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书郎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别人会把他扛在背上飞一般地跑?他更想不到自己会死里逃生。
难道这不是造化弄人?一路奔行了二十七八里,走在前面的泰山老人欧阳长虹大袖一挥,去势慢了下来。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一棵大树,欧阳长虹停下脚步,示意那壮汉把黄书郎放下来。
那壮汉直是不开口,把黄书郎放在树荫下。
欧阳长虹再一次仔细看看黄书郎的脸色,道:真气几已耗尽,血已失去五斗,你还能那么一跳,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黄书郎在经过一阵平静之后,反而气若游丝了。
这光景本极平常,只因为他的处境不一样,那时候他面对着敌人,拚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全力一击,如今……如今他不必再拚命了,那一股子忿怒之气便也消失了。
欧阳长虹又道:刚才我以‘雷音推穴’之功试出你尚未毁及五脏六腑,真为你庆幸。
黄书郎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能流露出感激的眼神。
在往日,只有别人对他流露出感激的表情,如今却是他对欧阳长虹这样,实在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欧阳长虹忽对那壮汉吩咐:哑宝,扛他回转飞瀑崖,他必须马上医治伤势。
那壮汉也不开口,只点点头。
黄书郎这才知道那壮汉是个哑巴。
哑宝扛起黄书郎,立刻拔腿就往西北方走去。
欧阳长虹虽然白发苍苍,但他步履轻快,英姿勃发,宛如年轻力壮的少年郎一样。
他不仅具有仙风道骨的模样,更有着飘逸潇洒,只见他双手背在身后,那么自在地跟在哑宝身后。
黄书郎的身上带有恶郎中古班的灵药,只不过此刻他因孱弱得只有一口气在腹内游走。
他的兵器也由哑宝收起来了。
黄书郎已不知有几次昏死过去了,每一次都由欧阳长虹以内力推动他的血脉,方才把他震醒过来。
沿路走了两天半,然后又翻山越岭地走了大半天,终于,深山中闻得哗哗啦啦的瀑布声。
风景当然绝佳,黄书郎却连睁开眼看一看的力量都没有了,他只有一口不散的气。
就在一道横亘三五里的山脊背面,一道拖曳足有百丈长的怒瀑,从对面高山奔流而下,形成山下一个足有五十丈方圆的大水潭。
就在哑宝扛着黄书郎走在横亘的山脊的时候,斜刺里一条巨大的黑犬迎面扑过来了。
那巨犬足有小牛那么大,森森牙齿露一半,却已跳跃到欧阳长虹的身边了。
欧阳长虹慈祥地拍拍那黑犬,道:有客来了,不可惊扰我们的小客人。
巨犬似通灵性的吠了两声。
就在那飞瀑崖对面的山中间,三面环种着水竹成片,便在这些竹子的拱卫中,两间红砖茅屋坐北朝南,朝着对山的飞瀑,再加上满山的野花正盛开,这光景怎不令人觉得这儿正是仙境之地呀!由于黑犬的吠声,从屋子一边转出另一个壮汉来。
这人腰上缠着一个布袋,裤腿捋起半尺高,露出两条粗壮的小腿。
真奇怪,这人只一出来,便是一阵指手划脚。
可好,这人也是个哑巴。
两个哑巴在一起,立刻咿咿呀呀地比划起来。
欧阳长虹命哑宝把黄书郎放进屋子里的小床上。
这两天多的赶路,黄书郎全凭欧阳长虹喂他喝了几滴玉液,那是欧阳长虹多年来带在身上不常用的良药。
这时候,另一个哑巴可忙了。
只见他先是弄了一盆热水端进屋子里。
那哑宝便为黄书郎清洗身体。
他见黄书郎伤得惨,不时地对欧阳长虹比划着,流露出十分同情的表情。
武林高人多懂岐黄之术。
欧阳长虹当然更懂,他先是看看黄书郎身上携带的各样东西,发现了黄书郎带备的几样伤药,不由惊喜地立刻为黄书郎仔细的敷上、更把几颗内伤药也为黄书郎服下。
于是,欧阳长虹发现那把尖尖的利刃恶信。
他吃了一惊地坐在黄书郎身边,先是有些不相信的自言自语:这把小刀不正是‘恶信’吗?怎会在此年轻人手中?他又仔细低头看看黄书郎,道:那么,这年轻人会是谁?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欧阳长虹坐在床边不开口,他的心事似乎涌上了心头。
□□ □□ □□黄书郎在半昏睡状态中熬过了两天,这才渐渐有了力气。
他试着想坐起来,但却又无力撑起身子。
他发现欧阳长虹就坐在他床边,便一声苦笑,道:真是……谢……谢。
欧阳长虹道:少开口,快养神。
黄书郎点点头,他果然不开口了。
便在这时候,只见哑宝端了一碗稀粥走进来。
欧阳长虹只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于是,哑宝亲自动手,把稀粥一口口地喂进黄书郎的口中。
他不会说话,但他的眼神黄书郎却看得出来。
那是一种安慰的眼神,这令黄书郎感到温暖,感到好像在自己的家一样,他露齿一笑。
□□ □□ □□如果说黄书郎仍然与从前一样好得那么快,实乃由于恶郎中古班的灵药力量。
不错,欧阳长虹也擅岐黄之术,但当他发现黄书郎带的伤药之后,便发现黄书郎的伤药比之他所采集的更上一层楼。
欧阳长虹只在每日早晚两次为黄书郎输以内功,帮助他疗治内伤,现在……现在黄书郎可以用手扶门框遥望对面飞瀑了。
他也更认清欧阳长虹这种世外隐居的淡泊日子。
那两个健壮哑巴,一个叫哑宝,另一个叫哑贝,都是欧阳长虹当年行走江湖时收下的两个哑徒。
三十年未在江湖走动了,两个哑巴已学了他的本事,只不过两人甚少走出飞瀑崖。
欧阳长虹坐在一张十分宽松软柔的椅子上,温和地对黄书郎道:年轻人,已经五天了,你可以说出你为什么会和那几个恶徒拼命了。
他淡淡地一笑,又道,当然,你得先自我介绍一番,是不是?黄书郎坐在床沿上,诚挚地道:未报上小名前,先得谢谢你老救命之恩。
你已经谢过了。
黄书郎道:在下姓黄,黄书郎的便是……他苦笑一下,又道,我的名字乃干爹取的,书是书香门第的书,郎是儿郎的郎,只不过我却又不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儿郎。
我自小就失去了爹娘,还是我干爹从庙后捡拾回去养大的。
欧阳长虹道:黄书……郎?黄书郎忙又解释道:江湖上叫歪了我的名字,他们叫我‘恶客’黄鼠狼。
欧阳长虹哈哈一笑,道:你干爹又是何人?人称‘飞云怒虎’的石不古便是。
石不古?黄书郎道:前辈也曾听过?欧阳长虹道:我问你,有个田不来的人你可知晓?黄书郎道:乃在下的田大叔也。
欧阳长虹点点头,道:这把刀……他把恶信举在手上,又道,这把刀乃是我师弟大悲和尚之物。
这大悲和尚,你是否听你干爹提过?黄书郎道:干爹从不提他师父之名,我也不知道干爹的师父是否大悲和尚,我太小了。
欧阳长虹道:是的,你太小了,这事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黯然一叹道,大悲已离开人世快四十年了,唔,时光催人老呀。
黄书郎道:等在下回去问一问田大叔,他的师父是不是大悲和尚。
欧阳长虹道:大悲乃是我的小师弟呀!孩子。
黄书郎还真觉得玄。
可他是个十分精明的人,闻言立刻伏在地上认真地叩了三个大响头,口称师祖在上,阿郎给你老叩头。
欧阳长虹端坐着,受了黄书郎的大礼参拜。
只不过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老夫当年共有师兄弟七人,其中唯有大悲出了家,唉!他出家的时候真可怜,只带着一把尖刀,那把尖刀被他名之为‘恶信’唔,当年的事情……黄书郎听得很仔细,没有在欧阳长虹的话未说完而中途插上一句。
果然,欧阳长虹接道:大悲是小师弟出家之后改的法名。
他本人叫陶勇,爱上一个姑娘,那姑娘也喜欢他,这本就是一段好姻缘,不料有一天,唉,那姑娘被当时一位有权势的人看中了,她的家人也想攀龙附风,于是就将他们拆散了。
黄书郎仍然不开口,他的脸上一片冷漠,如果有人要拆散他与秀秀,他一定会拚命。
欧阳长虹又道:可是,那位姑娘很烈性,她在快要上花轿的时候,用刀自杀了,那把刀就是此刀。
黄书郎双眉一扬,发出唷的一声。
他真的有些难以忍受。
问世间情为何物,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为情所困,为爱牺牲,又有多少人却不知道爱的伟大呀!欧阳长虹叹着气,道,女方家人受死者的嘱托,就把这把尖刀送与了师弟。
他顿了一下,又道,当时师弟正欲举刀自戕,却被我们合力劝阻了。
唉,他看穿了人与人之间互相制造的痛苦,于是决定出家了。
黄书郎道:带着这把‘恶信’出家了?欧阳长虹道:是的,只不过刀名乃是他出家之后命的名,此刀毒如蛇信,夺走了他的爱人,你说,此刀能不恶吗?黄书郎道:此刀本无罪,那个有权势逼婚之人才是有罪,师祖以为然否?欧阳长虹道:不错,可是又有什么办法!黄书郎道:是的,有时候事情就好像早就在冥冥中有了安排,是悲是喜,只在转眼间的事。
欧阳长虹道:十年后我去大悲寺探望他,他身前有了两个顽徒,哈……那一定是干爹与田大叔两人。
如果算时间,应该在五十年以上了。
欧阳长虹道:他把一身所学传给了那两个徒弟,这把尖尖的‘恶信’便也交在他那徒儿手上了。
五十多年前的事,干爹从来不对他提起。
田大叔也不提,是的,伤心泪尽话当年,总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就算是眼前的欧阳长虹,提到这段悲剧也自唏嘘不已。
如果黄书郎不是遇上欧阳长虹,他一辈子也不知道这段往事。
当然,他更不会知道这把尖刀还有着一段令人伤心欲绝的过去,还以为这刀乃是……就在他的沉思中,欧阳长虹起身往门外走去。
黄书郎未开口再问什么。
对于干爹的过去,他总算知道个大概。
从他的了解中,更明白为什么干爹不成家。
原来他出道之后,仗恶信专找那些黑道枭雄的麻烦。
江湖上的纠葛数不清,但多少人提到西山狂狮与飞云怒虎两人便顿感头痛的缘故,原来是受了大悲师祖的薰陶,看穿了人世间的不幸,认清了江湖上的险恶。
这些年来,黄书郎很怀念干爹,但却想不到干爹的师父竟然是个出家的和尚,这就难怪干爹把自己从庙外捡回庙里养大的。
黄书郎有些黯然了。
他在黯然神伤中,便也想到了柳荫小筑。
秀秀怎么样了?文彩姑娘还好吗?最令他挂念的乃是田大叔与田大婶。
两人的伤是不是好多了?两个老人家那么大的年纪了,竟然受了重伤,而田大叔的伤……黄书郎伸手摸着自己的右脸颊,便也想到了田大叔受的火弹子伤。
是的,田大叔死守洞口,保护洞中的秀秀,那是多么至情至性而又壮烈呀!黄书郎双目湿润了,他很想大哭,只不过就在这时候,哑宝端来了一大碗汤药,放在他的床边。
哑宝对他笑笑,好像笑得比以前更加亲切了。
是的,两个哑子也知道了黄书郎的身份,若论辈份,黄书郎还得叫他两人师叔呢!□□ □□ □□黄书郎已经有三天半未看到欧阳长虹了。
他甚至也未看到哑宝。
就在第四天过午,哑贝端着吃的走来了。
黄书郎一把拉住哑贝,比手划脚一番,问他欧阳师祖到哪里去了。
哑贝咧开大嘴呀呀啊啊的用双手一阵比划。
黄书郎看了半天看不懂,道:我看不懂呀,你的意思是……他开始猜了。
上山采药去了?哑贝摇着头,仍在比划着同样的手势。
出外访友了?此刻连哑贝也急了,但他仍然比划着同样的手势。
黄书郎急得直瞪眼,抓耳搔腮地走下床。
他试着运气,觉得内伤已好了七八成,几处刀伤也快愈合了。
他之所以要问欧阳师祖的下落,便是因为打算离开。
他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了。
如果死了,那也就认了。
但自己并未死,加上知道干爹乃继承他师父的决心而行侠江湖,干爹是死在八府师爷曹三圣之手,这件事他绝对不能放弃。
算算日子,他亦该赶往八府去打探小流球了,这些日子,不知姓曹的又有什么阴毒的安排?真急人,黄书郎又不敢就此离去,他必须先向欧阳师祖禀明之后才能安心地离去。
他拉着哑贝,走到门口,他想了个方法,就是叫哑贝在地上画图案。
哑贝咧嘴笑着,果然用石头在地上划。
他画子一高一矮两个人像,又将两个人的模样仔细地描,黄书郎指着高的道:这是我师祖?哑贝点点头。
黄书郎指着矮的又道:这是哑宝?哑贝又点着头。
黄书郎急问: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哑贝指着远山来路直呀呀叫。
黄书郎道:走了?哑贝点着头。
黄书郎道:去哪里了?不料哑贝却又摇头了。
黄书郎气馁了,半晌,他又问哑贝:要几天才能回来呀?哑贝又是摇头,光景他也不知道欧阳长虹去了何方,这真是件急死人的事。
黄书郎想了又想,下了一个决定。
他的决定便是再等两天,两天之后再不见师祖的面,他便只好留书而去了。
□□ □□ □□两天是很短暂的,黄书郎等到第三天一大早,决心要走了。
他留了话对哑贝道:我走了,师祖不在,请代我向师祖致谢了。
真奇怪,哑贝竟然点点头,光景同意黄书郎的决定;并未有所挽留。
黄书郎前后算算日子,大约已十天过去了。
他只担心一件事,那便是八府师爷曹三圣的动向。
耽误了十天,姓曹的一定早已行动了。
八府师爷曹三圣是位工于心计的人物。
在方圆八百里之内,姓曹的实际上比个知府大人还令人畏惧。
此人不但怪点子多,更严要的乃是知府对他信任有加,才会令他在八府境内有翻云覆雨的威风。
黄书郎只注意曹三圣的动向,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夜曹三圣杀害他干爹的一幕,记忆永远犹新,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黄书郎匆忙地往南走,他身上的伤差不多已经不碍事了,如果他的伤有问题,欧阳长虹也不会抛下他不管而离开泰山飞瀑崖了。
他不知道欧阳师祖为什么如此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只觉得师祖一定在做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黄书郎心事重重地走在山路上,他知道往南的路上甚少行旅,但黄书郎却认为这样比较顺当,至少不会再次撞见黑红门的人。
就在他急步向前赶的时候,斜刺里跑来一骑,马上是个瘦小的人。
这个人只一出现,黄书郎心中就有气。
马上的瘦小个子已高举着手欢笑,道:老天,是你呀,可找到你了。
黄书郎不开口,他等那马上的人跳下马,又走到他面前,忽然一把勒紧,劈手就是两嘴巴,只打得那人直喊道:老大,你怎么打我?来人敢情正是小流球。
他双手捂住两颊,又道:田大婶甚不放心你,特别叫我快马赶来迎接你,还有……还有秀秀嫂子,她叫我见了你一定要我陪你回柳荫小筑,秀秀嫂子好想你,还有……还有;文彩姑娘也想着你,你……老大呀,你怎么这般地见了我的面就打呀?黄书郎用力抛下小流球,这时候,.小流球才发现黄书郎的右边眉毛不见了。
一个人少了一边眉毛,很容易就被人发现,别以为那只是一道眉毛,如果少了它还真不自然。
小流球心中在笑,但他的脸上却又笑不出来。
黄书郎的眉毛是被巴鲁巴的火焰刀烧掉的。
小流球不敢高声开口问,他小声低气地道:老大,你遇见什么恶人了吧?黄书郎怒道:小流球,我本要痛打你一顿的,但你小子提到秀秀,我便心也软了。
他顿了一下,又问,你办的好事。
小流球吃惊地道:怎么啦?黄书郎道:怎么啦?娘的,你看到曹三圣上了大车?小流球道:是呀,我远远的站着看得准,不会有错,我看姓曹的上了大车出了城呀。
黄书郎怒道:那个是假的曹三圣,你小子办事越来越不灵光了。
小流球大吃一惊,他愣住了。
黄书郎叫道:你那是怎么盯的?曹三圣真真假假你也分不清呀?你是个猪。
小流球抚摸着面颊的手滑下来了,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叫黄书郎受到伤害……他又想到自己被关进清河镇黑红门分堂后院地牢之事,小白菜差一点便害死黄书郎。
小流球忽然用自己的手好一阵抽打,他抽打自己的面颊,边吼骂自己:我是个糊涂蛋!我二百五!我混蛋!我该死!随着他的骂一句打一掌,还真的打得口吐鲜血。
到了这时候,小流球心里明白,自己打自己总比叫黄书郎打自己更感动黄书郎。
尤其是……嗯,万一黄书郎又用棒子敲在他头顶上,那滋味更不好受。
小流球常挨黄书郎的棒子,只不过黄书郎在他的那根棒子上的造诣极深,对付什么人,他就会用什么力道,当然不会打伤小流球。
黄书郎见小流球打得差不多了,才张口大吼:好了,别在我面前窝囊了!小流球果然不打了。
他哑着声音道:老大,你既然发觉曹三圣是假的,那么真的呢?黄书郎道:我怎么知道。
小流球又是老样子,他一拍胸脯,道:老大,你找个地方养精神,这一回小流球再把事情弄砸,你用你那把小刀割我的人头,我眉头也不皱。
黄书郎道:我割下你的头,小白菜怎么办?小流球道:管不了那么多了。
黄书郎叱道:放屁,不负责任呢!小流球道:老大,你的意思是……黄书郎道:回去,回柳荫小筑去,我用不到你。
小流球急道:老大,我给老大你办事也不是三五日,你不能因为我一次疏忽就甩开小流球吧?黄书郎道:这一回我自己去。
小流球,你只要回去好生侍候田大叔他们,就等于我回去了。
他顿了一下,脸带苦笑地道,告诉秀秀,要她放心,我好得很。
这也算是一项任务,可能是大任务,小流球立刻笑嘻嘻地道,老大,真多情种子呀。
黄书郎叱道:嘴巴不痛了是不?抬头看看天色道,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千万别被黑红门的人盯上了。
小流球道:老大,我回去了,小流球回去传你的话,老大你好得很。
黄书郎伸手摸摸右眉毛,那地方光秃秃的。
他苦笑,道:总还会长出来吧?小流球道:老大,我想知道那个假冒曹三圣的人又是何方神圣?扮得可真像。
黄书郎道:就是虎头寨的一窝强盗。
小流球忙叫道:曹三圣和强盗……黄书郎道:这有什么奇怪?强盗换衣裳,一样装成老实人,我告诉你,强盗装老实人,比老实人还老实。
小流球道:官家为何不抓他们呀?黄书郎道:没听人说过‘强盗沿街走,无赃不定罪’这句话?小流球道:那又是谁扮成曹三圣本人?黄书郎道:虎头寨寨主‘恶虎’段八本人。
小流球叹口气,道:曹三圣这老奸巨猾的恶师爷,他可真有办法呀。
黄书郎道:小流球,你马上回去吧,别耽误我的时间了。
小流球道:原是以为老大你已经干了姓曹的恶师爷了,我才奉大叔之命前来迎接你的,哪里会想到这中间还有如此令人难以预料的怪事发生。
他把马缰一送,道,老大,骑马吧。
摇摇头,黄书郎道:不方便,我发觉对付曹三圣绝对不能明敞着干,得动动心眼。
小流球道:对,我同意老大的主见,咱们往暗处走,他娘的,只等姓曹的离开官府,马上狙杀。
黄书郎道:我自会打算,你走吧。
小流球无奈的上了马,道:老大,不能跟在你身边,小流球脸上无光彩,只不过……淡淡一笑,黄书郎道:你回去吧,只要秀秀笑一笑,我就认为你小子办事还不错。
小流球立刻拍马走了,他是尖声笑着走的。
黄书郎不要秀秀为他发愁,真多情,他要秀秀笑,当然不要小流球回去告诉秀秀他已经伤得右边的眉毛也被火烧了。
如果秀秀知道黄书郎差一点便死掉,她永远也笑不出来。
秀秀也许会死,因为她已经死了个丈夫叫刘英明的,她不能再叫黄书郎死了。
黄书郎就是不要秀秀忧心,才叫小流球回去的。
他要小流球回去的最大目的,就是要小流球回去报个平安,好令秀秀快乐。
□□ □□ □□距离八府七里地的地方有个七里坪,这里有个十字路口分得明白,正确地分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往北七里便是八府城,往南正是往南方,十字路之宽敞,每条路都足以让两辆车并驰。
更重要的是这两条大路均是通邑大道,人车好像特别多。
就在十字路口附近的三棵大松树下,有一座大茶棚,只要是白天,茶棚内总是坐了不少人。
茶铺地方人最杂,十几张椅子坐满了人。
黄书郎就是座上客。
他静静地坐在一角,低着头,喝着茶;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闲得无聊而来喝茶,事实上,他根本不打算在这儿坐。
他打此经过,就在路边听到有人在谈论着一个人,当然,那是他心中最想要知道的人,那个人便是八府恶师爷曹三圣。
有人谈论着曹三圣,黄书郎当然不走了。
在这八府地面上,如果有人提到曹师爷,大概均会不由自主的伸伸舌头。
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有个老者右手端着茶杯未张口,他愉快地道:姓曹的造孽了三十七个年头,如今总算要滚蛋了,八府大街上准备那老小子走了以后,燃放烟火庆贺一番。
他张口喝了一口茶,:眯着眼,又道:今天初几了?送茶的伙计笑笑,道:爷,今天二十七。
胖老哈哈笑道:,明天上午,姓曹的就上路了。
黄书郎在这时候插口问:不对吧,曹师爷二十天前不是携眷走了吗?胖老者回头看了黄书郎一眼,道:不对,不对,曹师爷根本未走,他仍然在府内耍刀笔。
黄书郎道:这事你老怎么知道的?胖老者放下茶杯,道:老汉的小舅子就在衙门当差,你想想,什么事情我不知?黄书郎笑了,只不过黄书郎不以此消息就认为可靠,他打算暗地里走一趟曹三圣那个住的地方。
附近,看人接口道:曹师爷家住绍兴府,听人说他就要在绍兴府城内一处小花园里颐养天年了。
是的,那时候绍兴师爷天下驰名,他们的刀笔就是银子,状纸上多一个字就会救一命,少一个字也许就会把犯人陷入万丈深渊,永难生还。
姓曹的更是绍兴师爷中的翘楚。
现在,曹三圣要走的路是往南行,他的家乡在南方,只不过这一回又不知何人为他当保镖了。
黄书郎也肯定,如果曹三圣离开官府返乡,一定还有别的被他坑害的人拦杀他。
这些欲报仇的人等的就是这一天,黄书郎一直等了十几年。
□□ □□ □□黄书郎终于来到八府那宽敞的大街上了。
他好像还记得当年干爹带他来的时候,八府在南城内的森森刁斗威严模样,知府衙门前面如果有人走过,无不是低头快步行,光景就是怕被守在府衙前面的恶衙役拖进衙门。
黄书郎一路绕到府衙后街,果然,就在曹三圣住的宅子门外,一排停了两辆大车。
这时候,天色已晚,几个汉子在整理着大车上的铺设,马匹自然还在马厩中未上套。
约莫已是快二更了,黄书郎四下仔细看,忽然撑身上了屋,沿着屋脊转了两院房。
他在屋上四下看,却发现只有偏房有灯光。
偏房的门开着,里面坐了两个人。
黄书郎仔细看,几乎从屋子上面滚下来。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几乎惊叫出声来。
他在心中呐喊:为什么?为什么呀!天爷!他很想扑下去问个明白,只不过这儿仍有官府的人在防守着,曹师爷仍然是官家的人,这儿仍然是官家的地方,谁敢当众杀官?只有造反的人才杀官,因为造反的人就是不要命的人,一个连命也不打算要的人,管你是官不是官。
黄书郎早就想卯上了,只不过田不来不答应,是的,姓曹的总会告老还乡的,等他不是官家的人再出刀,罪名就比造反小多了。
黄书郎终于等到这一天,而且姓曹的只差今天,明日一早就上路了,可是……可是他竟然会与欧阳师祖对面坐。
黄书郎几乎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欧阳师祖从泰山飞瀑崖赶来八府,原来竟是曹三圣的座上客,这太叫人难以相信。
黄书郎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欧阳师祖的武功已出神入化。
自己绝对不能惊动他老人家;无论如何,且等曹三圣离开八府之后再作计较了。
.黄书郎不敢再接近,他顺着屋顶斜坡溜到山墙外,带着惊讶与忧虑匆匆折回客栈。
遇上这种事,黄书郎就得动脑筋了。
.万一真的欧阳师祖成了曹三圣的保镖,曹三圣就笑开怀了。
.放眼当今江湖黑白两道,有谁可以和欧阳师祖一较高低?太少了,也可以说没有。
黄书郎也不敢,更何况欧阳师祖又曾救过他的命。
只不过令黄书郎躺在床上想了半夜也想不通的,乃是欧阳师祖和曹三圣有什么交情?凭恶师爷曹三圣在八府的劣迹,怎能攀上欧阳长虹这位久不走江湖的前辈高人?而欧阳长虹为什么不顾自身一生侠誉,而与恶师爷平起平座。
黄书郎永远也想不通,就算他再精明,也难以理出一个所以然来。
在无法想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黄书郎仍然不愿放弃为干爹报仇的决心。
他等了十多年,当然不会放弃。
他决心暗中跟着曹三圣这批人去绍兴。
如果欧阳师祖只是今夜来会曹三圣,而护送他的又另有其人,黄书郎就会在途中狙杀了。
当然,如果欧阳师祖一路护送去绍兴,没关系,还可以在师祖离去之后再下手。
欧阳师祖不会永远陪着曹三圣住在绍兴城的。
黄书郎直到拿定主意之后,他才沉沉地睡了。
□□ □□ □□黄书郎是被连串的鞭炮声震醒过来的。
他起床开门,便闻得小二欢笑着走过来。
外面干什么?喜事呀,哈……有人娶媳妇?那小二呸地一声道:是八府百姓的喜事,那个坑人精曹师爷滚蛋了,哈……黄书郎道:曹三圣?小二道:不错,就是那老小子。
小二为黄书郎倒上茶,又道:老小子快七十了,也该叫年轻人干几年,娘的皮,姓曹的家住绍兴,可是他从来不出八府城,就在府城内当二皇上,害死多少人啊,嘿,他总算滚蛋了。
黄书郎道:小二,替我弄些吃的包起来,我在路上吃,呶,银子你收下。
外面的鞭炮响上了天,外面的人也在欢笑,那坐在大车上的曹师爷还在笑,以为八府城的百姓在欢送他了。
只不过他发现城门外有人在烧大堆冥纸的时候,他立刻就不笑了。
两辆大车上好像坐的是曹家家眷,那篷车帘子低垂着,曹三圣的车上正面的车帘是掀开的,他不停地看着街道两旁,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是的,这是曹三圣。
守在城外的黄书郎躲在几个人的后面,他仔细的认着,只不过当他发现两辆大车后又跟着两个人的时候,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两个人不但未坐车,而且也不骑马,大步的跟在大车后面走。
黄书郎真想上前去叫。
两个人正是欧阳师祖与哑宝。
两人走得很轻松,哑宝仍然扛着那个牛皮袋子。
黄书郎明白,哑宝的牛皮袋中装的正是欧阳师祖震惊江湖的旋头铡。
前面乃通邑大道,人也渐渐稀少了,欧阳长虹紧随在大车后,他那红润的脸上不见笑容出现,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为什么会护送一个千刀刮的恶师爷上路?黄书郎此刻就不懂,如果师祖知道他的师侄石不古是死在这恶师爷之手,不知他还会不会为姓曹的当保镖?有一点,黄书郎可以肯赴那就是欧阳师祖绝不会为了曹三圣的银子。
如果欧阳师祖想要银子,他太容易取得了。
姓曹的银子有血腥,用之不吉呀!当然,欧阳师祖更不会有什么把柄握在恶师爷之手。
欧阳师祖已是世外高人,他当然不会因有什么把柄而受恶师爷的摆布。
于是,黄书郎想到十几天前的一场搏杀,那时候欧阳师祖的出现,也许就是为了要护送曹三圣回绍兴吧,却那么巧的遇上了。
而且,欧阳师祖也及时地救了他。
黄书郎真想不通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无奈了。
如果江湖上传言泰山老人欧阳长虹为八府恶师爷曹三圣跨刀保镖,只怕打死也没有人相信。
如果黄书郎不是亲眼看见,他更不会相信。
然而,事实就明摆在他的眼前,不容他不相信。
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既然他觉得奇怪,他又是个十分好奇的人,便也决定跟下去了。
他本想找个机会直接对欧阳师祖讲明,但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要看看这件事的结局是什么。
当然,黄书郎是不会放弃为干爹石不古报仇,只不过他要等到欧阳师祖离开曹三圣之后才能动手。
黄书郎坚定的相信,欧阳师祖一定有他的理由。
因为他老人家并不糊涂,姓曹的是个什么样人物,他老人家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黄书郎潜伏在大车前面的高处,冷眼地望着两辆大车徐徐地走过。
他只看到大车后面大步走的欧阳师祖与哑宝,他的心中便透着不自在。
恶师爷那伙人坐在大车上,却让师祖老人家走路,真是太不像话了。
其实黄书郎哪里会知道,欧阳长虹已经在武功之外修得了禅功。
禅功的化境便是不食人间烟火,更不会在走路上骑牲口之类,认为那是有罪的。
江湖上凡是有道高人或有道出家之人,是不会骑驴马之类的畜生的。
欧阳长虹不坐车已有三十几年了。
□□ □□ □□这一日,大车驰在沿山道上。
右面大山,左面长河,那路面上乃是小石铺成,大车走在上面,发出隆隆的响声。
忽然间,欧阳长虹一声大吼,道,停!两辆大车立刻停着不动了。
停车是有原因,曹三圣那瘦干的脸孔斜斜地伸出大车外,探头先左右看,才问道:欧阳大侠,这地方很安静嘛!大车上前车的车辕,两个大汉也回过头来问:有什么不对了?欧阳长虹道:候着。
他大步直往前面走去,那哑宝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由两辆大车上伸出七八个人来探看,这些看的人一半是男子,女的大概只有两三个。
欧阳长虹走得很慢,看起来好像迈着四方步,然而实际一步一丈二,这是功夫,武林中擅长缩地功门派的,大概以昆仑派为最。
欧阳长虹不是昆仑派中人,但他的此一缩地功却是当今江湖上难得一见的。
欧阳长虹已经走到三里远了,他忽然停在路中央不走了。
只见他张口沉吼如焦雷道:是哪一路人马在此设伏?请你们当家的出来一见。
他的声音刚出口,附近林子里果然有了动静。
只见几乎六七十个青色劲装汉子。
他们腰上每人插着一把斧头,肩上扛着一支桑扁担,慢悠悠地往欧阳长虹两人包围过来。
这些人就在距离五丈处停下来,形成一个包围圈。
欧阳长虹淡淡地道:山家帮弟兄。
不错,来人正是山家帮兄弟。
山家帮是靠山吃山的大帮,帮中弟子有一半以打柴为生。
但他们有几条吃饭的山道,除了可以为客人担挑运货之外,也保证在山道上的行旅安全,吃的辛苦饭,赚的是良心银子。
山家帮帮主二郎神柴大光乃军旅出身,他称霸中原之后不久,便隐居在山中了。
这以后他聚了一些弟兄成立山家帮,至今已有四十年之久了。
欧阳长虹站在路中央,双目神光炯炯地道:各位,你们的柴帮主可好?老夫欧阳长虹与你们当家的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可否请他出来一见?打横走出来一个中年壮汉,他走到欧阳长虹面前,先是仔细看了他一眼,方才重重地一抱拳道:欧阳前辈,你认识我们老当家?欧阳长虹道: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壮汉道:欧阳前辈是否为那恶师爷说情?欧阳长虹道:不是说情,我是保姓曹的平安回绍兴。
壮汉脸皮一紧,道:欧阳前辈,你助恶人了。
欧阳长虹笑笑,道:老夫只为八府境内苍生而走一趟。
朋友,你们的委曲我知道,你们等今天已不知等了多久了,只不过……壮汉紧接着道:老前辈既然知道我们的心情,还请老前辈就此离去,我们要收拾姓曹的。
欧阳长虹道:老夫说话掷地有声,答应保姓曹的平安回绍兴,就一定要送他到家门。
壮汉道:就算我们帮主在,怕也很难就此罢手,前辈何必为一恶入而得罪他人?欧阳长虹哈哈一笑,道:老夫行事可以表天。
各位,老夫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
山家帮吃的是良心饭,干的是正义事,欧阳长虹早就知道你们乃一群血性汉子。
今日前来寻仇,也是你们久压在心头的一股怨气难伸,八府境内讨不到公道,也许……那壮汉粗声道:何止如此?那恶师爷鼓动满官把弟兄们几条黄金路线收归官家,成为他们游山玩水狩猎的所在,而不许我们帮内弟兄走近所划范围。
这且不说,可恨的乃是这姓曹的老是尽出馊主意,命我们定期往官府送柴薪,应得的银子也被折扣一半。
弟兄们憋着一肚子窝囊气,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
老前辈,你让路吧。
欧阳长虹道:朋友,我有担待,可否请出贵帮柴老帮主一见?对不起,帮主有令,等着验看恶师爷曹三圣的人头,此刻他老人家不见客。
欧阳长虹道:老夫来去江湖几十年,觉得今日老夫所做所为,唯天可表。
姓曹的是该死。
但如果人们深悟一层,便知血腥不如和平,往后的日子总是要过,何必惹得他心惊胆怕?有道是,强梁不如商量,还请去通报柴当家,欧阳长虹在此候教了。
那人咧咧嘴巴,怒了。
他双目一厉,道:你是石头不是?你老好像是非不分,情理不明,倚老卖老,为那奸恶小人曹三圣撑腰护短不是?那就休怪我等无礼了。
欧阳长江淡淡一笑,道:老夫说过,强梁不如商量,你朋友多斟酌。
壮汉粗声一笑,道:山家帮从不敢欺凌老小,我们走的是阳关大道,骑墙小人之事不干,以众凌寡也不做,老前辈,你又何必强人所难?欧阳长虹仰天一笑,道:你说得不错,老夫也知山家帮弟兄干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朋友,老夫只求你一件事,那就是请出你们当家的来,如何?壮汉脸色冷冷地道:请出我们当家的又如何?欧阳长虹道:如果贵当家也不买老夫的薄面,老夫自也认了,如何?壮汉哈哈笑了。
欧阳长虹道:怎么样?壮汉道:怎么样?我老实对你说,我们当家的早就发了誓要取那曹的性命。
那一年,我们当家的为了三架山之事,送厚礼去见姓曹的,老前辈,你知道姓曹的怎么样?哼!欧阳长虹不开口,他等着壮汉说下去。
果然,壮汉哼了一声,又道:姓曹的照单收了礼,他却不开口。
欧阳长虹双目一厉,道:这算什么?壮汉接道:原来姓曹的是个色魔,他早就打听到山家帮有一名花,他要我们当家的把姑娘送给他。
欧阳长虹道:姓曹的做了许多可恶的事。
壮汉又道:我们山家帮的确是有一位绝色姑娘,可是早已和我们少帮主有了婚约,你想想,我们帮主怎么办?欧阳长虹道:老夫知道‘二郎神’柴大光乃是当年道上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壮汉道:不就结了!我们当家的忿而离去。
这以后山家帮只有靠边站,日子过得不顺畅,可是弟兄们硬是撑下来了。
老前辈,你若是一位明白人,你老就往前走,只装没看见,就等我们割下姓曹的人头,你老便是山家帮的佳宾了。
欧阳长虹却摇摇头,道:朋友,这话要由柴当家亲口来说,你劳驾吧。
壮汉气得一瞪眼,道:你……你……你老不像是三枪扎不透的人嘛,怎么说了半天还不点头?围着的汉子已不耐了。
有人在咆哮:别多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手底之下分高下吧。
那壮汉紧闭着嘴,直视着大谬不然的欧阳长虹。
欧阳长虹忽然双目一亮,一横右臂,道:来!哑宝的动作很快,他把两把旋头铡交在欧阳长虹前手中。
山林中树木苍苍,白云悠悠地自峰上飘过,就好像名家的一幅图画:左面长河如带,似乎还有小舟在水上划,很怡人的景致。
欧阳长虹忽然仰天长啸,那啸声好像打雷,比打雷还令人吃惊。
人都吃惊,林中鸟儿更惊。
刹那间,只见林鸟振翅飞向长空,于是……于是,欧阳长虹手上的旋头铡出手了。
那不只是一把旋头铡,他双手两把旋头铡齐出手。
旋头铡盘旋在空中,发出嗖嗖不绝之声。
就好像西极流电似的掠过两头野鹰,然后打着旋转折回到欧阳长虹的手上。
两只野鹰羽落血流地跌落地上,引起山家帮一阵骚动不已。
壮汉也吃一惊,冷冷地道:老前辈,你这是杀鹰敬猴?欧阳长虹道:老夫说过,强梁不如商量,请出柴帮主一见。
壮汉怒道:别以为你的武功高,山家帮没有怕死的人。
再说,我看老前辈也不是个嗜杀的人,难道我们围杀姓曹的,你真的要杀我们?欧阳长虹道:别逼老夫作恶。
壮汉冷冷道:帮着恶人就是作恶。
有几个壮汉忿忿地道:大管事,别和他罗嗦了,咱们干吧。
壮汉原来是山家帮大管事。
此人右手高举,左手把扁担横拿,这是一种表示,当然只有山家帮弟兄才明白。
于是,有一半弟兄团团把欧阳长虹、哑宝两人围在当场,另有十多人高举着扁担,往大车那面走去。
欧阳长虹一声长啸,只见他的身子不动,双手旋头铡已抖手打出,然后又是两支旋头铡飞出,只见四支旋头铡电闪着光芒,直往十几个大汉追击过去。
空中闻得嗖声不绝,看得人们惊得呆了。
便在人们一窒之间,空中响起咔咔之声,只见四把旋头铡将高举的桑木扁担削断。
更令人惊讶不已的,乃是那四把旋头铡在欧阳长虹的内力推动下,又旋回他的手上。
只这么一招之间,前奔的十几个壮汉已吃惊地回过身来了。
他们怕的是旋头铡会往他们的头上切旋,试想脖子怎比桑木扁担硬?桑木扁担都断了,何况是人头?欧阳长虹不将旋头铡收回袋中,两手各握一支,淡淡地道:老夫不愿见血腥,山家帮乃苦哈哈正门正派,老夫怎忍下手?各位,老夫欲见贵帮主一面。
那位管事的壮汉忿怒地道:你老下手杀了,在下吧,没有曹三圣的人头,在下无颜回见帮主。
便在这时候,远处山林中传来一声狂吼。
那声音听起来宛如厉狮长吼。
于是,那位大管事立刻面向吼声垂手而立。
真有礼貌,紧接着,所有六十多位山家帮弟兄们全部面山而立,毕恭毕敬。
果然,不旋踵间,半山上飞一般地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瘦小老者。
那人只一出现,山家帮的众弟子齐声高叫:帮主好。
那瘦小老者手一挥,道:弟兄们好!山家帮的规矩总是令人敬仰的。
那瘦老者正是二郎神柴大光。
他重重地看了面前场面一眼,立刻走向欧阳长虹。
欧阳长虹已笑道:柴老弟,可还认得欧阳长虹吗?柴大光吃惊地直奔到欧阳长虹面前,他的脸上十分惊讶。
半晌,他忽然单膝欲跪,却被欧阳长虹伸手扶住。
柴大光一脸不相信地逆:小弟是被刚才的吼声引出来的,那一声狮子吼,久不闻了,想是你老人家发的了!欧阳长虹一笑,伸手拉住柴大光,道:走,我借一步说话。
柴大光道:这里都是我的好弟兄,你老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欧阳长虹道:不方便,你若不离去也可以,只不过你且听老夫的解释。
柴大光道:你老请讲。
欧阳长虹忽然脸色凝重地动着嘴唇,他以铁线蚁语之功,把话传进柴大光的耳中。
只见柴大光开始的时候神色凝重,渐渐的,柴大光的脸上有了忿怒,然后……然后,柴大光又叹了一口气。
到底欧阳长虹对柴大光说了些什么话?就在欧阳长虹一阵蚁语之后,柴大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太便宜这厮了。
欧阳长虹一笑,道:柴老弟,你受折磨了。
柴大光道:比之你老来,我柴大光太渺小了。
紧接着,只听他大吼一声,道:弟兄们,咱们今天有幸,欧阳大侠为我们有了最公道的安排。
今天且放过姓曹的,咱们撤。
他大手一挥,山家帮众人立刻往山里走去。
欧阳长虹拍拍柴大光,笑笑,道:柴当家,你赏了老夫的脸,希望他日老夫有所回报。
柴大光重重一抱拳,道:你是道上不老仙,柴大光粗人一个,你能有所教诲,柴大光已生受不尽了。
欧阳长虹把手中的旋头铡交给哑宝放入袋中,这才与柴大光抱拳分手。
柴大光缓缓地回身就去。
从他的步履上看来,他好像有太多的无奈。
黄书郎一样很无奈,因为这一幕他躲在暗中看得真切。
当然,他对于欧阳师祖的一手绝活旋头铡相当的惊奇,只不过当他发觉连山家帮之主也无奈何的时候,他还能如何?黄书郎打定决心跟下去,他要看看欧阳师祖为什么要替曹三圣这个恶师爷撑腰保镖。
欧阳长虹与哑宝走到大车边,那恶师爷曹三圣甚为不悦地道:欧阳老人家,恶徒挡道欲杀老夫,你怎么不下手痛杀他们,却只把他们的扁担削断?欧阳长虹道:曹先生,老夫只答应平安地把你送回绍兴,并未答应你多杀人。
他紧接着沉声道,走。
于是,两辆大篷车立刻又启动了。
曹师爷冷冷地哼了一声,心中在骂:老匹夫,你敢骑在曹某人的头上,哼!等着瞧吧。
□□ □□ □□高山好像远去了,前面是一片起伏岗峦。
长河绕了个大转弯,急流便不见了。
就在大车缓缓南下中,忽见前面两棵大槐树下面有人在路边设下一张供桌,有神位,有祭品,桌前面跪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素衣素裙,怀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娃儿。
有两个怒汉分别站在供桌的两边。
他们的脸上一片冷漠与忿怒,就好像有人踢了他们一脚似的;咬牙切齿。
谁也看不出这是干什么的。
只有欧阳长虹知道,因为他已错身走到大车前面去了,他的动作是极平常的,但他的心中却有了计较,这不是平常人设的路祭。
是的,如果是路祭,就不会在供桌上放着一只小木盒与一把锋利的匕首了。
大车仍然缓缓地驰着,只不过快到那两棵大树下的时候,只见两个怒汉跳到路当中拦住大车的去路。
停!大车立刻停下来,大车上的两个大汉木然地坐在车辕上,看着拦路的两人。
于是,右面的大汉自后腰间拔出一把尖刀,他那脸皮在抖动,双目发出忿怒的红光,吼道:曹三圣,快快滚下车来受死!两辆大车上的人木然不动,曹三圣也未伸头出外看。
欧阳长虹已大步走到那两人面前。
他重重地点着头,道:两位朋友,曹师爷离开八府衙门乃是老夫促成,还望看在老夫薄面,忘掉过去的不愉快,让出一条和平大道如何?那汉子的脸皮几乎绷破,他粗声地道:你是何人?欧阳长虹道:老夫欧阳长虹。
我们不认识你。
是的,老夫已三十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了。
你倚老卖老?老夫只是请求两位。
请你收回你的请求。
老先生,你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物,我们不愿树敌,请你退出。
欧阳长虹淡淡地道:只不过老夫已答应要护送曹先生回绍兴了。
那壮汉冷冷地道:老先生,何苦为此恶师爷撑腰?你可知道姓曹的如何荼毒八府吗?欧阳长虹道:所以老夫要送他回绍兴。
那人忿怒地道:绍兴师爷奸险恶毒,姓曹的更是其中之首恶。
他顿了一下,又道,老先生你看。
他指着供桌道,昔日有个桃园三结义,维阳也有三义,江湖上提起‘维阳三义’那便是我兄弟三人,老先生,你可听过八府地方传言吗?欧阳长虹道:什么传言?那壮汉忿怒地戟指大车,道:那传言是说‘八府衙门阎王殿,活着出来蜕层皮’,就是姓曹的在弄鬼。
欧阳长虹道:曹先生已经不再干了。
壮汉怒道:所以我兄弟在此等候他。
欧阳长虹道:但不知曹先生何事得罪你们?壮汉吼道:我维阳三义从不做不义之事,犯法的勾当更不会干。
一年前,我们小弟卓怀义带领着一批人护送两船山货之后,便在八府南街的聚义楼设宴庆功一番。
不料这恶师爷正好在酒楼包厢作乐,说是吵了他的兴头,要伙计赶我兄弟滚蛋。
我兄弟是个烈性子,当场便与伙计吵起来。
他回头看看那女子道,这原本是件小事情,不料姓曹的心中恼火,暗中派人跟踪。
我兄弟住的那家客栈,哎,就在半夜里来了一批衙役,说是发现强盗入城,便不由分说地把我那年仅二十八的兄弟捉进府衙。
他举着尖刀,咬牙切齿地道:老先生,事后我们立刻去打点,银子送了三千三,只求放了我那好兄弟,更何况我兄弟还有这么个小娃儿,姓曹的收了银子也点了头,不料……他未说下去,因为祭桌前的女子已哇地一声哭了。
女人一哭,她怀中的娃儿便也尖声哭了。
欧阳长虹脸皮很紧。
他觉得自己好为难,但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物,总不能说话不算,就此撒手离去。
叹了一口气,欧阳长虹走到祭桌前,冲着牌位重重地一抱拳,道:卓小弟,你的英灵不远,当知我欧阳长虹的所作所为,你的屈死,老夫或可加以补偿,你的遗孤,就由老夫……另一个半天不开口的怒汉忽然扑向欧阳长虹,厉声如虎,吼道:老夫子,你算了吧,你想补偿什么?人都死了,你能叫死的人活过来吗?如果不能,你还在此罗嗦什么?他的手中分抽两把尖刀。
维阳三义的武功也是一流的,只不过他们太年轻,不知道欧阳长虹的身份是这么的高。
那人一阵吼叫,欧阳长虹只是淡淡地道:朋友,老夫说过,希望看在老夫薄面,放姓曹的一马,我以后定有所报。
那人嘿嘿冷笑道:谁稀罕你的报答?今天我们非切下姓曹的人头不可。
另一壮汉也沉声道:老先生为此恶师爷保镖,不知收了他多少银子?欧阳长虹一笑,道:分文未取。
壮汉嘿嘿一阵冷笑,道:你老吃撑了不是?难道与姓曹的有什么沾亲带故吧?欧阳长虹道:知道八府有这么一位师爷,也是不久以前的事情。
壮汉脸色变了,他怎么会相信欧阳长虹的话?他侧面对另一汉子道:二弟,天底下还有这种人?既不收人银子,又不沾亲带故,白白为一个万人唾弃、千人欲宰的恶师爷护驾!你说说,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那人重重地道:除了疯子,兄弟实在想不出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壮汉点点头道:对,只有疯子才会如此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的为一个该死的恶师爷拚老命。
他顿了一下,又道,二弟,疯子与恶师爷既然扭在一起,我们怎么办?那人冷冷地道:为了替三弟报仇,为了弟妹与小侄儿的大仇,大哥,我们还等什么。
壮汉随也点点头,道:对,二弟,我们除了出刀,还能等什么?欧阳长虹忙摇手,道:两位,老夫未疯,老夫比任何人还清醒,包括两位在内。
壮汉咬咬牙,道:疯子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疯子,你老就是这样的人。
另一汉子接道:大哥,此老由你缠着,他若拚命,不得巳时,便也顾不得伤他了,偌大的年纪。
壮汉道:二弟多加小心,扑进大车,更要小心姓曹的使诈。
那汉子一声回应,道:晓得了。
就在他呼地一声拔身往大车上扑去的时候,壮汉的尖刀已向欧阳长虹杀去。
突然间,那位飞向大车的汉子的身子在空中猛一顿,好像他在空中遇上一堵无形的墙一样。
随之,他又直直地跌在大车的前面。
当他跌坐地上的时候,他又直摇头,光景不相信自己会突然跌回来似的。
那壮汉的尖刀快要沾上欧阳长虹的衣衫的时候,突然觉得一股硕大无比的力量撞过来。
如狂涛,似山岳,巍巍然令人觉得自己比个蚂蚁还渺小。
噗一声,壮汉也跌坐在地上。
欧阳长虹的左右双袖在翻转中,发出般若禅功的上吸下阻。
他的一身衣衫也鼓胀得宛如欲裂的样子。
于是,维阳三义的老大、老二坐在地上,吃惊得没想到快站起来。
欧阳长虹抱拳,道:真是得罪两位了。
祭桌前面的少妇也吓呆了,她以泪眼直视着欧阳长虹,露出不敢相信之色。
便在这时候,大车上忽然闪出两个汉子。
这两人手上握着刀,快得几乎与幽灵差不多的闪向维阳三义的老大、老二。
他们出刀是很辛辣的,尖刀指向跌坐在地上的两人的肚皮上。
不料,那两人的身法快,欧阳长虹的反应更快,他只是右臂力挥,打出一股无与伦比的罡风,便把那两人撞得跌出三丈外。
他忿怒得满脸红光更见红了。
第二辆大车上,曹三圣忿怒地道:欧阳前辈,为何你横加拦阻?需知你既不愿血腥,曹某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设想,你老不会保我一辈子平安吧?欧阳长虹怒叱道:曹三圣,你把杀手暗藏在大车上,你欺瞒老夫。
曹三圣道:欧阳前辈,你的武功虽出神入化,只不过曹某认为双拳难敌四手,万一来了许多仇家,我总不能等你老一个一个的杀。
欧阳长虹叱道:真乃小人之心。
曹三圣,老夫保你回绍兴,不许路上见血腥,你的那些杀手少出手,惹了老夫不高兴,老夫就回头不管了。
曹三圣不慌不忙地道:欧阳先生,你是位一诺万金的前辈高人。
我受你老的感动,抛弃厚薪回绍兴,我可是完全听你老的,你老应不会中途抽腿走人吧?欧阳长虹道:也得看你的诚意如何。
曹三圣道:那当然,只不过……只不过什么?只不过我们彼此之间仍有小小的误解。
什么误解?我认为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呀!什么是仇人?想要你死的便是你的仇人。
如今仇人要不了我的命,正好我取他们的命。
他顿了一下,伸头看看吃惊而又忿怒的维阳兄弟两人,又道,这也是我永除后患的大好良机呀。
欧阳长虹冷冷地道:你的打算真如意,借老夫之力为你清除敌人,你……曹三圣道:所以我答应回绍兴。
欧阳长虹坦然地道:老夫仍然保你回绍兴,却不许有血腥。
他看看两个被他以罡风打翻在地的人,沉声道:上车去,老夫不许你们杀人。
两个人扭着腰,提刀上了大车:那一双眼神充满了忿怒之色,只不过他们敢怒而不敢言。
曹三圣大声道:欧阳老先生,这不公平。
欧阳长虹道:老夫之意已决。
曹三圣道:我清除敌人,你却出手拦,这算什么公平呀?欧阳长虹道:老夫也出手拦阻欲杀你的人。
曹三圣道:老先生,我要怎样才能说动你的心?欧阳长虹道:你什么也别说,安稳地坐在大车上。
这时候,维阳三义两人好像明白面前的红脸老者为什么要为曹三圣保驾了。
忽然,少妇抱着孩子奔到两人身边,双膝跪地,哭道:大哥呀,二哥,咱们忍了,你们已尽了大力,只可惜造化弄人,怀义地下有知,已经感恩不尽了。
维阳老大陈浩忿怒地道:弟妹,你节哀,我陈某不是怕死的人,我们己发过誓,誓杀此恶师爷,今天咱们撤,等着在绍兴杀他。
他扶起了少妇,设的供桌也不要了,就那么悲悲戚戚地扬长而去。
这光景使欧阳长虹也鼻酸了。
曹三圣已大叫;道:老先生,你听听,他们要去绍兴取我的命,你……看怎么办?欧阳长虹道:我已劝过你了,闭门多思过,少做缺德事。
曹三圣却抗声道:老先生,你千万别相信流言,曹某人人在衙中身不由己,数十年只知天地良心,不曾有半点营私舞弊,你不见我的行李多简单,我两袖清风呀,老先生。
欧阳长虹冷笑道:别说了,我清楚,八府的百姓更清楚,我真不该下山来多此一举。
他还真的有了后悔之意。
走到大车后面,欧阳长虹道:走吧,今天是否能走过胡家堡,实在令人担心。
是的,胡家堡的人早就扬言要在胡家堡附近截杀恶师爷曹三圣了。
当然,曹三圣也明白胡家堡的胡金魁与胡银魁两兄弟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多年了。
□□ □□ □□黄书郎一直跟着大车走,他也看到欧阳师祖对付维阳三义两人的情形。
他很想听到师祖对曹三圣说的话,只可惜他又不敢太接近,因为他只一露面,绝对逃不过师祖的耳目。
他不但不敢接近,而且躲在两里外。
他只要看到两车的行踪就行了。
曹师爷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大车后面真正跟来了一个要他老命的人。
那个人正是黄书郎。
只不过此刻黄书郎不敢露面,因为他决定等到欧阳师祖离开曹三圣之后,他才出手。
黄书郎想的可多着呢。
他认为在杀曹三圣之前,总得先把曹三圣这些年来弄的银子,半点不少的全敲出来,然后……然后再出刀。
曹三圣非死不可,黄书郎最不明白的,就是欧阳师祖为什么要亲自大力护送曹三圣?---------------------------------------Zhuyj 扫描 Zhuyj 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