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凉风卷来,两间房的一间分睡着文山与黄书郎,而文彩则独睡一间房。
今夜好像没月光,眨着鬼眼的星儿也不知道隐藏到哪儿去了。
应该说夏末有些闷热才是,然而风还真凉,夜来还真有点让人好眠。
三仙镇的街上早已行人绝迹。
那静得有些反常的狭窄街道上,这时候突然冒出一条人影。
这个人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也许从地下面长出来的一样。
这人只在暗角处停立片刻,双目反光的眼神只在左右瞟了一下,便嗖地一声跃上屋顶。
这个人只腾身掠过五处屋脊,那身法直如幽灵在空中悠悠飘,然后直不愣地落在一个院子里。
这里正是龙凤大客栈的后院。
这位仁兄好像对这儿的地形很熟悉,毫不稍停地横着肩膀贴着墙,一溜之间便到了另一个客房外,他的动作便在这时候更加轻悄了。
这间客房,也正是龙凤客栈中最好的客房,也是最大的,当然在住的价钱上便不同于边厢客间了。
这位夜行仁兄只稍稍贴耳于窗上听了一下,便立刻暗自笑了。
他笑容可掬地用手指在窗格上轻轻地,有节奏地弹了几下,只不过客房中仍然没反应。
于是,夜行人更得意了。
他那似银铃的大眼睛流露出一股子淫邪的眸芒,带着几分似要冲动的表情。
然而,有一把尖尖的刀子握在他的手上。
真在行,只见他用口水吐在尖刀上,然后把尖刀插入窗格缝内,只那么轻轻地一挑,啪啪一声,窗闩落了。
他的动作十分利落,利落得叫人一看便知他是江湖中夜走千家的老手。
他只将窗缝拉起不到半寸,立刻眯着一双眼望进去,他的全身不由得一哆嗦。
窗户整个拉开了,这位仁兄好身法,腰一弯又挺,整个人已落入客房中,那窗子便又关上了。
龙凤大客栈的后客房中,陈设雅致而整洁。
泛红色的四方桌上,有一盏捻到灯心好像一只萤火虫般的散发出泛绿萤光的灯。
两张靠背大椅子对着放.雕花大床上挂着粉红色垂帘帐子,隐隐看出大床上半斜不斜的躺着一个大姑娘,好美的女人。
走在帐前注目看,可以看到那少女的美姿,令人绮心勃起的,乃是姑娘有节奏的胸间起伏而产生的肉体颤动。
这位仁兄好像在欣赏一件美丽的雕像一样,时而伸出舌头舐着他那发干的嘴唇。
他露出那副馋相,就好像倚门而立的叫化子一样。
这人已发出咻咻之声,他的胸部也开始起伏得比那女子的更加急促。
他好像早就盯上这位姑娘了。
而且也好像盯着姑娘住在这间客房,因而在他落入后院便直到姑娘的房间来了。
女人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更撩人心慌,不论这个女人的睡姿是个什么模样。
当然,美丽的女人在床上的样子更加诱人。
是的,大床上的女人把这位仁兄诱得呆住了。
眉儿弯得半月形,睫毛结合成一线紧紧的连在一双凤眼上,挺挺的鼻子带着七分秀,巧妙地搁在一张俏得不能再俏的俏嘴上,莹洁的脸蛋带着红润,好像苹果八分熟--真迷人呢。
姑娘睡得很熟。
微微的鼾声十分均匀,照说,姑娘家是不应如此沉睡的,只不过她太累了。
这位姑娘当然就是文彩。
她太美了,美得很吸引人。
如果她不美,只是普通女人,黑红门的左少门主就不会一心要把她弄上手了。
她不但美,而且还有一股子成熟的韵味。
就在他们三人走入龙凤大客栈的时候,她的美俏便已惹得一个人几乎惊叫出来。
那个人,唔……敢情就是此人,这个正站在她的床前欣赏着她的美姿的瘦汉。
就在一阵欣赏之后,这位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恶玉手何弃色,自怀中摸出一个玉瓷青瓶,旋开瓶盖,小心地倒出一些粉状物在他的鼻端闻了一下,然后又倾出少许,送到姑娘的鼻孔猛一按,他的另一只手已放好小瓶,而且很快地一掌拍在姑娘的软麻穴上。
这个动作立刻把姑娘弄得睁开了眼睛……唔,好一双水翦媚眼,宛似水中之月,可爱极了。
姑娘的反应是犹豫的,她张开口,但吃吃地挤不出声音。
何弃色乐透了。
他一面轻轻柔柔地在姑娘的身上抚摸着,一边悄声地在姑娘的耳边说道:小娘子……你的心上人……来了呀。
迷惘中,姑娘用力地拚出一句:你……是黄爷?何弃色道:喜欢我吗?他答非所问,却也是顺口适合。
姑娘已自迷了色了,她的全身已透着慵懒,血液也在造反了。
何弃色知道他的药已在姑娘的身上起了作用,她的目光虽然直视着他,但他知道自己已成为姑娘心目中所爱慕的情人了。
何弃色双目赤红,他的精神异乎寻常地亢奋,当然,他的亢奋也是药效发作了。
他的动作就好像他快要爆炸似的,身上的任何东西都会令他产生不快,恨不得一下子剥光。
当然,姑娘的身上也是如此--烦躁、火热与无限的饥渴,交织成一副多么诱人而又无奈的表情。
姑娘没有动,她的眼神在变,变得更迷惘:你……是黄爷……吗?何弃色已经光溜溜地坐在床沿了。
何弃色道:你马上就知道我是谁了。
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忽然一声悠悠的,也清朗的,更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传来:他不是黄爷,他是个恶色魔,也是道上的名丑--恶玉手。
声音并不高,好像来自窗外,但何弃色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冷冰冰的冰窖里。
挺身,猛回头,哈……窗外站着一个人,看得清那人已把窗子撑开了,那人的一双手交叉地挽在两臂之内,那副模样,就如同在欣赏着一幅画。
,他的动作很快,去抓他那堆衣衫。
有了家伙才有胆量,你可得先穿衣裳呢。
何弃色是去取家伙,他的兵器是三把刀--一把母刀与两把子刀。
只不过对方戳开了他的目的,他只好尽快地把衣服穿起来。
当然,他也分别握着他的三把刀。
果然,有了兵器胆子壮,他尚未发动,窗外的人已冷笑道:何弃色,你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江湖上你是出了名的大色狼,有几次我还一心想找你,把你好生的修理,只不过被太多杂务耽误下来,嘿,你却找来了。
何弃色的怒火早就淹没了他的欲火。
他那妙不可言的热血沸腾,也已化为目眦欲裂的一腔热血,他面色铁青地怒吼道:混帐带砸锅,你这王八蛋不长眼睛,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坏了你家何爷的好事,狗操的杂种,咱们到三仙镇外去较量,何大爷要教训你。
外面的人哈哈笑了。
他的头在点着,道:对,恶玉手,咱们就在镇外碰个头。
走!何弃色早就暗中妥当了。
窗外的人便也立刻消失不见,只不过当何弃色跃落街心的时候,他发现一条人影已站在街头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向他招手。
何弃色也是名人,只不过劣得叫人听了他的名字便不由得会他妈的的一句吐出口。
名人两字并非专指有钱或有权的大爷们,君不见有人还恶名昭彰,这不也是名人?何弃色便是恶人中的名人。
只不过他却一时摸不透底细,不晓得人家来路,如此一来,他的心理上就产生诸多的疑虑,包括着气、急、怕、疑、迷惘。
虽然如此,他还是大步地迎上前去。
朋友,你……少来,谁和你是朋友?那么,老兄,你……少称兄道弟,你是头色狼,老子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何弃色火大了,他戟指对方吼道:你娘的,给脸不要脸是不是?你他娘的又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哪咤,操。
那人哈哈笑道:恶玉手,你好像急躁起来了,你怕了是吗?娘的皮,你是谁?哧!好一根钢棒在手掌中打旋,银光出现,何弃色退了一大步,道:你……是江湖上人见人头痛的‘恶客’黄鼠狼,是吗?哈哈的笑了。
是的,那人当然是黄书郎。
他在客房隔壁睡,就在文彩似梦似幻地叫你是黄爷吗?第三声时,他便惊醒了。
他初时还以为文彩在说梦话,因为文彩白天就问过他喜欢她什么,她是不会计较的。
黄书郎早就从文彩的话中,知道文彩心中已对他产生另一种关爱,只不过他已经对秀秀有所付出了。
他不能在此刻趁人之危。
黄书郎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物。
但秀秀不同,秀秀是刘家半赶出门的小寡妇,而且秀秀与他初次见面时是在那种十分尴尬的情况下,他便自然对秀秀产生关怀,而且,他把秀秀送到水火洞去了。
黄书郎听到文彩的梦般声音的时候,他还动了动身,心中着实无奈。
他身边还睡着文山,文山正在鼾声连连。
但黄书郎似乎又听到了什么,他吃惊了。
于是,他轻轻地起身,又轻轻地走到文彩的房门外,他便火大了。
你猜对了,是黄书郎本人也。
好个狂妄小子,你在道上得罪不少人物,大伙儿在等着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你他妈的,却还敢在何大爷的面前揭是非,娘的皮,我劝你尽快找个地方去藏藏,也免得你小子的命不长。
黄书郎呵呵笑,道:这几年我只有叫别人头发痛,从未想到会有人敢剥我的皮,倒是叫别人流了不少的血,就像现在,我马上就会证明给你看。
何弃色狂怒地吼道:他奶奶的老臭皮,你是什么东西?今夜你非但坏了你家何爷的好事,更且如此的装横吹牛,此情此景已至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
娘的,今夜若不狠下辣手,修理你这头可恶的黄鼠狼,老子就不是他娘的人生父母养。
黄书郎冷笑道:恶玉手,你的行为早巳说明你不是人了,你又何必指祖骂宗的损及先人?左手力收,右手尖刀抖手十七刀直往敌人杀去,何弃色厉吼,老子劈死你!黄书郎的动作宛如没动一样,便闻得空中响起一连十几声叮叮当当之声,光焰迸溅中,忽见何弃色一个掩耳半旋,空中倏见两把短刀,分上下向敌人扎去。
黄书郎却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细致,细致中又带着一份粗野。
只见他的棒子垂直着一阵旋转,那么准确地将两把掷来的短刀打落。
他的身子已快得宛如幽灵一现,闪过何弃色的左侧,便带起一股子鲜血。
啊!何弃色身躯打着激旋,鲜血往地上洒着,他那稍嫌瘦了的身子直往那棵柳树上冲去。
呼轰!他果然倒在树干上,把他打旋的身子挡住。
他猛吸大气,右手的刀倒握,却用力的按在左肩头的那个刀口上面。
黄书郎笑了。
他妈的]!但他的骂声已不似刚才那么气壮山河了。
黄书郎笑笑,道,江湖传言,你是用母刀杀敌人,子刀专杀你奸过的女子。
嘿……今夜你却三把刀同时拿来对付我,哼,你在全力卯上我了。
何弃色按着肩头伤口,抖着嗓子道:黄鼠狼,你人在江湖行,不守江湖规,难道你不顾各行其道,互不干涉,挡人财路,死路一条的例律。
你……你在挡大爷的道了,你知不知道?黄书郎道:你剥光姑娘的衣裳,自己弄个光身子硬要往人家的床上压,然后一刀要了人家的命,娘的皮,你这是什么心理?我看你八成是报复心理作祟,难道你娘你姐就是这样被人奸而生下了你?何弃色吼道:放你娘的滚雷屁!你……黄书郎的尖刀收起来了,但他的棒子在手上。
何弃色这句骂,换来黄书郎一棒打。
啪!一棒子打在何弃色的头顶上,打得何弃色哎呀一声,几乎昏倒。
又是一棒敲在何弃色的右腕上,打落了他的尖刀。
黄书郎是不会叫何弃色再握刀相向的。
他在动脑筋如何整治这头恶色狼。
呀……何弃色痛得大叫着。
黄书郎却是哈哈笑,道:恶玉手,久闻你这一双手叫女人尖声叫,一定有一套。
你管不着。
黄书郎道:我也懒得管,我只要用棒子打碎你的双手就行了,何必管?何弃色大叫:不可以。
黄书郎道:那是你说的。
他左手猛一握,果然将何弃色的右手抓牢。
何弃色惊怒交加,道:恶客,你玩真的呀,操!黄书郎冷冷道:谁和你开玩笑?何弃色道:你把老子的手砸烂,老子岂不是残废了?黄书郎道:你把人家姑娘糟蹋了,然后又是一刀杀,难道就是应该的?何弃色道:她是女人嘛!黄书郎大怒,道:你妈也是女人,你奶奶绝不是老男人。
他越说越火,他真的火大了。
砰!哎唷!黄书郎一棒打得何弃色斜着滚在地上,他抖着一只血淋淋的右手失声叫,像杀猪的声音。
何弃色边叫边骂:你老娘亲,打烂老子的手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心……呀。
黄书郎冷哼一声,道:放你的臭屁,我心狠吗?如是今天碰上别人,早就给你一个大开膛了。
何弃色痛得全身颤抖,道:好好,山不转路转,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他歪着身子站起来就要走。
黄书郎一脚踢在何弃色的腰眼上,立刻把何弃色又踢翻在地。
他已咬牙叱道:撂两句狠话就想脱身?你已整得老子变了样,还想怎样?脱。
脱什么?当然是脱衣裳。
你这个屙血的,你还想干什么?脱,脱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脱。
不脱,老子就敲你脑袋。
他又要出手了。
何弃色只好用他那几乎抬不起来的左手,去扯他的上衣。
他的样子十分恼怒,如果刀把由他握着,他会毫不迟疑地刺对方一百刀。
脱。
上衣已经脱下了,你……裤子也要脱。
不像话,脱光裤子像什么样?黄书郎冷漠地道:你浊经常脱别人的衣裤吗?那是女人啊,我是大男人。
老子就专门脱男人的衣裤,快脱。
他这话一点也不假,他曾把黑红门清河分堂连副堂主、小张、老李三人剥光了衣裤,拴在林子里三天见不得人。
当然,这件事他说归说,何弃色不会知道。
何弃色大叫:我不脱。
黄书郎 道:好,你不脱是吗?那么,你的左手也别再要了。
他去抓何弃色的左腕,何弃色却拚命地把左手压在身子下面。
他还大叫:我不要,我不要。
黄书郎道:那么,我问你,你的裤子脱是不脱?快说。
何弃色苦苦地道:缺德呀,黄鼠狼,我再脱了裤子,像个什么样了!叫着,他只好脱了裤子,立刻全身赤裸裸,他叹了口气道:你要看老子光身子,呶,你就看吧。
黄书郎面皮一紧,叱道:王八蛋,你说老子变态不是?我揍你。
啪!呀!黄书郎没有用棒子,他的左掌打在何弃色的老鸟上,他咬咬牙道,你的老鸟专惹祸,我替你修理它。
何弃色怪声道:要杀便杀,如此作践老子呀。
黄书郎拍手哈哈笑,道:怎么?忽然变成烈士了,要死吗?太容易了,你快用头撞树身,我等你死了后必定厚葬你,因为我最佩服不怕死的人,你撞吧。
老子不撞,你能怎样?如此说来,阁下还是不想死喽。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黄书郎一笑,道: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取过何弃色的腰带,拴过姓何的双手,反臂把他捆牢,挟在肋下腾身而起。
他把姓何的弄在那棵柳树上,匆忙地拴在柳树上了。
何弃色大叫:这是干什么?黄书郎落在树下,抬头道:恶玉手,你在上面凉快一阵子。
放我下去。
黄书郎不回答,他动手在搜姓何的口袋了。
树上,何弃色大叫,道:你又在干什么?黄书郎道:折腾了半天,真的是腰酸背又痛,就这么一阵侍侯,还不知道有什么实质的收获没有。
什么意思?你马上便知道了。
他掏着何弃色的衣裳,便见一把瓶呀包的总共有七八个之多。
他举在手上,笑道:这些就是你专干缺德事的工具和迷药,是吗?不许你动老子的东西。
黄书郎把东西抛在地上用棒子砸,转眼全捣碎了。
何弃色大叫,道:可惜呀,小子,你知道我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银子,说了多少好话才弄到手呀。
黄书郎道:我想一定花了你不少银子。
何弃色叫道:惨了呀,再找古班,那恶郎中又要对我狮子大开口了。
黄书郎立刻大感兴趣。
古班还为人配制这种药--这些害人的药他也卖,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恶郎中。
喔,原来你是恶郎中的老主顾呀。
恶郎中只认钱不认人。
黄书郎笑笑,又在另一个口袋里掏,这一回,他又大笑起来了。
只见他抖着手,笑道:哈,又是首饰又是银,银锭也不少,你杀了你奸的女人之后,随手从女子身上抢过来,变成你的,是吗?何弃色不开口。
但黄书郎却笑着,把一应金银全塞进口袋里。
他似乎歉然地道:收获尚可,谢了。
他准备开步走了。
只不过走了三五步,忽然回过身,因为他没有听到姓何的开口骂。
恶玉手应该开口骂的,为什么不骂了?黄书郎并非欠骂,而是奇怪恶玉手为什么突然没有了声音。
有鲜血往地上滴,但不多,何弃色受了伤,当然会有血滴焉。
黄书郎又走到柳树下,他抬头,然后再飞身上树,于是他笑了。
他发觉恶玉手在喘大气,他的脸色铁青,光景是被气昏过去了。
黄书郎笑笑,他又要逗逗这个色鬼了。
他在何弃色的 耳畔低声叫:何弃色,醒来哟,杨贵妃来看你了。
还真妙,何弃色开口了:杨贵……妃……我……哎唷……我完了……黄书郎笑着又下了地,自言自语:死不了就好。
他走了。
他轻轻松松地走了,而且吹着口哨走了。
他好像还听到恶玉手的叫喊,他装作没听见。
□□ □□ □□他一路跃到龙凤大客栈的后院,发觉文彩的房中有灯光,很亮。
他更发觉房中有哭声,房中一共有两个人。
于是,黄书郎奔进去了。
他发觉文山父女两人在抱头痛哭。
文山发觉黄书郎回来之后,他挨上前牢牢地抓住黄书郎双手,像怕黄书郎要逃走了似的。
黄书郎愣住了。
文山吐气出声,道:年轻人,你做的好事,我就觉得嘛,你一定有企图,怎么那么好呀,你会为一个不沾亲又不带故的人出钱出力,拚性命的护着我们,你原来想趁机动手了,嗯。
黄书郎愣愣地道:我动手?文山指着哭泣的文彩,道:把我女儿全身脱光,你是什么意思?文彩哭着低下了头,抽噎不能自已。
她怯怯地道:爹,我不怪黄爷,我知道黄爷是好人,只不过也许女儿命薄,黄爷看不上女儿。
原来,她知道自己仍是清白之身,方才说出了这段话。
她原以为黄书郎就要摘星了,忽然又离她而去,一定是觉得她配不上。
文山拉着黄书郎不放手,道:小子,你如果点头答应,我甘愿把女儿送你做老婆。
你要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在打我女儿的主意。
老实说,你若讨了她,你这一辈子都快乐。
黄书郎深深地叹口气,道:原来你们父女两人真的误会了。
文山叱道:什么误会?你剥光彩儿的衣裳,难道这叫误会?黄书郎道:那是另有其人呢。
谁?黄书郎道:那人叫何弃色,是江湖上的采花大盗,有名的‘恶玉手’便是此人。
文山吃惊地道:你怎么知道?黄书郎道:我在睡梦中闻得隔壁有叫声,还以为文姑娘做梦,但听同样的叫声叫了三次,我才觉得不对劲,悄悄地出来看,才发觉……文山道:你发觉什么?姓何的对文姑娘不怀好意,于是,我便出面了。
文山道:那淫贼要糟蹋我女儿?黄书郎道:他糟踏人之后还要出刀杀人,姓何的作风就是这样。
文山怒道:可恶!文彩更是大哭起来。
文山道:黄爷,你把那狗东西杀了没有?我把他拴在柳树上。
文彩忽然起身,她要冲出去,当然是去找恶玉手拚命了。
黄书郎连忙拦住。
何弃色那模样,姑娘家怎能去?文山道:阿彩别去,我去。
黄书郎道:也好,为了证明我的话,我和老爹就去柳林下面走一遭。
他果然带着文山走出客栈,此刻,东方好像泛白了,只不过街上的行人没一个。
黄书郎把文山带到大树下,他发觉恶玉手在树上发出衰弱的哎唷声。
文山一见怒气冲冲,站在树下骂起来。
小畜生,你娘的臭皮,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你下来,我要用石头砸死你。
黄书郎道:他下不来呀,老爹。
文山又叫骂道:操!你还脱光衣裳了,我女儿差一点便被你污辱了,我要杀了你。
黄书郎道:他就快死了,何必再出手?老爹,我们走,我们回去弄辆车,我送你父女上路。
文山气呼呼地跺着脚,弯腰从地上拾石头--当然想砸几下子出出气。
黄书郎忙拉住,道:老爹,别砸了,你年纪大,小心闪了腰。
文山果然听话,他随着黄书郎回客栈了。
天就快亮了。
因为此起彼落的鸡叫声不断地传来,倒叫柳树上的恶玉手何弃色大为紧张不已。
如果树下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自己这副原始模样,实在够呛的。
他忍着痛,心中却也在打主意。
便在这时候,远处有个担青菜的走来--那是个赶早卖菜的乡下人。
救命呀,老乡。
挑莱的贩子吃一惊,还以为这儿闹鬼,他厉叫:谁?救命呀。
声音很凄凉,很可怜。
谁?挑菜的要想拔步逃了。
救命呀……树上呢……挑菜的抬头看,不由大吃一惊,他发觉树上拴了个光溜溜的大男人。
你……快上来救我下去呀,老乡。
卖菜的放下菜担子道:你怎么被人拴在树上?你八成不是好人吧?相反的,我是个大好人,我夜里打此经过,树后面冲出两个拦路打劫的强盗,两个人洗劫了我的财宝,怕我追他们,把我的衣裳剥光拴在树上,老乡若不相信,你看看我这一身伤。
卖莱的是个乡下人,乡下人最老实。
当然,老实的人耳根软,最容易吃亏上当受人骗。
恶玉手表现出欲哭无泪的模样,乡下人已把菜担子放在一旁。
此刻,天色更亮了,乡下人爬树不一样,乡下人上树先脱鞋,两个脚板底抵着树干往上爬,看起来还真辛苦。
他一面爬一面喘气,道:拴你的强盗是能人,要不怎么能把你扛到大树上去?他爬到恶玉手何弃色的身边,立刻为何弃色把裤腰带的・绳子解开来。
何弃色的伤真不轻,右手左肩在流血,他竟然还能在树上撑这么久。
乡下人一见何弃色的伤,恨声道:没听过三仙镇附近有恶人,你是怎么遇上强盗的?何弃色哪有功夫和乡下人说?他等着乡下人又慢慢地往树下溜去,只一挺腰便落在树下面,他老兄比乡下人还要快一点站在地面上。
乡下人吃一惊,道:老天,你从那么高处往下跳,你的身子还有伤,你……也是能人吧?何弃色连个谢字也不说,匆匆地找来自己的衣裳裤子全穿上,更把三把刀也全找回来。
他左手握着一把刀哈哈笑了。
,他对刚从树上爬下来的乡下人伸手,道:借几个银子我用。
乡下人更吃惊,道:你……何弃色道:我的银子被抢光,身已无分文,你老兄救人救到底,佛要送上西天,送我几两银子,富不了我,也穷不了你呀。
乡下人看着何弃色手中尖刀,道:如果我不给,怕是你真会杀我了。
何弃色一笑,道:我不想对你用刀,只不过……乡下人摊开手掌,道:我上街卖莱,袋中只有零碎银子,要嘛,你全拿着,我……认了。
何弃色不接银子,他把尖刀咬在口,左手空出来去搜身--当然搜乡下人的身。
他比强盗还可恶--乡下人心中如此想。
只不过何弃色失望了。
他冷冷地对乡下人叱道:算我倒霉,碰上你这种没钱的人,你走吧。
乡下人挑起担子就走,他连头也不回。
他的心中在忿怒,你倒霉,娘的皮,我才倒霉。
他也在心中发誓,从此不再管闲事,这年头好人太少了,恶人尽在装善人,他妈的。
恶玉手何弃色恨透了黄书郎,他边走边骂:操你十九代老祖先,黄鼠狼,这笔帐有得算,老子若不剥下你的鼠狼皮做暖帽,誓不为人。
他一边走得急,当然是往三仙镇的普济药铺走。
普济药铺乃是恶郎中古班的家,这点伤,他相信古大夫一定会为他医。
一路奔到普济药铺大门,天还早,街上行人三两个,倒是十几条野狗累了一夜,有一大半伸长脖子贴在地上懒洋洋,见来了个流血汉,狗都懒得叫几声了。
狗不叫,何弃色他拍门叫:古大夫,快呀,快开门呀。
拍了半天没人应,这时候天气凉正好睡觉,何弃色气极了,他用脚踢。
于是,大伙计揉着眼睛出来了。
伙计开了门,发觉门口站着个受伤的人,再细看,便立刻笑道:是你呀,何爷,看你这模样,敢情遇上辣椒型比你厉害的女子了吧?何弃色冷哼一声走进门,哼道:快,快叫古大夫出来,我痛呀。
大伙计道:大夫正好睡,千万别吵他。
何弃色道:我好凄惨,他还睡呀。
大伙计道:何爷千万别咋呼,你忍着点等大夫起来,否则大夫不高兴,弄些药叫你伤口烂,你还得照样付银子。
何弃色骂道:他妈的,这叫济世?这他娘的叫济他自己,操!大伙计不发怒,笑笑道:如今的大夫都是这样,又不是只我们一家。
何弃色吼道:快去叫,我也是古大夫的老主顾,他总不能叫我受活罪,他舒服的睡大觉。
大伙计道:千万要忍耐,忍字头上一把刀,能忍的人太平了,这个道理你不懂?何弃色怒道:再叫老子等多久?大伙计扳指头算着:申时起床,拉大便后洗脸抽袋烟,喝早茶,吃……今天吃京店细点加冰糖莲子粥,然后又是一袋烟,换衣衫,稍稍一个回笼觉--这回笼觉只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然后,完了,就这么多。
何弃色几乎气结。
他心中忿怒--老子一夜折腾,差一点要了老命,姓古的却如此对待他这个受伤人:娘的皮,整你……他骂了一半,二门口闪出一个人来,一个正自穿衣的人,这人敢情正是古班。
什么鸡毛子喊叫的?一大早扰人清梦。
何弃色见古大夫走出来,他不骂了。
他笑了,而且是惨兮兮地笑道:古大夫,你早,你这一向发财。
何弃色很了解古大夫,问候他发财比问他好更令这位恶郎中高兴。
如今的人只一见面,便会脱口而出您发财。
古班喜欢发财两字,只不过这一回古班恼火了。
他重重地看何弃色一眼,沉声道:你是来讽刺我的?何弃色道:我是来找你治伤呀。
古班不高兴地道:什么伤?我看看。
何弃色还真担心古班拿他的伤出气,万一真上些叫他受罪的药,他就惨了。
何弃色坐在一张绮子上,大伙计又取出一张纸与笔,古大夫先看恶玉手何弃色肩上的伤,他唱道:肩窝近肩井穴。
大伙计回应着,疾笔直书。
古班又唱:尖刀戳的,伤口半寸长,一寸深,肩骨有损,中等切伤,血流一升,刀没有毒。
大伙计写得快,一口气写下来。
古大夫又托起何弃色的右手查看,道:右手受重击,骨折三指,筋未断,伤处在中指下方,经脉通过的地方。
他顿了一下,又道:尚可医治,需一个月调养。
大伙计一一记下来。
古大夫又看看何弃色,问道:还有何处不舒服?何弃色道:就这两处,你费心的医,我希望越快越好。
古大夫伸手接过大伙计记的那纸张,在算盘上敲起来。
敲了半天,点点头,道:肩伤处银子一百七十两,手伤处银子一百八十两,两处合计三百五十两,另外再加急诊费一成,一共是三百八十五两银子,何老弟,你这次伤得真不轻。
何弃色怒道:古大夫,什么叫急诊?他又咬牙叱道,你的名堂真不少。
古班笑笑道:急诊当然是在我应诊以外来看病的。
你想想,我正在睡大觉,你跑来吵,我只得为你治病,可也耽误了我的觉,只不过……他笑笑,又道,你若愿意等,等我的看病时间到了,你再来,急诊费就免了。
他用力压了一下何弃色的肩头,压得老何一声叫,肩头又出血了。
恶玉手何弃色道:我现在就治,快。
不料古大夫向伙计示意,那大伙计伸手,道:先付银子再治伤。
大夫不开口,这表示他清高,他专门救人,好像不屑于阿谀奉承人一样。
何弃色道:还要先付银子?古大夫笑着不开口。
大伙计开口道:何爷,这几回我们被人整惨了,如今是不见银子不治病,不见兔子不撒鹰。
恶玉手何弃色道:老实说,我要尽快把伤医好,回凉河城找我的大师兄为我报仇。
古大夫,我是不会欠你的,等我宰了‘恶客’黄书郎那个王八狗操的以后,你的医费,我一文也少不了。
恶郎中古班的精神大了,他嘿嘿笑道:原来你遇上黄鼠狼那小子。
何弃色道:一言难尽啊。
恶郎中咬牙切齿,道:我才一言难尽呢,黄鼠狼几次折腾人,他还坑去我不少银子。
何弃色道:如此说来,我们是一条船上受难的人,你还不快快治好我的伤?咱们携手去报仇。
古班道:你有办法弄死黄鼠狼?何弃色道在道上,我还能邀得几个好哥们,这个仇我是非报不可的。
他咬着牙,把昨夜经过讲了一遍,又狠声道,操他奶奶的,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江湖道上他逞强,可也不该插手管老子的闲事,他是什么东西?恶郎中道:说的也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河水井水两不犯,娘的,他黄鼠狼专门捣蛋,那姑娘又不是他亲妹子,真多事。
何弃色道:古大夫,你快快医治我的伤呀,我痛得真难受,也流了不少血,一袋银票全被黄鼠狼掏个精光,你说我惨不惨?不料古大夫想了一下,道:老何,桥归桥,路归路,朋友归朋友,亲兄弟也得明算帐,免伤和气,医疗费我不会少要,只不过你在困难中,又是受了黄鼠狼那个王八蛋坑的,我会破例让你欠一次,等你有了银子就送来,你以为如何?恶玉手何弃色当然点头。
古大夫好像开了大恩似的能叫他欠帐,这还是看在他是被黄书郎打伤的份上。
这就是同病相怜,何弃色方能讨个便宜。
至少,何弃色认为古班对自己够客气了。
只不过古班的心中也明白,让这种人欠帐,就别指望有一天他会把欠的银子送来,所以他留了一手。
他用的药是二流的,比黄书郎从他这儿敲去的药相差远矣。
最要紧的还是何弃色的右手。
古班对何弃色一再的告诫:你千万要记牢,想要手快愈,半个月来一次,我还得为你做推拿,否则,就算好了,也不灵光。
何弃色当然会按时来,他不想右手残废。
他重重地点着头,道:古大夫,你妙手回春。
古大夫道:老何,只不过我这里为你服务得相当细心,你那里不能忘了欠我的。
半个月后你来时,可得带着三百八十五两银子,到时候你如果没有,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何弃色打从心里咒骂:他奶奶的,转弯抹角还是要银子,到时候如果好得差不多了,看老子送你个大鸟。
但他口中说的却是另一回事,道:古大夫,我老何与你相交,也不是一天半天的时间,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见我欠过谁的银子?古班笑呵呵,也在心中想得多--你这个王八蛋恶玉手,你当然不欠别人银子,你抢银子。
他口中却又道:我知道你是个有银子的大豪,我放心得很,哈……他还挤出个笑容--他实在笑得不是时候,只不过他还是为何弃色治了伤。
何弃色觉得好多了。
于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就像生了孩子忘了痛的女人一样,低声对古班道,古大夫,欠银子总是要还的,你说对不对?当然。
那么,且容我多欠你一些,怎么样?你在打什么主意?是这样的,你为我调治的‘春宫罗钗欢’全被黄鼠狼那个王八操的毁了,你再给我配几瓶,银子下回一齐送来给你,如何?古班道:那么贵重的药,你却被黄鼠狼糟蹋了,多可惜呀。
何弃色道:那小子真不是东西,你等着瞧,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古班道:也好,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为你再配两瓶,但银子不能少,原价五百两。
又是银子,何弃色心中骂他祖奶奶,无法可施的点点头道:古大夫,你太喜欢银子了・。
人人爱银子,我当然不例外。
他笑了,看着何弃色走出药铺大门,他还在笑。
□□ □□ □□黄书郎如今是个有钱的人,当然,那也算是他的血汗钱--来之不易。
他在龙凤大客栈附近买下两匹马与大篷车,棉被用具也照买,更加上吃的东西一大堆,一古脑放到篷车上,他想得太周到了。
文彩就很高兴。
她对黄书郎道:黄爷,有了这些东西,等于是个小家庭了,你想得真周全。
黄书郎笑笑,道:文姑娘,你再想想还需要什么用的,我立刻着小二办来。
文彩看了车上一遍,笑道:够了,够了,比在家中还方便。
黄书郎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他牵出他的坐骑,马鞍早就放置好了。
文山对黄书郎道:老弟,咱们今天就上路?马上走。
你准备叫咱们去哪里?黄书郎想了想,道:下江南吧,到了江南,另打张另开锅重过新生活。
文彩早就跳上大车了。
她伸出头来笑得可真甜,道:我爹说了,他从此戒酒,他自己赶大车。
黄书郎道:咱们走吧,途中不走清河镇,绕过清河南边再上大路。
提到清河镇,文彩笑不出来了。
她迟疑地道:黄爷,会不会碰上黑红门的人呢?黄书郎道:我想不会那么巧的,你放心,有我在,怕他什么黑红门。
于是,大车出了三仙镇,朝着西南方驰去了。
黄书郎策马在大车后,文彩坐在大车上伸出了头。
她不时地对黄书郎发个笑,黄书郎便也回报个笑。
文彩顿觉自己太幸福了。
黄书郎却是另一种想法--他认为文彩应该过快乐的日子,不应该卷进江湖是非中。
他不只一次在心中呐喊:可怜的姑娘哟,你的幸福究竟在哪里?文彩却认为,只要黄书郎以后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她就幸福无穷了。
□□ □□ □□第二天过午,黄书郎与文彩父女绕过了清河镇,这一路上未遇上黑红门的人物出现。
看看离清河镇已经五十余里了,黄书郎停下来了。
这才刚吃过东西不久,他便对文山父女两人道:该是分手的时候了,我预祝贤父女两人前途一片光明。
文彩大吃一惊,她几乎要哭了,道:黄爷,你不和我们一起走?黄书郎笑笑,道:我想走,但却不能走,文姑娘,我只是为了一件尚未完成而又必须完成的大事,才无意间发现你被坑害之事,如今你们应该太平了,我却必须去干我的正经事了。
文彩的泪水滚出来了,她抽噎着道:黄爷,我还以为你以后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原来……文山走过来,叹口气道:孩子,黄爷对我们仁至义尽了。
我们还能再要求什么?只恨我们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早早离去,免得成了黄爷的累赘。
黄书郎却爽朗地笑道:文姑娘,这一路上去南方,你最好用布巾包着脸,我走了。
他拨马而去,连头也不再回。
文彩伸手要叫,早被她老爹止住。
真英雄也。
也是个好人,爹,如果……如果昨夜……文山冷冷一笑,道:孩子,你想得太多了。
有许多事是不切实际的。
黄爷是江湖人,他怎能和我们在一起,一天三顿为着柴米油盐呢?他拍拍文彩,又道,孩子,上车吧,听黄爷的话,用布巾把脸包起来。
父女两人又上了车,文彩还不停地往后面看。
黄书郎真的够狠心了,他拍马向前走,就是不回头。
前面有个小山坡,大车就要绕过小山坡了。
大车如果绕过山坡,黄书郎的人影也将消失了。
文彩仍然在拭泪,她曾问过黄书郎是不是喜欢她,女孩子对男人说出这句话,那已经够大方的了。
文彩只有对黄书郎说过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候,远处,黄书郎忽然拨马驰回来了。
是的,黄书郎又拨马回头了。
文彩高兴极了,她跳下车,张开臂,那么愉快地迎上前去,还大声叫着,黄爷!黄爷1于是,黄书郎从马上跳下来了。
文彩几乎要去搂抱他,只不过,文彩还是带着几分羞怯地道:你……跟我们走?黄书郎笑而不答,自怀中摸出一张千两银票,生生塞进文彩手中,笑道:倒忘了你们去江南要生活,还不能缺些费用,拿去吧,劝你老爹少喝酒,弄点生意。
文彩大哭,她几乎不能自已地投入黄书郎的怀抱了。
于是,文山走过来了。
他发觉文彩手上的银票,不由得要向黄书郎叩头,黄书郎却跃在马上,立刻拍马疾驰而去。
文彩道:谢谢黄爷。
□□ □□ □□黄书郎本来是要转往他的柳荫小筑,等候小流球送来有关八府师爷曹三圣的消息的。
这几年,他就在注意曹三圣。
然而他算一算日子,觉得还是去看一看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他还真担心小流球会痛打小白菜。
他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骑马进清河城,怕有人会出歪点子来对付他。
如果黑红门的铁头向冲知道他进了清河城,一定不会放过他。
因为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人恨透了他。
他当然不怕,但他不能不办正经事。
杀曹三圣才是他的心愿。
□□ □□ □□黄书郎把马寄放在城外,他转弯抹角地绕到打更老六的城墙下破屋内。
打更老六正在睡觉,睡足了后准备再去打更。
黄书郎低声道:老六,醒醒。
打更老六揉揉眼,见面前站着黄书郎,不由弹身而起,道:黄爷,你终于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黄书郎也吃一惊。
他抓住打更老六,道:出了什么事?打更老六叹口气道:小流球和小白菜两人出事了。
黄书郎惊道:快说,他们出了什么事?打更老六道:也是小流球太大意,他实在不应该回来找小白菜。
黄爷,小白菜敲了向冲一千两银子。
她的胆子也真大,谁的银子不好敲,阎王爷手中要命的钱。
黑红门她也敢去惹,这叫老虎屁股上放炮杖--找死不是?黄书郎叱道:说了半天全是废话,他们到底怎样出事的?打更老六道:小白菜的行踪早就被向冲派人盯上了。
他们不动声色。
前天,小白菜提着酒壶上街打酒,你想想,小白菜一个人哪会吃酒?当然她身边有了人,于是消息送到向冲耳朵里,三更天,他们在小流球与小白菜正在床上痛快的时候,撞开了门,一拥而上,黄爷,他两人光赤溜溜地被上了绳,如今仍然光溜溜地关进地牢里。
黄书郎一听便火大了。
他咬牙就像嚼干豆,两只眼睛几乎憋出眼眶外。
打更者六又道:好像……好像向冲也放出空气,指名小流球在他那里。
黄书郎冷笑,道:这是引我上钩,娘的老皮,他向冲是什么东西?你看我怎样去整他!打更老六拉他的衣服,道:不能冒失前去呀!黄书郎冷冷一笑,道:我当然不会冒失前去,我的点子也不少,随便一个就叫他吃不消。
打更老六道:黄爷,我能帮上忙吗?黄书郎道:你只管为我打探消息就够了。
他看看外面,又道:我先睡一下,夜里,我便摸进黑红门去探探路。
打更老六立刻拍拍床上的灰尘,道:黄爷,你且在我这张破床上凑和着睡一觉。
□□ □□ □□黄书郎的信条是工作时工作,而且专心的工作。
休息时休息,而且心无杂念的休息。
他这一睡便是二更天,还是打更老六把他推醒的。
黄书郎的精神大了。
他稍事准备,便立刻往黑红门二十四分堂掠去。
街上很静,只有几家门口挂着灯笼。
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大门口也有一盏大纱灯。
这时候,应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但是黑红门分堂内好像传来人声。
黄书郎绕向第二进大院的屋脊上,他贴着耳朵听下面的人说话。
向堂主,这可是一件大功,你琢磨。
我尽力,洪护法,收拾那小子,乃是早晚的事。
少主就会在这几日内,从南方转来你这里了,少主一方面视察几处分堂,最重要的还是那包东西,至今还落在那小子手里。
房顶上面,黄书郎全身猛一震,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左少强出巡黑红门下各分堂,偏就打从南方转回来,万一文彩在半途上碰到他们……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因为文彩父女两人正朝南方走去,万一中途相遇,文彩父女两人便惨了。
黄书郎心中不自在,他怎会指引他父女两人往南行?如果往北走,就不会有这份担心了。
黄书郎正在恩忖着,忽又闻得屋内传来声音:地牢里的两人可要看牢,再不可像上次一样被黄鼠狼弄走。
放心,这一回,咱们弟兄们不会再上那小子的当。
他奶奶的,我们不给他任何可乘机会。
且等黄鼠狼来救他们,你的一应东西一齐出笼,嘿,抓活的。
哈……黄书郎怔了一下,他不知道向冲会用什么方法抓他,而且还是抓活的。
这光景,也令黄书郎心中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他不出现,三五天内,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尚不致被他们害死。
黄书郎总算没有白来,他记得上一次在此救小流球的时候,有个大汉死守在地牢外。
那大汉真的够尽忠职守,只不过这一次,向冲不知动了什么歪主意,看来救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怕是要费一番手脚了。
□□ □□ □□黄书郎离开的时候,已是深夜,打更老六已打罢三更回来了。
打更老六几乎与黄书郎一齐走进门。
黄爷,你回来了,有什么消息?黄书郎道: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果然被黑红门关在地牢里。
打更老六忧愁地道:再救他们就难了,而且又是两个人。
黄书郎道:不知‘铁头’向冲设下了什么机关,好像要活捉我,哼!打更老六惊道:黄爷,你更要小心呢J黄书郎笑笑,道:你觉得向冲的脑袋比我的脑袋,哪一个灵光?打更老六道:当然黄爷较灵光。
黄书郎道:不就是了?他整不了我的,倒是我在想如何整治那可恶的铁头。
打更老六哈哈笑了。
黄书郎的心中不平静。
他内心震荡得好像海里掀起大浪一般。
天刚亮,他就出城了。
他匆忙的找回坐骑,心中直在念着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并不是出家人才会念,一般人也照念。
一般人遇上紧张的时候,就会有两种喊叫,那便是叫一声妈呀,或者是阿弥陀佛。
黄书郎从小就没有了娘,没娘的孩子向谁叫妈?他也没有爹,所以他既不喊娘也不叫爹,遇到紧张的时候,他会叫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再加上一句老天保佑这句话。
果然,黄书郎在翻上马背的时候,又叫了一声:老天保佑。
黄书郎听他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说,他小时候常常指着庙墙上的四个大红字问:那是什么字?石不古总是告诉他,那是和尚常念的阿弥陀佛。
至于什么是阿弥陀佛,解说的人可多。
有人说阿弥陀佛的意思是无我。
有人说是无私。
更有人说是四大皆空。
曾有一位少林高僧解说这个阿弥陀佛,乃是南天门外低头看,世间处处皆是空,所以又称之谓南无阿弥陀佛。
黄书郎不懂这一套,他老兄只是当他顺口溜。
江湖上有许多人就会顺口溜,只不过黄书郎的心中记挂着文彩--那个姑娘实在楚楚可怜。
文彩的楚楚动人,只因为她的处境,再加上她的一颗芳心拴不住黄书郎这个无根的人,所以她变得楚楚可怜得令人看了不忍。
现在,黄书郎往南方驰去了。
他不担心自己会碰上左少强,当然,左少强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人,他一定还带着他的亲信在身边。
如果文彩父女两人真的遇上左少强,那才叫他担心。
黄书郎只一想及此,恨不得一下子追上文彩父女两人的大车。
□□ □□ □□文山只不过四十九岁多,那年头,人老得快,看上去就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
四十九是个关口,生死关一冲破,往后的日子才活得长久,所以,四十九岁的人最容易死去。
这话又是谁说的?当然是人说的。
至于可信程度,那只有天知道了。
人们不知道的事便只有天知道,至于天在何处,那些有学问的人又会说--天人合一,天就在你的心里。
所以人不可装糊涂,否则人家就会说你--你心里明白。
那是因为你心里也有一片天--天知道嘛!文山坐在篷车前座,这天并不太热,西南风轻轻地拂面而过,带走了热气,又换来了凉意,所以美丽的文彩姑娘也坐在她老爹的身边了。
文彩的秀发不时被风掀起一束。
秀发拂上她的脸,便也拂得她双目眯眯、俏面微仰,右手顺她的发根往上摆,看起来美极了。
路面碎石不平,篷车不时发出咕哩隆咚声,再来上几下左右摇晃,更见文彩的柳腰顺着摆又摇,果然摇曳生姿啊!文山举鞭不抽打,顶多只把长鞭在空中打个盘旋,再发出一声吼叱。
只因为黄书郎花银子为他父女买的这辆大车,两匹马也永远成了他们的两员了,他只有疼爱,不会真的打。
阿彩,黄爷真是一位君子。
嗯!文彩心中不自在,因为黄书郎没有一起来。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报答黄爷的大恩。
他不要我们回报。
黄爷又赠我们银子,足够我们开一家小店有余。
我们能开什么店?’能开的店可多着呢,到了南方,找个小镇,我们先顶下一家小店面,咱们便开个小饭馆,粗茶淡饭爹还会张罗,你就管管帐吧。
文彩道:还得请个伙计呀。
文山得意地道:当然,生意如果做得不错,再请个大师傅掌灶,扩大营业,哈……文彩道:爹不要再喝酒了。
当然不会了,这一次决心不再喝酒,好好地干上一番事业。
他的话真得意,就好像美丽的前景已在他父女的眼前了。
文彩从车内提出水袋,她笑着拔去袋口木塞子,又亲自把袋口送上她老爹口中,道:爹,喝几口水吧,你都出汗了。
文山果然猛喝几口水,笑道:要是花雕什么的,那就更好喝了。
文彩嘴一嘟,道:又来了,还未忘掉老酒。
文山哈哈笑起来。
他拍拍文彩,道:乖女儿,爹在逗你呀,就算这袋中装的真是酒,爹也不会再喝了。
文彩笑了。
父女两人高兴,两匹马便也起劲地拉,拉向前面一片矮林中。
大道是从这片矮林子中央穿过去的。
大道的两旁尽是花林叶子树,风吹叶子哗啦响,风吹也送来了一阵怒马奔驰声。
文山愣了一下,道:前面有骑马的过来了。
文彩道:好像打雷,不只一匹马,文山道,是的,至少有五匹以上。
他又抬头看。
文彩也看,她以手扶住老爹的肩头,站起来看。
只不过林子挡住她的视线,大道又有些弯曲,她什么也没看见。
文彩点着头,她对老父叮嘱:爹,小心点,我们往道边让着,也免得无谓起冲突。
文山等女儿低头钻进篷车内,忙抖缰绳把大车往道旁让,他也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前方先出现几团黑影子,然后……嗯,人马齐出现了。
文山暗自数一数,一共是五匹快马疾驰而来了。
为首的一人穿得真鲜艳‘银披风披在身后面,银花一朵插在鬓角上,青色的绸衫绣着边,绣的却是金色,如果仔细看,那金黄色还真的是金丝编成的。
一条裤子鹅黄色,软滑滑的一看便知道是西湖绸,只有那双靴最不顺眼,看起来说是黑的又带着红色带子,这有个说词黑红腾云。
天底下什么东西可以腾云,当然只有龙。
这位老兄就想当龙,他拍马的姿态,就像往空中飞一样的架式。
紧紧跟在这人后面的,乃是四个大黑汉,如果仔细看,准叫人吓一跳。
四个大汉的眼珠好像白的多黑的少,嘴巴上的胡子像茅草,脸蛋儿圆滚滚,只是黑得泛红色。
四个家伙不一样。
前两个各在背上背着一对大板斧与一双短刃,家伙正发着闪闪亮光,好像比天上的日头还刺眼。
后两个的家伙挂在马鞍上,一个挂的是铜锤,另一个挂着一把厚背砍头刀。
看起来还是前面的稍顺眼,年纪轻,脸皮白,他的双手白得好像女子的一般。
人人都想成龙或成风,只不过这也得看每一个人的命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龙种,有的人天生要伸手,这就叫牛吃稻草鸭吃谷--各自生的命不同。
这位老兄一心想成龙,但他不是龙。
他既不是皇城的太子爷,更不是当今皇上的什么人。
他呀,嘿,他正是凉河黑红门的少主左少强。
左少强奉他老爹的命出巡各地分堂,他先从南方第九分堂开始。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左少强自己经营了一家白红院,白红院就在老通城最热闹的大街上。
白红院的姑娘,有一半是第九分堂介绍给少门主的,再由少门主亲自看,就好像左少强曾经看过文彩一样,只不过他们到今天还没有把文彩弄上手。
当然,这是因为中途有黄书郎插一腿的关系。
黑红门少门主的贴身卫士阴山四煞紧紧地护从着这位凉河一条龙左少强,风驰电掣般奔向清河镇。
左少强这一阵子没有忘记一件事,那便是黄书郎敢摸进凉河总堂,而且就是那么凑巧地盗走了他的那一包宝物。
这件事由铁头向冲而起。
那是因为向冲发觉文彩姑娘长得美,而左少强偏又寡人之疾,喜好盗色。
左少强是在转道来清河镇的时候,由向冲带他暗中看过文彩。
只那一看,就叫他抚掌叫好,便也令他直闯文彩家中,摆了一次他黑红门少门主的派头--他要下重聘。
于是,黄书郎遇上了--他老兄当时和小流球在一起,还是小流球向他解说黑红门的一切,这才引起黄书郎暗中出面拦下这场是非的。
黄书郎干的就是这种行业,说他是杀手,当然也勉强过得去,但他却认为自己干的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血本大买卖。
所谓血本,当然是有时候他得出点血。
至于说要取他的命,他这号人物还真不容易死。
一阵滚雷也似的冲过来了。
五骑快马如西山乌云似的流过那辆篷车,转眼之间已冲过二十多丈远。
篷车上的文山脸都灰了,因为他发觉为首的那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好面善,他只再一想,全身就不自在了。
长鞭本来不打马,但此刻鞭鞭落在马身上,打得两匹马几乎是跳着驰。
篷车内好一阵东倒西歪,文彩伸出头来道:爹,你怎么了?文山把文彩的头按进篷车内,道:别出声,躲起来。
文彩当然吃一惊,她知道老爹发现什么人了。
她转而望向大车后,便不由得几乎惊叫出口。
五匹怒马去而复返,就在即将快要追到的时候,那左少强已高声叫道:停车!老家伙莫非弃家逃走?左少强本来已驰去了,但他忽然觉得赶车的人很面善,只那么一沉思,便不由得拨马而回。
那阴山四煞被少门主这种突如其来的行动震住了。
但他四人不敢多问,只得随着策马追回来。
就在左少强的呼叫声中,阴山四煞的老大--狮子头包洪厉喝,已自他的马背上弹飞而起,呼地一声,飞落在篷车顶上。
包洪在篷车上一个前翻滚,干净利落地落在文山身边,双手抢过马缰绳:吁……吁……两匹怒马前蹄仰后蹄撑,滑出三丈外才停住大车。
于是,左少强策马走过来了。
文山站起身,他的双目呆滞得好像遇上了鬼。
如果有人遇上鬼,便是他那种表情。
也许,无助的人也是这样。
文山就觉得无助,他呆住了。
左少强不开口,他只冷漠地看着。
他只是那种表情,便已流露出他无上的威严了。
坐在文山一边的包洪,稳住了马车以后便先回头看,他看着犀牛方魁守在大车左面,豹子胆张大可守在大车的右面,而白眼狼花正红守在大车后。
阴山四煞跟随黑红门少主办事,什么场面也见过,当然,缺德的事也做了不少。
四个人的家伙也拔在手中了,而包洪就是用他的右手的利斧,将车帘儿挑开来的。
于是,车中的文彩惊得啊了一声,缩在一团棉被上,她的脸色泛白,而且白中带青。
左少强哈哈笑了。
他笑得相当得意:文老头,你这是往哪里去呀?文山嗫嚅地道:我……们……往外地……去……去讨生活呀。
左少强收住笑,道:糊涂,你有这么标致的女儿,还怕饿肚子?讨的什么生活?文山道:我们只想过平淡的日子,少主。
左少强冷哼一声,道:什么叫平淡日子?文老头,你太幸运了,半道上遇上我。
文山心中直叫倒楣,但他却不敢开口。
他看看车中的女儿,发觉女儿吓坏了。
他有些歉然地道:孩子。
文彩哆嗦着只叫得一声:爹。
左少强仰天大笑道:声音像黄莺,好。
文山道:少主,求你放我们走吧。
左少强脸色一寒,道:放你们?如果放你们就此离去,刚才我就不会再回头追来了。
他顿了一下,咬咬唇,道,文老头,我问你,那个叫‘恶客’的黄鼠狼是你们什么人?文山忙摇手,道:我们彼此不相干呢,少门主。
左少强斜着豹目,道:不相干?文山道:是的,我们不认识呀。
左少强低着头,忽然抖手抽出一鞭,啪!正抽中文山头上,打得文山一声呀!文彩厉叫:爹!她往外扑,却被包洪一掌推回车中。
左少强怒道:本少主面前,你敢扯谎?文山发觉头在滴血,他吃吃地道:我……怎敢骗你少主爷?是真的。
左少强看着车内的文彩,道:向堂主曾向我报告,你女儿被黄鼠狼藏起来了,如果你们不认识,黄书郎会插手拦我黑红门的事?文山道:黄爷是义士呀。
啪……啪……两鞭抽得文山双手抱住头,他叫起来了,少门主!左少强怒道:这世上准可称得上义士?那黄鼠狼根本就看上你女儿了,他是义士?娘的,如果你女儿长得像猪八戒,姓黄的还会称英雄?文山仍然抱着头,道:老汉但愿我女儿长得丑,她……她……她太美是祸呀。
左少强沉声道:黄书郎藏起你女儿,一共有几天了?文山道:黄爷为了我女儿的安全,把她藏了几天,但黄爷是君子,我女儿毫发未损。
左少强仰天大笑了。
他戟指着大车上的文彩,道:破了,破了,男女混在一起,她早破了。
他说的乃是文彩的身子破了,但文山大叫:我女儿好端端的呀。
左少强立刻变颜色。
他这种人物的脸就如同孙猴子一般七十二变,各种脸色都不同,各样的脸色都表示一件事情。
左少强道:姓黄的盗走了我一包价值连城的宝物,其中还有一张万两银票,这些东西呢?文山双手一摊,道:老汉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呀,少门主。
左少强嘿嘿笑,道:那得搜过以后才知道。
文山道:你要搜我们?现在就搜。
他只吼,不动手。
阴山四煞动手。
只见狮子头包洪把斧头往腰上插,抖手先揪住身边的文山,另一只手已扯开文山的衣衫。
他那只大毛手在文山的口袋里摸又掏,立刻被他摸出那张千两银票。
他将银票交在左少强手上,道:老头儿身上就只这些了。
左少强哈哈冷笑不已。
大车后,白眼狼花正红把文彩抓到车下,他把大砍刀砰地一声砍嵌进车架子上,空着双手上了大车,他老兄搜得真仔细,车上每一件东西他都查,也把一包包吃的抛出来,笑道:车上还藏着吃的呀。
搜了一阵子,什么也没有,如果不是黄书郎后来送来的那一千两银票,文山父女根本就是身无一文。
左少强抖着千两银票,道:哪里来的?文山道:朋友相赠的。
左少强又是另一个脸色,道:这个朋友真大方。
文山道:也够义气。
左少强沉声道:什么义气?这根本就是黄鼠狼那小子给你们的赃,你拿左少主我当小孩子哄?文山低下了头,光景他好像是默认了,至少左少强看来,文山是承认了,这情形叫左少强产生一种心情,一种杀人的决心。
他的脸上有了笑,是一种属于阴阴的笑。
有人说,皮笑肉不笑的人,心中有诈,而左少强比那种笑还可怕。
他把千两银票塞进怀中,冷笑着走向文彩。
这一回,他要仔细看看这位替他惹出大纰漏的美娇娃,上一次只是淡淡地一瞄,而这一次……他站在文彩面前了。
文姑娘,你还是处子之身的姑娘吗?他几乎是直接敞开来,直接的问话了。
文彩脸色泛白,叱道:你走开!左少强当然不走开,他只看了文彩一眼,便做出一个可怕的决定--今天他要摘这女子的禁果了。
他淡淡地道:我在向你问话,姑娘,你是处子吗?你是否已被黄鼠狼那王八蛋占了便宜?须知我为你下了多大本钱,乃至黑红门也死伤了人,这一切,全是由你而起呀。
文彩被左少强逼在车边不能动,她睁着大眼睛,露出无助的神色道:你……走开。
左少强道:我要知道你是否已失贞,我不想弄个失贞的女人回凉河。
他再逼问,你是处子吗?你走开呀。
好,我来加以测试,如果你仍是处子,你就是我第六房的小老婆了。
他回头,只对阴山四煞看了一下。
阴山四煞真懂得主人的心意,四个人分头工作,那包洪一掌把文山推倒在车下,叱道:避一避,娘的,男女办事,岂容旁人在一边看热闹?尤其你还是姑娘的老爹。
文山大哭道:我的孩子呀!便在这时候,左少强一把抓牢文彩姑娘,只一推,便把文彩推在大车上。
啊!文彩的尖号,宛似无助的羔羊般,好凄惨,也好无奈。
便在她的尖嚎中,左少强像个大花猫般嗖地一声,跃上大篷车,立刻就把车帘子放下来。
文山挺起身站起来,他发疯也似的往篷车上冲过去,口中狂叫呐喊:不可以,我的孩子……只不过他只冲到车边,便见一道冷芒疾闪,嗖地一声,鲜血飞溅,文山一声哀号回头,他的口中在溢血,他背上那一斧,足可将他从背后开膛:你……们……他倒下去了,倒在他狂流出来的血泊中,但还从口中进出两个字:阿……彩……文彩已把头拚命地伸出篷车外,她发觉老爹已死在地上了。
她尖叫着要往车外下来,却被左少强搂住她的腰。
文彩回手又打又抓,但左少强以手挡,而且好像更高兴的样子。
左少强在一阵扭动中,见文彩仍然不安静下来,令他无法进一步行动,不由得开始恼怒了。
他的右掌那么巧妙地拍在文彩的昏穴上。
啊!文彩不动了,左少强动了--他开始去解文彩的衣衫,去解……他突然愣了一下。
只见他侧身聆听,然后伸头出车篷外,他发觉他的四卫正望向一个方向,那是大道的远方,也是篷车来的方向。
他沉沉地道:无论来的是何人,杀了他。
四卫立刻回应:是,少门主。
只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只见一骑怒马已飞驰而来。
来人拍马如飞,四卫已各自手握家伙迎上去。
太快了,那马上的人根本不把拦路四人放在眼里,他把缰绳力拉,便闻得希律律一阵怒马声,四蹄已翻腾在半空中,生生自阴山四煞的头上掠过去。
这光景还真的令阴山四煞吃惊又怪叫,他奶奶的,好大的胆子。
只是这么一句话,怒马已至篷车前面,马上的人安坐在马上低头看,这个人看上去有点稍瘦,由于脸上肉不多,看上去便有些僵硬的样子。
僵硬的脸,僵硬地坐在马上不动,看上去,便好像一切的光景全僵硬了,这人僵硬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当然是文老爹的尸体--好惨!这人好像在听着什么,也许是文老爹身上的血在发出嘟嘟的流动声。
他,不错,正是马不停蹄狂追而来的黄书郎。
他好像有些疲倦了。
当一个人为了办一件事情,在发觉这件事已无可挽救的时候,就会表现出无可奈何的疲乏。
黄书郎就是这样。
他在僵窒中,只见四恶汉已围过来,而篷车的车帘子又低垂下来。
从车中传来声音,道:一个不长眼睛的人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死了吧。
阴山四煞齐声道:是,少门主。
篷车中未闻文彩的声音,只有浓重的鼻音,是左少强发出来的。
骑马的人出声了。
他的声音是温和的,但威力却比旱雷还大。
姓左的小狗操的,你不把你家黄爷摆倒,你是永无宁日的。
呼啦一声,车帘拉开了。
天爷,文彩只是上衣刚脱,裤带才解开一半,黄书郎认为也算差强人意了。
文彩只是昏过去,黄书郎一眼就明白。
左少强开始穿衣裳,他象怒地道:你姓黄?不错。
知不知道黑红门已发出杀绝令?黑红门下常杀人。
那与发出杀绝令不同,杀绝令乃我门铁令,铁令一下,不论任何人,都会以杀你为首要任务。
我不是站在你面前吗?所以你今天死定了。
光说是吓不住人的,那得动过手之后才知道。
你马上就知道了。
黄书郎指指地上的文山尸体,道,这人的手法真利落,一斧要命。
一侧,狮子头包洪冷哼道:你也是一样,老子不会用两斧。
黄书郎冷冷道:怕是一斧也不用你的。
包洪向左少强弯腰一礼,道,少门主,请将此恶徒赐给包洪。
左少强点点头道:多加小心。
黄书郎笑笑道:包……洪……唔,阴山四恶呀。
有人叫他们阴山四恶。
只不过当他们投入黑红门之后,便把恶字改为煞字了--恶字多难听,煞可以吓死人。
只不过,黄书郎的话甫落,阴山四恶齐声大笑起来了,笑得很得意。
黄书郎也笑了,他忽然拔地而起,呼地一声落在五丈外的一片石子堆上面。
包洪双斧齐举,他大吼:老子外号狮子头,你小子叫黄鼠狼,值不住老子一口吞,死吧,死。
他的双斧交叉砍,迎上去就是二十一斧一古脑的涌向敌人。
黄书郎的棒左右打,他一共打出二十二棒,最后一棒他没有打在敌人的斧上,他打在包洪的鼻头上。
啊!包洪的脸碎了。
黄书郎的动作就像黄鼠狼,他快得宛如脱弦之箭一般,闪过包洪的左边,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左手一把尖尖的刀,那刀在切过包洪的肚子的时候,包洪正以双手捧脸,他的双斧早就不见了,说时迟那时快,黄书郎已往篷车上走--他走地还有声,沙沙的声音。
左少强跳下篷车,他的欲火早就变成怒火了。
他戟指黄书郎,对方魁、张大可、花正红三人道:给我围紧了杀。
杀!这声音出自张大可三人之口。
当包洪倒下去的时候,他三人就要出手,如今左少强对他三人发号施令,当然举起家伙,围杀过去。
黄书郎发觉,三人在扑上来的时候,立刻分成三个方向,疯狂一般的冲上来。
叉尖发着星光,带着裂帛的尖锐声、刺耳声,另一边大铜锤劈头砸下来,另一把大砍刀斜着劈,几乎就要叫他当场变成肉酱了。
黄书郎的身法是怪异的。
他的棒贴在铜锤头上,一个卖弄身法,闪过劈来的一刀,双叉只离他的背一寸未扎中,而他的尖刀已刺进拿铜锤的张大可的肚皮里去了。
张大可变成张大嘴,他吸着大气,捧着肚子往外闪,口中发出啊啊声,宛似在向看不见的地狱呼叫着。
太快了。
双方的接触只是在刹那间。
黄书郎的身法似游鱼般的到了花正红的面前,他不等方魁追到,冲着花正红龇牙一笑,那尖刀已划破花正红的肚皮,这时候,他才疾快的把手中棒子从姓花的刀背上转向另一个方向。
另一个方向当然是侧面的双叉。
当……当……然后便是叮当与沙沙之声,两个人影只一交错,黄书郎反臂往后狠狠地一棒打过去。
他这一棒名之为魁星摘月。
也是当年飞云怒虎石不古细心传授给他的绝活。
这一招不用回头看,也是出乎敌人意料。
果然传来砰地一声响,棒子打中方魁的脑袋。
这一家伙,黄书郎是十成力道,因为他要敌人死。
他要敌人活不成,这个敌人就非死不可。
方魁的脑壳破了,当然活不成了。
黄书郎连回头看一眼也未曾,他不看死人的。
他向左少强走去。
这些黑红门的人是在必胜的信念中交锋,又在瞬息之间灭绝,还死在他们一心要捉杀的黄鼠狼之手上。
左少强并不以为死掉阴山四恶而觉得什么。
他甚至不看地上的尸体。
只不过,他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子的不自在,当血腥就在面前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有此种感觉。
他也在瞬息间想到了他的权威,黑红门的少门主,权威何其大?而竟然还有人在他的面前杀人,而且杀的又是他的近卫,这个可恶又该杀的人。
用力地摇摇头,他好像自幻梦中走到了现实一样,而现实总是残忍的。
黄书郎并未扑上去乘胜杀人,他只是抽动着鼻子,萧条似的木然站在左少强面前。
他要上上下下地仔细看看这个黑红门少主的模样,他更要认清楚左少强到底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
左少强怒叱道:可恶的东西,你已经杀了我黑红门不少人了。
他们该死。
你有什么资格操刀?你只是个臭名江湖的恶客。
那是你们的眼中,而我也乐意被你们这种人叫恶客。
为什么你专和我黑红门作对?因为我在江湖。
他娘的,你把你真的当成英雄了?那是别人以为,我并未自认。
你盗走我的那包宝物呢?那不是你的。
放屁!你分明从凉河我们的总堂里盗去的,你还敢在本少主面前否认。
那是别人的。
谁?是你们非法从别人手上弄到的。
左小子,你们祖上没积阴德,那些宝物绝对不是你祖上流传下来的。
我甚至可以说,当黑红门尚未设香案立堂口的时候,那些宝物你还未曾拥有,所以那并不是你的。
左少强暴跳如雷,骂道,混帐王八操的,东西在我手上,东西就是我的。
黄书郎道:如今东西在我手上,套一句你小子的话,东西就是我的了。
左少强跄地一声拔出宝剑,果然金光灿灿,耀眼生辉。
黄书郎冷漠地道:剑啊剑,剑乃兵器之王,武林中凡用剑者,均以剑为兵器至尊,也因此,用剑的人俱都是充满着英雄的胆识、义士的作风,挥正义之剑,除江湖之恶徒,而你手中的这把金剑,应属历代上品,却不幸落在你这恶少之手,焉不有损其威风耳?左少强嘿嘿冷笑道:本少爷也正要问你,黄鼠狼,曾听老爹提过,江湖上有一把恶刀名曰‘恶信’,尖尖的,宛如蛇的舌头,莫非就是你手中的那把尖刀?黄书郎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江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他左手尖刀名曰恶信,一个当然是他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此刀就是干爹的遗物,连刀法也出白干爹。
另一位便是田大叔了,然而,左少强他爹竟也知道江湖中有这么一把尖刀存在。
黄书郎笑笑,道:你爹真有见识,不错,此刀就是‘恶信’,只不过,我太少用它杀人了,当然……嗯……十恶不赦的除外。
左少强心中多少也透着一层胆怯的反应,尤其是当他证实黄书郎手中的尖刀正是传言中的恶信的时候,他感到今日免不了要一场硬拚了。
他不动,但全身的血脉却在颤动,流动得比平时强十倍,他的全身骨节开始响了。
黄书郎发觉左少强握的金剑似乎微微在颤动,那当然不是吓的。
他在运内功了。
他的左手五指箕张,隐隐然在变颜色--掌心泛紫色而往指上蔓延。
黄书郎立刻知道左少强的武功果然高超。
他沉声道:难怪你猖狂、嚣张,你把自己视做小王,原来你已练就了‘摧心掌’,嘿……左少强的剑已慢慢地提起来了。
他好像慢得似蜗牛一般地移动着身子,实际上,却比什么都快的到了黄书郎面前七尺地上,便也撒出一大片金芒罩过去。
黄书郎不以棒拦击,他用短刀。
四十二剑点、戳、刺、劈、砍,发出的交鸣声宛似撞在小小金链上发出一样,不刺耳,但刺目。
左少强一口气出剑稍敛,黄书郎的棒狠狠地打过去。
砰!没有反应,但双方各自闪退一丈外。
左少强的反应也是一流的,就在黄书郎一棒打过去的时候,也正是他左掌拍出之时,他用了十成功力在掌心上。
然而,敌人的棒子是朝他的头上敲来的,如果自己一掌拍上敌人的胸膛,少不了头上得挨一记,万一脑袋被打破,就算被敌人打死了,也得拖个垫底的。
左少强当然不想和黄书郎同归于尽,他认为自己是少主之尊,而黄书郎是什么东西?他那一掌改了道,改在敌人的钢棒上,但闻砰地一声,两个人谁也未沾上便宜。
黄书郎的手腕感到一阵麻,他吃了一惊,这小子的掌力不可忽视--如果挨在身上,岂不骨折肉烂?左少强不得不承认黄书郎是一流的--他的身法一流,反应更是一流。
两个一流的高手对上,左少强立刻镇定了。
他侧身踏步,步走中宫,但黄书郎立刻知道比之上一回更厉害的杀招就要出来了。
杀!这杀字出口,左少强的身形也出现在黄书郎的头顶上。
好一片金色阳光罩下来,只见左少强头下足上,宛似端正的被一片金光托在半空一样。
黄书郎回应一声吼:来得好!他手中的钢棒好一阵的劲旋,便闻得一阵像五月花炮般的疾响。
响声中,左少强的身子几乎窒息在半空中,一点不稍动。
那一点点如萤光中的火烛,往四下进溅不已。
便在这一片锋芒中,一只巨灵掌却穿过金芒,那么厉裂地直往敌人的天灵盖上拍下。
于是,恶信倏然迎上,似幽灵般的突然迎去,便也闻得一声哧。
唔……啊……左少强的身子几乎是摔下来的,他的左掌有条血箭往空中冒,不停的冒着血。
他抖着手,脸也变了。
是的,黄书郎就等着破他的摧心掌。
他早就等着敌人的掌影了。
左少强虽然痛得头上冒汗,但他仍然倔强的咬牙:好,好,你杀得好。
我认为也不错。
你记住,黑红门的精锐已尽出,你没有好日子过,我要看……你怎么……来对抗黑红门的全力报复。
黄书郎哈哈地道:我认为,嗯,左少强,黑红门找我报复是一回事,我怕不怕却是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的名号。
你是恶客。
不错!遇上我的人是不会快乐的,只有自认倒楣,左少门主,你就认倒楣吧。
他在掌中旋着棒,步步往前逼近。
左少强咬着牙,道:休以为你赢了,黄鼠狼,我一剑在手,仍有一战之力。
黄书郎道,那么你还等什么?左少强道:我认为胜负已分,今天你是赢家,本少主认了。
黄书郎笑笑,道:我的求胜信念是绝对的,我要绝对的胜利,否则宁愿不出手。
左少强怒叱道:你想要本少主躺下?休想!黄书郎看看篷车,立刻怒火涌上心头。
他厉吼:我要你死!他拔身腾空了。
他的身法是快的、细腻的,更是厉烈的。
他的钢棒往下压,旋动的棒影宛如刮旋的龙卷风一样,没头没脑地直往左少强挥出的一片金芒中旋去。
叮当声响成一片,紧接着,一道血雨喷出来了。
左少强歪着身子,空着两手满天飞舞乱挥,直到他被一块大石挡住,方才歪倒在地。
他的右肩与脖子处有一道血口子,有多深,大概只有黄书郎明白,左少强本人也不清楚。
好……好……你……立万……了……你个恶客……黄……鼠狼啊……黄书郎把尖刀上的血迹在脚底板下拭着,淡淡的道:左少强,你太狂了,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情,太狂妄的人命不长,你就是这种人。
左少强有些呜咽地道:你……得意……吧……你风凉……吧……你……还能疯狂到几时……我爹……黑红门……所有的人……都将全力……追杀你……你不会……活多……久了……黄书郎笑笑,把尖刀恶信收起来,钢棒也插回腰上。
他还拾起地上的金剑,仔细地看了看。
可……惜……它没有……喝你……的血……黄书郎反过头来看看快要死的左少强,道:它不会喝我的血,相反,我却要利用这把剑,好生的折腾折腾黑红门。
当然,我首先以此剑命那个笨猪一样的‘铁头’向冲,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乱飞乱撞一阵子。
只是这句话,左少强仰面张口大叫:气死我也!随之大口鲜血喷向空中,就那么头一歪--死了。
黄书郎不怠慢,一步跨上篷车,第二次看到文彩姑娘的裸体。
他把文彩拍醒,道,文姑娘,快把衣衫穿好!文彩只看了一下,便哇哇大哭着穿上衣衫。
她下车,抱着老父的尸体好一阵大哭。
死了爹娘的人是不会笑的。
然而,文彩忽然不哭了。
黄书郎真的吓一跳。
他怕文彩发疯,忙又拉紧她的手,道:文姑娘,你千万要振作,至少,你还有个黄大哥在身边,你看,欺侮你们的人,我已经叫他们再也站不起来了。
文彩只一看见左少强的尸体,便像疯子般地扑上去,她又抓又踢,又咬又叫,她真的疯了。
黄书郎不伸手,他要文彩尽情地发泄。
只有叫她发泄,也许就不会发疯。
就在文彩一阵狂暴的动作之后,她忽然昏倒在地上。
黄书郎把文彩抱在树荫下。
他找了个十分干净的地方,把文山的尸体用毯子包起,放在地上,再找来许多大石头,把文山的尸体埋起来。
他很细心,又找来一根木棒,用他的尖刀在木棒上刻着几个字:清河文山之墓。
文彩不哭了,当黄书郎把那根木棒插在文山的墓上的时候,她冷静而可怜地跪下。
她无声的饮泣,无声的垂泪,她后悔,老爹一生嗜酒,最后喝的却是清水。
如果会发生这种惨事,她宁愿叫老爹一醉不醒。
黄书郎拾起的金剑令他心中一动,这剑来得正是时候,因为他想到了小流球与小白菜。
文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我认为你不要再多伤感,那会有损身子的。
文彩无助的仰起头道:黄爷,我以后……呜……我以后怎么办……黄书郎想了一下,道:暂时,你不嫌委屈,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文彩拭泪道:黄爷,我的命好苦呀。
黄书郎道:许多人的命都不如意,但总得要活下去,我们都要活下去。
文彩道:黄爷,我好像只有跟你了,我只希望黄爷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文姑娘,我怕是没有好日子给你过。
文彩道:我不怕吃苦,黄爷,只要你把我留在你身边,我不怕任何苦。
黄书郎道:文姑娘,上车吧,我们转头回清河。
文彩吃惊道:再回清河?是的,我得去救两个人。
他顿了一下,又道,两个我必须要救的人。
文彩点点头道:黄爷,我当然也要和你一起去清河,我已想通了,我什么也不怕了。
她指着左少强,又道:黄爷送我们的千两银票,也被这可恶的小子搜去了。
黄书郎一瞪眼,道:可恶。
他扑过去,伸手便在左少强的口袋里一阵掏取。
何止那一千两银票,另外还有几件宝贝,当然也有几张大银票,另外……另外就是个小册子。
黄书郎打开小册子一看,他发觉上面写的是老通城白红院的姑娘的芳名,每个姑娘的名下面,写清楚是多少银子买回来的,多少时候赚过多少银子。
黄书郎的眼睛睁大了,他心中好不恼火。
匆匆地把搜得的东西塞入口袋中,他扶着文彩上了篷车,然后……然后他把地上的五具尸体一个个地拖上马背,又一匹匹马的并着拴在林子里。
当然,尸体没有一个能挺直腰杆的,这没关系,他用树枝把,五个人的腰撑起来。
他对于他的杰作觉得很满意。
黄书郎笑笑道:我准备把‘铁头’吓一跳。
他把自己的坐骑拴在蓬车后。
他听到车内有哭声,那当然是文彩在哭。
于是,黄书郎抖着缰绳发一声喊:嗨!篷车启动了,篷车转个弯又回头,直往清河镇驰回来了。
带着几分伤感与哀愁,黄书郎把篷车驰到一处林子里,他当然不会再把车驰回清河镇上。
他更不会自己找上铁头向冲。
他对文彩道:文姑娘,你在车上别下来,我去清河镇救出人以后,咱们立刻上路。
文彩道:黄爷,你多小心了。
文彩已经别无亲人了,她只有黄书郎一人可依靠,如果黄书郎有个三长两短,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黄书郎笑道:文姑娘,江湖上想要我的命的人,虽不能说多如过江之鲫,却也有个千儿八百个,单是黑红门就有不少人,只不过仇人越多,我的命越长,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文彩当然不知道,只是眨着一双大眼睛。
黄书郎笑笑,道:因为那些想要我的命的人都怕死,哈……是的,怕死就会死,就好像一个怕吃苦的人一样,怕吃苦就一定会吃苦。
黄书郎就卯上了,他怕什么?他用布把左少强的金剑包在布包中,人就往清河镇走去,他走得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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