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河镇这个不算小的镇上,可以叫黄书郎信得过的人,大概只有城墙下住的打更老六。
当然,如果小流球或小白菜两人没有被黑红门的铁头向冲囚入地牢,当然也是黄书郎可信赖的人。
这并不表示黄书郎朋友少,他的人有什么问题,而是黄书郎本人太明白他自己的工作了。
他的工作是整人,如果你称之谓杀手,也勉强说得过去。
干整人的勾当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你整人,当然也得提防被别人整。
黄书郎专整黑心恶字辈的人物,这种人又比一般人更俱危险性,如果黄书郎的朋友多了,总是难免会把他的朋友也拖下水。
他当然不想连累朋友。
于是,他少交朋友,甚至到了没有朋友的光景。
黄书郎又来到打更老六的破板屋子,倒叫打更老六吃了一惊。
黄爷,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一把金剑。
金剑?是的,黑红门少门主左少强的兵器。
打更老六吃一惊,道:可不得了啦,你连黑红门少门主的兵器也盗呀。
黄书郎笑笑,淡淡地道:左少强已经用不着这把金剑了。
打更老六愕然道:怎么说?黄书郎道:死人怎么会用金剑?打更老六几乎昏倒,道:是黄爷杀了他?黄书郎道:我忍无可忍。
打更老六伸头向外面四下看,立刻对黄书郎道:快呀,黄爷,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你得找个地方去躲藏,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黑红门会到处找你的。
黄书郎道:老六,别为我操心,这把剑你拿着,我……打更老六忙摇手,道:不,不,我不要。
黄书郎笑笑,道:当然不是送给你,我是要你拿着这柄剑去黑红门二十四分堂,找‘铁头’向冲,把这剑交到他手中。
打更老六道:姓向的是个毛张飞,他如果问我剑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说?黄书郎道:你就说天刚亮时有个蒙面人把剑交在你手上,那蒙面人说:‘黑红门少门主有难,凭此剑要第二十四分堂所有人马上前往南方大路去支援,那个地方好像叫乱石坡,去得早,少主有救,去得晚了抬死人。
’你记住这几句话了吧?打更老六点点头道:如此我就可以置身事外,不受牵连了?黄书郎道:全清河镇的人都知道你在城里打更,当然牵扯不上你。
打更老六看看天色,道:我这就去了。
他想丁一下,又道:事情的发生与此时差不多吧?黄书郎道:快马加鞭大半天,正是时候。
打更老六走出门,但他又回头问:然后呢?我怎么办?你怎么办?黄书郎道:然后你回来睡大觉,我去救小流球。
打更老六道:哈,好主意。
打更老六双手捧着金剑,宛似发觉手中的杀人利器在颤抖。
金剑不会抖,是他的手在抖。
打更老六匆匆走到黑红门二十四分堂大门前,口中直喊叫: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天爷呀。
有个大汉手叉着腰,这位仁兄火大了,他长得又粗又黑又可怕,冲上去,一把揪住了打更老六,叱道:娘的皮,嚷嚷什么?找打不是?打更老六把金剑高举,道:黑大个子,别打了,你把精神振作起来,快去救你们少门主吧。
提起左少强,黑大汉吃一惊。
他咬咬牙,道:放你妈的拐弯屁!我们少主好得很,他会有什么不如意?这黑汉心中可在嘀咕,因为打更老六手中的东西是用布包着的,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左少强的兵器。
他指着布包道:这是什么玩意?打更老六道:黑大个子快通报,见了你家堂主便知道了。
黑大汉吼道:我要先知道,再通报。
打更老六急得直跺脚,道:你个老小子,太不够光棍了,老实说,你通报早了没话说,通报得晚了,这后果由你去承担,怪不得我打更老六没对你说。
黑汉怔了一下,揪住打更老六,道:行,跟我进去见向爷,娘的皮,万一我进去,你跑了,岂不是消遣老子是个猪?打更老六道:你很聪明,你不是猪。
黑汉怒叱道:废话,老子当然不是猪,黑红门的人没有一个是猪。
正厅上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漱口水,差一点没吐在打更老六与那黑汉身上。
这个漱口的人正是大光头向冲。
干什么的?不等黑汉开口,打更老六已挣脱被抓的衣衫,匆忙地举起布卷,对向冲道:天刚亮时,来了个蒙面人,那人把这东西交在我手上,他说这是黑红门少门主的兵器,要凭此剑,命二十四分堂所有的人马上赶往南方大路乱石坡支援少主,去得早了少主有救,去得晚了抬死人。
向冲早将布卷打开,金光灿灿,果然是少门主左少强的兵器,不由得惊呼一声:集合!他这一声集合,就好像军队下命令,刹时间,来了二十几个黑又红的大汉直瞪眼。
大伙当然瞪眼,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向冲抖着手中金剑,吼道:这是少门主的兵器,少门主遇难了。
副堂主连百瑞吼骂道:准是‘恶客’黄鼠狼,操他娘,此人不除,我们都遭殃。
向冲冷冷一哂,道:黄鼠狼虽是一患,但不放在少门主心上,姓黄的跳梁小丑耳。
他又吼道,大伙快准备,有马的骑马,有车的坐上大车,一袋烟之后都上路。
连百瑞道:地牢里还囚了两个人,怎么办?向冲道:留个人把守,如果有人来捣蛋,先宰了地牢两个人。
接着,全体解散了。
于是,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人忙起来了。
拉马的,套车的,搬兵器的,一时间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天塌下来也不必如此紧张嘛。
有人说,天塌下来自有王八蛋去顶住,关你何事去顶住?关你何事如此慌?然而,黑红门的人都有自我优越感;黑红门下的弟兄都是优秀的,是团结的,更是不为外人欺侮的一群。
如今少主有了难,一个个不要命也得去干一千,拚一拚。
向冲这批人物,已到了上刀山下油锅的地步了。
铁头向冲率人正要走,打更老六心眼灵活了。
他发现这是个发小财的时候,如果轻易放弃,那会后悔一辈子。
其实,他的胃口并不大,三五两银子就叫他笑上三天合不拢嘴。
迎着向冲走过去,打更老六笑鞠躬,道:向爷,小子在清河打更多年,今天遇上这码子事,当时小子是拒绝的,因为这种事体太大了,万一牵扯到我身上会没命的,还好,向爷你是明白人没有对我怎么样。
向冲道:这当然不关你事,只不过那人又说了什么?打更老六道:那个蒙面人说,你把金剑交在堂主手里不用怕,向堂主是个明白人,他一定会有赏银送给你。
我说向爷,蒙面人这话不是真,你老并未送我银子呀。
向冲正在气急,闻言沉声道:那蒙面人真的说了这几句话?真的。
不是骗你的?我没有这个胆子,我实话实说。
一边的连百瑞已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往打更老六手上一塞,道:省着花用,够你一个人用上两个月的。
打更老六笑了。
得到意外之财的人都是会发笑的,当然,打更老六自不例外,他捧着那锭足有五两的银子走了。
□□ □□ □□黑红门清河镇上二十四分堂的人都出动了,那向冲一马当先好威风,一路纵队的出了城。
人们站在街边看,不知道黑红门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只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什么事,那人当然是黄书郎。
黄书郎站在城外的一处破屋后,他伸手指头在仔细数人数。
当然是数一数黑红门一共出动了多少人。
他低低的声音很滑稽: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唔,左十一、右十二,前后一共二十一,应该是二十二,对,有个家伙爬进车子里去了。
其实,一共出动二十七人,黄书郎曾听小流球说过,黑红门第二十四分堂一共编制三十人,如今出城二十七人,还有三人当然仍留在堂口。
他笑笑,很得意地笑了。
黄书郎缓缓走上大街,一路到了黑红门堂口才停下来。
只不过当他去推门的时候,里面竟然上了闩。
大门关上当然是不准外人进,这也是向冲的交代。
黄书郎不能在大白天翻上房,他绕到后院墙外面,不料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后门也插上了闩。
黄书郎在后门外等了一阵子,发觉后街没有人,他腰一挺,便跃过二丈八尺高的墙。
于是,他的钢棒托在掌上了。
就在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这个人,黄书郎一看就想笑。
啊哈,你不是小张吗?这一向可好?是的,那年轻汉子正是被他脱光衣服拴在树上的小张。
小张看上去还真的很精神,他怔了一下,厉声道:滚出去!谁叫你来的?黄书郎笑道:要我滚,我就滚,但你得放出两个人。
小张吼道:要我放人?娘的,请你等我们堂主回来再说,我做不了主。
黄书郎道,你不放,想死不是?他直直地走向小张。
手中的棒打着闪,宛似一个大轮盘,又是锐啸,又是极光,吓得小张往后退:你……你不是好汉,你乘人之危。
黄书郎笑笑,道:在你的眼中,我不是好汉,我是个大坏蛋。
小张吼道:对极了,你正是大坏蛋。
黄书郎冷笑一声,道:所以我此刻来了,放人。
小张忽然大声吼:快来人啊!黄鼠狼来了!斜刺里奔来两个大个子,两个人举刀就往黄书郎扑杀过去,光景要分尸似的,口中狂叫:杀!黄书郎出棒收棒几乎就像未曾动过一样,两把砍刀已经被他打落在地上了。
他很会乘胜追击,手中棒咚咚咚地响。
小张第一个抱头跌坐在地上。
他好像要哭出声音来了,翻着白眼直吸气,头虽未破,痛啊!另外两个人也抱着脑袋猛搓。
于是,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站在三人面前,道:今天我的心情好,所以不想要你们的命,光棍的话就快放人。
小张揉着头吼道:死不放。
黄书郎一笑,道:那么,你们就死吧。
他的棒子举起来了,不等小张三人开口,他已出手如电般,三声几乎合一声的敲在三人的后颈上。
呼叱之声响起,小张三人不动了。
不动并不表示小张三人已经死了。
黄书郎心中很明白,他没有必要在这些小喽罗身上敲银子。
因为像小张这号人物,只不过是向冲身边的马前卒,替人牵马坠镫的小人物,有什么油水可以榨取?当然,他更不必去取他们的命,无此必要。
□□ □□ □□黄书郎的动作是迅速的,他曾来过囚小流球的那座小小地牢。
他也记得上一回,小流球是被倒吊在地牢中,那副死而未死的模样,真叫人看了不忍。
他正要走上那厢房的台阶上。
忽然面前猛一黑,天爷,一个大个子头顶着横楣,手中提着一把大砍刀,只不过这个大汉并未追杀出来,他站在门下嘿嘿笑。
黄书郎仔细看,不由笑了。
哟,大个子,是你呀,老朋友了嘛。
滚你娘的蛋!谁是你朋友?.这大个子正是看守地牢的那位七尺巨人。
上一回,黄书郎救小流球的时候,他老兄被黄书郎在他的大头上当当当的打昏在地上,如今,他当然早就好了。
这一回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黄书郎却对他称朋友了。
大汉火大了,只是骂。
他不追出来。
这是他的职责,刚才小张三人围杀黄书郎一人,他也听见了,他就是不出来。
他认为只要自己守住牢囚的人,这一切没事了。
当然,这也是他的本位主义。
江湖上不乏本位主义的事情,官家也有本位主义。
黄书郎当然不会滚蛋,他笑笑,道:大个子,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呀!你没听人家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好朋友,我们马上就是好朋友了呀。
大汉怒目而视,厉吼道:我操,你个王八蛋真会耍嘴皮子。
他的砍刀抱胸前,又吼道:想救人不是?老子还是那句老话,你得踩着老子的身子走过去。
黄书郎道:我来和你交朋友,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大个子,我实在不想伤人呀。
那就滚!我怎么能滚?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来了。
你本就不该来的。
黄书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上有许多许多事情是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解决的,但也有许多许多的狗屁倒灶的事情,却必须以武力来解决,但那实在是下下之策,我最讨厌的就是以武力解决事情,可是……可是……巨汉忿怒地吼道:你这个尖酸刻薄、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你再玩花样,也休想走进这个门。
他的砍刀上下左右挥,果然在门下布了一层刀网。
只不过黄书郎却笑笑,道:大个子,出来吧,咱两人在院子里动家伙。
我不出去。
难道你就站在门口不移动?我的任务就是守住这间屋,我不出去。
黄书郎冷冷地变了脸色,道:你真的以为你站在门下,我就进不去?不错,除非你会遁地。
黄书郎的棒子旋得劲,他不屑地道: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狗熊。
他忽然大吼一声道,小心了。
只见他的双肩稍偏,手中棒往巨汉刀上点去。
真快,就在巨汉的刀下压狂砍中,黄书郎的棒猛一拨,顺势敲在巨汉的膝头上。
巨汉厉叫:操你娘,你又打在老子的膝盖上。
是的,上一回,黄书郎就是这一棒,如今又是同样的一棒,打得巨汉弯下腰--痛嘛!黄书郎的动作比电光还快,大个子的腰刚弯下,他的棒子连续三敲当当当的全招呼在大汉的头顶上。
大汉刚骂完,紧接着又吭哧一声叫,听起来就好像世气的皮球发出来的声响,呼哧一声倒下了。
黄书郎对付一般人如小张之流,只须一棒子就可以了,但对付七尺大汉,他要打三棒,当然,那是因为大汉的脑袋瓜子太大了。
完全像上回一样,巨汉又被打得昏死过去了。
他的巨体真的倒卧在门槛上,如果黄书郎进门,正应了巨汉的那句话,他得踩着大汉的身子,方能走进去。
黄书郎当然不客气。
他踩在巨汉的厚背上一挺腰,便走进屋子里。
这一回,黄书郎不用叫,他立刻去拉那张大床,紧接着一阵咯咯响。
忽闻得一声低叫:小……心……呢……是小流球的叫声,但很微弱。
什么小心?黄书郎怔了一下,他问:小流球,你他娘的越活越像个猪,你不像猴子一样的精了。
这一回是白天,白天是不用点灯的,更何况他也曾经来过这儿。
他低下头仔细看,灰蒙蒙中,他发现下面好像有一个人,但又像有两个人--两个在一起的人。
他正要伸手去拉绳子,小流球的声音又传来道:不……不……可以……黄书郎立刻缩手,因为他听得小流球的警告声,听起来虽然不太清楚,但他与小流球相处有年,小流球的叫声,他立刻明白。
黄书郎再一次的仔细往地牢中看,他看得更加清楚了。
刚才他是从外面进来,外面有阳光,屋内地牢无灯光,一时间眼睛尚不能适应,如今好多了。
他只看清下面被吊的人,不由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他娘的,我的整人手段被连百瑞学去了,而且还他娘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原来下面吊着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小白菜早就被折磨得昏死过去了。
如今小白菜与小流球两人全身赤裸,被捆绑在一根绳子上,两个人并非对面捆,小白菜头朝上,小流球则头向下,就那么把二人在腰处用绳子缠得紧紧的。
黄书郎咬咬牙怒骂道:这他奶奶的也算以我之道还治我身不是?那行,以后看谁再整谁。
他又伸手去拉下面的绳子,小流球头垂在下面又叫:不……可……以……声音虽然不太清楚;但黄书郎还是缩回手。
他叱道:小流球,这儿的人该走的走了,该躺下的也全开不了口动不了手,你他妈的大着胆子把话说清楚,别只叫什么不可以,难道你和小白菜光溜溜的捆在一起舒服,不想出去呀?小流球在下面又开口了,他还是语音不清,道:不……不……可以……动绳子。
为什么?难道……有机关?小流球大叫:用……灯……呀……黄书郎立刻起身去找灯,很快的便燃上灯。
于是,他发觉一件叫他吃惊的事情。
他发现那根绳子下面连着一根长绳。
那长绳很紧,下面连接着七个老虎夹子。
每一个均张开着,就在这七个老虎夹一侧,七支弓箭张满了弦,那绳子只要被人往上一提,下面的机关便会立刻发动,七支箭射上来,人一定往牢下跌去,下面的老虎夹子就发生作用了。
打猎的人就喜欢把这种夹子放在山中用草覆盖着,如果不小心踩上去,再厉害的猛兽也吃不消。
向冲与连百瑞早就把黄书郎当猛兽一样看待了。
黄书郎此刻头大了。
他如果动手去割断绳子,怕的是那些箭会射上来,他可以躲,但牢中的两人怎么办?他若是用力拉,下面的箭更会朝上射,问题就出在那根绳子上,那根绳子不能动。
他坐在地上直瞪眼,发起愁来了。
下面,小流球又在哀哀叫,道:黄……大……哥……呀,你怎么糊涂了?黄书郎道:怎么说?小流球道:你……设法下……来呀,只要不踩着……那些……夹子。
黄书郎当然想到这一点,但他又担心万一在他下去的时候,跑进来一个黑红门的人,他就非死不可。
只不过,他若不下去,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黄书郎想了又想,决定自己下地牢。
他把巨汉拖进门,又把大床移顶住门。
门闩插上还不放心,又把巨汉拖上床。
就算外面的人想进来,也要撞门撞上一阵子,足够他从地牢跑上来的时间了。
这间小屋没窗子,黄书郎在墙上取过一根绳子系腰间,绳子一端连在床腿上。
于是,他缓缓地贴着地牢的边沿往下滑,他的手上还举着灯。
下去了,黄书郎小心地站在两丈深的地牢里,举灯仔细看,当然,他也看到小流球那倒挂着的脸。
小流球的口鼻是用布巾包着的,但他还能叫出声,却也真的难为他了。
黄书郎不能动,他明白,万一绳子颤动,地牢中的箭就会射上去。
他举着灯,十分小心地把地上的箭一根根的取下来。
他发觉这个设伏的人是个天才。
妙透了,因为那些弓箭又用细绳子连在老虎夹上面,当弓弦弹起来的时候,老虎夹子还会做稍停状,这样就等到上面中箭的人落下来了。
当然,小流球与小白菜也会挨上几支穿体箭。
这光景很明显,中了机关的三个人不死也必重伤,如果落入他们手中,骨头也会被剥出来。
黄书郎先把七支箭取下来,然后用箭把每个老虎夹敲得发出咔的一声响。
放心了,黄书郎笑呵呵地伸手扯下小流球脸上的布巾。
小流球一个大喘气,道:唔……黄书郎道:被修理了吧?小流球道,一言难尽。
黄大哥,快把我们弄上去,先找来衣衫穿在身,你看看,我们变成妖精了呀。
黄书郎发觉小白菜还真白,就像大白菜帮子一样白花花的光溜溜的。
他当然不能去动小白菜,他抓着绳子爬上去,又把绳子抓尔,缓缓地拖出地牢中的两个人。
小流球两人被拉上来了,两个人光溜溜地被捆在一起,而又是颠倒着绑上的。
这种歪点子,也令黄书郎立刻知道是向冲的报复心理。
小白菜的脸色泛青,只有一口气还在拉风箱似的噗噜噜的响着。
脖子上被绳子勒出几道血痕,好像口角还在流着血水。
小流球就更不用说了,身上的鞭子痕好像爬满了蜈蚣一样,血红乌黑好吓人。
只不过两人好像没有内伤,两个人的衣裳就放在屋子一角的地面上。
黄书郎把衣服抛给小流球,道:快把衣衫穿好,别忘了也把小白菜的衣服穿起来。
小流球无力地叹道:黄大哥,这时候我还能自己穿衣衫已经是不错了,哪有力气替小白菜穿?还是大哥你偏劳吧。
黄书郎叱道:不像话,小白菜醒来看见是我替她穿衣裳,她会骂人的。
小流球道:她敢骂,我就撕烂她的嘴。
他好像在咬牙,又道,娘的皮,叫她去打酒,她把黑红门的人引来,姓向的亲自出马,一根绳子拴我俩,大哥呀,这个女人是霉星,我小流球霉星高照呀。
黄书郎道:小流球,我叫你和小白菜亲热三天,你他娘的自己不小心,半夜三更喝什么酒?烧的不是?小流球痛苦地穿着衣裤,有些吃不上力气的样子。
黄书郎只得替小白菜穿衣裤,又找来一碗清酒当凉水,一古脑浇在小白菜的脸上。
那酒原是巨汉吃的,清淡中还带点酸味,但不管什么味道,小白菜还是醒过来了。
小白菜哎呀--声睁开眼,她撑着身子低头看,还用双手去遮拦。
当她发现自己穿着衣裤,而且黄书郎也站在附近,便叫起来,道:我……在哪里?黄书郎道:还能走动吗?小白菜道:我尽力试试。
她只试了一半,便又歪倒了。
黄书郎一看,觉得时辰不多了,怕的是黑红门再有人前来就不妙了。
他伸手拉起小白菜,道:走,我扶你。
小白菜发觉小流球比她更可怜,便对黄书郎道:黄爷,我还勉强走得动,你扶着小流球吧,他被姓连的倒吊着,也难为他还能撑下去。
黄书郎道,真体贴,小流球比我幸福多了。
小流球深深叹口气,道:黄兄啊,这时候你还吃我的霉豆腐,我……唔……全身骨头好像快散了。
黄书郎道:干脆我一边扶一个,大家并肩从后门走吧。
他果然一边架起一个,三个人挤着,从后门往城外溜走了。
□□ □□ □□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小白菜心中伤痛比她的肉体更加叫她难过。
她对黄书郎道:黄爷,你既然把向冲那伙恶人骗去乱石坡,正可以下手弄些银子呀,至少……至少也得把我那一千两银票再弄回来呀。
黄书郎道:你在向冲那里弄了一千两银票,应该多买新衣裳,买几件好首饰、香粉胭脂多多的擦,先花他个三五百两再说,而你却把那么大的一张银票留在身上不去花,原封不动地又还给人家,太傻了。
小白菜道:不是我不舍得花,我是想等到小流球回来,先给小流球买些好衣衫,也叫他高兴,可是……小流球道:我小流球不吃软饭,我不花你的钱。
黄书郎笑笑,道,真有出息,娘的皮,你若是不爱小白菜,你就是个没心肝的王八蛋。
.小流球道:大哥,我若是不喜欢她,我也不会两度被黑红门的人揪往地牢了。
小白菜笑了,光景她是打从心眼里高兴。
黄书郎道:小白菜,一千两银子算什么?等我把要赶办的事办完,我送你两人一万两银子,叫你们两人下半辈子过快活的好日子。
小白菜立刻拉紧黄书郎道,真的?不是‘蒸’的,还是‘煮’的?小白菜又去拉小流球,不料小流球并不高兴。
她怔了一下,对小流球道:小流球,你还不快谢谢黄爷呀!小流球白了小白菜一眼,道:黄大哥的银子全是由血汗和泥、骨肉搅拌中挣来的,你以为是从地上拾的呀?小白菜愣了一下,不开口了。
黄书郎道:小流球,你别他娘的说得我那么凄惨,你可要看看我怀里的银票有多少。
小流球道:大哥,我不看,你的银子再多,我也不想大把要,我小流球见不得银子多,我的毛病,难道大哥不清楚?唉!黄书郎道:银子多了,小白菜也找不到你了,是不是?一声苦笑,小流球看了小白菜一眼。
黄书郎道,你非把身边的银子送光了,你才会从赌场走出来,为了这件事,小白菜就不只一回在我面前掉眼泪,哼]小流球道:我的毛病就是喜欢赌几把。
黄书郎叱道,狗不改吃屎。
小流球道:大哥,你说对了。
狼走天边吃肉,狗走天边吃屎。
我小流球是吃屎的小狗。
他顿了一下,又道,所以,于日里我有三五两银子在口袋,我就高兴了,小白菜也高兴了。
他搂了一下小白菜,又问道:小白菜,你说我的话对不对?小白菜无奈何地道:我也认了。
哈……黄书庆口笑了。
□□ □□ □□夕阳西沉。
照得西天一片红,红得几乎看不清那一大片树林子了。
林子上面飞鸟点点。
看不清有多少鸟,奇怪的是这些鸟为什么只在空中叫而不投入林子里。
黄书郎并未注意这些反应,他领着小流球与小白菜往小路上走。
他要从小路入林子,因为文彩还在篷车上等,那辆篷车就藏在这片林子里。
黄书郎三人慢悠悠地刚刚绕过一道小山坡,忽然间,林子有笑声。
哈……哈……黄书郎一瞪眼,他伸手按住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
别动,你两人坐在这儿等一等。
小流球道:大哥,你发觉不对劲?黄书郎拔身冲向林子里去了。
他像飞一般地往林中冲。
远远的,他发觉三个青色短衫年轻汉,模样儿就像山中打猎的人。
黄书郎不动了,他躲在一棵树后面。
那辆篷车就在三个年轻人一边,车上很静,但车下的三个年轻人在猜拳。
黄书郎心想,这是在弄什么古怪?当然,他也带着几分焦躁,不知车上的文彩姑娘怎么样了。
他慢慢地往篷车移动着。
于是,他又闻得一人大笑,道:我第一,哈……另外两人又在猜拳了,很快的,又一人大笑,道:我第二,呵……那第三人无奈地道:真不走运,好吧,你们可得快一点,别叫人来了,我连摸也没有摸一把,多不是味道呀。
于是,那猜拳的第一个年轻人在剥衣服了。
他一边剥一边往大车上爬,那模样透着张口喝凉水也似的舒坦。
黄书郎立刻明白了。
这三个要轮番上阵了。
车上的文彩没有死,至少文彩还是活的人,只不过她为什么不喊叫?那年轻人往车中只爬了一半,黄书郎干干地咳了一大声。
他非大声不可。
他怎会叫这三个人得逞?文彩若是被轮暴,黄书郎的罪过就大了。
原指望把文彩与大车藏在林子里,一定很安全,岂知会出现三头恶色狼。
这是黄书郎想不到的事。
看情形,他来得刚是时候。
’如果晚来一步,后果就叫他一辈子后悔。
他咳了一声走出来,大摇大摆地走向篷车。
那位刚爬上车的人立刻又跳下来了。
干什么?游山玩水呀。
去去去,去别的地方玩,爷们要办正经事。
什么叫正经事?他娘的,你滚是不滚?好一把虎头叉刺过来了,那年轻人的双目泛着赤红。
黄书郎忙摇手,急急地叫道:千万别动家伙呀!强梁不如商量,何必动武?从车上下来的年轻人对着黄书郎上下左右看,冷冷道:小子,你听过清河上‘恶船家’没有?老子可以告诉你,我三人就是‘恶船家’丁氏三兄弟。
我们虽是堂兄弟,可比亲兄弟还亲。
如果你不想死,就快快滚到别处去。
另一个怒叱道:快滚!黄书郎叹口气,道:原来丁氏三昆仲,真是失礼了。
一个年轻的问道:你认识爷们?黄书郎道:过去不认识,经你们这么详细的介绍,我吓一跳。
从车上下来的年轻人怒道:怕了就快滚!黄书郎不但不走,反而往大车边走去。
他走着,两把虎头叉对准他就刺。
只不过他根本不去看一眼,他仍然往大车边走去。
那刺过来的两把虎头叉总是差半尺,未能刺上他的身子。
黄书郎用的是醉八仙步伐。
晃着双肩到了大车边。
他伸手掀开篷车门帘,只看了一眼,全身便颤抖不已。
猛回身,他的棒子又在手里旋动了。
三个年轻汉是清河渡口的恶船家,正各自抄起虎头叉,并肩站着。
黄书郎沉声道:难怪我这位大妹子不叫喊,原来你三人把她的衣衫剥光要轮奸,还把她的嘴巴用那么厚的布巾捣住,可恶呀。
一个年轻人怒道:什么?你说她是你的大妹子?你不是游山玩水的?黄书郎怒道:该死的畜生!他不等丁氏兄弟并肩杀过来,发一声喊,一头直往三支虎头叉撞过去。
太快了。
丁氏三兄弟抖叉分成品字形,对准扑上来的敌人就是一抡狂刺。
黄书郎只等得三把叉到了身边,忽然一个空心跟斗翻升一丈五,幽灵般的越过去,便也闻得吭哧一声叫,一个年轻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他不打算叫他们活命,所以倒下去的年轻人的头上在冒血,显然头壳碎了,因为那人根本就没有动弹。
他不等另外两人有喘息的机会,立刻又往两人的虎头叉上撞去。
同样的身法,他又跃过一个人的头顶,然后又是狠狠的一棒,敲在那人的头顶上。
唷!紧接着呼通一声响,那人抱着破了的头,撞在一棵大树上,慢慢的歪倒在地上了。
真的是干净利落。
当然也看出黄书郎的真才实学,确实不是乱盖的。
现在,只剩下一个年轻人。
那人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他举起虎头叉舞了个大大的叉花,厉声大吼着往黄书郎冲来。
他豁上小命了。
黄书郎就以为这小子还有那么一点骨气,这时候他不但不逃跑,而且还要卯足了劲拚上了。
这种人也算是个汉子,生死并不放在心上,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才是真的。
但黄书郎不为所动,他等到虎头叉快碰到身上的刹那间,左手一把抓牢叉杆,右手的棒子猛一敲。
噗地一声,正敲在这汉子的头前方。
只不过,他把这人打昏在地上,并未打死这年轻汉。
黄书郎本来要杀死他们的,如果这小子逃跑,他绝对不会放走他。
黄书郎收起棒子跳上车,赶紧把文彩松了绑。
文彩用力扯去蒙着口鼻的布巾,然后……然后抢过一把刀,就往自己的脸上抹去。
太突然了,突然得令黄书郎大吃一惊。
他惊呼,也几乎来不及出手夺刀,但他习惯出棒,只可惜他的棒却插在腰间。
于是,黄书郎疾伸一手挡在文彩的脸上,如果文彩不回手,黄书郎准备挨一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文彩的刀停住了。
她不能伤了黄书郎,但黄书郎却沉声地道:你太傻了。
文彩哇地一声,哭倒在黄书郎的怀里。
她哭叫着:我恨我这张脸,让我把它毁了吧。
黄书郎慢慢地把刀夺过来,他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太美了,美得人人想占有你,可是,这并非是你的错,只怪这世上的恶人太多了。
文彩抽噎地道:黄爷,我几乎被这三人毁了,他们……他们太可恶了。
黄书郎道:他们再也不会作恶了,文姑娘,我现在送你去个地方。
文彩道:我怕。
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不用怕了。
黄爷会离开我的,我怕一个人再遇上坏人。
黄书郎一笑,安慰她道:放心,这一回还有另外一个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去我那个鲜为人知的地方,而且现在就去。
黄书郎说完,撮唇吹了个口哨。
不旋踵间,小流球扶着小白菜,两人跌跌撞撞地走来了。
小流球发现地上死了人,再看看文彩姑娘的模样,他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走近黄书郎,低声问:轮奸?差一点,我来得早一步。
真是天爷有眼,娘的皮,这三人会是谁?黄书郎道:可听过清河镇口有三恶?小流球愣了一下,道:难道是恶船家三人?一点也不错,丁氏三兄弟。
小流球骂道:娘的老皮,捞过界呀!丁家三人在渡口做买卖,他们霸占着水上,如今上山来作恶,真是叫人难以相信呢!黄书郎道:快走吧,早早离开清河界,别叫铁头那家伙回来就麻烦了。
小流球把小白菜扶上车,那小白菜虽然伤得不轻,她还是以大姐的身份照顾文彩。
两个人在大车里互诉身世,大有同病相怜、相见恨晚的伤感。
于是,大车启动了。
大车往北驰着,驾车的当然是黄书郎。
他好像很会驾车,两匹马还真听话,奔在路上可真够稳的了。
□□ □□ □□黄书郎有个十分清静的地方叫柳荫小筑,他已经好长一段日子未曾去过了。
就在一条急流奔腾的大河弯道处,那里两岸陡峭,偶有猿啼声传来,倍感凄凉。
在那距离河面五七尺高处,有几棵老柳树盘根在几块岩石上。
好似树根,把看似滚落河中的巨岩扎结住了。
黄书郎的柳荫小筑就在这几棵老柳树下面。
那是一间用茅草搭盖的房子。
门窗均是竹子的,看上去有些古朴典雅,屋子里的家具也全是竹子做的,墙上还挂着一个竹篓子,那篓子上还挂着一根钓竿,想是黄书郎曾在河中钓过鱼。
一个人在急流中钓鱼,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黄书郎也最不喜欢钓鱼,只因为他干爹当年指定他一定要学钓鱼,不钓也不行。
在当时,黄书郎不明白干爹为什么一定要他在此急流中钓鱼,因为飞云怒虎石不古就是不明说。
直到后来,黄书郎终于明白了。
石不古千定要他在此急流中钓鱼的真正原因,是为了磨练他的性子。
学武的人,最难练的就是性子。
石不古就是要黄书郎不急躁,不分心,任何事情要稳重,做起事情来便先心平气稳了。
茅屋前面一个三丈方圆的小平台上,黄书郎把一张竹椅用绳索拴在两棵树之间,他老兄便经常在那椅子上摇摇晃晃地低头看着河面。
河面上河水滚滚,不时会起个大漩涡。
偶尔,黄书郎会站在平台上,从身边捡来一堆鸡蛋大小的石头,一颗一颗地往漩涡里砸去,小时候的日子他就是在这儿过的。
自从飞云怒虎石不古被八府师爷曹三圣坑死之后,黄书郎便很少回来了。
现在,他又回来了。
车马留在附近的山林子里,黄书郎领着文彩姑娘,还有小白菜与小流球,来到这柳荫小筑。
这儿看起来如同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一般。
文彩姑娘一到,她就喜欢上这儿的一草一物了。
是的,在这儿是不会有恶人的。
恶人是不会往这儿来的。
文彩是个喜欢幽静的姑娘。
如果这儿只有黄书郎一人陪着她,那该有多好哇!篷车上带来的东西全都被搬下来了。
运进茅屋里,小白菜与文姑娘两人合力用竹子连接山上的泉水,引到屋子里来,她两人就用泉水把屋内清洗一遍。
黄书郎很满意,直觉认为任何一间屋子,如果没有女人住,实在有些了无生气的样子。
这一夜,四个人挤住在茅屋里,竹床上睡着文彩与小白菜,至于黄书郎与小流球,那就随便凑和了。
男人总是会凑和的,两张椅子一拼,照样可以睡人。
□□ □□ □□就在第二天一早,黄书郎给小流球塞了一张银票,立刻令小流球离去。
小流球当然是去八府。
黄书郎命小流球盯上八府师爷曹三圣,如果曹三圣告老还乡,便把消息马上送来柳荫小筑。
小流球已经知道曹三圣干不久了。
只不过曹三圣是个鬼灵精,干师爷的都不是笨瓜。
曹三圣更高明,如果曹三圣离职还乡,他一定会替自己加以妥善的安排。
黄书郎就是因为曹三圣太精明,他才要小流球专门盯牢姓曹的。
小流球走了不多久,黄书郎也走了。
黄书郎直奔老通城,因为他杀死了黑红门的恶少左少强之后,也在左少强的那个小本子上发现十几个姑娘被他休进白红院。
事情不叫黄书郎知道还没事,一旦知道了,他如果不插手管一管,他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本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物。
江湖上,这号人物还真不少,只不过黄书郎乃此号的顶尖人物。
此刻,他在走了一天多之后,终于来到老通城,这是个水旱码头汇聚之地,真正是荟萃。
当然,说它是荟萃,那是文明词,好听的说法,如果说此地尽多牛鬼蛇神,那也不算错。
江湖上人最多的地方,偏就有许多男盗女娼混帐一箩筐,只不过在这三不管的老通城,杂碎人物更多罢了。
黄书郎没有时间到处晃,他大步走到南大街上,黑红门的白红院就在这条大街上。
黑红门第十分堂的堂口就在南北一条街与东西一条街的十字路口北上,如果站在白红院的大门口往北瞧,黑红门第十分堂的门楼也清晰可见。
如果有人高声喊,两下里都能听得见。
白红院当然不能起名叫黑红院。
白是白得可爱,红是脸蛋儿赛苹果,这是左少强亲自取的各字。
而且还用斗大的金字刻了个匾,高高地挂在大厅前的廊檐上,醒目极了。
白红院一共有两进大院子。
两院中间的大厅都是两层的,这儿加上两边的厢房,小房间也有五十间,规模够大的了。
黄书郎真大方,他只刚进门,便对迎面谄笑的大茶壶手上塞了一锭银子。
这表示大爷有钱,小心侍候了。
那大茶壶的喉管几乎喊破了。
姑娘们接客了。
黄书郎心中实在好笑,他却不发笑,一本正经地跨步走进大厅里。
他那里刚坐定,大厅外的长廊上,刹时间站了二十几个粉头掩嘴笑,还有几个向黄书郎抛媚眼。
黄书郎心中不舒服,女人到了这种地方,实在说一句,一切都全完了。
黄书郎踮起脚尖仔细看,二十几个姑娘没有一个他能看上眼。
他摇摇头,对大茶壶道:不好。
大茶壶是个头戴瓜皮帽的小个子,人虽然小不点,但他唇上的两撇胡子可不短,总有个两寸那么长。
大茶壶右手拇食两指捻着右边的翘胡子,笑道:爷,二十几个,你一个也不上胃口?黄书郎道:不够瞧。
他退回椅子上嗑起瓜子来。
大茶壶虚空挥挥手,二十几个姑娘全走了。
他站在黄书郎面前哈哈笑道:爷,难道你有心上人?说个名字出来,如果在我们这儿,小子一定把她请到爷面前。
黄书郎哈哈笑了,他笑指着大茶壶,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错不了,爷。
黄书郎立刻取出一锭银子塞在大茶壶手上,笑道:我不能叫你白忙乎,你收下。
大茶壶几乎弯了腰,道:爷,你比财神爷还要财神爷。
什么意思?你的银子可多呀。
黄书郎笑道:别的没有,银子倒是用不完。
大茶壶笑道:爷,你说吧,你心中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呀?他的声调也变了,变得似耳语,献媚嘛!黄书郎往地上吐出满口碎瓜子皮,斜着眼睛哈哈道:头一回来到你们这片鸟院子,我哪里会有什么心中的姑娘?他娘的,你可曾见过我来吗?大茶壶立刻哈哈笑道:不错,小子是没有见过爷来过。
不过,这没什么,你大爷只要肯花银子,我们这儿现有十七个上等货,你是听说哪一个的名字呀?黄书郎立刻自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他在小册子上翻动着。
那是他从左少强身上搜来的,小册上记载着白红院姑娘的芳名。
名字下面更注明该姑娘每月赚多少银子。
黄书郎从头看到尾,笑笑道:大茶壶,我这里记着几位姑娘的名字,我这就念一遍,你把她们全叫来,我一个一个地看。
他拍拍大茶壶的肩头,又道:多少银子全不计,我可是要最好的。
大茶壶哈哈笑,道:那行,你说出她们的芳名来,我这就一个一个地为你把她们请出来。
黄书郎一笑,道:好,你仔细地听着了。
他故意的清清喉,压着声音,举着小册子,好像点卯似的唱道:红樱桃、甜苹果、仙桃儿、酥麻花儿、十里香、万人迷、糖葫芦、赛西施、杨贵妃、小燕儿、唔……你先把这十位叫来吧。
大茶壶吃惊地笑道:爷,可真有你的,你在外埠闻得这些姑娘美,你全都抄写在本子上了。
黄书郎道:我是慕名而来。
大茶壶点着头,道:爷,我得说句你也许会发火的话,这十位姑娘不同凡响,只一出现,就得看赏,至于她们看不上爷的时候,再多的银子她们也不屑一顾,爷,心理上你得有个底儿,多多包涵一二。
黄书郎笑笑,道:放心,我从来不会和姑娘一般见识,我很有风度的。
大茶壶笑笑,道:得,爷,你稍候,我这就一个一个地为你请她们来。
黄书郎心中想,姑娘的名字好俗气,但在这种地方,如果取个高雅的名字,反倒令人听了不自在,倒不如又是香,又是甜,又好看的更令人容易接受。
他发觉大茶壶往外走,立刻又叫住他,道:喂,王八,你等一等。
大茶壶回头笑道:爷,你还有什么吩咐?只要给他银子,别说叫他王八,便是龟孙子,他也不会生气。
黄书郎道:先替我弄一个漂亮的、大一点的房间。
娘的,我只一高兴,就会动手动脚,你叫我坐在这大厅上抱姑娘,难为姑娘的情吧!大茶壶双手一拍,笑道:得,爷的心思细,小子倒是忘记了。
请你跟我到后院来,东厢的房间大,里面的摆设是一流的,梁上挂着打凉扇,地上铺的是瓷砖,那些家具呀,就好像是自己的家一样。
黄书郎笑道:果然是个好地方,今晚我就住下了。
他跟着大茶壶起身往后院,那地方还真的教人看了舒服受用。
黄书郎就觉得这儿好像哪位王爷的书房一模样。
黄书郎看看屋内的摆设,笑问:住一夜要多少银子呀?大茶壶笑道:那也得看那是什么人来住。
一般的粗俗汉,再多的银子也免谈。
他看看黄书郎,又道:爷一定是阔大爷,你住此屋最相宜。
黄书郎笑笑,道:你怎知我是阔大爷?你出手大方,我见过的人物多了,我是一眼便知道。
黄书郎道:我不是阔大爷,我是有名的恶客,喂,你听过‘恶客’这个名字吗?大茶壶大笑,道:真要是什么恶客,我们欢迎你光临,欢迎光临。
你记住,只要有人对你送上笑,再来上一句欢迎光临,你的荷包就要看牢了。
黄书郎也笑了。
他自己也觉得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 □□ □□大茶壶去找姑娘们了。
黄书郎静静地坐在玉面椅子上。
杯中的茶也不一样了,杯中的茶好香好香,装茶的杯子也是景德镇细瓷的。
来了,外面有碎步声传来,厢门口俪影摆动,走进一位美娇娃。
黄书郎眼前一亮、,灯光下就好像月里嫦娥来了。
他起立相迎,嘴角动了动未开口,但姑娘开口了。
客爷,我叫杨贵妃,只不过没有真的杨贵妃般命好,我沦落在烟花。
声音带有几分凄凉。
黄书郎一笑道:真的杨贵妃死得惨,她是被人吊死的,你就不会有那般下场。
姑娘笑笑道:我是来侍候客爷的,没想到先是几句不快乐的话,对不起啦。
黄书郎笑笑道:姑娘你坐。
他的话甫落,只见大茶壶急匆匆地走来。
他对黄书郎重重一礼,道:爷,真对不起,你点召的十位姑娘,就只有杨贵妃一人可以来,余下的全都有约了,虽然她们的客人未到,却不能今夜同别人相约,她们都推辞。
黄书郎是来找岔的,他不是来玩姑娘的,如今听了大茶壶的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开骂了。
操你亲娘舅子的,你这放的什么屁?老子今晚第一遭上门来,就吃你这一顿软钉子不是?大茶壶见黄书郎翻了脸,立刻又笑道:爷,你不知道,你所点的几位姑娘都是有来头的。
她们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客人。
如果她们不高兴来,我就是跪下去给她们叩头,她们也不来。
他指指杨贵妃,又道,爷,横竖你就一个人,今夜里由她侍候你就够了。
黄书郎怒叫道:不行,她是长得美,只不过稍胖了些,挺热的天要我抱个火炉子,舒服吗?换一个。
一边的杨贵妃气得就要走。
她不知道黄书郎是为了救她们才来的。
她白了黄书郎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大茶壶急得直搓手,黄书郎又骂起来:你看看,这他娘的是什么态度?我他娘的是花钱大爷,你们是看准了客人的荷包伸手讨钱的,怎么的?惹我不高兴呀!大茶壶道:可是姑娘们不开门,我也干着急。
黄书郎骂道:我操你个大妹子,你他娘的拿老子是土包子呀,窑子姑娘还有只接一个客人的?她们的客人没来,她们就可以不出来接别的客人了?操。
大茶壶道:她们的客人都是有几个的,一般客人只有前院的那些姑娘去迎接了。
黄书郎道:她奶奶的,厚此薄彼呀,有钱的就一定是大爷呀?没钱的人准就是下三滥?他忽然伸手揪住大茶壶,吼道,你立刻去把姑娘们全找来,少一个,我要你走着进来爬着滚出去。
大茶壶吃惊地直瞪眼,道,好,好,我再去试试。
黄书郎只一松手,大茶壶回头就走。
只不过,他并未去找那些姑娘,他带着一个中年白脸大汉走进来。
就是这位爷。
不等那人开口,黄书郎戟指大茶壶,怪声笑道:好小子,你怎么知道老子有断袖之癖呀?老子喜欢漂亮姑娘,老子更喜欢男的。
去,关上门,老子今晚就和他寻欢。
哈……我说你……你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男妓吧?要不然,王八也不会把你带来了。
他笑着,拍拍一边的椅子,道,你的花名叫什么呀?真的是满口胡说八道。
白脸汉脸色都气青了。
大茶壶也变了脸色,他双目瞪得溜圆,就是不开口。
那白脸汉冷冷道:老兄,你的嗜好真不少,男妓你也找?只不过我不是,我是这儿的管事,老通城内一大半的人都知道我叫小白龙韩方。
黄书郎似乎失望地道:老子空欢喜了。
姓韩的冷冷道:院子里各样的姑娘多的是,不论哪一等,包合你的胃口,你又何必一定要名角儿?他看看黄书郎,又道,不就是找乐子吗?何必自找麻烦?黄书郎一瞪眼,上前就去抓他的衣裳,那姓韩的个头大,出手便是猛一推。
黄书郎一声哎呀,立刻噔噔噔地一直往后撞去,咚地一声撞在那个条桌上,他的身子猛一歪,条桌上的几件瓷玩艺儿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全碎了。
黄书郎露出吃不消的样子,道:怎么?打你们的衣食父母呀!姓韩的怒叱大茶壶,道:干了多年,你越干越回去了,怎么这种无赖汉也把他引到后院来?大茶壶忙低头,不敢多开口。
黄书郎哈着腰直叫痛。
姓韩的戟指门外,道:猪八戒摔钯子,不侍‘猴’了,你滚。
黄书郎却斜着坐在椅子上,口中频频呼痛不已。
姓韩的对大茶壶叱道:拖出去。
大茶壶挽起袖子冲上去,双手拉住黄书郎,道:他奶奶的,滚吧!咚!真的滚了,大茶壶就地滚向大门口,差一点被撞得岔了气。
姓韩的动手了。
他不但动手,而且骂:奶奶的老皮,太岁头上动土不是?话声夹着掌影,直往黄书郎拍来。
黄书郎只等掌来到,反手一把握住,顺势反扭,便闻得一阵清脆之声传来,就好像热锅里在炒干豆一样。
姓韩的右掌五指全断了。
他痛得单膝跪在地,鼻涕眼泪也流出来了。
哟……你他娘……哎唷……老于是来寻欢的,不是打架来的,娘的,你敢把老子当成土包子呀!我不整你才怪呢。
他松开手,一脚把姓韩的踢翻,另一脚已踩在姓韩的后背上,他在动脑筋了。
他动脑筋,当然是要怎样折腾人。
他先在足上用力气,只踩得姓韩的张大嘴巴吸不进气,舌头吐出三寸长。
便在这时候,门外有人大声喊:有人闹院子呀!他奶奶的,也不打听这白红院的后台是何人,撒野撒到老虎头上来了。
吼声里,一溜冲进三个大汉,尚有一人站在外边,那个人正是大茶壶。
三个进来的人有一个手上拿着刀,他见黄书郎一脚踩在韩管事的背上,劈头一刀就砍来--真要命的一刀,只可惜刀到中途便停住了,因为黄书郎出手比来刀还快,反手抓住刀身,他还嘿嘿冷笑。
出刀的大汉用力拉,可惜就是拉不开,只这一手,三个大汉就吃了一惊。
黄书郎用手猛送,一股力道贯在刀身上,那大汉登时便往门外撞去,亏得另外两个用力拦,他才未倒下。
三个大汉并肩站,握刀的大汉不服输,他吼叱一声,道:兄弟们,上!三个人一齐往上扑,黄书郎的棒子出手了。
梆梆梆的连续三声,三个大汉还不知是什么家伙打在头顶上,三个人倒上一对半。
三个人抱头直哎呀,黄书郎却开心透了。
地上,韩管事缓过气来,急忙叫:哪里来的老横?你的纰漏捅大了,等老子起来对你仔细说。
黄书郎当然知道姓韩的要吹牛唬人,但他还是松开脚,冷笑道:你要仔细说什么?姓韩的坐在地上,道:我就老实对你讲,白红院乃是黑红门的生意,你惹得起吗?小子。
黄书郎闻言心里笑,表面却似吃惊地道:哟!原来是黑红门的生意呀!而且是少门主亲自指挥的生意,小于,你听了以后,该后悔了吧?黄书郎道:怎不早说呀!他娘的,我还以为你这儿只是普普通通的盘丝洞。
姓韩的戟指门外,叱道:老子还要告诉你,街角转弯处,乃是黑红门分堂所在,你今天来此撒野,又伤了我的右手,他娘的,这笔帐,你说怎么算呢?黄书郎哈哈笑道:要算帐很容易。
大管事,你想如何解决呀?姓韩的左手托着右手,缓缓站起身来,道:撞坏的瓷器你要赔,伤我的右手更要赔,还有,你敲得他们三人如此惨,也得赔。
黄书郎道:估个价,你打算叫我赔多少?姓韩的吼道,五千两银子,少一个蹦子儿,你今天就走不出白红院。
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坦然地坐在椅子上,道:娘的皮,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到头来还对老子狮子大开口,你把我当成小混混了不是?他稍低头,哈哈冷笑,道,本来我还买你的帐,打过架也就算了,不料你抬出黑红门的大招牌,他奶奶的,黑红门和我有过节。
你今天既然说出这白红院是你家少门主的,你们吃干我喝稀,你们吃饺子我喝汤,且拿几个给我花花吧。
他伸手了。
伸手,当然是要银子。
韩方痛得直哆嗦,闻言反而不哆嗦了。
他狂怒至极地吼道:他奶奶的,原来你真是个老横呀!你……你他娘的报个名儿上来。
黄书郎笑道:老韩,你难道没听人说过一句俏皮的话吗?‘黄鼠狼向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姓韩的怒道:你……什么意思?黄书郎又笑道:你真糊涂不是?姓韩的暴退一大步,道:唷,你就是堂口传来的消息,有个老横叫他娘的黄鼠狼,盗走我们少主一包宝物的恶客呀。
黄书郎哈哈笑了。
黄书郎点头,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你总算弄明白我的身份了。
姓韩的吼道:如此说来,你他娘的是专程来找麻烦的吧?黄书郎顺水推舟地道:也是想弄几个银子花花。
韩管事跳着脚骂道:去你娘的,你要弄几个银子花花,哪里不好去弄,偏就找上我们这儿,老通城钱庄七八间,有银子的更多如牛毛,你却偏偏来我们这儿弄几个,你这是他娘的什么规矩呀?黄书郎笑笑,道:他娘的,女人挨压你赚钱,出卖了青春的女人最可怜,你们干乌龟头的好混蛋,专门弄昧心的钱,老子我、今天来到,非给你们改改行不可。
他的棒开始在手上旋,门口的大茶壶慢慢地转身想溜掉,他已经听说来人的名字了。
他当然想溜去向黑红门分堂的人报告了。
黄书郎却哈哈笑道:回来。
声音不大,却很有威力,大茶壶回来了。
黄书郎以左手食指弯弯一动,道:过来,过来。
大茶壶的腿肚子好像转筋似的不灵活,但还是走到黄书郎面前。
你想去黑红门分堂报信,是吗?我……不敢。
你不诚实,干你们这一行的真是没有好人。
我是好人呢。
梆!哎哟!黄书郎一棒敲在大茶壶的头顶上,打得大茶壶倒在地上不动了。
黄书郎笑笑,道:装死不是?我出手有分寸,要你昏你醒不了,要你流血你的头一定破,你小子只是挨了一记警告棒,你他娘的就装死,也好,老子就叫你死吧,我再补你一家伙。
他的棒子刚举起,大茶壶已经爬起来,叫道:好了,好了,别打了。
黄书郎道:去,把十个姑娘全叫来,少一个,我就敲你一棒子。
他又对姓韩的笑笑,道,你不想死吧?你才想死。
那好,叫大茶壶去叫姑娘们来。
姓韩的对大茶壶道:把他叫的十个姑娘全找来,看他今夜如何消受。
黄书郎道:那是我的事,何用你操心?大茶壶抱着头走了。
黄书郎又笑对姓韩的道:我如果再把你的左手捏碎,怕你以后不会收银子了。
韩管事道:一切都顺了你,你还想怎样?只顺了一半,另一半你还未答应。
另一半?另一半是什么?当然是银子呀。
他笑笑,伸出舌头舐舐嘴唇,又道,要知道,我的时间就是金钱,你打算借我多少银子呀一个蹦子儿也不借,操你娘,还有来窑子借钱的?说是借,那是给你面子。
老实说,我不见银子不走人,你可得打定主意了。
就是不借。
好,真有骨气,有种,希望你有始有终,可别中途变狗熊。
你想怎样?杀人不成?黄书郎旋动着钢棒走过去,一把揪住韩管事,咬牙道:先打烂你的鼻子,再敲断你十二根肋骨,我叫你死不死又活不活的受活罪。
他举着棒子就要干了,姓韩的已叫起来,道:等一等,住手啦!我的忍耐力是有限的。
我给。
给多少?你总得为我想一想,切莫狮子大开口。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好办,好办,你带领我去帐房,打开银柜给我看看,里面有多少,我只一琢磨就成了,绝不会全拿光。
韩管事大叫,道:谁敢保证你不会抢光呀?我保证我自己,你走不走?你若是不走,也好,老子一棒叫你到另外一个无烦恼的世界静静地修行去,解决了你之后,老子拍屁股走人。
韩管事道:算你狠,今天我认栽,只不过,你休想走出老通城。
黄书郎道:放心,今天我拿了你们的黑心银子,我还会在老通城内摇摇摆摆地晃上一两天,看一看有谁能够把我摆平在老通城。
便在这时候,有几位俏丽得不能再俏丽的姑娘已经走进来了。
其中,那个拂袖含怒而去的杨贵妃也回来了,只不过她仍然满脸的不高兴。
黄书郎却哈哈笑道:各位佳丽,你们安心地坐在这儿等一会儿吧,我先陪韩大管事去一趟帐房,回来后,一定令你们大乐。
怎么个大乐他没说,因为他已押着韩管事往外走了。
白红院的帐房并不远,往后院的角门处转个弯,那儿有一座精致的红砖房。
房前面是假山,小竹桥搭在一条整洁的流水小溪上,竹桥下面还养了四只大白鹅,有人来了就咯咯地叫。
小白龙韩方把门推开,屋子里好像是书房,架子上放了十几本册子。
那当然不是五经四书孔孟之物,而是历年来白红院的帐册子。
黄书郎对帐册子没有兴趣,他的兴趣是银子。
韩管事打开桌下面的一个抽屉,道:姓黄的,全在这里了,只不过……他的声音变得软软地道,有良心的,希望你少拿些,我也好一力担当,算我碰到鬼,认了,你若拿得多,甚至拿光,我只有往堂口报告了。
黄书郎笑笑,一把拉开抽屉看,他嘿嘿冷笑,道:大管事,你他娘的玩什么花样?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呀。
韩管事道:什么意思? ’黄书郎咬着牙,道:把老子当成梁上的朋友呀?我找上你这里讨小钱不是?这里不见有银票,全是他娘的沉甸甸的银子,算一算不过一二百两,如此大的白红院,柜里只有这些呀?操。
他又在旋动棒子了。
韩管事叹口气,道:姑娘们接客一夜不过几两银子,这里已是半个月的收入了,你还嫌少呀。
黄书郎呸地一声,道:拿老子当娃儿哄不是?单是刚才那几位姑娘,一个个都有她们的老客户,火山孝子一大堆,银子滚滚像河水,他娘的,你可想得明白,惹火了我,我就要你立刻躺下来。
韩管事气呼呼地道,你比恶鬼还狠十分呢。
黄书郁道:老子不是恶鬼,老子是恶客。
他出手如电,抓住韩管事的左手按在桌面上,举起棒子又要砸。
那玩意虽然不要命,痛起来却叫人吃不消,十指连心痛。
韩管事大叫,道:好了,好了,我拿给你呀,你这个黑心老横真贪心呢。
他挣脱了手,转身走到墙壁前。
壁上挂着一幅名人字画,画的好像是一幅欢喜佛。
真好看,黄书郎还直发笑。
因为什么地方挂什么画,什么人玩什么鸟,武大郎就玩夜猫子。
韩管事拉下那幅画,墙上有个四方孔,上面还加了一道铁板。
只见韩管事用左手顶着一个小孔洞,他一共按了三下子,然后在袋中取出钥匙,匆忙地打开小铁门,黄书郎只一看就笑了。
这才是你们藏金的真地方。
你手下留情,尽量少拿,三个月一清帐,我怎好对少门主交代呀?黄书郎笑笑道:你家少门主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大管事,你安心吧。
这话叫小白龙吃了一惊。
他张口吐舌,却不料黄书郎又笑道:我要伸手拿了,只是不喜欢你在身边罗嗦,对不起,你躺下去闭闭眼如何。
韩管事尚未会过意,黄书郎的棒子已打在他的后脑勺,吭哧一声,他真的躺在地上了。
黄书郎可乐透了。
伸手就往墙洞里掏,这一掏还真不少,桌子上他放了一大堆。
还以为全是银票呢,灯光下仔细看,大半全是姑娘们的卖身契。
他找了半天,又挑又捡的,一共找了一万六干两银票往腰里塞,又把那一堆卖身契一股脑儿堆放在搁银子的抽屉中,喜孜孜地托着那个抽屉跑回厢房中。
此刻,大茶壶与三个不能站起来的大汉一并跌坐在地上。
那产茶壶见黄书郎走进来,手上还捧着个抽屉,他哭兮兮地问:我们的管事呢?你不会杀了他吧?黄书郎一笑,道:胡说,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韩管事在清理他的帐,一时间没空陪着我,这里的事情由我来解决。
他把卖身契抖开来,道:这是姑娘们的卖身契,我一并拿来了。
他坐在椅子上,又道,十位姑娘全来了吗?大茶壶道:你数一数就知道了。
黄书郎一笑道:屋小人多,我也不用数了,我一个一个的点名吧。
他又取出小册子,摊开在灯光下,高声唱道,红樱桃姑娘。
有。
声音真细腻,人儿小又娇,一张脸蛋嫩又红,果像五月红樱桃。
、黄书郎上上下下仔细看,道:这名字一定不是你爹娘为你取的。
我的本名叫文倩,家住常乐县,我……黄书郎心中一紧,道:想家吗?文倩哭了,她不敢多开口。
黄书郎道:别怕,我如今送你银子一千两,你的卖身契在……在……他一张一张的找。
爷,我是少门主他……黄书郎道:左少强干的事我全知道,呶,这儿送你银票一千两,立刻走出白红院的门,找辆大车回家去吧。
文倩姑娘吃了一惊,她犹豫着。
黄书郎却把银票塞在她手中,面色一沉,厉声喝道:快走,你打算于一辈子婊子吗?文倩不敢多说,立刻回身就走,她心中觉得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走出白红院大门的时候,还狠狠地捏了一下大腿,好痛,才知不是在做梦。
黄书郎又在念,这一次,他一口气念完另外九个美姑娘的花名。
甜苹果。
有。
仙桃儿。
有。
酥麻花儿。
有。
十里香。
有。
万人迷。
有。
糖葫芦儿。
有。
赛西施。
有。
杨贵妃。
有,小燕儿。
有。
小燕儿的声音好像特别尖又大,这种声音,叫人一听就知道她会说话。
她果然应了一声又接道:爷,你好像不是人嘛。
黄书郎火大了,他怒视着小燕儿,叱道:你……你骂我不是人?小燕儿哈哈笑得弯下腰,道:你是神啊,爷,来救我们的神呀,嘻……黄书郎吁了一口气,道:你说话别大喘气呀,你过来,我问你,你可有卖身契?小燕儿指着另外几人,道:我们都是被少门主亲自送来的,我们没有什么卖身契。
黄书郎笑了。
他站起身采,沉声道:站好,站好,我再数一数,你们一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共是九个,我不厚此薄彼,每人送你们白银一千两,快去收拾行李,回家吧。
小燕儿立刻摇头,道: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黄书郎道:莫非你不想改行?小燕儿道:不是,你想想,你今天救了我们,他日少门主又找上我们,说不定会连累我们的家人。
黄书郎道:你怕?小燕儿道:不只我于小燕怕,她们都怕。
另外八位姑娘在点头,黄书郎却笑笑,道:放心,左少强永远也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了,他老兄已经往西天‘念’经去了,我说这话你们若不信,三天之后就会吓你们一跳。
他这话听在几个跌坐在地上的大汉耳中,已经叫他们几乎弹起来了。
只不过他们头痛站不起,口中还在哎唷叫不停。
那小燕儿上前睁大眼睛,道:爷,你不会对我们说谎话吧?我虽然是恶客,但对你们却好得很,听我的话错不了,快快回家吧。
九个姑娘齐点头,黄书郎可乐透了。
他是打从心眼里乐,有银子的人也不会像他现在般快乐。
大家乐才叫真正乐,姑娘们乐,他当然更乐。
这世上,有多少人想乐也乐不起来。
这世上,太多烦恼人了,包括那些脑满肠肥有权势的人,他们就没有真正乐过,他们苦恼呀!九个姑娘拿了银票便塞在奶罩里,烟花巷里的姑娘就习惯这种藏银子的动作,就算银票脏兮兮,她们还是在那个敏感处藏银子。
十个美姑娘走了,却又来了六个漂亮的,六个姑娘走上前,有人还想下跪。
真拿黄书郎当神了。
黄书郎没多说,外甥打灯笼,照舅,每人一千两。
他把弄来的银票散光了。
他也高兴地看着十六位姑娘走出门,就在这时候,更多的粉头闻风奔来了,她们也不去接客了。
黄书郎怕要自己掏腰包了。
他急忙站在椅子上,大声吼道:听我说,你们都是有卖身契的吗?姑娘们齐声应:是的。
黄书郎抖手撒出卖身契一堆,道:你们自己挑吧,捡到卖身契就赶快跑,我不想再掏腰包了,这儿的银子你们就地分,我不管了。
立刻,屋子里一片大乱,黄书郎站在一边笑。
他冲着地上的大茶壶,笑道:王八,你还能走路吗?大茶壶想哭,大茶壶也想飞。
他想飞去对街北的堂口报告。
黄书郎当然看出大茶壶的心意,他又笑笑,道:你慢慢地走,可别再闪了你的腰。
去吧,告诉黑红门那位堂主爷,就说我叫黄书郎,江湖恶客砸了你们的窑子窝。
我在西城外河边乘凉等着他。
去得早了还能见到我的人,去晚了,他便要扑个空,哈……他先一步往大门外走去,走得真轻松。
大茶壶忍着痛,只一出了白红院的大门,便拉开喉管厉声叫起来了。
抢劫啦!不好啦!恶客黄鼠狼抄了咱们老底儿了呀,关二爷呀,你老快些出来呀。
关二爷当然不是关羽,此关非同彼关,此关乃是黑红门老通城中第二分堂堂主关必三是也。
姓关的名字叫必三,正与一般人相反,一般人做事,事事不过三,他老兄却必过三。
大茶壶奔进第二分堂堂口,只见一个黑又红的大汉正在堂里喝着燕窝粥。
这个人长了一双三角眼,嘴巴好像多长四两肉,又厚实又高翘,膀宽腰也圆,大巴掌就像扇子那么大。
大茶壶几乎跌爬在姓关的面前,早已引了十几个黑红门的大汉围上来。
娘的老皮,火烧你老子的猴屁股了,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天塌了?大茶壶想哭,道:恶客上门抄了咱们底儿了。
姓关的一瞪眼,叱道:你说什么?大茶壶道:天刚黑,白红院来了一个汉子,我以为是有银子的肉头上门了,好一阵招待,不料这小子是来造咱们的反呀。
姓关的叱道:说下去。
大茶壶接道:那小子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
上面记的尽都是白红院里有名的姑娘的花名。
他一口气要十个去陪他,关二爷,你老知道的,十个姑娘全是从前少门主送来的,她们都有户头的,她们不出来,这一下可火了那小子,他造起反来了。
姓关的沉声道:老王他们三个人是白吃饭的?还有另外七个呢?大茶壶道:老王三人挨了打,另外七人还没到班,关爷呀!恶客的本事可大呀。
关二爷咬牙,道:韩方怎么不出面?大茶壶道:韩管事被那人打伤了手,怕是会残废。
如今死活还不知道。
关爷,那人把姑娘们的卖身契也散发了,还有,院中准备交回给少门主的银票,也全被那小子分散给姑娘们了。
关二爷大怒,叱道:她们敢收下那些银票?大胆!大茶壶道:姑娘们已走了一大半,关爷呀!那小子临走时留话,他在西城外河边等着,去早了还见得着人,去得晚了便要扑个空,他好像说少门主已经……已经……关二爷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大吃一惊,道:莫非此人叫黄鼠狼?他奶奶的,他怎会来到老通城?黑红门的铁令已下,死也要捉拿他,他……他竟然来到老通城。
事情还真巧,就在这时候,只见门外如飞的闯进一个人,这个人满身臭汗。
这个人在门外的马也在流汗,只不过人不见笑容,满面哀戚的样子。
堂屋外面有人传话,道:启禀堂主,总堂的快马来报信了。
关二爷大马金刀地坐着,道:快请。
不用请了,那人已走进堂屋里。
双手举着一张白帖,递上关二爷的手中,沉重地道:关堂主请接门主亲笔函,少……少门主他……关必三撕开白帖仔细看,他一边看,一边哇哇叫起来,就好像张飞再世一般厉声叫:他奶奶的,竟然杀了我们的少门主,这小子真可恶,今天我就去抓人。
他高声厉吼,快!霍副堂主点齐本堂口弟兄,我们到西城外去拿人。
就在这时候,一个瘦汉走进来,道:堂主,总堂发生什么事?关必三把白帖往桌子上一放,道:少门主遇害了,少门主身边贴身卫士阴山四恶也完了。
害死他们的人,查出乃是恶客黄鼠狼,这个王八蛋正在西城外河边等着我们。
霍老大,你快点齐本堂人马,今晚务必抓住他。
那瘦子正是霍老大,闻言大吃一惊,这几年来,黑红门在江湖上何人敢正眼瞄、斜眼看?偏就出了个混帐黄鼠狼,他才刚刚走进门,便闻得这回事,他还不知道黄书郎已经抄了白红院。
霍老大回身站在堂屋门口叫起来:弟兄们,快抄家伙出西城,今晚可是咱们露脸立大功的好日子,也是为咱们被害死的少门主报仇之时。
他这里正在点人马,关必三已大声道:每人均要头缠白布,带孝去为少门主报仇。
他重重地又道,弟兄们,凶手就是恶客黄鼠狼,也是本门杀绝令所要捕杀的凶顽之徒。
大伙今夜各用一把刀,只要砍翻那小子,黑红门第二分堂就露脸了。
就在一阵匆忙中,院子里已集合了十八个人,十八个头上缠着白布的人,手中均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这些人在关必三与霍老大的带领下,从后街绕道出了老通城西城门。
这些人准备立大功了。
要立大功也得看对象,对象若是黄书郎这号人物,这功不立也拉倒。
姓关的怎会知道黄书郎不好惹?如果现在有人叫他走回头,他一定会送这人一刀。
是的,他手上拿的是关刀,那种刀只有立寨开派的人物才会使用。
一般行走江湖的人,不用那么长把的大关刀,因为很不方便,又沉甸甸的。
关必三的大关刀虽然比不上当年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但也足重四十一斤四两四。
他老兄不但在头上缠着白布,连他的刀也用白布一块绑着,光景变成伍子胥领兵为父兄报仇的模样了。
□□ □□ □□老通城西门外有一条河,好像大河通丹江,河面上一年有十个月好放船,另外两个月有些地方会结冰,木船只好靠岸了。
河岸附近有三棵老柳树。
如今正值根深叶茂好乘凉的时候,只不过二更天不会有人在树下乘凉,如果真的有人,这个人一定就是恶客黄书郎。
不错,黄书郎正是站在河边树下,闲着等人多无聊,堆上一堆小石头往空抛,然后以另外一颗石子去击空中的石子,别以为夜间不好击中,他还颗颗打中空中抛的小石子,他经常的练,起初只是好玩,久了,这便也算是一门功夫了。
他选择河边,就是因为河边尽是小石头。
他不走而等着会一会黑红门第二分堂的关必三,当然是有目的的。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些走了的姑娘们。
黄书郎做事绝不虎头蛇尾,他有始有终。
为了救文彩姑娘,甚至把自己找八府师爷曹三圣的正经事也暂搁在一边。
现在,远处来了一行人,这些人发足劲的往河边奔。
那紧跟在关必三身后、肩上扛着大砍刀的正是副堂主霍老大。
霍老大走地有声地道:堂主,我不信那小子还会等在河岸边,他早逃了。
关必三冷哼一声,道:我心中也是这么想。
在总堂口的时候就曾听说这家伙是个鬼灵精,有几次差一点活捉了他,都被他逃脱了。
这一回我倒要亲自会会他,如果他真的等在河岸边的话。
霍老大道:如果他真的还在河岸边,咱们倒要提防他有什么埋伏了。
关必三道:这家伙是有名的独行恶客,他这种人是不会有朋友的,仇人倒是不少。
霍老大道:不错,单是黑红门的弟兄,全都等着要他的命。
他还回过头来看一路跟来的十八个人,他笑了。
很得意的又对关必三道,堂主,只一到了河岸边,只一看到那小子,咱们先把他密密地包围起来。
关必三点着头,道:我两人分两边,我用关刀斩他的头,你只管往他的下盘砍,就不信咱们制不了那小子。
两人出的点子虽然很平常,想一想还是蛮实用的,人多有人多的杀法,他们好像胜券在握似的。
河岸本就距城不太远,三里多一点,不胃会就到了。
果然,老柳树下站着一个人。
关必三立刻大手挥向身后面,厉声如虎道:赶过去,先把那小子围起来。
哗啦啦一阵脚步声,十八个大汉抱刀分两边,两个方向散开来,生生把那人围在正中间。
那个人当然是黄书郎。
黄书郎却耸肩哈哈笑了。
便在这时候,从两个方向走过来两个人,一胖一瘦,身材一样的高,当然,两人看起来一样的忿怒不已。
令黄书郎吃惊的乃是这些人怎么头上都带着孝?难道左少强的死讯已经传来老通城了吗?那双手端着关刀的开口了。
关必三咬牙吼道:你就是黄鼠狼?不错。
恶客黄鼠狼?不错。
姓关的卓然站在黄书郎面前,戟指黄书郎叱道:你好大的狗胆!黄书郎笑笑,道:不敢,我的胆子是大了些,哪像你呀,一个人不敢来,带来这么多陪葬的人,你未免也太胆小了。
关必三气得一瞪眼。
只是一句开场白,他就被人损了个灰头土脸。
他顿一顿手中的关刀,又吼叫:他奶奶的老皮,你他娘的先盗走我们少门主的宝物,黑红门已经发下杀绝令,你小子就该找个老鼠洞去躲藏,不该又害死我们少门主的性命,今天在老通城我的地头上兜着你,我说儿,你还不乖乖地受死呀!黄书郎哈哈一声笑,道:你的话必须改正一下了。
怎么说?今夜不是你兜上我,而是我等在此地没有躲,同时我得仔细对你说,你可得洗耳恭听着。
你娘的,耍嘴皮子呀!不是耍嘴皮,全是老实话,你大概就是黑红门下第二分堂的堂主吧?大刀关必三就是我。
关爷,关大堂主。
你娘的。
黄书郎干干一笑,道:我伟大的关堂主,咱们这是初次见面,我这里尽在歌颂你,你却回口连三骂,我说你的风度没有了,有失身份呢。
关必三大怒骂道:去你娘的身份风度。
老子们今夜来取你的命,谁还跟你讲什么仁义礼智信?狗皮倒灶死了鸡,我问你,今夜你为什么拆了白红院的底,砸了我们的生意?黄书郎道:如果我想救那些姑娘出火坑,关老爷,你说我还有什么好法子?关必三道:你根本就是多管闲事,我问你,那些姑娘可是你的亲妹子?抑或是你的亲姐姐?江湖上的窑子多的是,你都去拆人家的窝?黄书郎的脸色开始变了。
他只一想起文彩,心中怒火就大了。
他冷冷地道:你们的左少门主是个恶色狼。
娘的皮,他只要看中人家大姑娘,下重聘先把姑娘弄上他的金屋大床上,狠狠地睡了姑娘半个月,玩腻了,然后说人家姑娘是个破货,不但着人讨回他的聘礼,还把姑娘送入他的白红院,女方家人怕丢脸,忍气吞声不敢多说,黑红门的势力大,谁敢惹那左少强?他四下里看了一下,又沉声道:娘的皮,这件事倒叫我撞到了,我不伸手能成吗?我就是干这种管烂闲事吃饭的,所以嘛……所以你就杀了我们少门主?不错,老子还赶来掀翻他的白红院。
关必三怒道:该死的畜生!黄书郎怒道:姓关的,你的刀法是不是和你的嘴巴一样厉害又缺德?关必三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好像要出手了。
黄书郎忙摇手,道:等一等。
关必三吼道:你不用交代后事了。
黄书郎道:非是交代什么后事,我也没必要为死去以后的事瞎操心,死了一了百了,就算被人一块块地切割下来丢进河里喂王八,我也管不了,我只为活着动脑筋,而且十分认真地动脑筋。
一边的霍老大已不耐烦地吼道:操你祖宗,你的废话真不少。
黄书郎叱道:此地属你们堂主最大,你小子插的什么口?等一会,万一有解决不了的勾当,你担待得了?狗屁的担待,老子是杀你来的!霍老大厉吼。
黄书郎道:我又不会逃,你急什么?关必三吼道:小子,有屁快放,有话快点吐出来,我已不耐烦了。
黄书郎笑笑,道:本来是这样的,这一趟我赶来老通城,原指望好生的捞一票,可是,我这个人看不惯受苦受难的姑娘们,白红院我弄了银票一万六千两,可是那些姑娘们真可怜,我便每个人赠送银子一千两,算是替你们少门主修行来世,可这一分,我就一钱银子也未捞到手,算一算,我还差一点赔上老本,没奈何,只好把箭头冲着你关大堂主的头顶上了,你不会小气吧?关必三忽然仰天大笑,笑得附近飞起几只野鸭子。
他重重地道:真他妈的黄鼠狼跟鸡拜年,你原来没安什么好心呢!黄书郎道:我不否认,实话对你说,今夜你若能摆平我黄书郎,我腰间的几万两银票就是你的了。
可是,我的关大堂主呀!如果你们收拾不了我黄书郎,你打算出多少银子来赎回你们的狗命呀?关必三火更大了。
他舞着关刀,大吼道:老子是来收拾你的,老子不是来和你谈生意,我说儿,你接招吧。
大关刀暴砍如西极流电往黄书郎的头上砍去。
真狠,恨不得一刀把黄书郎劈成两个半人。
就在关必三出手途中,霍老大的大砍刀已平削而至,刀锋发出嗖声,向黄书郎的小腿上砍。
这两人力狠人更狠,配合得也真绝,只不过黄书郎却不把这两人放在眼里,他斜着身子猛一闪,紧接着一个跟斗上了天,妙呀!他在空中连续七滚,呼通一声跌落在五丈外,他坐在地上不动,好像摔得不轻。
关必三一刀劈空,站在地上等敌人落下来,他心中可乐了,只要敌人落下来,准定逃不过他一刀砍。
那霍老大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抱刀抬头,大砍刀觑准了空中敌人往下落。
只不过黄书郎落是落下来了,他却落到包围圈外面去了。
那关必三厉吼,道:追,别叫这小子逃了。
原本包围的十八个大汉,忽见敌人越过他们的包围圈,落在三丈外,立刻齐发一声喊:杀!于是,黄书郎冷笑了。
他出手不动身子,打出河岸边的小石头,但闻追来的大汉们发出砰砰连声响,紧接着,一个个抱头往回逃。
这夜月色并不明。
天上挂的是半圆月,黄书郎打的是小石头。
可就没有人看清楚他打的是什么暗器。
霎时间,十八个大汉伤了一大半。
有几个心眼精的不追了,他们跟着关必三与霍老大,十分小心地追到黄书郎的身边,只见黄书郎手上托着石头蛋。
这一下,关必三火大了,他大骂:操,你原来用石头砸伤我的人呢。
黄书郎笑笑,道:我是就地取材。
关必三又骂:你娘的;黄书郎道:别骂,你心里明白,这是你的地头上,你一定不会单枪匹马来会我,所以,我约你来到这河边上,哈,你果然带了一群饭桶来。
关必三怒道:好个恶客黄鼠狼,你敢和我在这河岸大战三百合?黄书郎笑笑,.道: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儿穷折腾。
姓关的,你如果爱护你的人,就叫那几个未受伤的去救治十多个头在流血的,我们三个人就在这河岸边决一死战,只不过……关必三怒道:不过什么?黄书郎道:别忘了,我的目的是银子。
霍老大一边怪吼道:奶奶的,他好像八辈子没见过银子似的,想银子想疯了。
黄书郎干干一笑,道:我坦白,我不虚伪,我为银子赌性命,不像你们这号人物,好玩弄阴坑死人,仁义道德挂嘴上,混帐倒灶天天干,说穿了还不是一样,黑红门开山立寨,还不都是为了银子呀!关必三忿怒地道:你娘的臭皮,江湖上各行其事,各弄各人的手段,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不该横吃到爷们的头上来,今天河边兜上你,老子给你改改行,你给我死吧!儿!他的大关刀再次出手就是一抡十八斩。
另一边,霍老大挥动手中大砍刀,贴着地直往黄书郎身边滚去,一地的刀光真吓人,他还厉声如虎吼。
黄书郎动上他的家伙了。
只见他挥棒打在关刀上,人已真的像黄鼠狼一样,自关必三的身边游过去,他不但闪过霍老大的一路地堂刀,而且也放了关必三身上的血。
关必三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想回刀杀,却觉得身上有点不对劲,只见黄书郎左手一把尖刀,正在用舌头舐刀上的鲜血。
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身上挨了刀,他的左膀正流着血,当他摸到血的时候,才觉得好痛。
唔……啊!他顿时全身乏力,举不起刀来。
姓霍的没注意,只因为太快了,他仍然抱刀往黄书郎身上杀过去。
黄书郎一声冷笑拔身而起,一头撞往那片刀丛里。
紧接着闻得梆的一声响,霍老大的大砍刀丢失了。
只见他不开口叫,双手抱着头打着转,宛似醉酒广般的往河里跌去。
真巧,正有个汉子在河边替同伴包扎头上的伤,见副堂主不由自主地往河中跌,忙拦腰用力抱住他。
黄书郎大大地吁口气,道:关大堂主,你实在很会体谅下属呀。
关必三怒道:什么意思?你没有叫那几个未受伤的围杀我,等于你救了他们的命呀。
关必三叱道:老子与霍老大杀你不过,他们再上也是白搭。
黄书郎道:这就是我歌颂你很体谅部下的原因。
关必三又骂:去你妈的!黄书郎道:当然要去,只不过我早就说过,我是为了银子而动家伙,单就侍候各位这一顿生活,可真把我累坏了呀!关必三道:你打伤了人,还想要银子?黄书郎道:你们若不受伤,我岂不是完蛋了?关必三道:我们的银子不是你这种下三滥的人可以享用的,你尽早别打歪主意。
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又开始旋动手中的棒子了。
他走向关必三,道:总得先叫你吃顿苦头,你才知道自己的老命比银子贵重多了。
呼地一棒打落关必三手上的大关刀。
关必三暴退,吼道,你要干什么?老子要银子。
你他妈的比强盗还狠十分。
娘的,我问你,你是要命还是要银子?关必三吼道:黄鼠狼,你敢对老子下毒手呀!黄书郎冷笑道:有什么不敢?左少强就是不听我的话,他才死在山林里,你比左少强又怎样?他的左手握着尖刀猛一晃,真不巧,戳在姓关的脸蛋上,鲜血立刻流在面颊上。
姓关的大叫道:你玩真的呀!奶奶的。
我不是来逗乐子的,当然是玩真的,你给不给?快些说明白,你们一共二十人,我一个一个的问,如果都不出银子,他娘的,我一个一个宰活人。
姓关的大怒道:你好狠心。
对每个人都要讨银子,我问你,老子们哪个欠你银子呀?黄书郎笑笑,道:关大堂主,谁又欠了你们黑红门什么了?你们都是横吃竖拿啃四方,说穿了一句话,江湖一碗饭,你吃我也吃,只不过你们黑心吃别人的,老子我就吃你们的。
这也是一物治一物,酸浆降豆腐。
他舞动棒子变脸色,又道,怎么样?你给不给银子?关必三咬着牙,道:你要多少?黄书郎笑了。
他哈哈地道:开窍了,你们的命也能保住了,不是吗?有了命才能再准备找我报仇,如果命都没有了,岂不永远完蛋?操!关必三吼道:少罗嗦,你要多少银子?抱头跌坐岸边的霍老大吼道:堂主,不能答应给他银子,这个台我们塌不起。
他的话甫落,黄书郎已跃近他面前,便也一棒敲在他头顶上。
嘭!啊……你又打他的头,你……黄书郎冷冷道:好叫他安静地躺在一边别开腔。
霍老大果然躺在岸边不开腔,他昏过去了。
关必三怒道:你打死我们的副堂主了,你……你真是心狠手辣,不是人呀。
黄书郎笑笑,道:别急躁,我伟大的关堂主,他死不了。
我出手是有分寸的,等你把银子拿了来,那瘦子就会自己爬起来了。
关必三好像不放心的样子,吼道:你快说,你准备敲我多少银子?黄书郎道:别说得那么难听。
什么敲呀抢呀,就算我伸手向老朋友借吧。
关必三大叫,道:谁是你老朋友?仇人差不多。
他气得歪着上身,只因为他胯上仍然在流血。
黄鼠狼,你开价吧。
黄书郎道:好,你干脆我坦白,我今夜原本在白红院弄了白银一万六千两,全叫姑娘们分走了,这个损失我心痛,为了贴补我没有白白跑一趟老通城,你拿一万六千两银子出来吧,我拿了银子就走人,你们二十条人命算是保住了,如何?他低头去问关必三,但发觉姓关的憋气了。
这是气昏了头的现象,没办法,他立刻叫一个汉子走过来,道:快呀,快揉他的胸口,在他的顶门上拍几巴掌,他气昏了头了。
那汉子照着做,还真把关必三弄醒了。
关必三大叫一声:气死我也。
他睁开了眼,指着黄书郎就骂:操你先人的,你狮子大开口呀!我在老通城一年能赚多少银?你开口就是一万六千两。
你拿我分堂同白红院去比呀!我那里没有卖肉的,我那里全是出力气的穷光蛋,你若狮子大开口,呶,你就先杀了老子,老子不想活了。
黄书郎哈哈笑道:真无赖,想死不难。
就我所知,老通城的地方最是肥,比清河镇的好几倍,那‘铁头’向冲就曾用银子保住命,你的银子比他一定多。
他看看手中尖刀,又道,巧我做生意不二价,你不给,我非要,今晚我是要定了。
你杀了老子吧。
我当然会出刀,不但杀你,现场的人我全杀。
然后再折回老通城,在你的家中放把火,先烧你个鸟蛋精光。
老子拍拍屁股走人,银子我也不要了。
关必三几乎又要昏过去了。
他深深地叹口气,道:黄鼠狼,老子算认识你了,老子认栽。
黄书郎道:想通了?关必三道:好,我给银子,只不过你多多少少也得打个折扣吧。
黄书郎道:不能在你身上开先例,我是不容别人打折扣的。
而且马上给。
关必三怪叫一声,道:什么?那么多的银票我会放在身上呀?我是领着人马来宰人的,几曾打算送你银子?你他娘的没脑筋呀!黄书郎笑笑,道:对不起,对不起,这一点我倒是忘怀了,真是对不起。
关必三道:既然对不起,罚你打个折。
黄书郎道:对不起与打不打折是两回事。
姓关的,余下来你就得说说该如何拿银子来了。
关必三道,当然由老子亲自回去拿。
黄书郎大方地道:当然,也只有劳你的驾回城击取了,别人是不知道放银子的地方的。
关必三反问道:黄书郎,你敢和我一起回城吗?黄书郎道:我何用再回城?有这十九个人押在此,我放心极了。
他看看一地坐的人,大概还有五个未受伤。
他冷冷地脸色一沉,又道:半个时辰一过,我就开始宰活人,每盏热茶时间我杀一个,等我杀完你还没来,我再进城去折腾你,娘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赔老本的不是我。
关必三眼睛几乎憋出眼眶外。
恨只恨打不过恶客黄书郎,否则……他厉声叫来一个汉子,道:扶我回去取银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黄书郎笑笑,道: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一你死了,什么也没有了。
关必三骂道:你妈的,气死我了。
那汉子伸手架住关必三,两个人开步就往城中走。
黄书郎并未出手去拦那个人。
他等姓关的走远,便立刻悠闲地坐在河岸边。
他看着泛绿的水悠悠地流,心中想着他的柳荫小筑,不知文彩如何了?当然,他也想着秀秀。
秀秀住在水火洞,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如果秀秀在身边,又是并肩坐在河岸,那情调一定很迷人。
每个人都希望乐透。
只因为能真正叫人乐透的事情太少了。
如果每个人天天都乐透,那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黄书郎又想到八府师爷曹三圣,曹三圣才是他最担心的人。
当年只因为年幼,眼看着干爹死得惨,曹三圣那老皮养的真够奸,黑心事他做了一箩筐,如今总算他要告老还乡了,也是他的死期到了。
黄书郎只一想及曹三圣,他用力把一颗石予砸在河心里,他距离黑红门的人十丈远,两下里谁也不稍动。
单就刚才黄书郎露的一手乌云罩顶绝技,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过。
终于,黄书郎首先站起来了。
昏过去的霍老大也醒过来了。
只不过姓霍的张口叫不出声音来,好像他头上起了个鸡蛋大的肉包。
黄书郎走近黑红门的人面前,冷冷地道:娘的,姓关的大概不要你们了。
有个胆子大的叫道:不会的,我们堂主不是那种人,他马上就会来的。
为何现在还不来?快三更天了。
银子那么多,也得到处去张罗吧。
黄书郎道:我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娘的皮,再等一盏热茶工夫,如果还看不到他送银子来,我就宰活人了。
真焦急,不少汉子抬头看,只可惜天色有些暗,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黄书郎几乎真的要动刀子了,远处传来一声叫:对不起,我来迟了一步。
这声音有似破锣一般,但声音甫出,人已站在柳树下面了,那是个光头和尚。
这和尚站定身子,立刻就问:哪一位是黄鼠狼?黄书郎先是一惊,旋即笑笑,道:和尚,你不在庙里吃斋念佛经,跑来淌混水呀,是否动了凡心啊?啊,你一定叫黄书郎。
不错,黄颜色的黄,读书的书,儿郎的郎,可不是什么黄鼠狼。
和尚笑得张大了口,道:闻得黄施主今晚做了一件大善事,善哉呀,善哉。
黄书郎道:和尚,你不会是为了歌颂我几句而半夜三更跑来吧?贫僧是受人之托。
那就忠人之事吧。
’当然,关施主托我带来你要的银子,呶。
他拍拍僧衣袋子,又道:全在我的袋子里面。
黄书郎见和尚只拍袋子,不取出银票,心中还真犯嘀咕,这和尚一定有计谋。
只不过他胆子大,心又细,他不怕和尚弄玄虚。
他伸手道:和尚,拿来吧,和尚笑笑,道:银票当然会给你,只不过贫僧想在黄施主面前讨教几招,如何?黄书郎笑笑,道:绝不会令和尚你失望,但是,丁是丁,卯是卯,你先拿出银票,我们再过招也不迟。
和尚一笑,道:何必多此一举?万一施主不敌,我和尚又得自你袋中取回银票,何不先较量?黄书郎脸皮一紧,道:和尚,请问你在哪座大庙卓锡呀?和尚回头指东方,道:城东外有间火星庙,贫僧就在那里住着。
你的法号?和尚又笑了,很神秘地笑起来。
黄书郎却淡淡地道:和尚,你不敢道出自己法号,难道你有什么禁忌?和尚哈哈笑道:施主,你可曾听过无色和尚?贫僧就是无色。
黄书郎一瞪眼道:恶和尚无色?无色笑得全身乱颤,道: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贫僧只一道出法号,施主就不自在了,哈……黄书郎道:还真吓我一大跳。
我就说嘛,黑红门关堂主绝不会找个平庸之辈代他送来银子的。
原来恶和尚无色竟也为姓关的撑腰啊。
他见无色很得意,立刻又接道,江湖上传言,无色最爱色,光头和尚会气功,大概就是你吧?无色慢慢地不笑了。
他好像老僧在入定。
但黄书郎却暗中收起左手尖刀,因为他知道无色在暗自运功。
他也暗自运功,无色以气功驰名江湖,黄书郎也修练过气功,而且他能把一团紫气游走三十六周天各大要穴,如是在平时,可以发现那块巴掌大小的紫气在他的皮下移动,随心所欲而又刀枪不入。
无色和尚开口了。
施主,银票就在我袋子里,只不过贫僧也曾练过几手粗浅把式,想在施主面前讨教,完了,你取银票走人,贫僧决不再多事。
黄书郎道:简单啦,放马过来吧。
他话甫落,只见眼前人影闪晃间,那无色和尚的巨拳已捣过来了,拳风呼呼,气势磅礴,宛如陨石撞来一般。
黄书郎不闪躲,左掌一把握,就那么巧又准地,把握住敌人的拳头。
于是,两个人僵持住了。
别看和尚是拳头,一股子罡气尽在他的拳头往外顶,如果是头老蛮牛,也早被他一拳砸死了。
别以为黄书郎只是左手一个肉掌,一团紫气似钢墙,任你来拳似铁锤,有如打在既硬又软的一团棉花上。
两个人以气功对气功,地上的小石头发出沙沙响,大概被他两人踩碎不少。
黄书郎还发觉和尚不但气功强,而且力道也强,除了气功不断的推动外,左手还前后甩动,显然要把他推往后去。
往后就是河里了。
黄书郎只以左掌推,他的右手握着一根棒,就在和尚全力施为中,他呼地一棒打在和尚的头顶上。
当!唷!无色抚头暴退,沉声叱道!娘的,抽冷子打在我的头顶上,你不觉得可耻?黄书郎笑道:无色,少罗嗦,快把银票拿出来。
无色忿忿地道:娘的,何弃色说得不错,我应该多注意你的那根棒子。
黄书郎闻得无色提到何弃色的名字,不由笑道:操,你果然是个恶和尚,你还认识‘恶玉手’何弃色那小子,也难怪,你们乃一丘之貉嘛。
无色哈哈冷笑,笑得很勉强,因为他的头上起了个大肉包,他的声音带着沙哑,道:黄书郎,你他娘的小心了。
且等人手约齐全,大伙找你算总帐。
黄书郎却嘿嘿一声,道:原来何弃色那小子曾到过你庙里,难怪你知道我叫黄书郎。
他走前两大步,伸手道:拿来吧!和尚,我的时间就是银子,别再耗了。
无色自袋中摸出个纸包,道:拿去,一万六千两银子全部包在纸包里。
黄书郎伸手接在手中,他很细心地打开来,里面果然是银票。
于是,他一张一张的数着,一、二、三、四、五。
数到第五张,他就沾沾口水再继续地数,六、七、八、九、十。
他的脸上有了笑容。
于是,他再把指头往嘴边沾口水,又继续地数: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每张是一千两,十六张便是一万六千两,只不过他刚刚数到十六,立刻拔身往河的下游逃。
他必须快逃,身后面,无色已哈哈笑起来了。
这光景变得也太突然了。
附近跌坐在地上的汉子们也吃惊地瞪开眼睛来了。
无色已对地上的汉子们说:回去吧!对你们的堂主说一声,那家伙活不长了,不久我便会把银票送回你们关堂主手中的。
霍老大醒来了,他高声道:是无色大师呀!幸亏你出面,要不然,我们的损失可大了。
和尚道:快回去吧!我去追那头黄鼠狼,娘的,道上不少人等着剥他的皮呢。
霍老大道:大师,那小子乃是我黑红门的大仇家,他的尸体要臣下,要不要我们,派两个人去抬他的尸体呀?无色笑道,如果他死了,我自会把他的尸体弄回你们堂口,就凭我与老关两人当年的交情,我自不会与他争功,何必跟来两个碍事的人?于是,无色拔腿就追。
他远远地看着黄书郎的背影像个幽灵般,走走停停,然后似是在摇晃。
□□ □□ □□黄书郎非逃不可,否则他就会死。
当他愉快地数着那些银票的时候,心情愉快就别提了。
每个人都是一样,每个人在数钞票的时候,心中也都是乐透了。
人在此刻,绝对想不到那句鲜为人注意的话--乐极生悲。
江湖上有许多人死于乐极生悲下。
江湖上有许多人在快乐的时候,也就往往忽略了警觉之心。
黄书郎也不例外。
当他正要哈哈大笑的准备再损和尚几句话的时候。
突然发觉舌头有点麻木,不但舌头麻,他的两唇也麻了,而且逐渐往喉管蔓延着。
他立刻知道上当了。
他知道那些银票上有问题,也许那个包银票的纸包上涂了毒药。
黄书郎立刻拔腿逃,而且如飞一般地逃。
他的头脑还是灵活的,他知道时间比什么都值钱,他必须在逃跑中想办法解毒。
他取出恶郎中古班的解毒药,急急忙忙的捏了一撮含进口中。
他不但服下古班的解毒药,而且还把药擦在唇上和舌头上,心中在呼叫:天爷,千万别在此刻倒下。
文山就曾服了古班的解毒药而倒地不起。
只不过说也奇怪,黄书郎好像觉得精神又旺盛了。
他边跑边回头,发现有个人追来了。
当然,迫他的人是无色和尚。
于是,黄书郎嘿嘿笑了。
他笑着,试一试全身的功力,蛮不错嘛。
人到此刻,他才发觉为什么江湖上有诸多恃才傲物的家伙,他们有本事,对人便不客气。
古班不但对人不客气,而且只认银子不认人;无他,他真的有那么几把刷子。
黄书郎这时候便不由得不佩服古班的本事了。
黄书郎突然不跑了。
他左右摇晃了一阵子,然后缓缓地坐在一堆石头上,他好像还在微微地出气。
于是,无色和尚追上来了。
无色和尚很愉快,愉快得哈哈笑,大光头上虽有一个大肉包,可也掩不住他的高兴劲,乐透了。
黄鼠狼,那么多的银票烫手呀,嘿……黄书郎双目似已闭上了,但他还是微微地留了一条缝。
他不开口,快要死的人了,当然不开口。
无色却站在两丈外,他不能、也不敢在这时候走近黄书郎,他甚至不敢去取那些银票。
无色冷沉地道:黄书郎,老通城也是你嚣张的地方?你算什么东西?江湖朋友来到老通城,鲜有不去火星庙拜我无色的,你好大的狗胆!黄书郎当然仍是不开口,他甚至快要倒下去了。
无色和尚指着黄书郎大骂:臭小子,吾友何弃色在客栈中找姑娘,却被你折腾得死去活来;娘的皮,你自以为是上天派来的阴阳神,专管人间不平事。
呸……何弃色就要邀约道上哥们找你了,嘿……只不过他们也不必再费神了,我无色只举手间,一切就溜溜清洁了,哈……就在这时候,黄书郎哇地一声叫,仰面倒在石头堆上。
黄书郎翘了。
至少,无色和尚是这么想的。
无色和尚轻松地拍拍双手,那么愉快地走近黄书郎身边,得意地道:听关堂主说,你小子身边装了不少银票,贫僧替你花用了,哈……他伸手就去掏,当然是去掏黄书郎的口袋。
他的表情还是乐透了,比黄书郎数银票还乐不可支。
当然,他也犯了与黄书郎同样的毛病--乐极而生悲,而且几乎要了他的命。
无色和尚不是一个毫无防备的笨蛋。
他也明白在快要成功之前的一刻,也是最容易失败的时候。
什么叫功亏一篑,什么又叫差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在出手之前,已暗中运起气功于全身,尤其是他的大光头。
恶玉手何弃色的头上就曾挨了几下狠的。
恶和尚无色的大手已伸入黄书郎的口袋了,他的心也开始狂跳,觉得黄书郎的身上有些怪气味,只不知是什么怪味道。
气味当然是从黄书郎的口中散发出来的。
恶和尚无色的鼻子刚抽动,黄书郎已发出哈哈的笑。
就好像无色在搔黄书郎的痒处一样。
砰!唷!黄书郎的那一棒本是要无色的脑袋开花的,而无色也以为黄书郎的笑像发疯,因为这时候他是不应该笑的,只有发疯的人才会木然发笑,而且笑得叫人害怕。
他愣了半下还不到,头上已狠狠地挨了一棒。
真痛,如果他不是事先运气功护住全身,他一定会当场被打昏在地上。
黄书郎本来就是要他昏在地上的,然而无色和尚只是双手抱着头。
无色不但抱紧了头,而且回身就跑。
恶和尚无色一边跑一边叫:上当了,上当了。
黄书郎岂肯吃这种亏?如果他不去追他回来,他就不是恶客。
他起身就追。
而且也叫道:恶和尚,别跑,跑到天边我也要抓到你,不是你上当,上当的是我黄书郎。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墙外的壕沟边跑。
从城西的柳林河岸追到城东的一道山岗上。
于是,有一座不算太大的庙宇出现了。
黄书郎心中好笑,这恶和尚莫非被一棒打昏了头,偏就把他引到他庙里来了。
黄书郎服了恶郎中古班的解毒药;真管用,药到口中便产生物物相克作用,使得黄书郎的口中发出一种怪怪的味道来。
恶和尚就是闻到那怪味道才愣了一下,虽然只是这么一愣,黄书郎的棒已打在他的光头上了。
此刻,恶和尚大叫着奔向火星庙,却也妙,庙门口正站着两个人,两个受伤的人。
恶和尚刚刚奔到庙门口,两个受伤的人已迎上来,其中一人敢情是黑红门第二分堂堂主关必三,另外一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恶玉手何弃色。
何弃色恨透了黄书郎,恨到几乎想出万金买一块黄书郎的肉来啖。
他在三仙镇找上恶郎中古班,总算勉强把他受的伤治得差不多了。
恶玉手急于要邀集同伴报仇。
他首先来到老通城,找上了恶和尚无色,两人正在后禅房喝酒,二更过后还未睡,何弃色只提到黄书郎,他便恨得牙痒痒的。
就在两人商量的时候,关必三由个年轻人搀扶着找来火星庙里。
于是,关必三便把黄书郎大闹白红院之事仔细地说了一遍。
他要恶和尚出面去挡一挡。
于是,恶和尚接过关必三递来的银票后,他用另外一张大纸把银票包起来。
那张大纸上他涂了许多毒药,准备黄书郎打开纸包的时候,那些毒药就会沾上他的唇,就算沾上手毒药也会蔓延开来的。
但他再也想不到,黄书郎怀中藏着古班调制的解毒药,而且很快地便把所中的剧毒解掉了。
现在,-恶和尚大喘气地一手抱头,一手回身指,道:恶客黄书郎追来了,他娘的,我那些足以毒死一只老蛮牛的毒药,竟然毒不死那小子。
关必三所关心的是他的一万六干两银票。
那我的银票呢?入了恶客的口袋了。
关必三大吼一声,道:老子同他拚了。
恶玉手何弃色大叫道:对,我们三人联手,好歹也要那小子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此时,黄书郎追到庙门了。
他在灰暗中只一看,便哈哈地笑了。
恶玉手何弃色开口就骂:偷娘贼,你把老子捆在树上不管了,你还抢走老子的家当,你他娘的不会忘了这回事吧!哈哈一声大笑,黄书郎道:这一辈子我也忘不了。
何弃色你少说了,你忘了,我是把你的衣衫剥光了捆在大树上的。
他哈哈笑着,又道,嗨,倒想问一问,你是怎样逃下树来的?何弃色已经觉得没面子,他当然不会把欺骗卖菜人的事再说出来。
老子不告诉你。
黄书郎道:我猜呀,如果你不坑人,你永远也别想逃下树来。
何弃色怒骂:操你老奶奶!黄书郎一笑,道:整得那么惨,应该骂几句,我不会介意的,只不过千万不能再坑人家大姑娘,缺德呀。
他发觉何弃色在哆嗦,那当然是气的,便又道:何弃色,三仙镇龙凤大客栈那夜,如果不是被我碰上,人家的姑娘便完了,你也作孽大了,算一算还是我为你做了一次大功德,比你来找这恶和尚为你念经三天还管用。
他拐弯抹角地连恶和尚也扯进去了。
何弃色对恶和尚道:无色,能否再杀?无色已把头揉得差不多了,闻言点点头,道:何施主,我们联手。
一边的关必三吼道:气死我也。
黄书郎哈哈笑道:别气,别气,只不过一万六千两银子。
老通城是个肥地方,你只稍稍动动脑筋就全有了。
要知道,钱算鸟毛花完再找。
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走,你又何不看开一些?关必三咒骂道:奶奶的,江湖上怎生出了你这号啃吃八方的王八蛋?黄书郎冷笑道:江湖许你们吃四方,江湖上就有我吃八方的人物。
姓关的,我拿血肉弄银子,而且也是筛了又筛,捡了又捡才下手,找的就是你们这种只许自己放火不许他人点灯的家伙。
他走上前一步道,我知道你为何发急,你是觉得刚才不应该贸然率众前往河岸,你应该来找恶和尚,你们联手就不会上当,对不对?关必三吼道:真你娘的鬼灵精。
黄书郎笑笑,道:姓关的,你已经出银子买下那么多条命了,你走吧,这儿没你的事,如果你想在这儿等便宜,那就别怪我再对你狮子大开口。
关必三吼道:老子站在一旁不插手。
黄书郎道:不可以。
关必三怪叫道:老子连看的自由也没有?黄书郎道:要看可以,看一看银子一千两,如果你出银子,欢迎你一边看,只不过小心溅你一身血。
关必三道:希望这些血是你小子身上的。
黄书郎一笑,道:是谁身上的,你马上就会知道。
他冷冷地面对着何弃色,又道,娘的老皮,上一次我放你一马,你就该感恩图报,娘的,你却一心想找人联手要报仇。
我问你,你自己以为你是老几?何弃色怒道:只因为你对付老子的手段太缺德,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黄书郎道:所以你先跑到此庙来,找上这恶和尚无色?操你老亲舅子的,今夜我叫你一定咽下你咽不下的那口‘色’气。
他的棒子在手上旋动了。
无色和尚断喝一声,道:拿禅杖来。
就在他的吼声甫落,庙门中匆匆地奔出两个年轻和尚,两个人抬着一根粗禅杖,恭敬地送到无色和尚手中。
何弃色也已自身上拔出尖刀一把,咬牙冷笑不已。
关必三大是后悔,如果他没有在脖子上挨了一刀和头上起了个疱,他自信大关刀配禅杖,这一杖有八成把握。
他气得呆立着。
黄书郎却又对关必三道:你看完这一杖,一千两银子我要定了。
关必三吼道:为你的狗头担心吧!我的儿。
便在这时候,无色大踏步举杖打来。
何弃色的伤果然好多了,恶郎中古班的医术真高明,如今再见黄书郎,他恨不得立刻剥他的皮。
他出手是疯狂的,尖刀在他的手上打着旋,带起的冷焰嗖嗖响,他的身子后动先至,十七刀已罩上去了。
七七四十九斤重的禅杖,也只有无色这种臂力大的人才耍得开,那杖影带起的呼啸,真把人吓一跳。
黄书郎一时间不敢用棒去挡,他暴闪,而且闪向何弃色的左侧,无色的禅杖从他的身后抡过去,差半尺没打中他。
黄书郎的棒就在他身形掠在何弃色左方的时候,砰地一下子正打在何弃色的肩头上。
上一次他在何弃色的肩头上搠了一刀,他不信才几天他就会好了,所以便一棒打在何弃色的旧伤上。
哎唷!何弃色本来右手勉强握尖刀,不料黄书郎一棒打得他旧伤流血,尖刀握不住,立刻左手去握刀,他卯上了。
何弃色不管自己在流血,一个倒翻跟斗往回翻,人在空中,尖刀直往敌人的头上扎。
他还厉叫如疯子:死吧!儿。
他这个动作是出乎黄书郎意料之外的。
何弃色拚命了,这种杀法就是不要命。
江湖上就有许多人是这种拚命的杀法,这也能震慑住你的敌人,可以使敌人寒心,便在这种状况下,也许就能一举得手。
然而,黄书郎也是个狠角色。
说他是狠角色,当然洞知其中三昧,何弃色吓不倒他,当然更唬不住他。
他的身形似蚱蜢,一连三次跳,直到他认为何弃色的身子已经对他不能构成威胁的时候,他才猛然转过身来。
他发现无色和尚斜刺里往他身边兜来,光景还以为黄书郎要逃走似的。
如果黄书郎对付他两人就要逃,黄书郎早就找地方藏起来了。
只见他哈哈一声笑,往空暴起三丈高,呼地一下子落在关必三附近。
他还真轻松地道:姓关的,准备一千两银子吧,你就快看到最刺激的一战了。
关必三骂道:他妈的,棺材里伸手,死还要钱。
黄书郎已笑着二次弹起身,只见他一头撞向疾冲而来的何弃色的身前,棒子旋转在敌人的头顶上,发出当的一声响,紧接着,只听得何弃色撕破喉门也似的一声嗥叫:啊!灰暗中,何弃色手抱脖子往外旋,噗通一声摔在三丈多深的坡下去了。
无色的禅杖便在这时候一招怒打猛虎,狠狠地打向黄书郎的头顶。
真快,黄书郎突然不见了。
无色大惊不敢回头,他也像黄书郎一样的如法炮制,急步往前走。
只不过他走了五丈远,却发现敌人如影随形地就在他身后两尺远。
砰!不等他回头,后脑勺已挨了一记狠的。
吭哧一声,紧接着一声当郎,无色抱着禅杖倒在地上了。
黄书郎立刻转过身来,不料早已不见关必三的人影了。
姓关的非走不可。
他在何弃色中刀的时候就不吭声地溜了。
两个年轻和尚本来也站在庙门口的,不知何时也不见人影了。
黄书郎收起尖刀旋着棒,大步走近火星庙。
他老兄一直走到大殿上,真邪门,五个和尚坐在地上。
五个和尚也都一模样的双手合十,闭目念着什么。
黄书郎只看了一眼,便哈哈笑起来。
五个和尚不为所动,他好像也不多罗嗦,转身走入庙后院。
后院不算大,院子里还有一口井,对面是厢房,房中还点着灯。
黄书郎走过去伸头看,好家伙,一张桌子上又是肉又是酒,还有一盘葱油饼。
黄书郎也真饿了。
从天黑折腾到三更天,从白红院打到河岸边,然后又在这庙门外,他早已饥肠辘辘了。
可也真不客气,三张葱油饼共有三斤重,他卷了一盘酱牛肉,一口气全吞下肚,肉汤一大碗,他喝了个碗底朝天,本想再吃几杯酒,他怕再上当。
于是,他拍拍肚皮走出门。
他走出庙门外,打着嗝往南走去。
他又是一副快乐的样子,吹起口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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