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书郎也几乎笑出声来了。
他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欢笑。
当他看到小白菜把那么一大张的银票折着塞进内衣里时,他就想大笑。
就在他听得小白菜骂他恶客的时候,他十分称许小白菜骂得正确,因为非如此不足以令向冲相信。
当然,最令黄书郎欲大笑出声的,莫过于向冲率领着他的手下十多人,连夜奔出大门。
向冲是去救连百瑞三人的。
三个人被裸体捆在大树上。
两天不吃东西,怕早就饿惨了。
黄书郎躲在房坡上,他目送向冲等十几人走向镇外面,他乐透了。
他对于这种安排相当得意。
他对于不杀小白菜更着意地愉快不已--杀一个你认为该杀的人,不见得于事后就会舒坦,反倒是把一个你认为恨透了的人操纵在手中而又随时加以利用,那才是令人愉悦的事。
黄书郎就是在这种心情之下,支使小白菜前来敲诈黑红门的。
这不只是黑红门的银子肮脏,黑红门的银子也血腥,由小白菜这种女人敲他几个花花,应不为过。
而小白菜也真的照着黄书郎的交代去做了,并且做得相当成功。
现在,黄书郎连黑红门隐藏在暗处的几个暗桩也查看到了。
他呵呵地笑了。
黄书郎只要发出呵呵的笑声,那表示他是打从心眼里高兴。
顺着山墙跃下地。
黄书郎发觉黑红门前面大院的边厢房中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再看大门下那两盏大纱灯,便幽灵似的翻到大门外。
黄书郎发觉黑红门的厚木门又关上了,这时候三更刚过不久,街上是不会有人的。
没有人才能顺利地办事情。
黑夜也养了不少人,当然,这些靠黑夜过活的人并非全是道上兄弟,只不过上天总是公平的,所以黄书郎就在夜间赶来了。
黄书郎动了点小小手脚,他把两盏纱灯猛一碰,火苗子立刻将纱灯燃着了。
黑红门的大门虽然漆得朱红色,两边还雕着苍龙的头伸出檐外,但当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便也很快地发出噼啪声。
天干物燥不得了,大火已往天上冲。
于是,两扇大门拉开了,又是那壮汉奔出来,只不过他奔了两步又回头,他击着铁器大声喊:失火了。
黑红门的人也真快,九个大汉跑过来。
九个人一齐吼:水,提水呀。
那大汉更是火大了,他咒骂:这他娘的是一把怪火,纱灯还会着火呀。
最后面也有人奔出来了。
七个女人还带着两个半大不小的娃儿,敢情向冲的内眷也住在这里了。
向冲的内眷走到前面来,有个中年妇人急忙叫:老爷子在哪里呀?怎么不见老爷子?那壮汉奔过去,道:夫人,老爷出城了,连副堂主出事了,老爷去救人的。
中年妇人双眉一扬,道:赶快救火,小心防守,这一定是一着连环调虎离山计,咱们千万别上当。
壮汉怔了一下,道:夫人的意思是老爷受骗了?中年妇人道:这把无名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壮汉怪吼道:哪个王八蛋如此大胆,敢来咱们黑红门撒野?中年妇人道:先救火要紧。
就在这时候;四周又来了不少街坊邻居。
平日里黑红门还懂得敦睦邻居,为的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还真的有人提水来救火了。
黄书郎放了火,他去救人了。
他掠过了后院墙,趴在地上贴耳听,因为他知道小流球被囚在地牢里。
黑红门各分堂都有不同的囚人地方。
黄书郎知道小流球被囚在后院左边厢房地下室中。
他贴耳在地下听了一阵子,便轻巧地走近左厢窗下面。
他以为人都往前面去救火了,便大方地推开了窗。
灰蒙蒙的屋子里,好像有个人。
那根本就是一个人--一个坐在桌边吃酒的人。
这个人一头乱发,胡子就好像大山里的茅草一样,还有点扎人。
黄书郎怔了一下,他在想,这家伙怎么不去救火?他伸头窗内,道:喂,老兄,前面失火了,你老兄怎么不去救火?那人身子不动,他的头侧转过来了。
那一双眼珠子真吓人。
白的多黑的少,他龇牙咧嘴地冲着黄书郎笑。
他的确是笑,只不过看在黄书郎的眼中,他宁愿这人不笑还顺眼。
救火去呀。
天塌下来我也不管。
你只会喝酒?我看守人犯。
什么人犯?那人忽地站起身来,真吓人。
他的头几乎碰到横梁,大声地吼道:你是谁?我是我。
娘的,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这里的人我都认识。
他顺着灯光看,立刻自桌下抽出一把大砍刀。
黄书郎立刻明白,这家伙是专门看守犯人的。
小流球一定就在这屋子的某一处,也许就在地下室中囚着。
那大汉握刀往外走,他厉吼:前面那把火定是你这王八蛋放的,你莫非想救人?黄书郎笑哈哈地道:想不到你四肢发达,头脑也灵光,不错,我是来救人的。
他往院中横一步,钢棒已拔在手中。
那大汉嘿嘿冷笑,道:就凭你这副瘦排骨,奶奶的,老子压也把你压死。
黄书郎一笑,道:大狗熊,别逞能,我以为你若想继续喝老酒,最好把小流球放出来,也免得咱两人动家伙,那是有干天和的。
大汉嘿嘿冷笑道:他奶奶,你果然是来救小流球的,可恶啊!他的刀法不精,但很实在,刀光一现,一股子窒人的嗖声,差半寸未削中黄书郎的头皮。
黄书郎的动作几乎像头翻墙打洞的黄鼠狼一样快捷,当大汉的第二刀走至中途时,他已穿过大汉的右侧而站在半丈远处。
黄书郎仍然未动手,只因为他发觉大汉的忠于职守实在令他感动。
这大汉专门负责看人犯,他守在这里不稍动,如果想救人,那得……大个子横跨一大步,斜斜地一刀劈过来。
黄书郎伸出一腿往后闪,他的棒子便顺势拨上大汉的砍刀,双方接个正着,发出当的一声响。
黄书郎的反应是一流的,当大汉抽刀准备再杀的时候,黄书郎的钢棒往敌人的下盘猛一抡。
啪!唔!钢棒打在大汉的右膝上,把大汉打得提着右腿呼痛不已。
老兄,别打了,我认为你还是装着喝醉睡一边,我把小流球带走就算了。
想带走爷看守的人犯,你得从老子的身上踩进门……黄书郎道:那又何必呢?老兄,我这里给你说好听的,行吗?大汉咬牙直起右腿,仍然掩不住他痛苦的表情,却又十分顽强地举起大砍刀,吼道:王八蛋,我劝你尽早逃走吧,老子不难为你,算是两没见……黄书郎哈哈笑道:娘的,我这里好话说尽,你那里死不买帐,我看咱们两人得有一个先躺在地上了。
大汉吼道,躺在地上的必是你小子。
黄书郎道,大个子,这一回我对准你的另一条腿骨敲。
你可得小心了。
他的话甫落,身形已闪到大汉的左前方。
他的钢棒好像真的一闪而敲向大汉的左膝了。
那大个子的须发戟张了。
他牙齿发出咯咯响,就好像他在嚼着一把干豆。
他弯腰斜砍,那也是连带吓阻敌人打来的钢棒。
然而,大汉上当了。
黄书郎没有打他的左膝。
他如果真的要打大汉的左膝,他就不会明说了。
当大汉的刀杀下来的刹那间,黄书郎就笑了。
他笑的声音好像发自半空中,因为他已跃上一丈七八那么高,便也一连发出三次重击,棒棒打在大汉头顶上。
噗噗!大汉发出吭哧一声低吼,斜着身子倒在地上了。
黄书郎伸手拍拍大汉的毛脸腮,低笑道:睡吧,你只不过头上起了两个菜包子,三五天以后就会好的。
他自大汉的巨躯上跨进屋子里,桌上的酒他喝了一大口,不由骂道:这是什么酒?马尿差不多。
黄书郎低声道:小流球,你个小狗操的。
黑暗屋子的一角,传来一声低哼。
没有回答,那低哼便是回答。
小流球,你还不出来?仍然没有回答,也仍然是低哼一声。
黄书郎火大了,他沉声道:你个狗操的,难道还要我把你请出来呀?却不料暗角处又是一连两声冷哼。
黄书郎终于明白了,小流球必然说不出话来,小流球是个爱说话的人,他不会不开口的。
暗角处有一张床,床上铺的是一张凉席,那个枕头是竹子编的,隐隐约约有一股酸臭味道。
那哼声更清晰了,就在这床下面。
黄书郎低头往床下看,床下只有一件东西,夜间看来像个西瓜--其实黄书郎知道,那是个泥巴烧的瓷尿壶。
除了尿壶,床底下什么也没有,但黄书郎却知道这大床就是机关。
于是,他用力去拉大床,立刻便闻得一阵咔咔之声传出来。
随着大床的移动,果然墙边现出个地道来了。
地道下面一片黑,伸手难见五指。
黄书郎忙把桌上的灯燃上,他举着灯往地道中看过去。
天爷,地道下面倒吊着一个人,头发垂在地上,血尿一大片,那人的口鼻还被布巾蒙着,那哼声便是这人用肚皮挤压出来的。
那人当然是小流球。
黄书郎只一看,便知道是他的老搭档小流球。
小流球受的罪大了。
小流球本来长相似猴儿样,头脑灵光得不得了,只不过他遇上黑红门的人,他只有认了。
黄书郎忙把手中灯放下,拿出刀。
刀子削断了小流球双足上的绳子,黄书郎立刻把小流球扛在肩头上。
他再也不多停留,翻过了墙便赶往西城边,可真的巧合,打更老六刚打完四更回来了。
打更老六提着灯,照在小流球那瘦兮兮的皮包骨脸蛋上,不由得骂道:奶奶的,一张小脸也被鞭子抽得稀巴烂,还有……小流球痛苦地睁开眼,他看了身边两人一眼,又疲倦地把眼睛闭起来。
打更老六忙取出酒袋,倒了一杯灌进小流球的嘴巴里,道:小流球,你一定痛苦极了,可要吃些什么?。
小流球又睁开眼睛。
这一回,黄书郎看清楚了。
他发觉小流球的双目好像有血丝,嘴巴里的牙齿也掉了一大半,脖子好像被人勒过似的有一圈圈的赤红印子。
黄书郎咬咬牙,他几乎要落泪了。
打更老六端来一碗凉的玉米汤。
他小心地一口口往小流球口中灌。
小流球果然吃得很快。
他大概很久未吃东西了。
黄书郎叫打更老六弄来一盆水,他替小流球洗着身上的伤口,又把带在身上的伤药为小流球敷上去。
他的灵药得自恶郎中古班古大夫。
那些药灵得很,小流球立刻减去一半痛苦。
小流球的伤是全身上下内外均有的。
外面筋肉皮、内部三百六十八根大小骨头,他几乎伤了一大半。
古大夫的灵药只治外伤,骨伤怎么治?小流球仍然不能动,他被倒吊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还得挨修理。
这些天还能保持住一口元气,那大概是他的老爹曾做过感人的善事了。
黄书郎不叫小流球开口,他对打更老六道:老六,我马上带小流球走。
你在清河镇多注意黑红门的动静,但有消息,你牢记在心里就是了。
打更老六道:你背着小流球方便吗?黄书郎道:镇外还有一匹老马,那是黑红门的。
我骑上老马往另一个地方赶,小流球的这身伤必须找个名大夫细心地医,妥善的治,等到他的伤好了,看我怎么修理他。
小流球开口是凄惨的,他道:大哥,你……黄书郎立刻叱道:闭嘴,叫你少开口,你为什么非说话不可?欠揍皮痒是吗?小流球不开口了,他只是睁着眼睛在落泪。
黄书郎又叱道:不许哭……没出息。
他顿了一下,又道,跟我搭档办事的人是不许掉泪的,你难道不知道。
小流球果然不落泪了。
小流球从未见黄书郎掉过眼泪。
他曾记得有一回黄书郎被人踩着他的头在地上磨蹭,而且踩得头皮破烂,鲜血淋漓,但黄书郎就是不落泪,他甚至连哼一声也没有。
如今他落泪,黄书郎立刻不高兴。
只不过当小流球痛苦地趴在黄书郎的肩头上之后,黄书郎却暗自捏了一把鼻涕。
在这种大热天,黄书郎当然不会受凉,那些鼻涕当然是含着辛酸味道的。
小流球当然不知道黄书郎正是热泪压在肚子里--他的心在痛苦。
有时候,心苦比肉体上的苦更令人难过。
黄书郎如今就是这模样,直至奔到山坡下,他仍然未曾再说一句话。
□□ □□ □□黄书郎背着小流球来到山坡下,他不走了。
小流球好像睡着了。
只不过当黄书郎把小流球往林子里放下来时,小流球开口了。
大哥,我……我可以说话吗?黄书郎叱道:你还有话说?若非你只有一口气在,我这就狠狠地敲你一顿。
大哥,你应该打我,是我……我问你,当初我是怎样告诉你的?我的地方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答应过我,就算是你的亲娘问,你也不会告诉的。
而你……他娘的,你却告诉了小白菜那个浪女人,你个狗养的还有话说呀!小流球苦丧着脸道:大哥,我可不是因为我被黑红门揪去而叫小白菜找你的。
我想过了,黑红门那样子整我,他咬着牙,顿了一下,好像一肚子怨气就快要把他憋死似的,又道,我自以为活不成了,可是大哥命我去探听的事又不能不对大哥说明白,我才……黄书郎道:你是说八府师爷曹三圣那档子事?小流球道:是呀,我死活不打紧,消息总得要你知道吧?黄书郎道:就算再要紧的事,也不该把我的地方抖出来。
你是个猴儿精,怎么变成猪呀?小流球道:唉!有一天半夜,我见小白菜来探我,当时我已被那几个狗操的折磨得好不凄惨。
大哥,你看看我指甲、脚趾头也被他们砸烂三个呀!黄书郎沉沉的眼中冒火,他冷厉地道,小流球,你是被他们整糊涂了,平日的精明哪里去了?小流球喘着气,半晌不开腔。
黄书郎又接道:黑红门抓不到我,他们不会要你的命,你却把我的地方告诉小白菜。
小流球道:那夜小白菜来探我,她说为了救我才花银子买通一个大个子进来的。
我还以为她真的是来看我,娘的,我才把大哥你的地方说给她。
我叫她对大哥说,希望大哥来看我。
我把八府师爷曹三圣的那桩消息告诉大哥。
就算是死了,我小流球也算是为大哥办了最后一桩事。
可并不指望着大哥能救我出去,我……黄书郎道:小流球,小白菜为了你的性命,才把洪上天他们引到我那个鬼也不上门的地方的。
她是爱你,我不怨她,女人嘛!小流球怒目而视远方,低低地吼道:好个烂货,我饶不了她。
黄书郎笑了,道:别说狠话,小流球,如果小白菜往你的怀里那么一蹭,你都忘了自己老几了,哼!小流球道:大哥,我小流球虽然见了小白菜就像个人似的,可也有一股子义气,哥儿们在江湖上奔波受罪,为的还不是有一股义气在支撑着。
如果有什么可比,那就是性命,娘的皮,小流球再爱风骚,紧要时候我还是六亲不认的,好个臭女人。
黄书郎突然手一扬,低声道:别说话,他们转回来了。
谁?你以为是谁?我不知道。
黄书郎道:向冲他们回来了。
小流球吃惊地道:原来向冲不在清河镇。
是我使个手段把他弄走的,而且……呵……黄书郎笑了,他得意地哈哈笑着又道:而且小白菜也弄了一千两银子。
小流球吃惊地道:一千两银子?小白菜有这个胆量拿走向冲的银子?当然她不敢,只不过当一个人豁上性命时,她便什么也敢做。
他顿了一下,又道,小白菜就是豁出去了。
小流球冷冷地道:我还是饶不了她。
这时候,只见灰苍苍的夜色中走过来了一批人,为首的敢情正是铁头向冲。
黄书郎仔细看,便不由得嘿嘿笑了。
他指着山道上的一行人,对小流球道:看,三个活死人被抬回来了。
小流球当然也看到了。
他咬着牙,道:大哥,我被姓连的好尸顿毒打,今天总算大哥为我出了一口气。
黄书郎自言自语地道:姓连的王八蛋真命大,赤裸裸地被我拴在树上,他们竟然还活着。
便在他发笑无声,得意得全身乱颤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咒骂:黄鼠狼我操你娘……哎唷。
黄书郎还以为被发现了,他愣然一瞪眼,却见那些人直直地往清河镇走去。
□□ □□ □□向冲是怎样找到连百瑞三人的?这件事也实在绝。
原来,向冲招集了十二名手下大汉,一路往山中奔去。
有个汉子很精明,他走在向冲后面,道:堂主,我认为小白菜的话是骗人的。
她不敢。
如果她不要命,她就敢。
她为什么不要命?小流球并未死,报仇也还不到时候,那得等她的小流球死后,她才会不要命。
那人又道:属下总觉得她在骗咱们。
那是你的想法,如果小白菜骗我们,她就算逃上天,我也要找天王老子要她的人;如果她逃入地下,娘的皮,我照样向地王爷讨人……娘的,一千两银子她休想花上分文。
那汉子冷冷地道:臭娘们,黑红门的银子她也敢开口要,操他娘,且等事情一了,老子把她弄进咱们地牢里,大伙轮着给她制造乐子。
向冲叱道:你少来,咱们这一阵子也够倒霉的了。
奶奶的,自从江湖上出了个恶客黄鼠狼之后,咱们每次出师都不利。
恶客不除,真如芒刺在背。
他们这一行走得很快,救人如救火嘛!只不过大半个时辰,一行人已赶到一片山坡林子里,黑夜里还真吓人,远处的野狼眼珠子尽是绿惨惨的好像萤光一样。
向冲等一行一共是十三人,十三个大汉带着家伙进入林子里,向冲便吩咐散开来。
他当先高声喊:连老二,你们在哪儿?紧接着,大伙此起彼落地连声喊。
有的叫老李,也有叫着小张的。
, 这些人一边叫着,一边往林深处搜。
倒也把几只野狼吓得往深山中逃去了。
已经进入半里深了,有个汉子对向冲道:堂主,我看咱们八成上当了。
向冲鼻孔哼一声,道:小白菜不敢,除非她不想活下去。
那壮汉道:也许小白菜骗子银子逃跑了。
那壮汉又要说什么,猛古丁,他哎呀一声叫。
天黑,他以为踩到大蛇了,吓得他急忙一跳三尺高,往前蹦了三丈远才站定。
向冲叱道:你干什么猴跳癫?那人低头在地上找,道:我踩到软软绵绵的东西,八成是盘着身子的大蟒蛇。
提起大蟒蛇,大伙都往地上瞧,隐隐约约地看到一堆东西,也许是一堆枯树枝叶。
有个汉子用刀往地上挑着,便也挑起一件衣衫来了。
是衣衫,堂主。
向冲忙上前,他提着衣衫仔细看;于是,又是裤子又是靴,一古脑的全弄出来了。
原来,黄书郎为了好办事,他把连百瑞三人的衣裤堆在这里,用树叶埋着。
可也真的巧,竟然被那壮汉踩着了。
铁头向冲抖着几件衣裤,道:娘的,这好像就是连副堂主的裤子嘛!那壮汉立刻接道: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副堂主的,这两套也是小张和老李的。
向冲咬咬牙,道:这样整人,真他娘的缺德带冒烟,操……那壮汉立刻提醒大伙,道:快找,连副堂主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了。
大伙闻听,立刻往四下里叫起来,向冲气呼呼地道:如此一来,文彩那个美人儿一定被人弄走了。
娘的,大功一件落空了。
一行十三人深入林中不多久,忽闻得好凄惨的一声长叹,那声音听起来真叫人心酸。
唉!谁?救……救……我……这一回向冲也听见了,他抬头:在树上。
树下面十三个大汉齐瞪眼,隐隐约约地看到树上有光反射--人体没有毛,月光一照会反射。
向冲在树下左右看,他还开口数一数:一、二、三,唔,三个光屁股。
壮汉道:连副堂主他们刚巧也是三个人。
也不知是谁在暗中插一嘴,道:三个人一个也没有死嘛!向冲火大了,他怒骂:谁在那里放闲屁?你们都是死人不是?还不快上去救人下来?这些人真欠骂,向冲一骂全醒了,看吧,一个比一个爬得快。
他们当然是往树上爬,别看爷们是大个子,爬起树来比猴子还快,刹时间把拴在树上的连百瑞三人吊落树下。
那连百瑞三人坐在树下直喘气。
他三人还直落泪,这两天光溜溜地被拴在树上,受的罪可大了,如今一旦见了自家人,能不落泪?铁头向冲向连百瑞道:怎么搞的?连百瑞张口说不出话--三个人都说不出话,因为三个人白天大叫救命,早就把喉管叫哑了。
向冲又问:连老二,是谁整你们的?连百瑞这才拚命挤出两个字:恶……客……向冲挺身而骂道:操他亲娘,又是恶客黄鼠狼,王八蛋,他的伤怎么好得那么快?连百瑞道:吃的……喝的……有……吗?他要吃喝,当然是又渴又饿,黄书郎临走前每人给他们挂了一张大饼,早就被三人吃光了。
向冲大声吼,道:快拿吃的过来!却不料大汉们全愣住了。
大伙出来是救人的,而且此地距离清河镇只不过七八里,谁会带着干粮?何况又是三更不到。
铁头向冲见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发一声吼,道:你们都是猪呀,就算出征去打仗,也免不了水壶干粮全带上,我是指挥官,你们的堂主,难道也叫我为你们准备吃喝不成?一群混蛋。
骂是骂,只不过他想了想,吼道:那就快动手抬,两个抬一个,一二一的回家转了。
这一下大伙齐动手,扛起连百瑞三人就往山下走。
这时候,连百瑞才舒了一口气,他低声地道:堂主呀,姓黄的婊子养的东西真混帐,头一夜他把我们三人赤裸裸地拴在树下面,真幸运,只来了两头大野狼。
向冲吃惊地道:狼没咬你们?连百瑞道:姓黄的说,狼怕大声叫,我们三今见狼来了,便一齐大声叫,小张与老李的喉管也叫破了。
向冲摇摇头,道:真有这么一说?是的,还真管用,只不过……向冲忙问道:不过什么?连百瑞道:只不过今夜里来了狼群,怕有三十多头,我们却在树上看得清。
向冲道:难怪小张和老李不开腔了。
连百瑞咬咬牙,道:堂主,这口怨气非出不可,这是羞辱,娘的皮,王八好当气难受,我非活捉黄鼠狼不可,我要……向冲道:抓住就宰了他个狗操的。
连百瑞道:抓住他就先来个游街,我要把姓黄的小子剥得一丝不挂的关在笼子里,在清河镇的街上游一遍,然后……向冲道:怕是镇上公差会讲话。
连百瑞道:这两天我在林子里想好了,如果官家有人出面拦,咱们就说姓黄的小子是疯子,疯子是不会分辩是非的!向冲道:主意倒是不错,只等设法子抓住恶客黄书郎,咱们就照着你的办法干。
游完了街,再把他送进凉河总堂去。
连百瑞顿了一阵子直喘气。
向冲却在心中咒骂黄书郎。
连百瑞歇过了劲,又问道:堂主,你们是不是见到黄鼠狼了?铁头向冲沉声道:没有。
连百瑞道:堂主,你怎知我三人被黄鼠狼坑在野林子里了的?向冲咬着牙,还带着心痛的道:娘的,消息是由小白菜那个婊子送来的,她还敲了我们一千两银子。
连百瑞几乎要滚在地上了。
他大喘气地道:堂主,这件事只有黄鼠狼一个人知道,小白菜怎么会知道?向冲道:但小白菜的消息是可靠的。
连百瑞道:这一定是黄鼠狼授意小白菜干的。
向冲点点头,道:不错,但在当时,我以为不是黄鼠狼干的。
因为我知道黄鼠狼的背上挨了一刀,他至少也得歇上个半月二十天的。
岂料他那个王八蛋好得这般快,快得出人意料之外。
连百瑞道:堂主,咱们的银子也是小白菜贱货花得起的?这要是传出江湖,总堂也不会饶过咱们。
向冲道:回去就抓那个烂女人,他娘的老皮,也把她倒吊在地牢里,叫她知道讹诈咱们的后果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这一行人沿着山道往镇上走,还不知山道边黄书郎与小流球早就看到他们了。
黄书郎双手叉腰站在暗处,他发出无声的大笑--张嘴冲着天好像打哈欠,双肩直抖动,乐得要跳起来。
他在乐过以后,对地上躺的小流球道:身边如果没有你,我今晚就先把向冲那老小子整个够,奶奶的,这是大好机会。
小流球道:大哥,你出手我拍手。
黄书郎叱道:你小子希望我出手?大哥有整姓向的本事。
黄书郎道:可是你怎么办?小流球道:我相信大哥必胜。
黄书郎道:你懂个屁,双方搏杀,谁也不能吹牛自己一定会赢。
刀是利的,人是活的,万一挨上一家伙,我还可以逃,你就没命了。
小流球叹口气道:大哥,原来你是为了我,我小流球这辈子够运气,遇上大哥这么一位有良心的人,我……我……太高兴了。
黄书郎道:这几年相处,到今天你才知道我够义气,也算难为你小子了。
小流球道:人在难处想得多,我小流球这几天想得不少,我相信大哥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黄书郎叱道:若不是你为了曹三圣那个恶师爷的事要对我说,我早就狠狠揍你了。
小流球道:大哥不揍我,我反而心中有疙瘩,大哥呀,我早晚会给大哥一个交待。
交待?你的交待就是尽快把你这一身伤养好。
□□ □□ □□黄书郎又来到三仙镇上。
洒水当然是去热气,只不过令人觉得更闷得慌。
普济药铺的那位仁兄刚洒完水,正站在台阶上呼呼啦啦地摇扇子--热呀!黄书郎未抬头,他背着小流球匆匆忙忙地冲进门。
那大伙计只看病人不看背的人,只不过当他进到屋子里,又看清那个背病人的人以后,他指着门口大声吼:滚出去!我们惹不起你老兄!黄书郎道:老兄,我们是来看病的,没有谁惹不起谁这码子事。
那伙计怒声低沉地道:对不起,我们是猪八戒摔钯子--不侍‘猴’的。
黄书郎一笑,道:哈,好哇,我却是孙猴子进桃园--绝不空手而去。
大伙计怒道:不惹你也不行?黄书郎咬咬牙,道:老子先好言,后面就是干。
我问你,你们这儿开的是什么店?药铺。
那不就是了?看病呢。
不看。
黄书郎冷冷笑,道:他娘的,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言相向六月寒,欠揍不是?你没理由再撒野。
黄书郎低吼一声,道:老子理由一大堆,王八蛋,你开着药铺不看病,你们的药铺死要钱,今天老子上门来,去,快叫古班出来。
他又骂了一句,那个死郎中呢?便在这时候.二门闪出一个人,这个人当然是恶郎中古班了。
外面吵个什么劲?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发觉恶客上门了。
你……我又来了。
你为什么再找我?找你治病呀。
你把我整惨了,还不放过我?我如果不求医,就一定不来找你。
古班冷冷道:你以为吃定我了,是吗?黄书郎笑笑,道:没有那么一回事,古大夫,你的医术令我向往呀。
古班摇摇头,道:算了,别为我戴高帽,你们另请高明吧。
他要回身走,却被黄书郎横身拦住。
我不看,可以吗?你不怕我烧了你的房子?古班怒道:杀人放火呀,这个恶客。
黄书郎道:古大夫,你是有家眷的人,我却是个单身汉。
一把火烧了你的店,老子天南飞天北,过几年再回转,你可就完蛋了。
古班咬牙面泛青,道:看你的模榉,你比个好人还要棒,你有什么病?黄书郎发觉古班心意动摇了。
他笑笑道:拜你恶郎中所赐,我吃了你的药,一身的外伤全好了,只不过你看看,这个人的伤不轻,你快妙手回春吧。
古班走近一张大椅子前,这才发觉大椅子上斜卧着一个猴儿样的瘦子。
小流球的身子瘦小,古班一时未发现,这时候他看看小流球,不由吃惊,道:被人打得重伤内腑了。
黄书郎竖起拇指赞道:高明,我看他就像你说的。
这句话令古班愣然。
他看看小流球,向黄书郎道:他与你有什么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不认识他?我为什么要认识他?既然不认识,你为什么把他背到我这儿来?黄书郎哈哈笑,道:这家伙瘦得如同花果山下来的猴儿一样。
他同几个人干上了,被人修理得多凄惨。
我是在车道上遇见了他,他求我,古大夫,你说我是干什么的?嗯?这种事,我能调头走了不管他的死活?古班道:所以你把他背到我这儿来了?黄书郎道:是呀。
古班道:你肯为他出药钱?黄书郎道:我当然不会替他出药钱,他又不是我的小舅子什么的。
古班怒道:你不出钱,我怎会看他的病?算了,你是出了名的恶客,我也是没银子不办事的人,你老弟还是把他送到别家吧。
黄书郎又是一声笑,道:古大夫,你说我为什么大热天从大山里把他背来你这里?你不知道没关系,我这一说,你会立刻明白了。
古班叱道:废话。
黄书郎道,绝不是废话。
古大夫,这小子同那班人干起来,被人打得快要死了,我救了他。
他对我说,他弄了不少银子藏在一个地方,只有他知道。
只因为我救了他,他便把那地方告诉我了。
古班听得有银子,立刻眉飞色舞地笑了。
如果你想知道古班的模样,我敢说,江湖之上干大夫的人接过苦哈哈病家银子时候的笑脸,就是那种熊样子。
接过了银子不言谢,痛苦的病家还得鞠躬哈腰直道拜托不已。
黄书郎没有拜托古大夫,他对大椅子上躺的小流球道:喂,朋友,你那个藏银子的地方我知道了,你在这儿养治伤,我去取你的银子来。
他指指古大夫,又道:这位大夫姓古,是江湖上有名的‘好’郎中,一定能治好你的伤,你放心,只不过你打算送古大夫多少银子呀?小流球当然明白黄书郎在乱说,他同黄书郎一起数年,谁的心事彼此相通。
小流球如果不是内伤重,怕早就笑破肚皮了。
他当然笑不出来,而且还痛苦地道:这位大哥,你是天下最好的人,如果这位古大夫能治好我的里外伤,你就替我送他五千两银子吧。
五千两?大伙计嘴巴张大了。
五千两?古大夫紧皱眉。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小流球一遍,又道:朋友,就凭你这一身苦兮兮的模样,我问你,你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小流球淡淡地道:大夫呀,包子有肉不在皮上,别看我穿得不怎么样,银子倒成堆,我这位救命恩人就将看到我的藏宝之处。
黄书郎点点头,道:好,三五天之后我会来看你,五千两银子我送来。
他又对古班道:你看怎么样?恶郎中古班道:只要有银子,他的这点伤我敢包医了。
黄书郎:你老兄不再把财神爷往外推了吧?古班道:如是你,我是不敢领教的。
黄书郎道:我也不希望再上你的门。
他拍拍小流球,笑道,三五天之后,你放心,你的银子我一个蹦子也不要。
小流球道:谢谢,谢谢。
黄书郎往门外走,小流球又是一声叫:这位大哥,你请等一等。
黄书郎知道小流球的鬼点子,他回身,笑问:什么事呀?小流球道:老兄,你还未曾告诉在下你贵姓大名,仙乡何处?真妙,这是对黄书郎的谎言加添调味料,使得古班与那伙计更加相信黄书郎之言了。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名不名姓不姓,江湖上就是这么一回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如果随便说个名,你又怎么会知道?古班却立刻指着黄书郎,对小流球道:他叫黄鼠狼,江湖恶客就是他。
小流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他……黄书郎大笑着,道:放心,我一定送你的五千两银子来,只不过……他走近古班,道,五天内你若治不好他的伤,我就打个对折再扣你三干两银子。
古班怒道:五千两打对折变成二千五百两,你还要再扣我三千两,算一算,我岂不是还得送你五百两?黄书郎笑笑,道:所以你得用心呀。
古班一跺脚一咬牙,狠声道:好,五天之后,我一定把他治得猴一样活蹦乱跳。
黄书郎拍拍小流球,道:朋友,希望等到了第六天才好起来。
小流球道:我恨不得马上便好,我的可敬可亲的朋友,你真的叫黄鼠狼?黄书郎道:名字起自父母,我叫黄书郎。
小流球唉声叹气道:希望你发善心,希望我的运气回转,我阿弥陀佛了。
黄书郎笑笑,道:什么意思?小流球苦兮兮地道:如果你朋友真的是江湖上人人头痛的恶客黄鼠狼,希望你千万别黄了,我的那些宝,你千万别黑吞,我拜托了。
小流球有举一反三的本事,黄书郎口一动,他就知道如何去应对,也就是说,黄书郎屁股一翘,小汉球就知道黄书郎是要拉屎还是放屁。
无他,两人搭档多年,肚肠也好像打结在一起了。
黄书郎哈哈耸肩笑,道:你放心,我姓黄的心是黑了一点点,只不过我也见不得别人的心肠比我黑,所以嘛!呵……我整的都是那些心肠比我更黑的人物,就像……哈……就像……古大夫呀,我是个大大的好人呢。
古班早就气灰了脸,他闻得黄书郎的话,立刻咬牙,道:你是大大的好人堆里捡出来的,哼!黄书郎大笑。
他的笑声自街上传来,就好像他吃着欢喜糖似的。
小流球指着门外,对古大夫道:我……我好像上当了。
古大夫道:你看来不是个傻蛋,可是你却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藏宝之地怎好随便告诉他人?而他……唉,他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大骗子呀。
小流球道:可是他救了我的命呀。
古班道:如果你是个穷光蛋,他便不会救你了。
小流球道:你是说,他早就知道我有宝了?古班道:我就是这意思。
小流球叹口气道:大夫,我看你也别为我治伤了。
愣了一下,古班道:为什么?小流球道:你为我治好了伤,如果那位仁兄不回来,他取了我的宝逃走了,我怎么付你的治疗费?古班道:我如果不治你的伤,那恶客万一又回来,他一定敲我的竹杠。
小流球道:大夫呀!我看你是个老实人,我情愿在此等上十天八天不离去,等到那位朋友来到,我就说是我不想治伤,你便没事了。
古班道:就凭你刚才说我是好人,我就一定要治好你的伤,娘的,你的话我舒服。
江湖上从未有人称赞过恶郎中是好人,古班几曾想过有人会说他是好人的?他一乐,便决心为小流球治伤。
小流球内心比古班更乐,他几乎要大笑了。
□□ □□ □□黄鼠狼的名字实在有点不好听,但他相信父母当初为他起的名字一定不希望他有一天真的干黄鼠狼的事情。
一个读诗书的儿郎,这名字多么文绉绉的,真有气质、有才华。
只可惜他的爹娘死得早,他变成孤儿没两年,便被干爹与田大叔两人收养了。
黄书郎一想到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他便热血沸腾不已。
多年前,江湖上消失了两个人人头痛的人物,那便是飞云怒虎石不古与西山狂狮,田不来两人。
黄书郎的干爹石不古死得惨。
那一年冬天,黄书郎还小,他的本事也还上不得台面,只不过他有一颗很强烈的复仇之心,他一定要为干爹报仇。
是的,石不古的手段是狠了些,但江湖上的事是很难论断的。
那一年,还是头一场大雪天,黄书郎好像只有十来岁年纪,他跟在石不古身边,两个人住在一家野店里。
那一晚,石不古好像喝了不少酒,走进房间的时候,还得由黄书郎用力扶着走。
野店外面的雪下得很大。
那鹅毛似的大雪就好像成堆似的从天上洒下来,就在西北风的怒吼中,野店外来了一批人物。
这批人还护着一顶小软轿,那小软轿一直被抬进野店的大门里。
这批人一共有六个,六个人护着软轿上的人,轿子里坐着一位村姑。
姑娘穿着粗布衣,未施脂粉也未戴花,棉花做的靴子也是旧的,看起来实在很土,只不过如果仔细瞧这位村姑的长相,你便会吃一惊--果然深山出俊鸟。
这姑娘细皮白肉长得俏,自然美,美得叫人没话说。
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潭水,弯弯的细眉直直的鼻,那俏嘴半拢不拢地露出一副腼腆样惹人怜。
她的一双细手正握着她的粗布衣角,好像不知要如何才好。
有个大汉高声对店主人吩咐:爷们从府城来,快快弄上一盆炭火,大卤面弄上七大碗,烧刀子先来二斤半,卤菜就着量来上一大盘。
闻得是府城来的,店主人一看就知道是下乡办事的公差,这玩意不能怠慢,立刻照办。
那大汉对村姑笑笑,道:曹师爷算是帮了你家大忙了。
案子压下来,而你也跟着吃香喝辣,再也不必在山里吃苦受累了。
那村姑木然地点着头,没有开口--她根本不知如何去应付,她没见过世面。
这一行人围着大圆桌吃喝起来,外面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外面的天未塌.外面却冲进一个人。
这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上去很木讷,但双目有神,面包泛青,他披着一件狼皮短袄,头上一顶旧毡帽,一进门便奔到村姑面前。
梅子,你不能跟他们去呀。
那村姑站起来了。
她的眸芒是迷惘的,也是无助的。
有个大汉一把揪住年轻人,叱道:你小子是谁?年轻人指着村姑,道:我们订过亲。
大汉冷冷地道:结婚没有?年轻人道:她爹从府城回来,我们就结婚。
大汉冷厉地道:她若不去府城,她爹便永远也别想回来了。
年轻人叫道:天爷,这是什么世界?大汉沉声道:这是升平世界,你小子如果乱叫一通,老子就绑你回衙门,说你想造反。
年轻人怔了一下,便走近村姑,道:梅子,走,跟我回去。
梅子迷惘地道:我爹怎么办?年轻人道:你爹没犯大罪,他们能怎样?你千万别听他们唬住你了。
唬?那大汉一把揪住年轻人,叱道:你说爷们唬人?年轻人也出手了。
他用肘猛一撞,吼道:放手!不料那大汉冷笑一声,横起右臂猛一拐,啪地一声,便把年轻人打得歪着身子撞出去;年轻人被另一张桌子挡住未倒下,梅子已急得叫道:别打了。
年轻人似是豁上去了。
他一挺身,双拳交错着扑上来。
那大汉咬咬牙,叱道:找死不是?便在他的怒吼中,正面撞向年轻人,岂料那年轻人已有防备,双拳上下交击,还真结实地打了大汉三拳半。
为什么三拳半?只因为有一拳未结实的打中大汉,已被另一大汉横臂挡住了。
于是,店里面形成了两个打一个,然后是三个打一个,终于变成五个打一个的局面。
当然,年轻人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就差未倒在地上了。
这光景,可把梅子姑娘吓呆了,她便是叫也叫不出一声来,她哆哆嗦嗦地躲在屋子一角。
于是,有个半百老人出现了。
这老者满口酒气薰人,他只不过刚出现,便不由得双目喷火地出手了。
这老人自腰间拔出一根老藤棍,身法怪异地穿入打斗的人群中,便闻得好一阵叮叮咚咚之声,打得五个大汉抱头跌坐在地上直哎呀!年轻人也在地上哎呀不已,他怕是伤得真不轻。
那梅子这时候奔向年轻人,道:大宝,大宝。
年轻人叫大宝,他喘着气,道:梅子,别去,我们回家吧。
梅子道:可是我爹……便在这时候,坐在椅上吃酒而未出手的汉子站起来了。
他走向那老者,抱拳道:老人家莫非就是‘飞云怒虎’石老爷子?老者一瞪眼,道:不错。
那汉子再施礼,道:老爷子,我们是八府公差,出门来办事的。
石不古道:抢人家姑娘也是公事?那汉子笑笑,道:我们不清楚案子,只不过是曹师爷的交代,我们才下乡。
是那个曹三圣?是的,曹师爷的话,府台大人也听七分。
石不古道:老夫认识曹三圣,回去对他说,当师爷的别办缺德事,这位姑娘不去了。
汉子叹口气,道:老爷子,你是江湖怪侠,我们是吃公门饭的人,如果白跑一趟回衙门,说不定就得挨一顿打,你老多少也为我们想一想。
石不古道:放他们回去,老夫跟你们去见曹三圣,娘的,我看他姓曹的买不买这个帐。
那汉子立刻笑道:够义气,老爷子,只要你随我们去府城,你老坐轿,我们跟着走,一路上我们大伙侍候你一个人。
石不古道: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大家一起进府城,这一对年轻恋人就放他们走吧。
那汉子看看年轻人,道:小子,你遇见贵人了,今夜我不再拦你们了,你们请。
年轻的大宝立刻跪向石不古,他叫起救命恩人了。
石不古叹口气,道:你们最好马上走。
他看看外面,又道,好大的雪,不如先住在这儿,等天一亮,你就带姑娘走吧。
梅子姑娘也向石不古拜下去了。
她的双目好亮,石不古就认为这姑娘长得美。
飞云怒虎石不古拦下了这档子事,仗着与八府师爷曹三圣有过一面之缘,决心随这批人去一趟府城。
就在石不古返回房中的时候,他老人家对黄书郎道:明日一早我们去府城。
他闻得要去府城,怀疑地道:干爹,不是去找田大叔吗?你田大叔会等我们的。
田大叔是不喜欢等人的呀。
你我两人例外。
石不古歪着身子睡了。
他做了个好奇怪的梦,他看见阎王爷在审鬼魂,他老兄站在一边看,不知怎么的,阎王老子猛一吼,小鬼们上前就锁人,锁的是飞云怒虎石不古。
他惊出一身冷汗来,还好只是一场梦,他想了半天想不通,为什么阎王老子突然找上了他?想不通当然不去想,石不古一笑作罢。
因为有人说,梦与实际是相反的。
你若作梦梦见一锭大元宝,小心第二天会破财;你若梦见和一位美得不能再美的大姑娘睡在一张大床上,你大概八成是个光棍汉,想女人想得太多了。
梦终归是梦,第二天雪小多了。
石不古与黄书郎两人正在拥被而眠,忽闻得有人在拍他们的房门。
谁?老爷子,天亮了,起程了。
石不古与黄书郎起身开了门,只见那汉子真恭敬,就好像孙子见了爷一样,既弯腰又打躬,一张笑脸几乎笑僵了似的对石不古道:老爷子,软轿就在门外侍候了,你老吃点东西,咱们便上路了。
石不古点点头,道:那一对男女呢?走啦。
这么大的风雪?老爷子,你给他两人如此大的恩惠,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岂不快快的往回走?走了便好,以后不许再找人家麻烦。
那是当然,老爷子出面一句话,何况又是师爷的朋友,我们更不敢。
于是,黄书郎陪着石不古走出门,在前厅吃过早饭,那汉子还用手去扶着石不古上了软轿,这一行人便立刻往府城踩雪而去。
石不古对跟在轿后的黄书郎低声道:干爸爸我与那恶曹只不过是一面之交,恶曹知道我这个人,但若要他听我的,我看必须要使点怪点子了。
黄书郎只不过十多岁,他懂得什么叫怪点子?石不古道:我认为你别进府衙,你守在附近多留意,一看苗头不对,你撒鸭子。
黄书郎吃惊地道:真的那么严重?石不古冷冷道:我这是去与虎谋皮,姓曹的是有名的恶师爷,一肚皮的歪点子,你看看他派出来的这些人,娘的,我看他们一个也不顺眼。
黄书郎道:干爹,你老人家老江湖,苗头不对就快走,千万别逗留,府衙是他们的势力地方,咱们斗他不过的。
石不古道:你跟我学了不少本事,也见了不少江湖上的肮脏事,以后多历练。
他不说下去了,但黄书郎却吃一惊。
为什么干爹口中冒出这两句话?他的心中立刻起疙瘩。
□□ □□ □□六个大汉轮流抬软轿,踏着雪还顶着西北风,走得就像是掠过的云一般,沙沙沙地一路进了府城的大城门。
八府衙门就在进城不远的左边街头上,府前有个大广场,如今广场不见了,只因为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软轿没有直接进府衙大门,哪有抬着轿子进衙门的?软轿绕到后街小巷,匆匆地停在后街一处四合院,那是紧邻府衙后门的。
老爷子,你稍候,且容小子先进去请师爷。
你请。
石不古坐在轿中不下来,但他却对身边的黄书郎低声地道:阿郎,你先找个地方藏一藏,且等我出来之后你再走出来。
黄书郎是个鬼灵精,他当然知道干爹的意思。
干爹这是摆一个棋子在暗处,万一姓曹的恶师爷翻脸不认人,黄书郎就能把消息送给田大叔。
当然,最好是恶师爷肯买交情,那便皆大欢喜了。
黄书郎趁着人们不注意,他溜掉了。
石不古很高兴,他心申明白,阿郎这孩子确实是个头脑灵活,心地善良的好人选,可以继承他的衣钵。
四合院里忽然传来一声大笑。
石不古一听就知道是恶师爷曹三圣来了,因为曹师爷的笑声很特别,有那么一点儿像是鸭子叫,又有一点像是驴叫天,但不管像什么声音,只要听一次,你就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石不古就曾听过曹师爷的笑,所以他一听到这笑声,便知道是曹三圣来了。
不错,大门内走出今八字胡子的瘦汉,别以为曹师爷瘦不拉脊的,精神可大哩。
他打着哈哈上前,双手平举去扶从轿上下来的石不古。
石不古打个哈哈,道:一别五年多,借个机会来探望我心中伟大的师爷,曹兄,你这一向更得意了哇,哈……他老兄仰天大笑,曹师爷已拉着石不古笑道:得意是假,日子过得顺倒是真,只不过这些都是托老哥哥的福,我呀!哈……两个人往四合院内走,曹师爷已吩咐:快备一桌酒菜,酒要热,菜要香的,送到正屋里,今天难得石大侠孙来,咱们这儿蓬荜生辉。
下面的人没有一个不高声应的。
别看是下雪天,下人们办起事来倒利落,就那么的三下五去二,立刻便把热气腾腾的酒莱送到正屋。
正屋里真暖和,一个大火盆、一寸厚的门帘子隔得屋子里暖极了。
八仙桌子太师椅,上面还雕着人物山水,案桌上放的是名瓷器,名人字画也插放在竹筒里。
一张桌子两人坐,曹师爷亲自替石不古斟上酒。
石不古一连喝了三大杯酒,他还直叫好酒。
放下了杯子,石不古开口了:师爷,我这一趟来,完全是给你师爷修个福,愿你能长寿呀。
曹师爷千千一声鸭子叫,笑道:石兄,你是大侠,我在衙门,有道是‘人在何处不修善’,你老兄一句话重逾千斤,一个丫头能算什么?咱们就此打住,别提那件事了,我着人放了那姑娘的老爹,小事一件嘛。
他吃吃笑道:外面人都叫我恶师爷,是吗?哈……他又是一声鸭子叫。
笑着,他亲自取过石不古的大酒杯,满满地又为石不古斟上酒,道:来,干。
哈哈一声大笑,石不古举杯一饮而尽。
曹三圣酒喝得慢,他的脸在转变。
他那本来吓死人的笑脸,如今突然变得像僵尸的脸一样,如果僵尸也会笑,那一定是最令人吃惊的怪笑。
曹师爷只冷笑不开口。
但石不古是干什么的,他当然一眼便看出来了。
石不古认为这是鸿门宴,曹师爷会不会在四周布下了可怕的机关?他不由得四下看,也暗中运功在双臂,如果有什么可疑的风吹草动,他就先制住恶师爷。
只不过,当他运功只一半,忽然间有些提不起劲的天旋地转。
你……曹师爷冷笑立起,脸上一片冷傲不开口。
你在酒中下毒?对付你这种江湖恶棍,我还能力拚吗?你何时在酒中下毒?曹师爷举起左手,他把拇指伸出来,道:我为你斟酒时,指甲中的毒便随之倒入你的杯中了。
曹三圣很自豪地又道,我不能有损我这恶师爷的威名。
姓石的,你太不自量力了,我的事情你也敢插手,你以为你的本事大?哼!本事再大,却不敌曹大爷的脑筋灵光。
一个有头脑的人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而你,一个粗鄙的狗东西,仗着那么一点打人的本领,就想横行天下了,你老,鼠舐猫屁眼--找死。
石不古不开口,他想用内力逼出体内之毒,但他失败了;那毒太厉害,他觉得五内如被刀割一样不自在。
他甚至连出手的力量也没有了。
于是,他想到了黄书郎那孩子。
便在这时候,忽闻得曹师爷厉吼一声,道: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拖出去。
石不古拚着最后一口气,他大声地叫:快逃!他只能把内力集中在这两个字上,他的肚子里已有大半失去了知觉,连痛也不痛了。
不痛并不表示好了,那比痛还令他不自在。
人在断气之前,就是那种无奈的样子。
曹师爷以为石不古还想逃,他立刻对几个冲进来的大汉们又吩咐:乱棍打死他。
一共有五个大汉拥进来,好一阵劈哩啪啦声,果然把石不古活活打死在地上。
曹三圣冷笑了。
他还走近石不古身边,用脚踢了踢,对几个大汉道:拖往大山里喂老鸦。
有令大汉忽然对曹师爷道:这老小子还带着个小的,好像只有十来岁。
曹三圣沉声叱道:跟我办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不早说?那人忙疽道:师爷的意思是……曹三圣道,一并除掉。
他说话的声音好像闷雷,脸上一片冷酷。
一张草席拿过来,几个人匆匆地把石不古的尸体卷在草席里,抬起软轿便出了三合院。
那大汉走出门,便四下里喊着:小朋友,你干爹上轿要走了,你跟我们出城吧。
只不过他叫了几声没回音,怕惊动别人有麻烦,只得扛起石不古的尸体往城外奔去。
黄书郎当然不会再出来,他在闻得干爹的那一声狮子吼,叫着:快逃!他就拔腿逃走了,只不过他躲在城外未走远。
不旋踵间,果见一顶软轿直奔大山里,黄书郎不敢跟得接近,远远地只见软轿停在林子旁,有人抬起轿中人就那么往林子边上猛抛。
于是,软轿走了,走回城里了。
于是,黄书郎奔过去,他哭了。
只不过他只掉了两滴泪就不哭了,他用石头把石不古的尸体埋起来,立刻奔往北方。
他本来是与干爹两人去会合田大叔的,如今只有他一个前去。
黄书郎真是太不幸了,他未曾找到田不来,西山狂狮田不来另有急事去办了。
这件事,田不来三个月后才知道,然而,田不来却已身受重伤,不能再和人搏斗了。
田不来把黄书郎留在身边,他把一身所学全部教给黄书郎,再加上石不古所传授的那一套,没几年,黄书郎便在江湖上拚出名堂来了。
黄书郎的名堂是闯出来的,只不过江湖朋友送了他一个不太雅的外号,叫恶客。
恶客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他找上谁,这个朋友就会倒楣,而且是倒大楣,因为恶客上门是找麻烦的。
□□ □□ □□小流球伤得真不轻,黄书郎把小流球交给了古班这位恶郎中,他不仔细问小流球有关八府师爷曹三圣的事,因为小流球还伤得不宜多开口。
于是,黄书郎离开三仙镇,赶往八里庄去了。
黄书郎走进八里庄的时候,几乎是唱着走去的。
可也真绝,当他走到刘寡妇的三合院门口的时候,只见有个大汉坐在门下面的石阶上。
那大汉见黄书郎走过来,不由得一跳三尺高,道:老子等你有两天了。
黄书郎笑笑,道:等我?那人道:狗养的,你死期到了。
黄书郎笑笑,道:你是说我的死期到了?那人粗声道:不错,小子。
黄书郎道:你要杀我?那人道:操!我若是有本事杀你,上一次在土坡便已宰了你。
黄书郎哈哈笑道:哦,原来你还是上次在土坡上围杀我,反被我杀得不亦乐乎的几个土狼之一呀。
那人怪叱道:好,你损吧,你尽情地讪笑吧,小子,你马上就知道你说出这些话是多么像猪。
他往台下走,横着身子想往小街走,却突然被黄书郎一把揪住。
你干什么?黄书郎笑笑,道:你以为我干什么?那人道:有本事你别找我麻烦。
黄书郎道:我是个喜欢别人找我麻烦的人。
朋友,上一日我把你们几个人打昏在土坡上,可并未放你们的血。
我只把姓石的切下一只手,叫他以后别用他的手去干缺德的事情,我以为你们从此不会再来此地找人家小寡妇的麻烦,哈,你们竟然狗改不了吃屎的又来了,行,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那人道:你千万别走,我去请我们老大的客人。
黄书郎道:他们会相信你的话?那人道:什么意思?黄书郎道:我是说,他们相信我来了?那人道:我去说,当然会相信。
黄书郎道:不一定。
那人怔了一下,道:你马上便知道。
黄书郎道:我是不耐久等的,不如我加强他们的信任感,如何?那人愣然道:你有什么方法?黄书郎道:你马上就知道。
他的话甫出口,空中流光一闪,便闻得啊地一声。
那人双手抱住头,他的头上立刻现了一个大肉包子了。
黄书郎的棒子出手如电,正敲在那人的头顶上,敲得那人几乎昏倒。
只不过黄书郎出手很有分寸,该流血,该起包,或者是该叫人昏倒的,他运用的很巧妙。
他怎么会把这人打昏过去?当然,他也不会叫这人流着鲜血往回跑,叫小街上的人看见了,还以为自己多残暴。
他松开了手,对着那汉子哈哈笑道:回去吧,你不用开口,只把头叫他们看一下就行了,那汉子几乎痛得掉眼泪,他不开口,转头就往小街上奔,那光景就是抱头作鼠窜状。
现在,黄书郎反而不进门了。
他真惬意,斜着屁股坐在石阶上微笑,他的眼睛看着粥近几家门口站的人。
消息走得快,在小街中央的大户刘老头也赶过来看热闹了,只不过刘老头并未走到黄书郎面前打招呼,却是黄书郎冲着刘老头露齿一笑。
黄书郎心中明白,刘老头不敢前来打招呼,只因为那个恶霸丧门神石不悔一定请来什么能人了,万一对方是高人,姓刘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刘老头对于黄书郎的笑只当未看见,但他心中也正是黄书郎想到的,他低下了头。
他也听了黄书郎上次交代他的话,如今已派了个老妈子住在三合院里,专门侍候梁秀秀与文彩两人。
刘老头也明白,黄书郎是个爱管闲事的年轻人,如果得罪黄书郎这号天不怕地不惧的人物,他的日子也休想安逸的过了。
石不悔他都怕三分,黄书郎他更不敢得罪,如今黄书郎又等着修理石不悔搬请来的人,刘老头的心中也不知是酸还是甜。
□□ □□ □□小街上的人往两边闪,因为从街那头走来一批人物。
这些人的手上带着家伙,只不过其中两人的家伙很特别--那是一只链子镖,正被提在一个泛红胡子的大汉手上。
那铁链被那大个子抖得哗啦啦地响,一端的八寸三棱尖头夺命镖正刷刷地半旋着。
另一人的肩上扛着一把大砍刀。
这把刀特别厚,刀身足有半尺宽,这黑汉的双腕套着牛皮护套,扩套上的钢扣金光闪闪的,好像一排金星样。
这两人一出现,黄书郎立刻哈哈笑了。
他笑着并不站起来,因为还有个断臂吊在脖子上的丧门神石不悔,便在快要到的时候,忽然大步奔到黄书郎面前。
石不悔见了黄书郎,他的脸也泛青了。
黄书郎哈哈一声笑,道:嗨,你的伤不痛了吧?石不悔戟指黄书郎咒骂,道:去你娘的那条腿,老子痛不痛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今天如何剥你的皮。
黄书郎缓缓站起身来,道:行,如果你搬请来黑红门的这两位堂主够瞧头,也许你今天能如愿,否则,哈……我说丧门神,可别大话说得闪了你的狗舌头。
石不悔指着黄书郎,对那两个黑红门大汉道:卜爷,成表哥,你们看看这家伙的熊样子,他奶奶的,他目中还有黑红门的人存在?黄书郎却笑道:就只来了你们两位?红发的人称赤发鬼成豹,他龇牙咧嘴地一声低叱,道:足可以把你摆平,娘的皮,黑红门已发出狙杀令,死活不计,一定要摘下你项上的人头。
黄书郎一声大笑,道:娘的,听起来真的吓我一大跳。
那黑呼呼的黑汉怪声道:三天前闻得你小子在这八里庄小镇上出现,老子们以为老石认错人了,似你这号人物,怎会在这种小之又小的小市集出现?这儿既没油水,又无大买卖,你他娘的真是出入意外地来到此地了。
黄鼠狼,今天爷们兜上你,你认了吧。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姓卜的,你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了。
你在赤眉集上是个王,黑红门给你撑腰,所以你干上黑红门二十一分堂堂主,这些年来,你大概弄了不少黑心的银子吧?黑汉正是黑红门赤眉集二十一分堂堂主,他的名字叫卜通,江湖如果提到大黑熊,便是这位仁兄。
卜通的厚背大砍刀双手握,斜斜地指着半天空,那刀身上反射出一道极光,宛如旭日初升照人眼。
他粗声地道:好小子,你应该说老子存下了血汗银子,就如同今天堵住你,杀了你,然后切下你的头,总堂的赏银一万两,可算是不少的数目吧?黄书郎又是一声笑,道:操,黑红门拿银子买我的头了,荣幸呢。
那成豹已缓缓地抡动手中的链子镖,冷沉地道:小子呀,你可知那一万两银子多么诱惑人呢,今天我两人使劲摆平你小子,我与卜兄每人就是五千两。
好小子,老子已在你身上闻到银子的味道了。
黄书郎嘿嘿冷笑,道:娘的老皮,你两人一拉一唱地要取我的命,我认为你两人太贪心,你们应该多来人的,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两人大概怕人多分薄了赏金,所以只来了你们两个人。
卜通大怒,骂道:放你娘的屁,黑红门都是不贪财的人,只因为你动手砍了成兄表弟的手,这才应邀前来捉拿你,你休信口开黄腔。
成豹已怒道:卜兄,少同这家伙罗嗦,我们联手上,先把他放倒,再论死活。
两个人举着镖与砍刀出手,黄书郎连忙摇手,道:等一等,等一等呀,两位大堂主千万别急躁,须知天躁有雨,人躁有祸呀。
成豹叱道:你他娘的又有什么鬼点子了?黄书郎道:两位伟大的堂主,你们光知道要分赏,怎不为我这挨宰的人想一想?卜通吼道:操,我们为你早就想妥了,那就是要把你大卸八块,如此而已!黄书郎叹口气道:也行,你们想的是要我的命,娘的皮,我也认了。
只不过万一无法称你们的心,不能如你们的意,轮到我整了两位大堂主,我的手段就与两位大大的不同了。
卜通哼一声道:你妄想。
黄书郎道:当然,我是说万一两位栽在我手里,我就是另一种手段了。
成豹吼道:你也想砍下爷们的头?黄书郎忙摇手,道:不,不,不,我从来不做有干天和的事。
两位怎不多想一想?如果把敌人一刀杀死,虽然可称一时之快,可也断了财路一条。
很简单,我若打败两位,请问,两位准备花多少银子赎你们的命?卜通骂道:你个王八蛋,你在作你的白日梦,想在爷们身上刮油水呀。
黄书郎道:这也是我玩命换来的,两位不也是为了黑红门主的万两白银吗?我的胃口不大,两位如果打败,每人收你们白银一千两,怎么样?他的话甫落,成豹厉吼一声,道:老子先打烂你小子的狗头。
他的链子镖出手了。
抖起一点寒星带着一股呼啸,猛古丁地向黄书郎的面门打来。
另一面,卜通的厚背大砍刀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厉烈得宛如狂风般直往黄书郎的头上劈来。
钢棒陡然划个半弧,黄书郎斜着身子翻跟斗,他好像一头会闪掠的花豹似的,从敌人的两般兵器夹击的唯一空间掠出三丈远。
他仍然不出手,只不过他的双手各握着棒与尖刀不停地旋。
两件兵器同时各在手掌上旋动,十分好看。
黄书郎冷笑道:娘的皮,出手就要命不是?就在这时候,两件兵刃又呼啸着杀来。
黄书郎不闪躲了。
只见他一头便往那厚背大砍刀的刃层中钻去,便也闻得当的一声响,紧接着,卜通的身子猛一抖,他的胁下已喷起鲜血。
成豹的链子镖就在黄书郎的身子尚在空中的时候,差半寸未扎在他的脖子上。
黄书郎就是要险中求胜,只见他倒着一个空翻,那么凌厉地闪过成豹的右肩头,便也撩起一股如泉般的鲜血,成豹的肩头挂彩了。
啊!成豹的嗥叫是低沉的,也是愤怒的,只不过他已无法再打出他的链子镖了。
他提着链子镖暴退七八步,口中狂嗥不已。
黄书郎落地一个大转身,已闻得恶霸丧门神石不悔厉叫,道:围紧了杀!他在对他的手下七人呼喝,而且七个怒汉也往黄书郎的身边冲过来了。
黄书郎笑了。
他笑得叫人莫名其妙。
笑着,他自言自语地道:大餐之后来杯清茶也不错。
七把钢刀一齐杀,黄书郎这一次不曾躲,但他的身形像陀螺,只那么带起劲风呼噜噜地转了几圈,七把钢刀已上了天,就在一阵叮叮当当落下地的同时,七个大汉也被黄书郎打得抱头跌倒在地上了。
上一回在土坡上,这些人就被他敲昏过去而半天起不来。
所以黄书郎不用闪躲,他能在一招之间把这些三流人物全摆平。
黄书郎是什么人物,江湖上称他为恶客,当然他有一套。
丧门神大感后悔,因为他忘记了他的这批好哥们不是黄书郎的对手,自己这么猛一吼,等于叫他们去送死。
死是不会的,但再一次挨得七荤八素总是免不了的。
黄书郎收起尖刀,但他的钢棒仍在手上;他的棒子还旋动,就好像一根亮晶晶的指挥棒。
他笑眯眯地走向丧门神石不悔,道:恶霸呀,现在轮到你了。
石不悔厉吼,道:放你妈的屁,老子若能出手,早就收拾你了。
黄书郎笑笑,道:是吗?石不悔双目看定了黄书郎手中的棒,叫道:你把老子的手切掉一只,我的伤才好了一小半,痛得老子三天吃不下饭,两天才喝了半碗汤,我今天只带人来,我可并未出手收拾你,你难道……哦?黄书郎的棒子敲在石不悔的头顶上,他的面色也变了。
黄书郎不笑,冷哼一声道:只因为你想我那小表妹,你把这些人也害惨了,而我,嗨!也跟着使力气,你知道我的心中有多痛?石不悔的一只左手捂住头直揉搓,道:你打了人还叫心痛?黄书郎道:我是个最不愿意打人的好人,而你却找来这些人,叫我不得不自卫。
他打了石不悔一记,又损了他一顿,便深深地叹口气,又道:娘的,单只侍候各位这一顿,也真耗了我不少元气……石不悔大吼,道:黄鼠狼,算你狠,老子认栽了。
他转而对他的手下道,都起来,咱们回去啦。
另一面,成豹与卜通两人并肩在一起,那成豹厉声道:姓黄的,山不转路转,黑红门不会放过你的。
他两人也要转身走了。
各位,站住!黄书郎只淡淡地这么一声叫,所有的人全愣住了。
丧门神石不悔吼道:小子,你还想放什么屁?黄书郎道: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叫住各位?石不悔道:有屁快放。
黄书郎哈哈又笑了。
他旋着手上的棒子,逼视着面前的石不悔、卜通与成豹,冷冷地道:各位,我是干什么的呀?卜通大怒,骂道:黄鼠狼还会干什么好事?不过是偷抢骗带讹诈,你绝非是善类……黄书郎道:我若是你说的那号人物:那么黑红门又算他娘的什么玩意儿?成豹怪吼道:王八操的。
黄书郎双目一厉,道:老子既没有设堂口,更没有在各埠做什么黑心生意,你们找上老子就想杀人,而我又是刀口子下讨生活的人,请问我要怎样活下去?石不悔怔了一下。
卜通怒道:那是你贱,关爷们何干?黄书郎呵呵一笑,道:各位不是想取我的人头,去换那万两银子吗?卜通道:可惜你小子命大,只不过叫你再多活几天罢了。
黄书郎嘿然一声,道:既然各位杀不了我黄书郎,那么,各位总得留下些什么。
他的棒子旋出一片极光,他环视发愣的石不悔三人。
就在他逼视着石不悔三人的时候,有个大汉悄没声地双手抱刀,移向黄书郎背后。
没声音,又好像有声音,只不过声音在人们的心中荡动着,血腥与残酷,仿佛快到世界末日了。
那人的刀举起来了,刀刃对准着黄书郎的背后,那一刀足以劈开千斤巨石般沉猛。
黄书郎逼视着石不悔,丧门神的眼珠子瞪得圆。
一个人即将看到胜利到来的时候,会表现出一副难以掩饰的得意。
石不悔就是这样子。
然而,他的眼睛瞪得大,却也像是颗水晶透明珠。
于是,那汉子的刀猛办往下杀,刀在中途,他才发出一声杀!嗖!哦……唷……黄书郎的这一棒,只打得那汉子脑袋开花,鲜血像水泉似的往外冒。
他的刀落在地上了。
石不悔愤怒地吼道:操你娘的,你打死人了。
黄书郎冷哼道:我不教训他,我便死定了。
石不悔道:你小子难道脑袋后带眼睛?黄书郎哈哈笑道:我的脑后没有眼睛,只不过我的反应是一流的。
就好象你的眼睛像牛蛋,可也把我后面想暗算我的那家伙反映出来了。
石不悔大感后悔不迭。
当时自己如果不瞪眼,黄鼠狼也许早就死在自己面前了。
原来人的眼珠子也会把人像反映出来的。
黄书郎就是从石不悔的眼珠子里,看到身后那人要偷袭他,光景还真危险。
黄书郎哈哈一声笑,逻:各位,打开天窗说亮话,各位是要命还是要银子?卜通气得直骂,道:操,你这话好像有阴谋。
黄书郎道:不是阴谋,是生意。
卜通叱道:老子们和你有什么生意好谈?黄书郎道:谈生意只是一句好听话,如果惹得我不高兴,他奶奶的,敲烂你们脑袋后,老子往口外走。
口外就是张家口外。
塞外的地方大,想找他黄书郎就不容易了。
成豹怒道:你要谈什么生意?黄书郎一笑,道:上道了,这句话是我最爱听的。
各位,顺着这句话下去,各位就平安地来,平安地回家了。
石不悔怒道:他娘的皮,得意忘形呀。
黄书郎道:王八蛋才得意忘形,我痛苦呀。
石不悔道:痛苦的是你的老子们。
黄书郎道:皮肉之伤乃小事一桩,内心的痛苦才令人寝食难安。
石不悔怒道:你的内心痛苦?黄书郎道:我怎么会不痛苦?江湖上有你们这批王八操的一心想要我的命,我想活下去,就得时时提防,处处小心,日子过得如同坐在火山口那么紧张。
你们想一想,这种日子会不痛苦?成豹吼道:也是你小子自找的。
黄书郎道:这可也是我的毛病,只不过我既然以揽是非过日子,各位,你们想活命,就得拿银子来换取生存的希望,否则……嘭!他又是一棒敲在附近跌坐在地上一个汉子的肩头上。
我没有偷袭你,你为什么……哎唷。
汉子痛得肩膀往地上顶,眼泪也流出来了。
黄书郎却笑笑,道:这是拿你作示范,不要命的,我就一棒敲他个脑袋开花。
石不悔大叫,道:你小子想到爷们的荷包呀,去你娘的那条腿,有银子,砸狗也不给你。
黄书郎嘿嘿冷笑了。
卜通怒道:操你娘,要银子要到爷们的头上来,你以为爷们是干什么的?黄书郎道:黑红门都不是人,硬抢豪夺还带讹诈,只不过你今番遇上我,就得破费了。
成豹叱道:你休想……黄书郎道:你说的?成豹道:不错。
黄书郎的棒子猛一下,啪地一声,打在成豹受伤冒血的肩头上,打得成豹吐血。
石不悔吼叫道:老表,挺着点。
黄书郎一笑,道:倒忘了你们是表亲,你一定是心痛不是?石不悔咬牙,道:有银子也不会送你花。
黄书郎双目注视着手中棒,他忽然一个半侧身,那棒子好像有眼睛似的一声咻!啪!哎呀呀……真凄惨,那一棒正打在石不悔的断腕之处。
这正是伤上加伤,比什么都灵光,如果打在别处,那就效果不佳了。
石不悔挨的一棒,叫他痛到心里头,本来已经不流血了,这时候却见鲜血往布带的外面渗着。
他痛得弯下腰,黄书郎一边哈哈笑。
他必须笑,唯有如此,敌人才会寒心而惧怕,因为此时的笑不是笑,而是要命的笑。
这也证明他的心是残忍的,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逼近石不悔,沉声道:滋味如何?石不悔一头冷汗珠子开不了口,他直吸大气。
卜通开口了,他咬着牙道:黄鼠狼,你到底想怎么样?黄书郎道:简单啦,拿银子来买你们的命。
你敲诈?随你怎么说都行,只不过老子很安心,因为这也是老子拿命换来的。
卜通怒道:你要怎样才满意?他指指一片受伤的人,当然包括他自己,又道,他们都已被你打得灰头土脸鲜血直冒,你还想要银子?黄书郎道:给是不给?卜通道:给又怎样?不给又怎样?黄书郎道:给银子,各位的命就保住了,各位有命,便好生去养伤,等到伤也好了,再找我算帐也认了,无怨无尤了。
他笑笑,又道:如果不给银子,那好办,我把你们全部打烂脑袋当成破西瓜,这个花花世界就少了你们这些混帐王八蛋了。
石不悔已喘过气来,吼道:你想……把我们……都杀死呀……黄书郎道:我不是活菩萨,只许你们要我的命,就不容我取你们的命?成豹道:狗东西,你打算讹诈老子们多少银子才放人?黄书郎拍手一声笑,道:你第二次又上路了,你们的生命也露出曙光了,哈……成豹道:少得意,你若狮子大开口,你会大失所望的,小子。
黄书郎道:我懂,我懂,知足者常乐,我绝不会狮子大开口。
成豹道:你开价吧。
黄书郎大笑了--真是得意呀!卜通咬牙忍着痛,须发戟指地道:黄鼠狼,你小子最好价码压低一点,如果你想顺利拿到银子。
黄书郎哈哈笑道:放心,我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欲望实在不高。
卜通道:黄鼠狼,你应该明白你是和什么人在打交道,黑红门不是大善人。
黄书郎哈哈又笑道:知道,知道,黑红门只进不出,几曾出过大善人?他忽然咬咬牙,又道:黑红门门主‘虎头蜂’左宗正,他曾是八府师爷的座上客,江湖上谁敢惹这姓左的?卜通冷哼一声,道:偏就出了你这恶客黄鼠狼,娘的皮,你胆敢盗走我们少主的宝物,嘿……他是笑,但笑中咬牙,看上去就是龇牙咧嘴了。
他踏前一步,又道:我们少主的宝物也是你敢动手的?你可曾知道?我们总堂的东西,就算搁在大路上,也没有人敢下手取,而你……操,你等着挨宰吧,我的儿。
黄书郎道:死就死吧,那是他娘的以后的事,只不过眼下我得弄上些银子,先找个地方快活去。
成豹已怒骂道:狗东西,你弄了我们少主不少宝,每件足够你花上三五载,他奶奶的你还弄什么银子呀?黄书郎道:我的手头花费大,那点东西算什么?再说,你们的少主左少强,他弄了那一包宝物专门唬唬女方的。
等到他把人家的姑娘弄得破了身而又腻了他的心,便说人家姑娘不贞操,然后又把宝物要回来。
这一家伙把姑娘推入火坑里,如果算一算,单指老通城的白红院,他就送去十几个俏姑娘,以我看,那包东西早就不是他的了。
卜通与成豹齐声骂,他两人当然不会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黄书郎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他当然是从小流球的口中得知的。
小流球告诉他这些,他才赶往清河镇。
黄书郎不但要救文彩,而且还要出奇不意的盗走左少强将要送往清河镇的那包宝物。
成豹厉吼道:黄鼠狼,你不可恶言加在我们少主身上,你个小子该死。
黄书郎道:话到此处就打住,我这就琢磨着开个价码。
只不过,我的丑话说前面,我做生意很干脆,不打折,不赊欠,银子当面点清,完了两边各西东。
卜通叱道:忒也罗哩八嗦了。
黄书郎道:非是我罗嗦,话不说不明,鼓不敲不响,你们明白了我的心意之后,再谈下去就方便多了。
丧门神石不悔已喘过气来,他的双目泪已干--那泪水当然是右臂断处痛出来的泪。
他龇牙咧嘴地对成豹道:表兄啊,当初我就对你分析过,你们的大护法与两位内堂执事尚且无法把这小子摆于,你偏是不相信,如今弄得咱们如此惨。
成豹冷哼一声,道:我还特别邀来卜堂主助拳,他奶奶的,是表兄小觑他了。
黄书郎已哈哈笑道:别后悔了,咱们谈生意吧。
石不悔厉吼道:我们没银子,我们是来杀人的,你见过杀人还带上银子的?黄书郎笑笑,道:没银子可以回去取呀,石恶霸,你的家门不就在那面的街上?我可以在此等呀。
石不悔怒道:我的银子不是留给你小子用的。
黄书郎脸色一寒,道:哦!那么我就一个一个的问,问你们是想要命还是要银子,我这就先从你石恶霸问起。
他逼近石不悔,右手棒左手尖刀双掌舞动得好像玩把戏似的,道:想不想活?石不悔道:你要杀我?黄书郎道:老子只问你想不想活?石不悔道:王八蛋才想死。
黄书郎道:那么,你的保命银子是三干两。
石不悔大声叫,道: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呀!他直喘气地又道,我不要活了呀……你个黑心……黄书郎的尖刀猛一戳,石不悔的穿着很单薄,挺热的天他只穿了一件绸丝衫。
黄书郎的尖刀已戳进石不悔的肚皮里了,石不悔急急地往后闪又退,只不过他再也闪不掉戳进他肚皮里的那把尖刀,鲜血外溢,石不悔大叫:我给你银子,小子,快收回你的刀。
黄书郎立刻把刀收回来,那把尖刀虽然扎入石不悔的肚皮,但黄书郎很有分寸,刀尖只扎入一分,可也吓得石不悔脸都变了。
他已深深的明白,所有的家当都泡汤。
黄书郎笑笑,道:恭喜了,石恶霸,你在生死关头总算看开了,银子并不重要,命只有一条,这么说,三千两银子你出了?石不悔咬着牙,道:我给你一千两。
黄书郎脸皮一紧,叱道:这就是我一开始为什么先罗嗦一大堆,目的是要你们知道我是不二价的人!如是一千两,我不如宰了你。
他又要动刀了。
石不悔厉声骂:好个恶客黑心的人,你吃定你家石大爷了。
给不给?我操你祖奶奶的,给。
黄书郎一笑,道:只要你给,你操什么都可以,出银子的总是大爷,骂两句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石不悔几乎脱了一层皮似的虚脱得往地上坐,他张口结舌地倒吊着眉,活像个癞皮狗似的怪可怜。
黄书郎转而逼向卜通,笑得十分好看地道:卜堂主,你在赤眉集是个王,黑红门二十一分堂的买卖我也略知一二,进帐还真令人眼红呀。
卜通叱道:那也是弟兄们以血汗拚来的。
黄书郎一笑,道:可也拚了不少黑心银子。
卜通道:关你什么事?黄书郎哈哈道:是不关我的事,算我多口了。
他板着脸,伸出五个指头,道:卜堂主,你的身价不同,你和凉河黑红门总堂都是讹诈分赃的豪强、啃吃千方的大豪,这个数不多吧?卜通道:多少?黄书郎道:五千两银子,少一个蹦子也不行。
卜通沉声暴出一腿,吼道:老子踢死你个王八……啊……啪!他那突来的一腿只踢出一半,早被黄书郎在他的脚背上重重地敲了一记狠的,打得他立刻坐在地上抓起右脚猛揉搓,光景好像那只脚已不是他的了。
黄书郎冷冷道:太光棍了,这是什么时候?容得你在此刻发狠呀。
他逼近卜通,沉声道,说,你是出银子,还是不要命.?卜通怪叫连声,道:老子是来干什么的?身边哪有这么多的银子送给你?要银子也得等老子回去赤眉集家中取呀。
黄书郎叹口气,道,那么,我伟大的卜堂主,你就死在这八里庄吧。
他的尖刀又亮出来了。
他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小街上已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但黄书郎只装没看见,这地方没有人管,当然,他赚的也是以命换来的银子,没有人说他不对。
黄书郎冷傲地道:你闭起眼睛咬咬牙,忍着点,我出手很快,当你觉得痛的时候,你八成已经进入鬼门关了。
他的尖刀猛一送,却见卜通一声喊:等一等,你个小狗操出来的黄鼠狼,江湖上怎么出了你这号强索豪夺、不分黑白的家伙?黄书郎道:少罗嗦,你快作出决定,我还有那么大批的人要论价钱的。
于是,六个大汉都吃惊了。
他们是跟着石不悔办事起哄的,他们的身价不值钱,为何也把他们算一份?便在这时候,卜通已重重点头,道:要命,要命,想死的人是王八。
其实,为什么说王八不要命,这也是个俏皮话。
因为王八的命最长,千年乌龟不出奇,所以王八不知道还会有死这码子事,一个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的王八,当然就不怕死了。
黄书郎笑笑,道:这么说来,卜堂主决心花银子了?我别无选择。
黄书郎道:真明白。
他忽然面对成豹,道:成堂主,常青镇上的红胡子,你在常青镇是名人。
我曾听人说,如果哪一家的娃儿哭不停,只要说一句红胡子来了,这个娃儿便立刻被吓得不敢再哭了,是吗?成豹道:那是成大爷的威名赫赫。
黄书郎一笑,道:你老兄也经常替你的这位石表弟撑腰,是吗?表亲之间多照顾,哪像你是个野孩子长大的?黄书郎叹口气,道:真令我羡慕,我怎的没有像你这么一位好表亲?成豹骂道:去你娘的,你心中在损你家成爷了。
黄书郎道:我是真心的呀。
他摇摇头,又道,成堂主,你也拿这个数换你的命吧。
那是多少?五千两银子,与卜堂主的一样,我不能厚此薄彼,你得多体谅。
我如果不给,你一定出刀?真明白。
你会真的杀了我?我说过,人在江湖行,为银子拚老命,你们不也是为了银子而联手一起杀我吗?可惜爷们失手了。
失手没关系,可以花银子买命呀。
他顿了一下,又道,江湖上,只有我黄书郎才为我的敌人指出一条生路,若换是别人,你们早向阎老五报到受审了。
成豹道:老子答应送你五千两银子,只不过老子如今腰包空空如也,你说怎么办?黄书郎笑得掩不住得意之色。
他点点头,道:这么说来,你花五千两银子把自己的命救回来了……至于银子嘛,我早就替你两位想好了。
成豹道:怎么说?黄书郎指着石不悔,道:两位可以向他借呀,他约了你两位前来,总不能不管你两位吧?石不悔厉叫道:老子没银子借。
黄书郎冷笑,道:这是什么话?他两位乃是黑红门大堂主.你算他娘的什么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德性,他两位前来,是给足了你的面子,虽说为了黑红门的一万两银子,那也是为你两肋插刀了,怎么的?这时候你不管他们了?你是人物吗?江湖义气你也不顾了?操,你算他娘的武大郎睡在潘金莲的肚皮上,好滑头呀!只顾你自己活命。
一番话说得石不悔几乎气结。
他翻着死鱼眼睛,道: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算你狠,这一万两银子我当然会借。
黄书郎哈哈笑道:够义气,娘的,似你石爷这号人物,为朋友可以卖裤子的人,江湖上已不多见了,实在令人佩服呀。
石不悔心中实在苦,他明白,这一万两银子借出去,便也成了肉包子砸狗--有去无回了。
黄书郎忽然侧身转,他面对地上跌坐的六个汉子冷冷笑道,你们这些混球,一连两次想围杀我,什么东西?仗着人多不是?今天本来不饶你们的,只不过我是今心肠软的人,也答应你们花银子卖命,说吧,可有人反对花银子的?六个大汉没有一个肯开口。
黄书郎笑笑,道:这么说,你们都是明白人。
好,我也知道你们的身份和地位,平日里只不过是跟着姓石的起哄跑腿,弄那么一点碎银子罢了,这么办,你们六个人合加起来出两千,两千两银子怎么样?有个大汉怪声道:天爷,你就是敲碎我们的骨头,也榨不出两千两银子呀。
黄书郎道:平日里你们拚性命,为别人跑断两条腿,还得要受那风吹日晒、挨骂受累之苦,也算是把命交在姓石的手上,为姓石的尽了忠也尽了孝;如今你们在生死关头,那姓石的可不会管你们的死活了。
他斜着眼睛看了看石不悔,又道,跟主子也得要看人去跟,不能盲目地跟着个大恶霸,他的眼中可……他的话未完,石不悔大吼,道:不要说了,他们的银子也由老子出了,你个狗养的恶客。
黄书郎可乐透了,他伸出手指头算银子。
一个五千两,加上一个五千两,这就是一万两,加上一个三千两,一共是一万三千两银子,然后又是两千两银子……他哈哈地笑道,怎么那么巧?正好一万五千两银子,我可亲的恶霸石大爷,你打算叫我陪你回去取吗?一万五千两银子都要小张的银票,最好是省城通宝银号的。
石不悔怒吼狼嗥,道:给你已经不错了,你他娘的还要挑三捡四的要省城通宝银号的!你……他的肺几乎气炸了。
黄书郎道:好,好,好,这最后的话算我没有说,你快回去取来吧。
他指一指一群受伤的又道,如此多的伤者,一个个都得尽快地去医治,晚了可就不太妙了。
石不悔咬牙道:娘的,你也会有善心呢。
黄书郎道:当然,善良之心人皆有之。
恶人不是生下来就是恶人,这玩意不会有遗传。
我可以介绍各位去找一位有名的大夫,此人的医道很高明,各位的伤,也只要三五天就一切平安了。
石不悔.回头就走,他是不会相信黄书郎的话的。
就算黄书郎的话是真的,他也不会相信,就好像一个被狗咬过的人见了狗便讨厌一样。
黄书郎却又哈哈地笑了。
□□ □□ □□石不悔的脸上流着汗珠子,那模样绝不是冷汗直流,而是热汗打自心里往外冒。
一万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在这八里庄的小市镇上,那得刮上好几年才能凑成这个数。
如此辛苦弄来银子,如此这般地就拱手送人,而且是送给恶客黄书郎这种人,石不悔的心就如同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下似的,他怎么不满头汗直往下流?黄书郎见石不悔满头大汗地走回来,他就像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兴冲冲地迎上去。
他的笑是很吸引人的,只不过石不悔并不欣赏。
石不悔甚至想杀了他,只可惜他打不过黄书郎。
真是辛苦你了,这么热的天气,你又身子受了伤,还得跑着回去取银子,我心不忍呢。
去你娘的,少来猫哭耗子。
搓搓手,黄书郎道:拿来了吧?石不悔的左手猛一摊,道:呶,老子多年的血汗钱全被你小子拿了去,操你娘,老子提醒你一句……黄书郎笑道:是,是,请指教。
石不悔道:拿去省着用,余下的可得藏好了。
黄书郎道:这个我知道。
石不悔道:你绝对不知道。
黄书郎道:如果我真的不知道,只你一说明,我不就知道了?石不悔道:银子省点花,早晚石大爷会再弄回来,你以为石大爷的银子是捡来的?哈哈一声笑,黄书郎道:行,我就省点花,只要你找上我,我亲爱的石大爷,你可得记住,银子你要多准备,因为只有银子才能救得你的命。
石不悔把一把银票早就捏在一起,闻言抖手掷过去,吼骂道:拿去,找坟地买棺材,你小子准备后事吧。
黄书郎接过银票抖开来了,他仔细地算,十个指头不停地扳,算了半天才笑道:一两也不多呀。
石不悔怒道:怎不说-两也没少……操……黄书郎伸出指头在一叠银票上弹了一下,笑道:石爷,要说你老兄还真够义气,花了这么多银子为他们赎命,往后可以预见,这些人一定更加为你卖命了。
石不悔怒骂道:你娘的老皮,风凉话不是?黄书郎道:也许你老兄心中在阵阵的痛,痛你的这些黑心银子泡汤了,那又何必呢?要知钱算是鸟毛花完再找,只不过我得送你一句话,你老兄洗耳恭听。
石不悔几乎七窍冒烟了。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黄书郎道:黑心的银子赚多了会折寿的,小心挨刀呀,哈……你娘的老皮,拿了银子还损人呢。
黄书郎道:好,算我没说过,呶,你们全体都受了轻重大小不同的伤,也该去治上一治了,各位,恕不挽留各位进去喝一杯了,各位可以请了。
他把银票纳入怀中,站在台阶上笑眯眯的。
石不悔对气炸肚皮的成豹道:表兄。
,咱们走,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成豹怒吼道:小子,我要活剥你的黄鼠狼皮、生吃你的肉,方消我心头之恨!黄书郎哈哈笑,道:成,只不过我得奉送各位一句,千万要多备银子呀。
卜通粗着脖子吼骂:老子早晚会找来的,这三合院里可是你亲戚,嘿……他只冷笑了一声,黄书郎的身形突然掠在他面前,尖刀顶在卜通的鼻尖上,他咬着牙……石不悔忙叫道:他娘的,花了银子你还杀人呀?你这算是什么江湖道义……黄书郎咬牙叱道:姓卜的,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就该奉送你一刀。
你他妈的要是个男子汉,别来欺侮人家小寡妇。
人家可没有招惹你,仇是我结的,如果你来此地找麻烦,那得先把我摆平,否则……嘿!卜通不示弱地道:否则怎样?否则我会找上赤眉集,黑红门二十一分堂大小连你的家眷在内,我一个一个的宰,然后一把火烧你个鸟蛋精光鸡犬不留:你若不相信,你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大笨猪。
你敢?有什么不敢?老子一个穷光蛋,天是棉被地是床,走到天边也是一个样,你能动我一根鸟毛?操。
我黑红门饶不了你。
别提你们黑红门,早晚我会去收拾姓左的父子两个土恶龙,你又算得哪号人物鬼模样?他未见用力,猛一起一平地又退到台阶上。
黄书郎露出一手缩地功,这功夫江湖上不多见,早失传已久了。
他忿怒地一声叱:滚!卜通与成豹大步走,石不悔与他的人紧跟着,这批人有一大半是垂头的--头上的青包还鼓得像鸭蛋。
好戏散场了,看热闹的人当然也要离去。
黄书郎要拍门,身后来了一个人。
是刘老先生。
他对黄书郎招招手,道:黄爷,借一步说话。
黄书郎道:那就进去再说。
刘老先生摇摇头,道:不,这地方规矩大,公公不能进寡媳的门,你还是……黄书郎道:那就站在这儿说,你长话短说。
刘老先生道:老汉想请你到我家去坐坐,如何?黄书郎道:免了,我若进了你家门,你的大祸就不远了,黑红门不久就会找上你的门。
刘老真的吃一惊,他顿了一下,道:这么办,你抽空等到夜里,人不知鬼不觉的到我家,如何?黄书郎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我抽个空闲溜进你的家。
刘老先生立刻往自己的家走回去,黄书郎却十分不解地自言自语:他找我干什么?一身铜臭的人,我是不想攀交情的,他,难道……黄书郎不再多想了,因为大门后有了女人声:黄爷,你快进来歇歇吧。
是秀秀的声音。
门只开了一尺宽,黄书郎已经闪进大门后,门关上了。
关门的是个中年妇人,梁秀秀站在一边微点头。
你早就在门后了?是的,门外打架,我们能不出来看吗?便在这时候,正屋的门口丽影一现;只见文彩姑娘笑对黄书郎道:黄爷,给你煮了一碗荷包蛋、桂花糕点一大盘,你快进来吃吧。
心中一热,黄书郎顿觉全身好温暖。
如果这是自己的家,如果江湖没有杀戮,这日子一定过得很惬意。
只可惜想归想,杀还是要杀的,因为江湖就是这码子事,不论文杀或武杀,总是人杀人为生存。
所谓文杀,那便是不动刀枪而制伏了人,武杀就是明敞着要动刀子了。
黄书郎不会文杀的。
他硬拚硬干的是武杀,只因为他很明白,干上他这种玩刀子的事,他不杀别人别人就杀他。
黄书郎已经豁出去了。
当他的干爹惨死之后,命运就注定他非玩刀子不可。
他就快要为干爹做些什么。
他从十来岁那年起,就下定决心要为干爹做些什么了。
他本来早就要下手了,但田大叔不依,因为田大叔一定要他等,只是为了恶师爷曹三圣是官家的人。
田大叔说得对,姓曹的不能干一辈子,早晚他会回归故里,到了那时候再找上门,干起来就坦然不惧了。
就这么田大叔一句话,黄书郎一等十多年,果然十年报仇未晚,小流球的消息送来了。
坐在方桌上,黄书郎吃着点心,文彩就坐在他对面,文彩的俏嘴半拢不拢的直拿眼神看着黄书郎。
梁秀秀也坐在一边,她好像有什么心事,只不过她的微笑一直挂在嫩脸上。
一碗五个荷包蛋,他五口就吃完,桂花糕吃了七八块,黄书郎还直叫真好吃。
黄书郎嘴里吃着,心里可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他来到八里庄,目的就是要看一看文彩与梁秀秀是否平安。
如今发觉两人过的日子还算不错,而石不悔也没有前来找麻烦,他的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
黄书郎在江湖上有其不变的作风,那也许是每一个人都想做到的,只不过真正能做到的却是不多。
他的作风便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
虎头蛇尾的事他不干,王二麻子的事更不谈。
就是因为这样,他又来到了八里庄。
他吃着文彩为他做的点心,心中着实温暖。
有人说救人比被人救的人有福了,也许吧!也许黄书郎这时候体会出这句话的真正味道了。
梁秀秀一直不开口,她的心事无人知。
黄书郎对秀秀笑笑,道:梁姑娘,你听我说,今晚你的公公要找我打商量,你知不知道你公公要和我商量些什么?秀秀眨动美眸,道:从来不见公公面,我不知道他找黄爷干什么。
她顿了一下,好像想了想,又道,我婆婆比我公公更厉害,我被送进这里单独住,就是婆婆的主意。
黄爷,他们找你当然是为了我的事,只不过我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事。
黄书郎道:这件事很容易办,今夜我会去刘家大院,至于文彩姑娘……他转而看着文彩,他发觉文彩真的是个大美人。
那么甜甜的一张脸蛋儿微微仰着,便已是百媚生了,似这般美的姑娘,左少强那小子怎忍心把她往火坑里推?又怎忍心任那些嫖客们横加摧残?黄书郎淡淡地道:文姑娘,就在这一两天,我会把你的爹接过来,你父女尽快地远走他乡,一定要走出黑红门的势力范围外。
文彩姑娘缓缓地垂下了头,她没流泪,但黄书郎好像感受到泪水在她的肚子里翻滚,像浪涛一样汹涌。
他伸过手去按在文彩的手背上,安慰地道:别担心,三两天内他们还不会找来,我已把他们折腾得死去活来,如果想找左少强他们来,路程来回需三天,等他们找上门,你父女俩早已走远了。
文彩点点头,道:这一切全由黄爷安排了。
是柔顺的,但声音也有着无奈,而无奈中也充满了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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