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双手合什胸前,肃声接道:佛圣师兄是因捏盘而西归如来,或者另有其他缘故?郭必克闻言一怔,不料他竟问出此等话来,莫非天朝三圣身受奇痛,遭遇竟是同出一辙?当下念头一转,立即恭声答道:佛圣先师与晚辈仅只一日一夜相聚,但已蒙他老人家将昔年之事述说,先师是因身中无名奇毒,故而隐居洛隆城郊‘鬼谷’内,达一甲子之久。
三元道圣重重点子一下头,沉声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昔年那席送别宴上,其中确是暗藏祸心,只可惜‘天朝三圣’一时没有觉察,竟中了化外蛮夷的诡计,唉!真教老夫死不甘心……郭必克冷然道:前辈若是觉得体内百脉渐塞,那便是象征生命已经如日薄西山!三元道圣厉声喝道:你说的话,莫非已知老夫施展过独门‘聚精回神’手法?血肉模糊的面孔分辩不出任何剧烈变化,但由他严厉颤音的语句内,显示出内心的无比激动。
郭必克无意枝外生节,冷冷地道:前辈的所擅之独门手法,正是晚辈未遇一元佛圣之前,朝夕苦练之独门神功,昔年先祖得蒙前辈亲授手法的时候,便已经说明源出‘天籁瀛洲’晚辈正以此事深感吃惊,难道前辈竟与‘天籁瀛洲’深有关连不成?三元道圣喃喃念道:难道真正是她,真正是她……梦呓似的自语中,流露着迷茫、诧异、怀疑郭必克心中大奇,问道:他?他是谁?三元道圣哺喃地道:她?她是我的门徒,叛徒,狠心无耻的蛇蝎,她极可能就是‘天籁岛主’,对!绝对不错,她必定是‘天籁岛主’!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烈火猛然罩上身来,郭必克惊得连退数步,口中吃吃地道:天……籁岛……主……竟是……’前辈之徒?三元道圣如梦初醒,肯定地道:不错,老夫将以前所经事实说明,你也许就恍然大悟……郭必克忙道:前辈请说……天籁瀛洲之事,关系他未来行道江湖至为重大,系心耿耿,永难释念,所以他虽惯常以静应付一切,此刻却不禁有些关心起来,语无伦次了。
三元道圣沉痛地点头说道:当然要说,不过你先回答第二个问题,近年以来,江湖上有无发现一个名叫什么‘神行僵尸’的少年行踪,他是否……话犹未完,郭必克已忍不住冷笑一声,道:神行僵尸,嘿嘿,我恨不能食其肉而寝其皮!三元道圣闻言木觉惊道:为什么?难道这畜牲果然仗势行恶不成?为什么?郭必克冷笑道:此人乘危夺取先祖性命,如今更荼毒江湖,横行霸道!三元道圣悲号一声,沉痛地道:罢了,罢了!不料老夫竟又种下祸根,罢了,罢了……话声末完,他右掌己劈向自己的天灵盖。
郭必克大吃一惊,未待转念,已经闪电般出手一托对方掌劈之势,口中冷冷地说道:难道此人又是前辈的得意高足不成?谁知三元道圣却黯然说道:唉……谁说不是!这一瞬间,千万个意念如同闪电般掠过脑海,无数团猛烈焚烧的怒火充盈心头,郭必克冷哼一声,松手退了两步,险些将愤怒爆发无遗。
他勉强按撩住怒气,冷冷笑道:前辈避世此间,但盛名却由令高足发扬光大,当真可喜可贺!这种讽刺言语,三元道圣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来?当下不禁悲叹—声,沉痛已极地说道:唉……你哪里知道老夫的难言之隐,世事不可预料,谁又能洞察一切前因后果?郭必克贤侄,你若得知老夫这多年来的惨境,就会明白老夫用心之苦,实非有意造孽啊……郭必克无动于衷,冷然叱道:晚辈洗耳恭听! 三元道圣黯然长叹,双手紧紧互捏,骨节喀喀的发出脆响,显示他内心之激动与悲痛,已达极点,设想他以天朝三圣之尊,一旦落于这般境地,自是难堪之至,偏偏又无心种下大孽,替武林留下无边的腥风血雨,这叫他怎不问心愧作,自怨自艾?沉默一阵,他才渐渐平复了被动的情绪,沉重地道:郭贤侄,我不怪你出口不逊,讽刺长辈,不过你要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尤其是无心造孽,在情在理,都非本人预料所及,昔年‘天朝三圣’所以称雄,只不过因为在武学上有极高成就而已,井非指我们都如圣贤一般的高风亮节,何况,即或圣贤也绝非终生无过啊……这苍凉的声音,道出他隐藏的苦痛心声,只听得郭必克一怔,然后平静地道:前辈的无心之过,恐怕会替人间带来无边劫运,造孽也造得太大了……三元道圣点头沉声道:老夫一生素行方正,这一点相信天下武林都不敢否认,不料晚年临终却造下无心之孽,唉,追源推本,也许我把生死一念看得太重了,郭贤侄,那三个条件不必提了,现在老夫只有一个心愿,在我去世之前,希望你能够慨然应允!郭必克沉吟一下,毅然地道:君子一言,重于九鼎,晚辈方才已答应过,前辈何必旧事重提?三元道圣惨然一笑,道:好,就是老夫百年之后,烦贤侄代我清理门户,搏杀‘天籁岛主’与‘神行僵尸’!郭必克蓦然哈哈狂笑道:夭籁岛主控制武林,神行僵尸与我有三江四海之仇,就是前辈不说,我又岂会放过!三元道圣沉声道:神行僵尸从我习艺时短,不足为惧,天籁岛主却已差不多尽得老夫真传,若以功力而论,她已几乎与老夫昔年并驾齐驱,即使相差,也极其有限,你自问对付得了吗?郭必克生硬地道:我将尽力为之,死而无怨!三元道圣忽然嘿了一声,冷笑道:好在老夫不至于糊涂透顶,总算留下绝活未传,否则岂不任这毒如蛇蝎的妇道人逍遥法外,郭贤侄,你既然承担老夫遗命,自会传你克制之法!三元道圣说完,喘息如牛。
郭必克见状一凛,惊道:前辈怎么了……惊呼声中,他已将玄玉仙丹火速递向三元道圣唇边。
三元道圣张口一衔,只一股沁心畅脾的清凉之意,顺津而下,立将原有气息触动脉膊的痛苦感觉,奇异地压抑下去。
闷闷地呻吟半晌,他又将玄玉仙丹吐出,握在掌心,沉重地道:借着玄玉仙丹的神奇力量,老夫尚有半个时辰的寿命,郭贤侄,请聚精会神!郭必克听他如此郑重,不党一怔心神,道:老前辈只需将中毒归来后之经历稍述即可!三元道圣道:这样说来,波斯国一战之经过你已全知?好,那么老夫从凯旋归采以后说起……他双手交叉地互相紧捏,激动地叙述出多年来的凄苦处境,那种苦楚之残酷噩烈,真非任何人能够忍受,郭必克一面静静倾听,本禁为他的不幸遭遇,扼腕叹息不已。
原来,三元道圣从波斯国凯旋归来,三圣分道扬镖以后,不久便发现身中奇毒,当然若能觅得传闻中之玄玉仙丹,则一切可迎刃而解。
结果一白费心力。
既未寻到玄玉仙丹的下落,而服食巨量灵药仙草,却是药不对症,尽管因此增进了不少的功力,但体内毒伤毫未消除,仅能暂收阻遏之效。
如此一来,散尽功力,坐以待毙。
百无良计之下,三元道圣遂走访当代以医术神通而盛称于世扁鹊回春,只要能够找出体内毒伤根底,便可对症下药解毒。
谁知访晤扁鹊回春一谈,居然连位当代扁鵲的精博见闻,也分辨不出三元道圣所中究竟是何毒,经过数次试行治疗以后,克确定是一种中原绝迹蛊毒之类,施蛊之法也与苗疆一带大不相同,显然出自波斯国异邦古传独门一脉。
由于毒性未能深悉,扁鹊回春也束手无策,但他告诉三元道圣如想解除毒,只有四法可行。
第一,如能寻取传闻中,秉天地精灵英华所聚的玄玉仙丹,则无论何种毒饬俱可治疗。
第二,重赴波斯国讨索解药。
第三,古籍所载,百越有龙王珠雌雄各一,能解天下一蛊毒,如能觅取其一,或许能解除体内的蛊毒。
第四,阴阳交泰,百盅尽散。
若能找到一名练有阴阳交泰的功力的女子交合,也是同样有效。
这四法的行法,三元道圣知道绝行不通。
—来,玄玉仙丹总是千古相传至宝,但下落始终不明,仅知道多半在藏青一带,自己为此已耗时多年,纵然继续努力,希望也极小极小。
第二点,可说是正面解决之法,但天朝三圣别后各分西东,行迹奠定,凭自己孤掌难鸣,怎敢独闯龙潭虎穴,自讨埋骨异邦的下场。
至于最后一法,未必有效,自己也不愿以风烛残年来误害他人青春,阴阳道的一脉奇学,本非武林正宗,若想练至登峰造极,除非借那伤天害理的摧花蹋柳之力,但三元道圣一生童元苦修,并且以此自负,所以此法也是不通。
算来算去,唯有第三法可用龙王珠,虽也是天材地宝,百年罕遇,但百越施蛊高手极多,就算找不到龙王珠,总可设法请人试试解毒,也许能收到意外之效果。
因此,三元道圣决定取道百越,临行之前,扁鹊回春.又将以古秘方,制成的攻心救命丸两瓶赠予,此水又名护心夭液,无论身中绝毒或极重的内伤,服食此水即可暂时压抑不发,若长期服用虽会导致麻痹、哮喘、瘫痪等等不良后果,但却能将绝毒包集一处,不致随脉四窜。
于是,三元道圣就此羁留多年,百计寻访龙王珠下落,其间更辗转设法解毒,然而几乎踏遍整个百越,甚至于遍及安南(今越南)真腊(今泰国)境内,不料非但找不到龙王珠,功力也日渐退减,无论任何一位施蛊解蛊高手,也无法解去他体内奇毒。
大约六十六七年前,三元道圣进入古今罕有人迹的宇内屋脊,费尽心力,历经艰辛仍旧一无所获。
就在心灰意冷,准备跨越藏青,北往西域一行之际,却突然发现一桩奇事。
奇事发现的地点是在宇内屋脊的冷布岗日峰交界附近,在一片穷山恶水环抱的山谷之间,遍生了大丛金黄九蕊异花,这片花若被旁人看见,也许轻忽不理,但三元道圣却深悉此花秉天地间奇淫至秽之气而生,正是修炼独门阴阳交泰神功时采补之无上圣品。
花名阴阻颠倒欢乐菊,天下仅只极少数穷阴极秽之地才有,但为数却也少而又少,不想在那山谷间却盛产如许之多,而且分层种植为一片片花圃,秩序井然,似是有人专为此事经营。
凡是蓄意种此奇花之人,不问便知,必是习于邪淫一流人物。
三元道圣一生最恨此种下流鼠辈,当下立即动手将阴阳颠倒欢乐菊悉数毁掉。
花毁人现,花主人是位美如天仙的少女,看年龄不过二九年华,但武功极极为精深狠辣。
那少女一见花全被毁,不由分说,立即翻脸动手。
三元道圣见少女艳绝人寰,一时动了爱才之念,不忍痛下煞手,动手之间,道破身分,并喝问少女来历。
彼时,他仍是玉面朱唇的美仙童,少女出丰两招之后已花容变色,’显然她已知敌手是谁,故而三元道圣才一发话,她慌忙趁机下台。
目光连闪,自称姓花名天籁。
三元道圣问她何以栽种此类专门合制媚药的奇花,她答称受人之托,代为看管,托她之人,乃是一对神仙眷侣,武林人称神鹰侠侣。
三元道圣一生阅人无数,见微知者,明知此女所言非真,但也许注定该遭冤孽,竟然产生一种奇想,欲将本身不世绝学转授此女,以免江湖从此失传。
当下遂将心意说明,那少女大喜过望,立行拜师之礼。
自此以后,三元道圣就在那山脉择地隐居,起初,尚暗中时考查少女举止,但古人云:君子可欺以方,愈是大奸大恶之辈,愈能城府深藏。
终于,三元道圣一身绝学,几乎在八九年向全部传与少女,但阴阳道一脉武功巧妙也妙在此点,他本人身具阴阳二人体,上半身为男,下半身为女,是以不须借采取之力,便可至于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若无象他一样地天赋异禀,就必须行采补之道,并且由此可练至登峰造极,较三元道圣更胜一筹。
三元道圣自然对于采深恶痛绝,那自称花天籁的少女表面尊师重道、暗中已包藏祸心。
于是,强制之力愈大,反抗之力也更加内张外弛。
不过,三元道圣却未料到,那噩运落到他自己而已。
记不清什么日子了,只记得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他正在打坐行功,蓦然—一精促穴一麻,一股令人百脉贲张的幽香袭人鼻端,一条软玉沮香的身体偎近身边,于是……颠鸾倒风,抵死缠绵,而他一生苦行也从此付诸东流。
事后,花天籁立即现出原形,挟制他来至这唐古拉山荫秘洞之内,囚居幽禁,以南诲金蚕丝贯穿他全身穴道。
临行前,花夭籁荡笑道:彼此师徒一场,我总不忍亲下毒手,既然盗你元精,败你道行,自有报答之日,此洞机关巧妙,控制开关在外,石门厚达六尺,除非另有外人搭救,你今生已脱田无望,身毒之事,我必亲往一行,也算聊表一丝心意……话毕,飘然离开石室,从此未见再来。
三元道圣身中暗算,就此因居石室至今,他全身穴道被金蚕丝所穿,行功运气极为艰难,更是日落千丈,功力越来越差。
约莫五年之前,石室又来不速之客。
这次来的是个幼童,约莫十五六岁,姓蓝名子奇,乃是因石门未闭,珠光外露而引来。
三元道圣因与狂龙客·所约十年时限已过,以为今生已无重出生天,这些年来,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体内毒伤的侵蚀,虽被护心天液逼向双足,但已经逐渐蠢动,时有分窜的迹象。
人在绝望之中,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好象飘浮在恶浪祷天中的人,只要发现木板,那情形是微小而不足负担的重量,挽救他的生命,他也将毫不顾虑的抓紧不放。
因此,三元道圣再度收徒,虽然他已上过一次恶当。
然而,第二次噩运又降临在他身上。
于是,他变成现在这副不堪入目的惨相,盲目、断足、毒发……蓝于奇自幼出道,号称神行僵尸心狠手辣,三元道圣将绝艺传了十之八九之后,便出现这种情形。
但蓝子奇也趁机翻脸无情,三元道圣不备而之遭毒手,此人更是狼心狗肺,为了逼迫三元道圣传授其余绝学,竟将其双足削断,双目挖盲这是在三元道圣穴道被制的情形下进行的,一代奇人竟然无力反抗,落得如此惨痛下场,真正令人发指……静静听到这里,一丝奇特念头闪过郭必克脑海,但等他努力去思考,去捕捉这一线灵感,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听三元道圣低吁一口气。
继续说道:那‘天籁岛主’想必是昔年的花天籁,她已经尽得老夫真传,将老夫所擅长的‘九阴六阳十六式’及独门‘阴阳道’神功练成,加以她近来不惜淫毒天下,功力想已练至登峰造极之境,即使是老夫重生也无可奈何……郭必克一怔,奇道:老前辈方才说有方法制服她,怎么现在又改口了……三元道圣一挥手,严肃地道:不错,老夫曾说过有方法制服她,但那法子却非老夫所能练成,我阴阳道一脉,武功虽偏于邪道,却有一种至高心法,便是‘二心交融’真气,此法练成,则阴阳分合由心,阴中逾阳,阳中逾阴,阴阳相补,生生不息,能将本门武学发挥至极高境界,不必经由采补邪道。
然而人只有一心,一心不可二用,所以非借重千年灵宝玄玉仙丹之力,如今此宝既为你得,天下无人比你更有资格来练这种奇功。
数十年囚居生涯!,老夫又参悟出一套绝学,专为针对‘九阴六阳十六式’而用,此学与‘二心交融’真气之练法同载于昔年赠与你祖父的绢册上,名曰:无极天罡神功’,此功至阳去阴,反‘阴阳道’而行,为我晚年心血结晶,望你能详加参研……话说至此,他猛然打了一个寒颤,身形摇摇砍坠。
郭必克心中一惨,急道:前辈尚有何种未了心愿?三元道圣挣扎着喘气道:代……代我复仇,凡以……血洒我者……我必以血还之……郭……贤侄,你知道蓝子奇那叛……叛徒,何以只削我足,挖我……我目,他……他留下我的双手,可以……利用来传授招式,还之以血……火……化……吾……身……当微弱的语尾尚在沉寂的空间中摇曳时,他已软弱地斜倒于地,蒙蒙的珠光映下来,他终于长眠了……然而,在血迹斑斑的唇边,尚挂着一丝欣慰的笑容,也许他为心愿托传有人而微笑吧!郭必克黯然长叹一声,一颗晶莹的同情之泪,终于悄悄溜出目眶……同时,一种从未产生过的沉重感觉,忽然涌上心头,他自知未来的使命是艰巨万分的,是任重道远啊!藏滇川之交的交界附近,绵连若崇山峻岭,那便是天下知名的崆峒山脉。
此刻,骄阳高悬天中,六月里的阳光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进着。
俊秀的面庞上,微微透露着苍白之色,目光冷漠,唇边挂着一丝冷酷的笑意,他,正是身负绝世奇学,任重道远的少年一郭必克。
离开唐古拉山的荆棘暗涧之前,他遵照。
三元道圣的遗愿——火化。
在那间暗室之内,他整整停留子六天,为的是参悟那套二心交融神功,然而,他失望了。
绢册上的其他武功,差不多在六天之内,已全盘有了成就,但对于二心交融真气,绢册上只画了一个不着衣物的打坐人像,还有几句类似的谜语的练法。
那人像打坐的样子非常奇特,并不像昔通打坐时的那样合掌盘腿合目,却是双足前伸,双手虚玮叠抱,嘴巴微张。
在人像胸口中央,划了一颗血红色的心印,心印中央划印,又淡淡勾出一圈较小的心形虚影。
人像的周围仿佛是透明体,由心印尖端分出两股红线,一左一右,各向周身七经八脉穿行,最后合于丹田要穴。
至于那几句谜语,更是莫明其妙。
双心一神,旋合旋分,阴凝于阳,天人交争双心,也许指的是那一实一虚的心印,一神,又作何解释呢?旋合旋分,也许是指的两条红线先合后分又合,但如何旋合旋分,如何运行真气?那两条红线所经血脉,与一般运行内功的门径大不相同,说得更明白点,简直有点逆天行事,如果照线所经的穴脉而行功,必然自有走火入魔的危机。
郭必克也曾试过,但运行才只一半,便惊觉情形不妙而停止,因此不敢再轻易尝试。
第三句话,阴凝于阳,按照古老相传,极阴之中,必伏真阳,极阳之中,必伏真阴,阴阳相凝,必战。
这或许说明体内阴阳二气的运用,不可使其冲突,但为何最后又说天人交争呢?他在室中苦思六日六夜,却始终想不通其中道理。
于是,他只得暂时撇开这件大事,赶向崆峒山脉,准备进行另一件大事——搏杀神行僵尸蓝子奇!荒凉的山径之间,只有他孤寂的影子在渐渐移动,显得那样廖落……蓦然——一声响亮的马嘶,随着密如天鼓的蹄音,急速地由远方传来。
郭必克心中砰然一动,尚未转念,远远群山之间,已出现一点红影,星飞电驰而至。
郭必克大喝一声,拦住红马去路。
急急一声长嘶,红马前蹄一扬,人立而起。
马上人猝不及防,娇呼一声,人己离鞍飞身而下,口中情急地骂道:不要脸的狗贼们,以多为胜……喝声之中,玉掌翻飞,攻出十一掌,掌影连串似的一气呵成,立将郭必克身形罩住。
郭必克冷笑一声,宛如一缕失去重量的淡烟,袅袅穿出对方掌风圈外。
剑眉一扬,星目含威,方待发作,忽然看清对方容颜,不禁为之大大一怔。
郭必克当真被这巧遇给惊得怔住了,他脑海是波澜起伏似的翻腾着,玉面上泛起奇异的兴奋色彩来。
一男一女,互相以目光凝视着对方,两人都嗫嚅欲言,但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来,仿佛言语已被冻封在喉头内。
在这无言的情况下,蓦然有一连数声厉啸遥遥传来,惊醒了二位的迷醉神智。
郭必克凝神朝啸声望去,只见远方扬起漫天黄尘,灰雾中出现二三十骑,勒缰疾驰而来。
他掉首望望她,恰巧看见一丝惊恐之色由她脸部闪过。
于是,他立即明白一切,冷笑着向她说道:公主,这些强徒都是跟踪你的吗?他们可曾无礼得罪过你?那颜容如仙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为了一念痴情,不惜离开故乡,万里追踪郭必克的藏族公主——阿尔丽姑娘。
她听了郭必克的冷淡称呼,玉容微变,幽幽答道:不错,这些强人都是崆峒派下来的恶贼,我离开布达拉,穿过唐古拉山,进入藏滇川交境处之后,便一直被这些恶徒紧盯,起初并不知道是崆峒派的门下,所以出来惩治了他们,仍然取道巴蜀,方才在前途被他们聚众拦截,其中颇有数名高手,由崆峒掌门率领行凶,我见情形不妙,仗着座骑脚程奇快,冲出重围,不想却遇上了你……她婉转的叙述自己的遭遇,虽然十分简洁,但以她贵如千金之体,从未经历过世间的苦厄,而现在却跋山跋水,为的又是什么?她虽未将心意道出,但聪明如郭必克,又怎么会听不出那言外之意?那些为数约在三十匹左右的骏马,挟着大股黄云灰尘雾驰至。
唰唰唰喇……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一大批玄衣劲装汉子已纷纷下马,包抄合围而上。
郭必克微一移步,卓然护在阿尔丽身边,星目含威,冷冷一扫四周,只见这批玄衣大汉个个神情凶狞,神光气足,显然都有一身不弱武功。
他本是存心来找崆峒派的碴子,又加上赵贞姬所受屈辱,不由火上添油,杀机大盛。
当下冷酷地嘿嘿一笑,喝道:都给我站住!喝声内含绝强劲力,只震得那些跃跃欲试的大汉心跳耳鸣,不约而同地止住合围之势。
蓦然,五条人影自来骑中掠出,悄然立在郭必克面前不远。
郭必克冷眼一看,来人是五个身材相当的老者,为首一人,身着玄袍,五官丑恶,形如山精鬼怪,死人似的一张惨白嘴脸,数根花白山羊须,看上去鬼气森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计味道。
他左右有三名玄袍老者,均是年约五旬以上,尊容也都不太顺眼,但目中神采逼人,肩露剑把,显然都在剑学上浸淫多年。
郭必克心知中间那羊髭老人可能就是方才崆峒掌门——千佛掌蓝佛诲,其余四人不问可知,必是崆峒五大高手中的四个。
霹雳剑盖青山已死,崆峒派精荚可说已倾巢出动了。
他想不到崆峒派为了一位阿尔丽竟出动大人马,于是冷冷笑道:蓝老鬼,崆峒派的弟子徒孙都到齐了吗?还·有什么遗言交代?等下没有机会了……这种毫不容情的当面侮辱,就是泥人听了也会激发土性,何况堂堂的一派掌门?千佛掌蓝佛海方自怒吼一声,崆峒四大高手己亮剑并排上前,四人剑尖向天,由左自右,一人接着一人念道:‘迫风剑’展鸣!‘夺命剑’师青义!‘碎玉剑’卓尔群!‘幻影剑’彭立!郭必克等他们一一念罢,忽然冷冷笑道:原来是崆峒‘五剑’先来送死,哈哈,这样也好,免得‘霹雳剑’—人孤单,且让你们早些回归地府,去叙一叙数十年兄弟交情!崆峒四剑闻言神色大变,厉声同喝道:原来五师弟是丧在你这小子的手中?言下之意大有不相信之意。
郭必克冷森森地道:不相信么?往阎罗殿报了到,然后自找‘霹雳剑’一问不就就知道了。
追风剑怒声喝道:小狗报了名来,崆峒四剑下不斩无名小辈!郭必克冷然笑道:小爷若是说出姓名来,只怕吓破你们的狗胆,因此在没有问清问题之前,还是不说……话音突然一顿,大喝一声,右手五指齐弹,五股洞石穿金的指风锐然弹出。
只听数下闷哼传来;五名作势转身奔逃的玄衣大汉,齐都保持奔逃的态势,被点穴道制在原地不动。
这一手,登时震住所有崆峒高手。
干佛掌蓝佛海心头一寒,念头急转,忽然想起近日江湖盛传一件大事,不禁心胆俱寒,暗道一声:罢了!面上闪过一抹杀机。
他慌忙越众面前,向崆峒四剑使一眼色,厉声喝道:无名小辈,有话快问,再迟就没有机会了……说罢,双手自袍中探起,露出长达尺许的乌青指甲,一望即知,他在这鬼爪上练有极为霸道的外门毒功。
同一时间,四周兵刃之声大起,崆峒派各各凶煞毕露,虎视眈眈,只待一声令下,立即涌上来一次群打围殴。
郭必克冷酷如冰的目光,利箭也似的扫过崆峒每一个人的脸部,然后毫无感情般地冷冰地道:假如蓝大掌门能够权衡利害,乖乖地回答在下几个问题,也许小爷一高兴,崆峒派尚不至于全军覆没,否则……嘿嘿——他以一声冷笑拖长了语音,目光定在千佛掌蓝佛海的面上,继续说道:崆峒派精英全部在此,但比之,阴曹主魔王’又该如何?千佛掌蓝佛海那死板扳的面孔,泛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侧首向惊惶失措的崆峒崆峒四剑一施眼色,然后平静地说道:原来阁下就是近日江湖上盛传的郭小侠,久仰之至,但崆峒派与阁下向日无怨仇,阁下气势汹汹,上门欺人,且还我一个公道。
郸必克闻言之下,纵声狂笑说道:想不到蓝大掌门如此避重就轻,不错,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为而来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本只想问明几件事情,无意欺人,也无意乱开杀戒。
蓝大掌门居然敢提公道二字,我就还你一个‘公道’如何?话至此,他一指阿尔丽说道:崆蛔派既是江湖大派之一,何以聚众行凶,欺凌一弱女子?千佛掌蓝佛海一怔,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崆峒派崆峒四剑中的碎玉剑却沉不住气。
厉声叱道:郭朋友,崆峒派的事自有崆峒派作主,此女是我们崆峒派未来掌门看中的,阁下管得着么?阿尔丽娇躯一颤,这时才明白崆峒派为何苦苦跟踪自己的缘故了。
郭必克心中冒起一股莫明其妙的怒意,冷笑一声,指着碎玉剑说道: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就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千佛掌蓝佛梅怒视碎主剑一眼,阴森森地叱道: 少侠不可逼人太甚,崆峒派也不是省油的灯……话犹说完,郭必克已厉声叱道:废话,郭某人是来者不惧,方今武林正义颓丧之风,大概就是你们这种不知羞耻的恶徒造成,郭某人再声明一句,你若据实回答,少爷也许稍加惩治,遗留下一线改过生机,否则我将使崆峒派从此除名武林!他不顾崆峒派的反应,继续叱道:‘神行僵尸’蓝子奇是否掌门人之孽子?千佛掌冷然答道:不错,你问此话何意?郭必克冷笑一声,紧紧追问道:那么,他必定是未来的崆峒派掌门罗?不是,孽子作恶多端,已被本掌门人驱出崆蛔派门墙之外!郭必克嘿嘿—笑道:这种掩耳掩盗铃的作法,休想瞒得过小爷,蓝佛海,有道是养子不教父之过,你养出的狗种闯了大祸,难道你就置身事外?千佛掌蓝佛海喝道:小狗欺人太甚,今日休想走出崆峒地盘!于是,在他的暗示之下, 崆峒四剑同声暴喝,四道寒光迎着烈阳,蓄势指定郭必克。
四面八方,崆峒派的精选高手也手中各执兵刃,一步步包围上来了。
情形呈现紧张,阿尔丽芳心一凛,自腰间解下随身的独门兵刃,那是一条雪白的罗带,长约七尺,带端悬有一方黑玉。
郭必克冷静地注视着场中的每一个人,蓦然狂笑一声,惨厉的仰天长呼:苍天啊,鲜血又将污染大地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郭必克仰天长呼的当儿,四道寒光经天而起,剑光闪幻,白练盘空,每一道寒虹都带着嘶嘶的尖音,也都排蔼出裂肤穿骨的劲气,毫不容情地齐向郭必克要害攻来! 然而还有比这更快不止一倍的,那是蓝佛海所发出的碎心幽凤!十股奇具无比的阴森腥风,仿佛无数余张牙舞爪的魔影子,纵横交错着,交织一层紧密的罗网,这面罗网的目的,自然也是郭必克。
而几乎也在同一瞬间,崆蛔派的二十余名精选好汉,刀棒齐上,所有的敌手只有一个焦点——郭必克!那位藏疆第一美人阿尔丽姑娘,虽然身具上乘武功,但她自有生以来就因家世尊贵,身份崇高,而象一株盆栽的娇艳翠兰,被女神般的供奉着,极少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因而目前的恶劣情形,是她从未经过过的,而这些也深深震慑住她的神经。
危急之间,她出手本能地娇叱一声,手中罗带施出一招八面雪花,八道雪白的带影,分向侧面进袭的崆蛔高手迎去。
可是,她的神带反应显然太慢了,因为,当她还未与人的攻势接触之前,她的心上郎君——郭必克已清啸一声,双掌宛如闪电奔雷,在不可觉察的一瞬间,源源不绝拍出十六掌。
掌力如大江东流,洪涛滚滚,那浑厚雄猛的风罡,似乎可以冲破一切阻碍。
于是,正当其锋的敌手,其身受之压力,是闭目可见的。
千佛掌蓝佛海急吼一声,瘦削的身形东摇西摆,像醉汉似的踉踉跄跄,连退八九步之远。
而飞身偷袭的崆峒派四剑,更仿佛遭受千斤巨锤一样,纷纷惨嗥半声,各自拖曳着一溜寒光,分向四个方位抛球般的掷飞。
这时,阿尔丽的柔带展开威力,呼呼一轮疾扫,才将左右两侧的敌人击退。
只听郭必克嘿然一笑,缓步走向千佛掌蓝佛海。
崆峒四剑同声暴喝,不约而同地护卫在他们掌门人的身边。
这四个崆峒振用剑高手,方才已受了不轻的教训,因此脸上都显得毫无血色。
而他们的掌门人,却比他们更窝囊了,只见这位千佛掌蓝佛海神态狰狞,身形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受伤太重,还是内心过于恐惧。
总之,他那样子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象是一头垂头丧气,待人宰割的山羊。
崆峒派下高手,不禁簇拥而上,围在千佛掌蓝佛海四周,结成一层坚韧的防卫圃。
郭必克视若无睹的继续往前缓步而行,—步……两步……六步……追风剑猛然厉声喝道:站住,再上前就要你好看!脚步微微一顿,郭必克杀气腾腾地望着崆峒群凶,一言不发,双掌却徐徐抬起。
毫无疑问,这位性格独特的少年杀心大起,准备血屠崆峒。
原来是崆峒掌门的独子,残酷的惨杀了与他相依为命的亲人,而血债血还是他一向抱定的宗旨。
就在这当儿,阿尔丽蓦然跃落身边,花容失色地惶声叫道:郭必克,算了……算了……她显然已经觉察到郭必克的心意,而她自然以为郭必克克所以如此作法,完全是为了她的被辱。
郭必克惨然一笑,冷冷地道:走开,崆峒派与我仇深似海,换了是你,你能绕过杀人凶手吗?阿尔丽风目一眨,看清郭必克脸上冷酷无情的神色,不禁机伶伶的打子个寒战,呐呐地道:我……我不愿意你沾上太多的血……腥……郭必克冷笑一声,毫不容情地道:天底下无人能够阻止我的意志,尤其是……女人!阿尔丽闻言一怔,只听他又深沉地说道:若是不能闯过美人关的英雄,又岂可算得真正的英雄!好了。
你走开罢,我会让崆峒派获得最妥当的归宿,但却并非为你而出手……冷森森的,有如冰针也似的字句,立即深深刺人阿尔丽的心房,她悲愤交集地喊道:好,好!你……你……尾音未歇,她已失魂落魄的连连倒退,猛一顿足,只听急急一阵嘶声,一溜红云,卷起滚滚黄尘,瞬间已风驰电掣地翻山越岭而去。
远去了,远去了……郭必克怔怔地望着她逝去的红影,不知怎地,他此刻却又仿佛觉得茫然,似乎遗落了某种东西,而莫明其妙地在内心产生惋惜与缅恋的情绪。
人在悲愤交集的时候,往往不会经过太多的考虑,便冲口说出莽撞的话来,他本无意刺伤阿尔丽的心,但却又在无意之中刺伤了她。
少女的心本来就是敏感,善变而脆弱的,她又怎能忍受心上人的寡情?即使她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也不能在尊严粉碎的情况下,仍然腆颜留在他的身边啊!矛盾的情绪围绕着郭必克,他呆呆地以目光遥送远去的阿尔丽,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于眼界之外。
然后,他无端端的苦笑一声,向那些等候死神判决的崆峒派高手咬牙切齿地道:崆峒狗贼一齐上吧,小爷要让你们碴得公道的真正意义!崆峒掌门千佛掌蓝佛海,方才施出苦练多年的碎心幽风,谁知被郭必克的真力反震回去,几乎自食其果,这时才将逆窜百脉的阴寒毒气勉强逼出,全身上下都不禁沁出冷汗。
这老奸巨猾的一派掌门,惊魂甫定,立刻看清目前崆峒派所处的劣势,已经达到难以挽救的地步,敌人的高强武功,他已深深的领教过了。
除非出现奇迹,使郭必克自动罢手,否则要想以崆峒振本身的力量,绝然无法逃脱覆灭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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