮涌。

丐帮帮主去了巫山,此刻弟子却都成了亡魂,惊神鞭伪善面目揭穿,母亲身在虎口,耽下去又有何益!想起母亲,他心中一片焦急,他再无心去顾及那些尸体,转身急掠,向来时道路奔去。

此刻的纪昭洵,觉得必须尽快把经过情形告诉母亲,丐帮帮主既找不到,外援等于已绝;只有离开崔家,从长计议。

于是他连休息也不休息,比来时更急,向巫山急赶。

一路上他弄不懂那神戟魔尊的弟子黑衣少女吕雪庵与天一神僧是什么关系,那句问候之言,是表示友乎?抑是敌乎?这在他心中又成了一个谜。

于是他又猜测着丐帮帮主何以突然会去巫山?他却不知道千臂神丐与百步穿杨已识穿其中关键,早巳到了崔家。

纪昭洵也就在这般杂念起伏下,日以继夜的急奔,由于他抄的捷径,都在荒山丛林之间,故行程非常快速。

在中秋节后的第四天中午,他终算赶回巫山,远远望见崔家庄园,立刻顿住脚步,由于正是午后,他不敢明闯直入,暗暗躲在一座林中,向外窥探。

只见崔家庄院,大门紧闭,景色依旧。

由于崔九龙一向独来独往,极少与江湖同道接近,所以纪昭洵知道崔家门口,平素也是冷清清地极少有人走动,可以此刻,他内心对崔家产生了一份神秘的感觉。

这来回八天工夫,他不知道母亲对崔九龙是用什么方法敷衍的,是以此刻盘旋在他脑中的是现在闯进去呢?抑是等入夜后再潜入。

他考虑了一会,觉得等人夜不如现在,反正自己八天前急急出奔,崔九龙不会知道,一切既已揭穿,还有什么多的顾虑。

心念已决,他抽出肩上长剑,身形一长,就向崔家扑去,三个跃纵,已上了三丈高砖墙,停身向内一望,不由惊异起来。

广大的崔家前院,竟看不到半个人影。

这些人呢?他暗暗奇怪中,再向第二进东跨院落扑去,人刚掠过一列矮墙,他蓦地感到一阵晕眩,心神皆裂——这座他母子寄居的院中,此刻整整的躺着七具尸体,其中有的尸体胸前,赫然插着短箭。

尤其使他骇然不已的,是这些死去的人,正是要找的百步穿扬郭文风与丐帮帮主五大长老。

在心神震骇已极中,他像发狂一般,窜人屋中,各间扫视,果然不见了母亲,这时他才知道情形不妙,于是他伏剑再度向崔家后院扑去。

方至第三进西跨院,娄傲物所居住的房中,人虽没有,却在正屋中看到一张白色纸笺,端端正正地放在八仙桌上,用茶杯压着。

他迅速上前,取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若要找你母亲,可于来年清明之日,前往甘境桃花渡西北四十里处,找一红帽绿衣,手持白色三角纸旗的人,即可知道,唯在这半年中,对一切所见,皆须守秘,否则,令堂生死,恕不保证。

纪昭洵气得双眼发黑,左掌握拳重重地敲在桌上,怒骂道:好狗贼……碎成粉末的纸屑,从他指缝中纷纷落下。

接着他身形一转,复向母亲住的二进东跨院掠去。

由于这张充满威胁性的字条,他知道已没有再搜的必要,但他却想搜搜母亲的住所,若有可能,母亲必留有指示,告诉他自那夜潜出后所遭遇到的一切。

果然,在他掠进昔日寄居的房中仔细一搜,却见一张残破的纸片,丢在他的床下,可是令他失望的,字片上虽有字,却没有写完……那张宇条上是这样写的:想不到那声惨嚎,死的是‘百步穿杨’的弟子方天年……更想不到崔九龙大奸若忠,竟是这么一个人……字迹到此为止,好像已没有时间,给她再写下文。

纪昭洵满身一阵阵痉挛,颤抖良久,方自口中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可怜的娘啊!随着声音,泪水已簌簌而落。

这次川中之行,风波一连再三,他不知道母亲在尝尽辛酸之下,还能否经得住这种打击。

一直以为是恩人的惊神鞭崔九龙,竟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使纪昭洵恨得几乎钢牙咬碎。

于是他身形又自一转,掠出屋外,飘落满地尸体之旁,逐一检示,只见百步穿杨郭文风脑袋碎裂,像被什么钝器击中一般,一张雕弓,还握在手中。

而丐帮五位长老短箭贯胸,令人惊奇的是那贯胸铁羽短箭,正是百步穿杨的独门弓箭。

纪昭洵怒叱一声:好狠!这刹那,他不但感到凶手功力箭术之高,而且安排也的确巧妙无比,不知内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丐帮帮主及五大长老是与百步穿杨决斗而亡。

但是百步穿杨的短箭,怎会落入那娄傲物手中呢?于是他想起了母亲那张未写完的留言,心念一转,已经隐隐把其中曲折猜测出一些轮廓。

于是他又看看躺在较远的千臂神丐尸体,那位名震武林的丐帮帮主全身俯扑地上,背上也贯穿着百步穿杨的独门铁羽短箭。

他轻轻过去,检视着把尸体一翻,却见尸体下赫然写着几个血字:见我尸体,速传我令,并立即传讯少林同样地,潦草的字迹,到此中断,似乎临死前,精力已尽,再无法支持。

纪昭洵微微一愕!……速传我令……这四个字,他是可以体会出来的。

这句话分明是想请发现的人迅速通知丐帮门下。

但是立刻传讯少林这句话却令人感到意外,这与少林又有什么牵连关系呢?纪昭怔怔沉思片刻,倏然明了一件事。

由剑阁荒庙前,吕雪庵要杀自己,再印证那张没有署名的警告!要自己严守秘密,以作为见母亲的代价,再加上半年之期,分明惊神鞭崔九龙与那个神戟魔尊还有什么阴谋!这阴谋显然还须半年时间安排,而其中安排显然将首先不利于少林。

这一想明白了,他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一阵难言的悚懔,像梦魔一般地布满了他全身。

他呆呆望着满地尸体,只觉得世上所有的其他感情,皆离他远去,剩下来的,只有仇恨!仇恨!于是,他俯身想移动尸体,准备掘地为墓,代为殓埋。

可是突地——另一个念头,阻止了他这么做!他想起自身纪家的纠纷,这么做若再引起别人误会,岂非又多了一段无谓风波,实在说,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像母亲与唐门,就是一例,何况百步穿杨正是唐门亲友,能够避嫌疑的地方,还是避开一下。

反正自己通知当地丐帮弟子后,这些善后,不怕不会办妥。

于是他歉然地望了望地上尸体,内心默默地祝祷一番,颀长的身形一晃,已经向外飘去。

阳光遍地,深秋的和风,吹在人身上,有说不出的凉爽,可是纪昭洵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在他沉重如铅的心中,盘算着许多令人无法决断的问题。

千臂神丐临死的留言,无论对情对理,都该代为传讯,可是这样万一被娄傲物发觉,却又会伤害到母亲。

但若不传讯呢?又于良心有愧,在几经考虑下,他采取了折衷办法,传讯丐帮略为隐瞒部份关系凶手的真相。

至于少林,他觉得无论如何应该通知一声。

这不但是为了做人应有的道义,也为了报恩。

同时在力量上,他觉得也应该找个援手,以免孤掌难鸣。

于是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疲乏的身体,直奔少林。

一片片黄叶,随着秋风飞舞,深秋的景色,令人有颓衰凋零的感觉,尤其那如火如血的枫叶更令人刺目。

同样地,川中双神箭之一百步穿杨郭文风大侠与丐帮帮主及五大长老同时死在巫山崔家,在江湖中人心沸腾,奔走相告。

这是继唐门封闭,唐家亲友大闹少林后又一件突然发生的惨事,而其轰动的程度,尤有过之。

武林中纷纷查究其中原因,这是因为纪昭洵于离开崔家传讯丐帮后,严嘱不得把内情传出去的关系。

于是大家纷纷查探其中原因,使得江湖上人云亦云,传出许多不必要的猜测,却忽略了另;件已经爆发的大事。

就在这种情形下,纪昭洵匆匆赶到了少林。

时间已是重九之日的傍晚了。

嵩山山道上冷冷清清,使人触目凄凉,纪昭洵仆仆风尘,沉重的心理,加上景色的感染,使他内心愁绪百结,忧思不绝。

行行复行行,已至嵩山山腰,纪昭洵陡地停住了脚步,向矗立在山腰上的一块木牌,怔怔注视着。

那块木牌的外表看来,似乎是不久以前才竖起来的,木牌上赫然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警告。

来人到此止步,违者必死。

由于下面没有署名,纪昭洵不由暗暗思忖道。

他弄不清楚这块木牌是谁竖立的。

是少林寺么?但少林若阻止人上山,不会不署名,然而若说是旁人所竖,又不可能,以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威望,有谁敢这么大胆呢而且少林寺对这块木牌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岂有任其存在的道理?纪昭洵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自思此来事关重大,非上山不可,何必再理这些,见了少林掌门,岂不一切完全明白了。

于是他仍举步向山上走去。

哪知刚过木牌,左边蓦地响起一声冷笑,笑声却是从左边密密的松林中发出。

纪昭洵心中一惊,止步沉声喝道:林中是哪一位?话声方落,立刻有了回音:别管我是谁,朋友,看样子你是不顾警告了?语声极为冷屑。

纪昭洵愣了一愣,他猜不准那林中的人是否少林寺的僧人,于是再度开口道:朋友若是少林高僧,就请现身一见,在下有必须上山人寺的理由,若非少林高僧,更没有阻止上山的道理。

这话刚完,林中立刻冷冷道:好,你想死,就上去吧!纪昭洵又是一怔!这番回答,却出他意料之外,他心念一动,立刻向林中扑人,口中同时沉叱道:朋友何不露面说说原因!但目光四扫,游走一圈后,林中不但未见回音,也看不到半丝人影,显然,那出声警告的人已经隐匿起来了。

没有搜出结果,纪昭洵只有退出林外,回到山道上,可是他有些感到事不寻常了,而且确定那发话的人,绝对不会是少林寺中和尚。

若是少林和尚,决没有不认识自己的道理,令人奇怪的却是少林寺何以对此事居然不问不闻。

转念间,剑眉一挑,身形一晃,加速步伐上山,他要看看前面究竟有些什么,能制自己于死地!刹那之间,纪昭洵已到少林寺门口,出人意外的,沿途之间根本毫无阻拦,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事物。

可是当他刚踏上寺门台阶时,又不禁一愕,只见门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纸笺,走近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秃驴们,离死期还有五天。

纪昭洵心头顿时大骇!这时,他才知道少林寺发生了事故,由山下的木牌,加上这张纸条,少林寺显然也在风雨之中,危在旦夕。

他举手嘭嘭敲着大门,门中陡然响起一声厉叱:朋友何必敲门,越墙而人,岂不方便些!纪昭洵也不顾及其他,身形一长,越墙而人,开口方欲招呼,陡见二柄寒光四射的方便铲,夹着无比劲气,向自己左右刺到,来势诡疾无与伦比。

方越过墙头,身在半空的纪昭洵大吃一惊,慌忙暗纳一口真元,一式潜龙升天,再升起二丈,堪堪避过突袭,口中忙喊道:二位前辈,是我!出手的二人,正是少林达摩院二位长老,百了及百忍,此刻听到呼,也看清是纪昭洵,急忙收铲停身,长嘘出一口气,道:原来是小施主!纪昭洵飘身落地,也顾不得施礼,急急道:二位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百了僧长叹一声道:方丈就在殿中,施主进去见过,就会知道了尸说着二僧合什,各自转身,四处巡视去了。

纪昭洵目光一扫,只见整个少林寺冷冷清清,除了这百了百忍二僧外,只有百智方丈孤零零地坐在殿中一张蒲团上。

天色渐暗,殿中已经点起了长明灯,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位佛门高僧,看来分外凄零孤寂。

这时的纪昭洵说不出内心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匆匆跨上阶石,奔人大雄宝殿,艰难地喊了一声大师。

许多谜团及自己许多困难没有出口,下意识地把贴在寺门口的字条先递了上去。

,使纪昭洵又感奇怪地是,这位百智大师接过目光一瞥后脸上并没有显著的变化,反而沉声问道:小施主,从何处而来?纪昭洵忙回答道:晚辈来自川中!百智方丈点点头道:令堂现正在巫山崔家,你知道了么?纪昭洵不由悲从中来,幽声道:晚辈已经见过,正想告诉前辈……百智大师不等纪昭洵话说完,长叹一声道:小施主,见你脸色,老衲可以猜出他必有什么困难,唉!但本寺也危在旦夕,自顾不暇,尤其你更不宜留此,还是速速离去吧!一听这番话,纪昭洵已不遑说出自己遭遇,急急问道:前辈,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晚辈来时曾见山腰竖着警告牌,还有这张纸条……百智方丈喟然道:你没有看到本寺除了老衲外,只有百了、百忍二位师兄了么?纪昭洵怀疑地道:其余的大师呢?百智大师语气低沉地道:不瞒施主说,全寺近千弟子都中毒,呻吟床第,已到濒死之境,唉!少林自奠基五百年来,从未遭到这般浩劫,老衲百死不足以谢罪列代师祖!纪昭洵禁不住心头大震,急急问道:中了什么毒?百智方太低沉地道:听说是‘九日断魂散’,但对方却另掺了其他药物,使中毒的人慢至十八日才会死去。

接着一晃手中那张警告的纸笺道:这已是第十三张了,可恨对方每日一笺,神出鬼没,极尽威胁之能事。

纪昭洵脸色不禁又是一变,道:是谁竟这般狠毒?百智方丈注视了纪昭洵一眼,缓缓回答道:就是四川唐家掌门人之胞妹唐秋霞!纪昭洵不由一呆!这时他完全明白了少林这次所以遭灾的根由,不由怀疑地问道:那‘九日断命散’有这般厉害?竟能使这千人同时中毒?百智方丈又是一声长叹,方才低沉的说出一连串变故!原来百智方丈与达摩五老和知客慧觉们正在巫山崔家时,忽见少林弟子急报,匆匆赶回一看。

原来是杨家堡百蝶神剑找上门来,已等于月余,坚持非见到掌门不可。

杨超伦所想知道的是杨逸尘究竟是否已与纪瑶屏成了婚,当然也责问少林方丈何以不讲江湖道义及人情,在证婚时通知一声!百智方丈赶回之后好不容易解释开导,把杨超伦应付过去,未满一月,唐门亲友却找上门来。

来时声势浩大,高手多达八十余人,自然这次并不能用言词所能打发的,结果一场惨烈的混战,双方俱牺牲惨重,拼斗一日一夜,少林达摩五老当场二死一伤,门下弟子自然也死了不少。

可是一日一夜下来,少林寺靠雄厚的实力,虽阻止了唐门八十余高手的功势,在战局却有延长下去之势。

哪知就在第二天,山下倏出现一名青衣少女,向唐门高手打了一个招呼,阻止他们再动手。

百智方丈见那少女竟能一言消弭一场更大的杀劫,正欲致谢。

那少女却要求百智方丈解散少林,并且要求仅剩的达摩二老及慧觉,连同方丈自己,自动受缚谢罪,听候处置。

这种要求自然无法令人接受,何况被誉为泰山北斗的少林,堂堂掌门之尊,在已经闹翻后,怎能再订城下之盟!那少女却意外地招呼唐门亲友离去,临走对百智方丈说了这么一段说:老和尚,佛曰: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千人生死与七人生死,孰轻孰重,你可以再衡量一番,否则你和尚终会后悔的!百智方丈当时急于收拾善后,根本并未在意,唉!这少林之尊叙述到这里,一声长叹,道:想不到十天之前,全寺僧侣在晚膳后,陡然个个痛苦呻吟不起,当时老衲还以为膳堂火工弟子偷懒,食物不洁所至,直到第二天,警示出现大雄宝殿,才知道是那唐秋霞乘人不备,在后寺水井中下了剧毒!说着扬了扬刚才贴在寺门口的纸笺,又是一声叹息道:自那日起,对方每日一张,威胁老衲,这已是第十三张了!纪昭洵听完这番话,不由怀疑地道:那么大师及百忍百了二位前辈,何以安然无恙?百智方丈喟然道:老衲若非服了本寺圣药‘大还丹’,岂能独善自身,可惜‘大还丹’自本寺六十七代师祖传至老衲手中,只剩下三粒,老衲只能先为二位师弟解毒,终日守护本寺,以防不测。

纪昭洵愤然道:那贱人的手段太毒辣了,只是晚辈不懂,她既欲制少林千余僧侣于死地,又何必在‘九日断命散’中掺了解药,缓慢发作时间?百智方丈道:小施主这就不懂了,对方此举不但要毁少林全寺,而且还要彻底毁灭少林五百年来声誉,期望老衲人经不住折磨,自动求降!说到这里,老和尚神色有些激动起来,接下去:千余弟子,辗转床第,痛苦呻吟,虽使老衲目不忍睹,心如绞割,但老衲凭先师遗训,生命虽可毁,威誉不容污辱!人生在世,最多百年,少林就是至今中辍,全部死亡,老衲也要留下遗风,使以后武林回忆瞻仰!百智方丈全身轻颤,说完这番话之后,方长嘘一口气,平抑了激动的情绪,苦笑一声又道:其实老衲也不过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事实上偌大一座寺院,仅仅老衲等三人,岂能顾全!脸色顿时黯然无比。

纪昭洵这时对百智方丈的处境,感到无比的同情,尤其那份坚毅不屈的意志,从内心产生一份尊敬,同时他了解,少林遭此奇祸,完全是受自己母亲牵累所致!他暗暗一叹,皱眉道:难道前辈就这么坐以待毙?没有别的办法?百智方丈黯然道:老衲曾调查过门下中毒症状,那唐秋霞对毒物的智识,的确超逾常人,这‘九日断命散’中的成份,竟然异常复杂,当今之世,除了她自己外,恐怕无药可救!语声顿了一顿,凝视着纪昭洵,倏诚挚无比地道:所以老衲劝施主速速离去,免遭池鱼之殃,唉] 尤其纪家只剩下你半脉血肉,若有不测,岂不枉费令堂半生抚养心血,也增加了老衲一分罪过!纪昭洵一听这番话,顿时激起满腔热血,沉声地道:少林奇祸,缘皆由家母而起,晚辈不知道也罢,既为此,岂能袖手一走,虽自忖力量微薄,也决与前辈共生死!百智方丈双手合计,低诵一声佛号道:施主盛情,老衲感激,但少林这场奇祸,已非武力所能解决,施主在此,无益有害,老衲还是坚持初衷,请施主离开!纪昭洵剑眉一挑,大声道:不,晚辈身受传艺之德,此刻义无反顾,若袖手一走,还算是人么!百智见他态度如此坚决,顿又长叹一声道:孽,孽,施主在此实帮不了什么忙!……纪昭洵接口阻止方丈说下去,毅然道:不论如何,我要看看那姓唐的贱婢,究竟是怎么一个人,大师,全寺仅存前辈等三人,谅必有许多事可以做,晚辈在仅剩的五天中也算稍尽心力!百智方丈这才摇摇头,沉叹道:施主既这么说,老衲坚持也无用,唉!请先坐下,令堂已复元了么?纪昭洵这才坐下,低沉地道:家母虽已康复,却遭人劫持了!百智方丈神色一震,道:是谁劫持了令堂?就是那‘惊神鞭’崔九龙及娄傲物!百智方丈更是一怔,喟然道:想不到他大奸若愚,这次老衲却走眼了,但娄傲物是何许人也?纪昭洵道:前辈可知‘神戟魔尊’其人?百智方丈脸色变了一变,道:神戟魔尊四十年前为邪门第一高手,夺命短戟下死人无数,幸亏中原武林集合三百余高手,由老衲恩师圣心率领,才于甘境甘心山上,把他*落千丈绝崖,相传已经死去,你还提他做什么!纪昭洵闻言惊心,急急把所有经过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百智霍然大震,神色瞬即千变,喃喃道:一波未乎,一波又起,想不到丐帮帮主竟首先遭劫,此魔再出,武林中恐无瞧类,更想不到崔九龙会与那魔头勾结上了!纪昭洵由百智方丈的语气,才知情势严重,倏想起了天一神僧,遂把遇见父亲的事又说了一遍。

百智方丈神色一愕,喃喃道:江湖传言,十有九虚,传就神僧早已物化,如今却仍在世上,若有神僧出头,浩劫或可挽回,不过据施主所形容,这位前辈道友恐怕再不会蜷身尘事之中了。

纪昭洵一阵默然,才道:据晚辈推测,至少尚有半年时间,现在先设法渡过目前难关要紧!百智方丈白眉紧蹙,似有无限心事,陷入沉思。

此刻殿外天色早已一片漆黑,殿中一片沉默,孤灯如豆,闪耀不停,整个少林寺寂寂无声,更显得凄凉无比。

纪昭洵不由一阵慨叹,叹声未落,陡闻寺外隐隐的传来一声大笑,接着一阵语声传人:秃驴们,还剩五天了,难道还坚持下去么?话声在这四籁俱寂的环境中,突然响起,更令人刺耳心惊!纪昭洵心中一惊之下,霍然起立,反手探剑出鞘,就欲纵出大殿,垂眉沉思中的百智方丈倏然抬头喝道:施主不必出去,出去也见不到人!纪昭洵一怔道:如此欺人,上门威胁,大师难道听凭其施威?百智方丈叹道:近千弟于性命,在对方掌握中,出去又如何?纪昭洵默然无言,只得将长剑回鞘,暗暗叹息。

只见百智方丈又道:施主远来也该休息了,膳堂中备有干粮,但饮水之井已因有毒封闭,施主不妨到后山溪边挑用,明天起,就劳施主每天挑二担水,灌喂敝寺中毒的弟子,以免他们渴死!纪昭洵领命,也不客气,就向殿后膳堂走去,他对少林寺中并不陌生,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他就担当了这份挑水喂水的工作。

近千僧侣,要他一人侍候,直累得他精疲力尽,可是当他眼见一排排禅房中,那些晕睡焦黄的僧侣,命在旦夕,不但不感到繁忙,反而为少林暗暗发急。

整个寺院,连白天也是静静地有如死域,这是因为百智方丈为每个弟子点上了昏穴,使他们避免中毒后的折磨,哀号床第。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纪昭洵每日思索解决的办法,却是一筹莫展,情势好像非等死不可了。

离限期只有两天了。

这一天,纪昭洵奔波于后山,往返挑水时,寺前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两位不速之客,却是二名僧人,一位容貌奇古,白色僧衣,竹杖芒鞋,有飘然出尘之慨。

其一位也是白色的僧袍,手执念珠,但脸上却蒙着一块黑巾,显得几分神秘。

这二位僧人步履轻盈,行如浮云流水,看若安步当车,其实快速异常,来到寺门口,似乎毫无顾忌,身形双双一长,越墙而入。

在寺内戒备的百忍百了陡见二条白影掠人,双双一声暴叱:是谁?方铲柄左右一横,已挡住二僧去路。

这容貌奇古的枯瘦老僧早已飘落地上,双手合什,肃容道:二位道友请勿惊慌,老衲师徒此来并无恶意,请容先见贵寺方丈!百忍百了一见对方也是佛门中人,却极陌生,神色顿时一片惊异,百了僧首先合什道:请问道友法号!老僧微微一笑道:老衲出家礼佛,半世静修,人我两忘,哪还有什么法号,此来却为了解救贵寺千余弟子而来,请勿多疑!百了一听这番话,加上老僧肃然庄严的神容,不敢再多问什么,忙一指大雄宝殿,道:敝寺方丈正在殿中,道友请进!说着向百忍打了一个眼色,收铲侧身让步。

老僧师徒立刻飘然走上大殿,殿中的百智方丈早已看清一切,他听说来的二位和尚竟有解救全寺弟子性命的办法,再不遑请问法号,忙起身合什,急急道:二位道友有什么办法能化解敝寺近千弟子之毒!老僧合什缓缓道:办法在我徒儿身上,方丈大师请先坐下,慢慢再谈!百智一看老僧身旁的蒙面年青僧人心中暗暗嘀咕,猜不透这二位和尚既存解危之心而来,为什么要隐遮面目!但百智究竟是有深湛修为的高僧,心中虽起疑,但人家表示得从容不迫,而且毫无恶意,自己自也不便显得太急迫,于是肃身摆手道:二位道友请坐,少林危在旦夕,恕无法招待!老僧点点头,就与蒙面僧面对百智僧盘膝坐落地上放着的草蒲上,老僧道先开口道:未说话之前,老衲先有个规矩!百智僧点点头道:道友请说!什么规矩?老僧道:你我可就事谈事,不必如世俗之见,询问道名!其实佛门弟子,跳出三界,不在五行,只存佛心一点,哪有什么法号姓名!百智恭敬地道:道友佛理高深,贫僧敢不遵命!老僧微微一笑道:好,方丈果然不愧少林之尊,现在老衲要先提一个条件!百智方丈微微蹙眉,淡淡道:只要道友能解救敝寺弟子,什么条件,贫僧都愿考虑,但希勿故出难题!老僧道:老僧的条件最容易办不过,若要解救贵寺遭劫之危,请方丈先让掌门之位!此言一出,百智方丈神色陡然一变!他想不到提的条件,竟是要他让出掌门之职!这刹那,这位高僧对二位和尚的来意,是善是恶,有点莫测高深起来了,顿时慢然沉声问道:道友要老衲把掌门之职让给谁?老僧一指身畔蒙面僧道:就是老衲徒儿!百智方丈霍然起立,冷笑一声道:原来道友是另有居心,老衲还以为你是仗义而来的!老僧肃然道:方丈休得怀疑,一个小小少林掌门职位,还不在老衲眼中……百智闻言大怒,脸色如罩寒霜,冷哼一声,接口道:好大的口气,道友是要乘人之危,*使本掌门动武?老僧淡淡一笑,道:大和尚静修半世,恁还未脱俗根,难道你出家就为了这身外虚荣,要做少林掌门么?百智方丈沉声道:道友不必用佛理来掩饰你叵测之心,老衲承本寺列代祖师遗训,岂能将掌门之位轻授一个来历不明的游方僧人。

老僧淡淡一笑道:但情势恐怕由不得你了!百智白眉一耸,喝道:道友准备如何?老僧神色依然平静地道:实在说,老衲徒儿并不想当掌门,但不当掌门却救不了贵寺近千弟子,百智,老衲已把话说完,你若认为不妥,咱们师徒立刻离开!百智默然不言,利害与尊严相互冲突,使他深湛修养的内心,激起汹涌无比的浪花,痛苦地交战着。

但枯瘦老僧却似不耐久等,见百智心神惊疑不定,倏然冷笑一声,起立道:看来你枉修牛生,却不明大义,你掌门尊严难道真比全寺千余弟子重要?僧袖一挥,对蒙面僧道:徒儿,百智道友执迷不悟,我们走吧!说着已同蒙面僧人转身退出大殿。

百智大师在这刹那猛烈大喝一声,道:且慢!老僧缓缓回首,道:你改变了主意么?百智痛苦地道:道友贤徒真的能解‘九日断魂散’剧毒?老僧冷冷道:我徒儿并没有十分把握,不过比你等死要强得太多!百智长叹一声道:。

罢了,若道友真为救命而来,老衲就破例让出掌门之位,但若心存欺诈,休怪老衲掌下无情!老僧微微一笑,道:那么说一言为定了!百智,就请照少林之律,立刻举行传位之礼!百智一惊,急急道:道友不先救人?老僧脸色一沉道:不先传位,何以救人?百智僧一咬牙,毅然道:好,待老衲交出权杖,举行大礼!话声方落,殿门外响起一声暴喝:师兄切不可如此做!两条灰影冲人大殿,正是少林长老百了百忍二僧,这二位高僧一脸惊怒之容,对枯瘦老僧弃满了敌意。

百智此刻似已下定丁决心,沉声道:二位师弟勿须多言,速取少林掌门权杖!百忍大惊道:师兄怎可这么做,掌门不传本门弟子,古无先例……百智方丈长叹一声道:师兄知道,但为了近干弟子生命,为师兄的只好从权,师弟们勿再多言!百忍百了二僧黯然一声长叹,双双走向后殿。

片刻之间,只见二僧肃然入殿,前面手捧绿玉佛杖的百了,双目已隐含泪水,神色悲愤激动已极。

百智方丈虽暗暗心中难过,却不便再说什么,接过佛杖,低声道:二位师弟暂请退下,师兄等下自有交待尸百忍百了肃然向两旁退开,百智方丈已肃然目注老僧道:请令徒上前承接权杖!那一直在旁静默不言的年青蒙面僧人,表情虽被黑巾所掩,但看来却颇为恭敬地,急步上前,跪了下去,双手一举,道:弟子暂任艰钜……但是百智方丈真的这么甘心宁愿让出掌门之尊,交出代表掌门职权威力的绿玉佛杖么?不,这位一代高僧对这二名游方僧,已大起疑心。

此刻表面像是受胁屈服,暗中却在这绿玉佛杖一送之间,聚足佛门无相神功,凝毕生修为,贯于杖上,竟欲一举先震毙蒙面僧。

在百智的想像中,这二名游方僧必系唐门中人伪装,由于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猜测,使他感到,能出其不意,先除去其中之一,则剩下一个,不难收拾。

但是事情却大出百智意外。

就在他绿玉佛杖平送,让蒙面僧接住无相禅功已十成十地暗中发出刹那,倏感到佛杖轻轻一颤。

不但把他发出的内劲,完全卸去,而且竟使这位高僧的心神陡感一震,握杖的双手,竞再也把持不住,一柄绿玉佛杖已轻轻易易地到了蒙面僧人手中。

这般授位之礼,看来双方俱是肃穆庄严,但谁能知道其中杀机汹涌,生死之间,不容一发!百智方丈佛杖一脱手,骇然大惊,眼见蒙面僧人一拜而起,一时之间,双目睁得大大的,竟呆愕住了!他想不到对方竟有这般惊人的功力,自己偷鸡不着反而蚀子米,徒弟已如此厉害,那做师父的功力更不用说,其深难测。

就在百智方丈惊忧交加,脑中一片混乱之际,却见老僧说话了,只见他合什道:善哉!善哉,昔年佛祖甘受百般苦难而渡众生,所以得能肉身成道,今天方丈不计一已声誉,而为许多生命着想,佛祖保佑,必能渡此一劫!接着又对蒙面僧道:徒儿,好自为之,事了之后勿忘到为师处相会,此劫一过,即可还俗,为师的先走了!话声一完,向百智百了百忍三僧合什一礼,人已如轻烟一般,飘出大殿,瞬眼消失于苍茫之中。

这一着又出于百智大师的意料之外,他想不到那老僧竟会先行离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蒙面僧是敌是友呢?百智方丈心中更中糊涂了,但是眼前这位于执少林绿玉佛杖的蒙面僧倏幽叹一声,跪落地上,向百智方丈激动地道:大师请恕贫僧刚才无礼之罪!百智顿又一呆,呐呐道:道友究竟是谁?蒙面僧叹道:贫僧一了,刚才全是家师安排!百智忙道:道友快请起来,既坦诚相见,何不先揭去面巾,让老朽一睹真容!一了僧这才缓缓起立,道:贫僧敢不遵命!说着已缓缓把蒙面黑巾摘下。

百智百了百忍一见一了僧真面目,同时失声惊呼:啊!原来是杨施主!一了僧合什垂首道:贫僧现已出家,希望大师等再勿提起贫僧俗家姓名!百了忍不住接口道:刚才那位道友究竟是谁?一了僧肃然道:家师法名天一……啊!少林三僧同时失色。

百智方丈叹道:原来竟是天一前辈,唉!他又何必故讳法号,作弄老衲!一了僧忙道:这倒不是,家师自知不久人世,故对任何事皆极谨慎,避免种因得果,循环不休!家师知道若道出法号,大师必会再三礼让,以示尊敬,但如此一来,家师无异欠了大师一份人情……百智僧忙接口道:天一前辈也太小心了,他难道不想想老衲受此大恩,又怎么报法?一了僧叹道:大师又不知道了,家师所以急急离开,就欲置身事外,恩情两不欠,而贵寺之劫,全由贫僧而起,由贫僧来了结,岂不理所当然。

百忍这时又插口道:一了道友不必多说了,老僧看还是先救人解毒要紧,但中毒人数太多,不知道友可有那么多解药?一了僧还没有回答,百智大师倒先开口了,微笑道:百忍,一了道友若无解药,天一前辈决不会命他充当本寺掌门!这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哩!一了歉然道:事非得已,只好从权,此劫一过,贫僧自当将权杖奉还大师,越礼之处,只有请三位大师包涵了!百智大师哈哈大笑,道:老衲自信禅机不会有错,只不过想不到是今天这种局面,其实道友愿任本寺掌门,正是少林之幸,老衲决心不再收回掌门之职了!说到这里,倏转首向百了百忍喝道:二位师弟,还不上前参见本寺新掌门人!百了百忍这时才了解天一神僧用心,闻言双双上前合什垂首喝道:少林达摩院百了百忍参见掌门人!一了慌忙闪身一避道:大师们千万不可如此,小僧暂权代理几天,只是方便对付唐门,事情一过,立即请百智大师复位正名……百智大师哈哈一笑,这位高僧两个月以来脸上从未现过笑容,此刻像云开见日,爽朗已极。

只见他笑毕,道:道友打的如意算盘,只怕情势未必从你心愿哩!一了怔楞道:大师此言何起?百智大师收起笑容一声长叹,就把纪昭洵告诉他的经过,详细地说了出来,说完接着低沉地道:令夫人如今身在虎口,昔年邪门之尊却与‘惊神鞭’崔九龙勾结,将复出江湖,若不是他们另有什么诡谋,恐后浩劫早起,这些事认真追极,实在也是从你身上引起,道友既重视因果,难道能不管么?一听这话,一了僧神色顿时凝重黯然起来。

其实他内心的激动,更甚于表面,人终究脱离不了感情,何况这位一了僧出家时日尚浅,回忆昔年恩情,使他不禁忧心忡仲,感慨千万。

他想不到这边一波未平,那边一波又起,他想:自己为了了断尘世一切纠葛,管上唐秋霞这段事,怎能不管纪瑶屏呢?怔思片刻,方自长叹一声道:唉!承大师告知,小僧也只有先了断此间事再说了!天心未如人心,看来家师也打错了如意算盘。

就在这时,通向后殿的门口,响起一声激动的喊声:爹……一条人影飞扑入殿,冲入了一了僧怀中,他,正是在后寺工作方完的纪昭洵,他料不到父亲竟在这时候出现,一时亲情激动,放声痛哭。

一了僧始则一怔,待看清后,才低沉地叹息道:昭洵,苦了你了!一段骨肉之情,也使得人拥住纪昭洵不放,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半晌,纪昭洵才收敛泣声,稍稍离开,抬头道:爹,娘已遭遇不测了!一了点点头道:百智大师已经告诉我了,昭洵,咱们相聚看来还有一段时间,但你得听从我两件事!纪昭洵忙道:爹有什么吩咐,孩儿怎听不听!一了点头道:第一点,自现在起休再提起你母亲的事,此刻少林奇劫未弭,我们两代先后受少林之恩,正应借此报答万一!百智忙插口道:掌门人言重了!一了却接下去道:我命你做的事,不得有半丝逾越违背。

纪昭洵委屈地道:孩儿听爹的话,理所当然,但不知爹为什么不准孩儿提娘之事,难道爹撒手不管?一了僧喟然低沉道:我不是不管,而是按步就班,顺次设法处理,时间未到,你多提徒令人心烦。

纪昭洵这才道:孩儿遵命!于是纪昭洵父子相聚,同时在少林寺中耽了下来。

他们忧喜参半地紧张等待着,等待的,就是那最后一刻限期,唐秋霞现身!两天,就在这紧张中过去了。

慈心毒观音唐秋霞现身了么?又是日薄的崦嵫黄昏时分。

在暮蔼迷蒙中的少林寺,殿阁高耸,雄壮巍峨,有一种孤傲不群之美,但西风飒飒,黄叶飘飞,也有一份凄迷苍凉的气氛。

偌大的一片寺院之中,钟鼓无声,灯烛不明,形同一座无人的废寺,寺院之外,但见枯树荒草,萤火明灭,也是渺无人迹。

然而,这片刻的沉寂,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愈是宁静沉寂,愈是令人不安,死寂的气氛,使人觉得窒息。

黝黑的大雄宝殿之中,虽是同样的静寂无声,却有五个人静坐其内。

正中高座上坐的是新任掌门一子大师,座下右侧一列三个蒲团,依次坐的是百智、百忍、百了。

左侧只有一个蒲团,坐的则是纪昭洵。

时光在难耐中一点一滴的逝去,天色更加昏暗了。

终于,高踞上座的一了大师轻喧一声佛号,打破沉寂道:现在是什么时刻?声调轻微,像询问,又像自语。

坐在左侧的纪昭洵了望了一下殿外的天色,抢先答道:大约尚未交初更。

一了大师浓眉微锁道:可记得十八日前全寺僧皆中毒的时间?这次的目光却是投向百智禅师。

百智禅师连忙双掌合什,道:本寺例在夜课之后二更正啖用晚斋,也就是那时饮下的含毒井水,算来本寺数将近千的门人弟子,只有一个多时辰可活了!……言词语调之中,含有无尽的忧惧与不安。

一了大师并未再言,徐徐收回目光,静坐不语。

忽然,一串震天的笑声起自山门之外,有人高声在喊道:秃驴们,只有最后一个时辰了!还要坚持么?一了大师双目微瞑,状若人定,对山门外的警告之言恍若未闻。

百智、百忍、百了,以及纪昭洵却有些忍耐不住了,个个均是一片焦灼之色。

但看看神态平静,瞑目无语的一了大师时,只好强自压抑着心头的忧急,勉强趺坐在蒲团之上。

至少又过了顿饭之久,一了大师的忽然双目一睁,宣谕道:将本寺各重殿院中所有的烛火把俱皆点燃!百智禅师等皆微微一怔,但由于一了大师的庄肃神情,只好怀着满腹的困惑,齐应一声,起身而出。

不到半盏热茶的时光,少林寺前前后后,十余重殿院之中已是一片灿烂灯火,大雄宝殿里里外外更是一片通明,亮如白昼。

一了大师外罩大红袈裟,手扶绿玉佛杖,面部又用黑巾蒙了起来。

全寺灯火俱已点燃,百智等人又回到了大雄宝殿之内。

一了大师继续宣谕道:启开山门!啊?……百智禅师等双目圆睁,不由失声而呼,纪昭洵趋前一步,呐呐的叫道:爹,这样一来,岂非更予敌以可乘之机?一了大师沉凝的道:你不必再多言了,权且回避一下,未奉本座之命,不可轻出……声调一沉,转向百智等人道:还要本座二次宣谕么?百智禅师怔了一怔,连忙恭谨的应道:下座谨遵法谕!当下与百忍百了飞步而出,将紧闭了十八天的山门打了开来,纪昭洵略一迟疑,终于也依言转向了神案之后。

百智等打开山门,重复入殿归座,但目光却斜斜的盯着山门之外。

不久,山门外有人沉声叫道:秃贼,这是何意?如果接受了条件,百智贼秃何不快些出迎?一了禅师静坐如常,恍如未闻,然而,尽管他表面上处之泰然,实则内心中却也焦灼到了极点,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他的这一番作为,无异于一场赌博,然天一神僧和他都有相同的料断,但却没有十成的把握。

万一所料不准,则少林寺近千的僧侣性命,要因之断送,何况,时间上也只剩了不足半个时辰。

忽然,在一串串的笑声之中,一条青影闪入了山门之内。

一了禅师发出了一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叹息,因为他的料断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

原来闪人的青影正是川中唐门慈心毒观音唐秋霞。

紧随唐秋霞之后的是十余名青衣少年,俱是已故的唐秋霞胞兄,铁面毒神唐义的弟子。

唐秋霞在山门内略一停立,昂首直向大雄宝殿走来,一了大师徐徐离座,百智百了百忍并排相随,迎于门内。

唐秋霞见状不由微微一愕,旋即格格一阵厉笑道:这算什么名堂,你们在搞什么鬼了?百智贼秃,你……百智禅师轻诵一声佛号道:这是本寺新任掌门方丈,法讳一下,老衲已经退位子!新任掌门?……唐秋霞又是厉声一笑道:不管你退位不退位,现在我重申前令,由你带领达摩二老,束手就缚,近千的少林僧人也许还有一线活命之机,……你该知道他们现在剧毒发死亡已经不到半个时辰了!……百智禅师轻宣一声佛号道:少林开派千余年,历代祖师所创出的无畏声誉绝不容摧毁,眼下一切都由敝掌门主持,老衲不便再答复什么了!唐秋霞面色一沉,转向一了大师道:大约你也是任由贵寺之近千僧侣死亡而不顾了?一了大师宣声佛号,道:我佛以普渡众生为旨,贫僧焉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是本寺近千僧的性命!唐秋霞闻声大为震动了一下,眸光困惑的扫了一了大师一眼,道:这样说你是接纳我的条件了?一了大师摇摇头道:少林声誉不容毁损,以少易众,也不是佛门弟子处事之道。

唐秋霞沉着脸道:这就难了,须知此事没有两全之策,不是把百智贼秃等交我带回治罪,就是近千僧同化劫灰!一了大师坦然一笑,沉凝有力的道:时间无多,唐施主,快些取药救人要紧!唐秋霞面部表情一时极为复杂,恨恨的顿足道:如不把百智贼秃等交我带回,就休想顾全中毒僧人的性命!一请看下册一---------------------kknd 扫校 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