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未再发生事故。
但方振远的神色却未见开朗,反而更为阴沉,似乎有着满怀的心事,且越来越重的样子。
小高冷眼旁观,发觉三天来有两批行商、旅客和镖车行宿相同,虽非同在一家客栈住宿、一处饭庄打尖,但行动起来,却都在镖车的前后。
他目光锐利,稍一留神,就把两批行商都认了出来。
这两批行商一共八个人,虽然分成两批行商,但却似乎是有意地走在一起。
八人中有四个特别扎眼,两个三十左右的中年人,两个是五旬以上的老者。
他们步履轻快,健步如飞。
小高留心一看,发觉四人都有着很高明的武功,于是再也忍不住低声道:陈三哥你瞧出来没有?陈三微微一笑,道:瞧出甚么?那两批行旅,似乎是有意地跟在咱们大飞轮前后行动。
噢……陈三笑笑道:你瞧出了甚么地方不对?小高心中一震,自悔多言,急急说道:我瞧不出甚么特别的地方,只是觉得他们两天来一直跟在我们的身后,看上去有些扎眼。
陈三又是一笑,道:不必担心,你能看得出来,总镖头自然目就看出来了,这些事,用不着咱们去管。
他忽然有所警觉,这些人如果真的要到镖局有所不利的话,以方振远江湖经验之丰,怎会毫无所觉?又怎需要他多嘴呢?似乎是双方都正展开一些部署,安排一场决战。
大飞轮一直走得很慢,经过荒凉的地方,都是在中午左右,又不让镖车在夜晚时分,走过危险地区。
这几天的平静,正是风雨前的宁静。
这是第四天的正午时分,镖车在行经一座荒凉的山岗上,岗上广阔平坦,青草满地,杂开着一些不知名的花。
这一路行来,很少看到这样美好的风景。
小高目光转动,突然发觉那两位三十左右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同伴坐在道旁休息。
方振远看了两个中年人一眼,突然勒住了马缰。
他一停,整个行列也停了下来。
雁荡四雄、何坤、柯福等很自然地又把大飞轮给围了起来。
方振远缓缓下马,举手一招,两个中年大汉站起身子走了过来。
小高恍然大悟,忖道:原来这批旅客,竟是九江镖局的伏兵,但那两个老者又是何许人呢?两个中年人走近方振远,不再掩饰身份,躬身一揖,道:总镖头。
原来安排的接应伏兵,突然间不惜暴露身份,自然是有了非常的变故,小高暗中凝神倾听他们的谈话。
自从中州大豪雷方雨出现之后,小高已感觉到这趟镖充满着神秘。
旅程也是神秘的,迄今为止,除了总镖头之外,没有人知道行止何处。
再则是镖货神秘,轻巧灵动的大飞轮只不过载了几个小箱子,而且,又让火云头陀和雷方雨轻易取走了。
还有劫镖的人物神秘,五行头陀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难缠人物,但他们的声誉一向不错,火云头陀出现了,其他的四行是否也会出现呢?雷方而名列当代五大高手之一,竟然蒙面劫镖,这种事如非亲眼所见很难置信,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的。
但最可怕的,还是他劫镖之时,所表现出的那份无可奈何和痛苦。
似乎是有某种力量在强迫他出面劫取镖货。
甚么人有遗种力量呢?能够逼使雷方雨那样人物做出劫镖的事来,使得数十年的声誉尽付流水。
小高发觉有股汹涌暗流正在袭卷江湖,江湖上一些甚有名望的人都被卷入了,武林中恐将有一场大变。
平静了十余年的江湖,已点燃了动乱的火苗。
只听方振远沉声说道:出了甚么事?两个中年大汉互望了一眼,左首一人说道:回总镖头的话,发现了三毒标帜。
方振远呆了一呆,道:三毒标帜?是,程、冯二老已带人进入了标帜区内,留下记号,要我等会合总镖头,由总镖头裁示。
方振远沉吟了一阵,道:好!你们改做后队瞭望,不可轻易涉险,两个时辰内未得信号,立刻撤回总局。
两个中年大汉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小高心中忖道:这方总镖头原来还另有部署、安排。
他回头看去,只见陈三双眉紧皱,睑上有着恐惧之色,心中大感奇怪,这陈三生性豪勇、忠心职守,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
他怎会有所恐惧呢?于是小高忍不住道:陈三哥,你……这时,方振远已召集了雁荡四雄、何坤、柯福等围集一处,方振远手中拿着一截树枝,在地上边画边说,似是在解说应变之法。
看看附近无人,陈三才低声说道:小高,你溜下去,逃命去吧。
小高一怔,道:逃命,为甚么?陈三道:小声一些,你刚才没有听到吗?小高道:哦!听到的不多……陈三道:最重要的是‘三毒标帜’听到没有?小高点点头,道:听到了,不过,我不太明白。
陈三脸上恐慌之色,更见浓重,他叹口气道:三毒标帜就是代表三个人,他们除了善投毒物之外,用毒的手法也高明得很,遇上一个,活的机会就微小得很,如今三毒紧于一处,进入他们的标帜区内,想要不死也难。
小高道:你看咱们会不会进入标帜区内?会。
陈三叹口气道:总镖头已在部署,大概要直闯毒区了。
你年纪还轻,还未正式补上趟子手的名字,送了命不是可惜得很。
小高问:你呢?陈三神情肃然地道:我当然要去,生是九江镖局的人,死是九江镖局的鬼啊!小高接道:我也是啊!你不同,你还未补上名字,小高,快些溜吧!现在正是时机,你这点点年纪,死了也是夭寿啊!小高心中大为感动,这世上竟然有柯老大和陈三这样关心他的人。
他只觉鼻头一阵酸,忍不住情绪激动,热泪满眶。
陈三久不闻小高回答,转头看去,只见小高正流着泪,不禁一呆,道:小高,你哭?小高举起衣袖,拭去睑上的泪水,道:陈三哥,我不能走。
唉!年轻人要讲道义、明是非、轻生死、重信诺是不错,可是你目前的情形不同,你只是我的一个助手,还不算九江镖局的正式伙伴。
再说,你也帮不上忙,去了只不过多送一条小命。
陈三伸手解下腰中一个布褡裢,道:把这个拿去,快走吧。
小高问道:这是甚么?陈三把布褡裢交在小高手中,道:这是我在九江镖局十几年存下来的家当。
少说点,也有千两银子的价值。
大生意做不起,小买卖也该够了,你拿去娶个老婆、生两个胖小子,也好接续你们高家的香火。
不要学我这样,三十七、八岁了,仍是光棍一条,过刀头舔血的生活,只混得吃喝玩乐。
陈三哥,这是拿性命换来的全部家当,我怎么能要……陈三两眼一瞪,道:收起来!这是我请你帮忙,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两腿一伸,这些家当白白便宜了别人。
你心里过意不去,将来就在每年今日给我烧点纸钱就好。
小高打量着陈三,道:陈三哥,我看你的相貌,至少能活到六十多岁,今年三十七、八,迟早得很哪!这时,方振远已经和唐瑜等研究好对付之策,回头走了过来。
陈三叹口气,低声道:来不及了,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小高笑笑道:反正我也没有打算走,你陈三哥和柯老大,待我像兄弟一样,无论如何,我也应该留下来……陈三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小高的话,道:总镖头来了。
方振远果然大步走了过来,雁荡四雄、何坤等紧随身后,唐瑜站在原地未动,凝目沉思着。
陈三跃下车辕,小高也跟着跃下。
陈三躬身行礼,小高也跟着行礼。
方振远说:陈三,大飞轮的情况如何?陈三道:好得很!属下常常修护,轻巧灵动,一口气跑上个百把里,绝不会出一点毛病。
方振远嗯了一声,道:车上的机关呢?陈三道:状况全部都很好。
好!把刀箭安装好。
方振远神情肃然地道:再仔细检查一下,我给一炷香的工夫。
要不了那么多的时间,只要一盏茶的工夫就可以完成了。
方振远道:陈三,所有的机关都要整修完备,调到威力最大的极限。
陈三哦了一声,道:总镖头,是不是要把所有的暗器都装上去?对!每一种都装到最高限量。
方振远目光转到小高睑上,道:你叫……我姓高,他们都叫我小高。
方振远点点头,道:嗯,你今年几岁了?二十。
方振远叹息一声,道:你进入九江镖局多少时间?还不到两个月。
方振远看着陈三,道:操纵大飞轮是不是一定要有小高帮忙?陈三一时无法捉摸出方振远的用意,呆了一呆,道:小高很聪明,也很能干。
方振远微微一笑,道:他很年轻,进入镶局也不久,等一下可能有一场激烈的打斗,能不让他去,就别叫他去。
陈三道:对!总镖头,我一个人就可操纵了,用不看要人帮忙。
那很好,方振远对小高道:你可以离开了。
小高急急道:为甚么?我犯了甚么错?总镖头要我离开?陈三道:总镖头是好意快些走吧。
不!我一定要问清楚。
方振远微微笑道:你加入九江镖局的时间还短,用不着为九江镖局卖命,所以,我放你离开。
陈三道:小高,总镖头完全是一片爱护你的心意还不快些谢过?小高道:不行,我既然参加了这趟镖,至少应该走完这趟镖再辞退我,我不愿这样就走。
陈三怒道:小高,你……方振远一挥手阻住了陈三的话,笑道:小高,你不怕死?小高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说我不怕死,那是骗人的。
不过,一个人到了该死的时候,也不能逃避。
心中虽然害怕,但是义理所在,也只有慷慨以赴了。
方振远笑笑道:陈三,好!由现在开始,小高是九江镖局的一级趟子手,月支纹银二十两,暂派为你的副手。
小高喜道:多谢总镖头。
在那个年代,一个普通的人,做一个月工,能赚上三、五两银子,那就是很好的工资了。
九江镖局的一级趟子手,竟有二十两银子的月俸,难怪会一点拳脚工夫的年轻人,都想挤入九江镖局当差。
陈三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小高一下子就升到一级趟子手。
这个差事至少要在九江镖局混个三、五年才有机会得到,或者立下相当的功劳,还要镖头从中美言,总镖头特别提拔。
小高却不到两个月,就升上了这个职位。
柯福柯老大在九江镖局干了十年,也只不过是个趟子手的领班。
难过的是一进入三毒标帜区内,定然是九死一生。
小高这个历练不足,武功不高的人,自是难逃一死。
但总镖头已有决定,陈三只好忍不心中那份悲苦,开始整理大飞轮上的机关。
小高从旁相助,才发觉这么大的飞轮上,车辕、篷顶、车厢栏木的两侧,都有装置看巧妙的机关。
陈三由前座下面的木箱内,取出长箭、飞刀、钢针之物,一一装入机簧控制的射座中,但最使小高惊讶的,却是十二支长逾三尺的钢矛也有射座的安置。
这辆大飞轮竟有如此多的妙用,不由看得呆了。
陈三动作熟练,很快地把各种暗器装好,大飞轮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去,绝看不出可疑之处。
小高心中付道:难怪陈三一步也不肯离开大飞轮,原来这样精巧的车子竟有着这么大妙用。
用陈三操纵大飞轮,想来绝不是个车把式的身份。
他目光流动,发觉雁荡四雄、何坤等都整理身上的暗器兵刃,连方振远也不能免俗,毕竟这是一场生死之战。
其实,他们身上的兵刃暗器,早就放好了。
此时取出瞧瞧,只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一种安慰自己的行为。
只有柯老大站着未动,他看着小高,满是关切之色。
陈三的神情很严肃,冷冷地说道:你自己要做烈士,那就要有勇气面对死亡,到时候可别死得一点气概也没有。
小高笑笑道:陈三哥,你只管放心,我小高不会给你丢人。
陈三道:好!车前面的暗器,由我操纵,我现在教你。
小高一面学,一面问道:车厢中是否还有人控制?陈三道:由总镖头控制,如果总镖头下车应敌,那就由我施放了。
小高点点头。
但闻步履声响,柯老大走了过来,伸手在小高肩上拍了一掌,笑笑道:小高,你够种,我……他虽然在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两眼中满是泪水,又道:我……没有看错人。
小高亦感心酸,暗道:这算甚么场面?面对强敌,不见英风豪气,反而生死诀别了起来。
三毒标帜,真的那么凶恶,见者必死吗?心念转动,口要却说道:柯大哥,进入毒区之后,你要跟着大飞轮啊!柯老大笑笑道:好!小高,大哥跟你死在一起。
小高摇摇头道:不会的,你、陈三哥、我都不是早夭的相貌,我们兄弟还有几十年的朋友好交呢。
柯福摇摇头,道:小高,你少在江湖上走动,知道的不多,那三个毒人……陈三冷冷截道:柯老大,是甚么时候了,少说废话吧!让小高学点东西。
对!对!柯老大吁口气道:陈兄这大飞轮上,名堂多得很,构造精巧,你要用心学啊!小高点点头。
但见方振远右手一挥,高声说道:走。
一提缰绳,拍马当先向前走去。
唐瑜、何坤、雁荡四雄紧随在方振远身后。
大飞轮缓缓启动,走在最后。
蓝天无云,山风之中夹杂着阵阵野花香味。
突然间,方振远勒住了马缰。
小高凝目望去,只见大道之旁竖立着三根木牌,木牌上画着三种不同的毒物,蝎子、蜈蚣、蛇。
方振远翻身下马,唐瑜、何坤、雁荡四雄也纷纷离鞍。
唐瑜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和方振远并肩而立,何坤和雁荡四雄一字排开,站在方振远的身后。
大飞轮缓缓行进至何坤等丈许之处,才停了下来。
三个奇怪的木牌竖立,却不见半个人影。
方振远仰天吁一口气,抱抱拳道:九江镖局总镖头方振远,恭请借过,还望三位网开一面,隆情盛意,九江镖局感激不尽。
小高暗道:保镖生涯,果真不易。
凭着刀箭双绝在江湖上的声望,仍要如此地委曲求存。
但见那画着毒蛇的木牌忽然一阵摇动,接着被摔到一丈多远处,而挂着木牌的淡红色木桩突然倒下。
竟成了一条淡红色的怪蛇,由草丛中扬首而起,巨口开合,吐出二尺多长的红色蛇信来。
原来,那面画蛇的木牌是挂在竖立着的蛇身之上。
能使一条蛇倒竖不动,作为挂木牌的木桩,此人的役蛇之能,实已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了。
随着那扬首而起的怪蛇,草丛中忽然坐了一个一身翠绿的艳丽妇女。
只见她脸色艳红,启唇微笑,露出了一口细白的牙齿。
不论怎么看,她都是个美丽的女人,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可惜的是,如此的美女竟与蛇为伍。
那条淡红色的怪蛇,就盘在她的身恻。
方振远道:蛇娘子?绿衣妇人道:哟!敢情方总镖头还认识我呀?方振远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得会。
原来,两人也是第一次见面。
坐在大飞轮上的小高冷眼旁观,暗暗忖道:这蛇娘子穿着一身如草般的衣服,隐在草丛之中,不留心很难发现,那蝎子、蜈蚣不知是男是女,又藏在甚么地方?方振远笑笑,又抱拳说道:方某的镖车想借道行过,不知蛇娘子能否卖给九江镖局一个面子?蛇娘子格格一笑,道:哎呀!方总镖头,你可是言重了,小妹一向面嫩心慈,听不得人家两句好话。
这么说,夫人是答应借过了?蛇娘子叹口气,道:小妹尚未嫁人,还是小姑独处,方兄怎能以夫人称小妹呢?是,是,是,是方某的疏忽!蛇……方振远沉吟了一下,道:姑娘不会姓蛇吧?蛇娘子道:大家都叫我蛇娘子,叫久了,把小妹的真名姓氏倒给忘了。
方兄何妨从俗,叫我蛇娘子就是。
方振远道:‘请问蛇娘子,九江镖局的镖车,现在是否可以通过了?蛇娘子嗯了一声,道:可以,不过,蝎子、蜈蚣两个老毒物,十分难缠,不知他们是否同意。
说了半天,全是些废话,显然是有意戏弄方振远。
幸好方振远在心理上早已有了准备,并未被激怒。
他笑笑道:蛇娘子既然不能作主,何不请蜈蚣、蝎子一见,也许他们能跟姑娘一样,仁义大方,放了九江镖局镖车一马。
蛇娘子道:说的也是!只是小妹与他们相处不睦,一见面不是吵架便是打架……方振远截道:姑娘的意思是……蛇娘子道:这么办吧!咱们各算各的。
他们两位,是他们两位的事,我和你方总镖头单独算,不知方兄意下如何?三毒本来相克,说他们相处不睦,应该不错。
但这些话出自蛇娘子之口,就叫人无法分辨出真假了。
这么说,姑娘也要向方某讨取一些代价了?我在这荒野草丛之中躺了大半天,风吹日晒的,方兄意思,该不会说小妹太贪心了吧?好!你蛇娘子打开天窗,咱们就说亮话,你要些甚么代价,请说出来,只要方某人能办得到,绝不推辞。
蛇娘子道:够意思!听说贵局带有一个小巧的木箱子,里面放着一幅古画、几本烂书,小妹的胃口不大,就把那箱子送给我吧。
方振远淡淡一笑,道:只要一个小箱子?蛇娘子道:你也许自认为聪明,此行带了不少个相同的箱子,可是小妹这一次不想再上方兄的当了。
姑娘的意思是……当面打开瞧过,是我要的东西,小妹提着就走,绝不再和你方兄啰嗦。
如果货不对,你也应该给小妹一个交代。
你是堂堂男子汉,名重江湖,总不会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吧?这女人,貌美如花,口舌似刀。
方振远笑笑道:姑娘说的也是,九江镖局这几天运气不佳,被人劫走了不少小箱子,就算方某人此次愿意奉上,可惜也没有了。
蛇娘子霍然站起身子,随手一挥,那盘在她身侧的淡红色怪蛇突然钻入草丛,消失不见。
那条怪蛇长约一丈五、六,身子有碗口粗细,但行动起来,却是灵活得很。
方振远暗暗戒备,右手五指已缓缓握在金刀柄上。
蛇娘子一直带着笑容的睑上,此刻确是冷寒无比,道:方总镖头可是看不起小妹吗?不敢,方某人实话实说罢了。
蛇娘子道:小箱子虽然丢了不少,但那古画和几本破书至今还在方兄手中,没错吧?方振远道:我说被人劫走了,姑娘定然不信是吗?蛇娘子道:肯不肯交出来?方振远笑道:你的同伙蝎子、蜈蚣肯不肯答应呢?蛇娘子皱皱眉头,道:你手中的子母金刀及十三支用手铁翎箭会过了大江南北很多高人,难道还怕蝎子、蜈蚣两个老东西不成?方振远道:姑娘是否觉得自己比你那同伙蝎子、蜈蚣高明很多?蛇娘子道:至少,我不怕他们。
方振远道:他们也未必伯你。
古董、破书交给你,他们再向方某索取,要我如何交代?那是你的事情了,我管你那么多?方振远道: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谁都不给。
蛇娘子冷笑道:看来,用不着蝎子、蜈蚣两个老东西现身了。
方振远暗自提取真气,分布全身,道:你蛇娘子有自信一定能打败我们九江镖局的人吗?他态度忽转强硬,大有立刻动手之意。
蛇娘子格格一笑,道:方总镖头威风八面,自然不会把我这个妇道人家放在眼中了。
话犹未尽,她忽然飞跃而起,扑向方振远。
方振远早已全神戒备,心知蛇娘子这种终年与毒蛇为伍的人,全身都可能藏有毒物,不能用手招架。
所以他右手一抬,金刀出鞘,寒芒一闪,在身前布起一片刀幕,封阻蛇娘子的来势。
但闻波的一声轻响,金刀击中一物。
果然,蛇娘子在飞身扑向方振远的同时,右手一扬,打出一物,人却悬空倒飞而退,翻了两个觔斗,落在三丈之外。
小高看得暗暗喝采道:这女人,好高明的轻功。
方振远对敌经验何等丰富,金刀击中来物,心中已觉不妙,大喝一声:快退!急急向后退出五尺。
但见粉末飞散,一股浓重的怪味扑鼻而来。
只道是火器或是子母弹一类的暗器,想不到却是一片细如白面的粉末,方振远不禁一呆。
幸好他及时发出警告,唐瑜、何坤与雁荡四雄等都已退出一丈开外。
只听蛇娘子娇声笑道:方总镖头,可是闻到了一股腥味?方振远冷啍一声,道:闻到的不多。
一点点就够了,那是我用七种毒蛇制的七毒子午夺魂散,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十二时辰之内,必毒发身亡。
只要你闻到腥味,表示毒粉已侵入肺腑,除了我的独门解药之外,天下无药可医。
方振远暗暗吃惊,付道:似这等手段,就算再好的武功,也是无用武之地了。
小高心中也在盘算着:如果闭着呼吸,不把毒粉吸入内腑,那飘雪一般的毒粉,沾在人身上,不知是否也能伤人?唐瑜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丹丸,道:方兄,这是辟毒丹,快些吃下。
方振远一张嘴巴,唐瑜屈指一弹,一粒白色丹丸准确地飞入方振远口中。
蛇娘子冷冷道:你是追风剑唐瑜?正是区区在下。
唐瑜向前走来,道:七毒子午夺魂散,听起来确实吓人,唐某人也想试试。
蛇娘子道:你那辟毒丹不可能解去方振远之毒的。
那只有把你捉住,逼你交出解药了。
他忽然纵身飞去,八步登空,人落地已到了蛇娘子的身前,剑已同时出鞘,银芒一闪,刺向蛇娘子咽喉。
他号称追风剑,果然是出剑如风,眨眼之间,连地出一十三剑,蛇娘子被逼得连退七步。
避过了一轮快攻,蛇娘子也怒火中烧,冷笑道:唐瑜,我无意伤你……唐瑜截道:只想伤害方总镖头了?也无意取他性命,蛇娘子道:我只是要逼他交出一件东西,如果你不管方振远的生死……唐瑜回头看去,不禁一呆。
只是一下子工夫,方振远的脸上已泛起淡淡的黑气。
显然,那粒辟毒丹,无法医治这种奇绝的蛇涎毒粉。
雁荡四雄已了无声息地由两侧包抄过来,各自占取了极有利的形势。
方振远忽然感到身上有些痒,似乎突然有许多爬虫在身上爬动,他暗暗咬牙,尽量忍耐着不动声息。
唐瑜轻叹一声道:方兄,你……方振远截口道:不要管我!蛇娘子冷冷道:方振远,不要逞强,由毒发到死亡这十几个时辰之内,你全身由痒到痛,那种痛苦不是人所能承受的。
方振远突然大喝一声,飞跃而起,扑向蛇娘子,一面叫道:蛇娘子,方某跟你拚了!他早已有备,飞跃而起的同时,右手中已挟了一支铁翎箭投掷而去。
哪知身子跃起的同时,忽觉行血不畅,全身一阵麻木,真气不继,飞跃不足一丈,人突然坠落下去。
投出的铁翎箭也缓慢无力,还未到蛇娘子的身前已自行落地。
双脚着地,方振远竟感到两腿无力,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
唐瑜伸手要去扶,方振远却就地一翻,滚开五尺。
蛇娘子高声道:好!不愧是久闯江湖之人,果然是见多识广。
唐瑜横剑戒备,冷冷说道:甚么意思?蛇娘子道:方总镖头的身上,仍有蛇涎之毒,他怕你沾上手,岂不也要中毒?唐瑜看了方振远一眼,看他咬牙切齿的神情,分明是在强忍着一种巨大的痛苦,他顿感心头一寒,道:蛇娘子,方兄他……他是条好汉,正在忍受着全身如轰爬的奇痒之苦。
蛇娘子赞叹地道:一般人身中此毒,此刻早已满地翻滚,哀哀求饶了,他竟能咬牙忍受,不发一言,老实说,小妹心中早敬佩万分。
小高暗暗忖道:和蛇娘子这种人动手,需要决打、猛攻,使她无法出手施毒,才有获胜之望。
唐瑜叹道:要如何才能解去他身上之毒?蛇娘子道:很容易,只要他交出镖货。
唐瑜无法作主,回头望着方振远,方振远满头是汗,口齿启动,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已到了忍受极限。
这件事,我不能给你答覆,唐瑜无可奈何地道:必须得方总镖头答应。
蛇娘子沉吟了一会,道:我先止了他身上奇痒……蛇娘子缓步走近方振远,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一条细如手指,长逾两尺的金色小蛇长身而出,盘在方振远的双腕之上,有如一条金索一般,把方振远的双手紧紧地缠在一处。
解药就放在那锦盒之中,金蛇缠上了方振远的双腕,蛇娘子自锦盒中取出一粒丹大,投入了方振远的口中。
对症下药,奇效立见,方振远全身奇痒立即消退。
蛇娘子道:方总镖头,你身上余毒未除,如不续服解约,三天之后还会发作。
方振远目光转动,冷冷地看了蛇娘子一眼。
缠在你双手腕上的奇蛇,是天下有名的金线蛇。
蛇娘子冷厉地道:以你见闻之丰,或许听过,金线蛇是苗疆奇种,绝无仅有,为了这条金线蛇,花我五年的青春,其身坚韧,刀剑难断,其毒绝厉,咬人必死,当今之世,无药可治。
方振远看看腕上的金蛇,蛇苜昂起,红信伸缩,可见两颗锐利的毒牙,他吁口气道:你可以说用意何在了。
蛇娘子道:火云头陀和中州大豪雷方雨取去的木箱部是你伪造的赝品,现在我想取得那个真正的木箱。
小高心中一动,忖道:听起来,火云头陀、雷方雨和这蛇娘子似乎是来自一处,至少是来自一个人的命令之下。
甚么人有如此大的力量,能够使这等人物甘为效命呢?但小高心中更为惊讶的是,那天晚上另外两个蒙面人之一,颇似一剑千锋董百药他自信不会看错。
为甚么这些武林中的名人好手竟会联手劫镖?小高有太多的疑问,有太多的秘密隐藏心中。
一个人的心中隐藏了大多的秘密与疑问是种难以负担的痛苦,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他几乎忍不住要把心中的隐密告诉陈三。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此时方振远冷冷地道:在下受到委托,送几个小箱子到指定的地方,但沿途已被人取走了不少。
蛇娘子道:听你的口气,似乎是还有几个了?不是几个,而是还剩一个。
方振远神情肃然地道:在下在想,这一个应不应该交出来?蛇娘子道:为甚么你肯交给火云头陀,交给雷方雨,就不肯交给小妹?方振远道:在下如果把木箱交给姑娘,你的同伙蝎子、蜈蚣如何肯放过九江镖局?蛇娘子沉吟道:如果由小妹出面和两个老毒物商量,他们能够不再找贵镖局麻烦方兄以为如何?方振远道:你的同伙蝎子、蜈蚣肯和姑娘合作,在下自会交出箱子。
蛇娘子格格一笑,道:方总镖头,小妹请教两事,不知方兄肯否回笞?方振远道:姑娘请问。
蛇娘子道:你一共带了几个木箱?方振远道:四个,一般模样,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了。
的娘子道:九江镖局是当今江湖上最有声望的镖局,如果失了镖货,方总镖头将如何向货主交代?方振远道:如果你有此顾忌,为甚么还要逼方某交出最后一个箱子?答得好。
蛇娘子笑道:这么说余下的最后一个箱子里放的定然是真品了?方某受到的委托,只是把四个木箱护送到指定的地方,至于木箱中装的是甚么,我就不知道了。
蛇娘子冷笑一声:据小妹所知,火云头陀、雷方雨所取去的木箱之中,全是经文、书画,想必方兄早有准备了?我说过,我只是受雇护送几个木箱,箱中存放同物,方某人确实不知。
蛇娘子沉吟不语。
方振远叹口气道:姑娘要甚么东西,自己应该知道吧?能否说出来听听?蛇娘子道:老实说,我只知道一个箱子,箱子里放些甚么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火云头陀等取去的箱子是假的。
现在是最后一个箱子了,箱子中存放之物,是否是你们所需要的东西,方某人不知道,可惜的是姑娘也不知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姑娘把这个箱子拿回去,你已完成了任务,你已得到了最后一个箱子,且是最后一个。
蛇娘子冷笑道:这话倒是有理,只是如果我仍取不到想要的东西,方兄这一路是不会平安的。
方振远道:方某人的处境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只有过一关是一关了。
蛇娘子道:小妹和九江镖局素无恩怨,也不愿结仇。
方兄交出那最后一个箱子,小妹这就告辞了。
方振远苦笑道:姑娘,你这条金线蛇缠住方某的双腕,要我如何行动?蛇娘子笑道:别忘了,你身中奇毒,还未全解。
说著名手一招,口中同时吹出一声清脆的口哨声。
那金线蛇忽然自行转动,离开了方振远双腕,飞落在蛇娘子的身上,蛇娘子打开锦盒,金线蛇缓缓爬入盒中。
蛇娘子顺手取出一粒丹丸,合上盖子,放入怀中。
方振远活动了一下手腕,道:姑娘,现在可以请出你的同伙蝎子、蜈蚣两位商量一下,三位一同意,方某立刻奉上木箱。
蛇娘子道:方总镖头江湖走得太久了,比起小妹还要滑溜几分。
方振远道:方某久闻三位役毒者的大名,却也知道三位最重信诺,只要他们两位出面说一句话,方某绝不拖延时间。
蛇娘子心中别有打算,她略一沉吟,高声道:方总镖头只余一个箱子,如果你们两个毒物还不现身,小妹只有独享了!但闻两声怪啸,随着啸声飞驰而来的是两条人影。
顷刻间,已站在蛇娘子的左侧。
两人来势如箭,但却不先不后地到达,同时停下了脚步。
小高凝目望去,只见两个一般枯瘦的老头,形貌近似,有如兄弟一般,但他们的身份却一眼可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一个穿着黑袍,上面绣着一只白色的大蝎子,一个穿着白袍,却绣着一只黑色的蜈蚣。
黑衣老者蝎子看了蛇娘子一眼,冷冷地道:怎么?是不是姓方的玩了甚么花样?不肯把东西交出来?蛇娘子娇声一笑,道:小妹办事一向周全,用不着郭兄和周兄担心。
方振远一抱拳,道:区区方振远,已和蛇娘子谈妥了,但等两位到此做个决定。
白花老老道:你是方振远?方振远道:正是。
黑衣老者蝎子道:我叫郭蝎子,他叫周蜈蚣,只要看我们的衣服,大概就不会认错人了。
方振远道:不错,两位的大号都绣在衣服上面了。
周蜈蚣道:咱们以号代名,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不似别人衣冠楚楚,见过几次面还是记不得对方的姓氏。
蛇娘子笑道:郭蝎子、周蜈蚣,你们同不同意小妹的决定?郭蝎子道:甚么决定?蛇娘子道:好啊!原来你们都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周蜈蚣道:我听到了,是不是方总镖头要交给我们一个箱子?蛇娘子道:看来周蜈蚣要比郭蝎子聪明一些。
郭蝎子道:是不是方总镖头只剩下一个箱子?蛇娘子道:哟!原来两位都听到了。
周蜈蚣道:你这条小毒蛇已经答应了人家,我和蝎子就算不同意,也要给你小毒蛇一个面子,你说是吗?郭蝎子道:不不不,我蝎子是完全听小毒蛇的决定。
小高心中暗暗笑道:蛇娘子把郭蝎子、周蜈蚣两个老毒物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虽生得娇艳如花,但终日与毒蛇为伍,一般的男人如何敢接近他。
物以类聚,也只有和这两个老毒物凑和一下,交交朋友了。
方振远道:既然三位同意了,方某这就奉上箱子。
方振远转身走上大飞轮,又取出一个箱子走了下来。
小高心中奇道:车厢之中,早已没有箱子了,方振远怎又取出一个来?大飞轮中如有暗格,还不知有多少个这样的箱子呢?蛇娘子接过箱子在手中,笑道:方总镖头,你要多多保重,可别叫别人把你杀了。
方振远先是一怔,继而一笑,道:蛇娘子如此关心方某,好叫在下感激。
蛇娘子微微一笑,道:把这粒丹药吃下去,余毒即可全除。
方振远接过丹丸,一口吞了下去。
蛇娘子转头看看唐瑜,笑道:唐瑜,阁下的剑法很好,小妹希望日后还有领教的机会。
说完,娇媚一笑,眉挑目语,风情无限。
唐瑜道:随时奉陪。
郭蝎于怒道:姓唐的,老夫有空也要找你较量较量!唐瑜道:好!唐瑜随时候教。
方振远以目示意唐瑜。
周蜈蚣道:姓唐的,你小心,老夫也要找你算帐!忽然间成了众矢之的,唐瑜心中大感奇怪,但因得到了方振远示意,这一次他倒是未再多言。
蛇娘子冷笑道:好了,你们有完没完哪?她提着箱子转身而去。
眼看三人的背影消失了,唐瑜摇摇头道:这是因何而起?蝎子、蜈蚣似是恨上我唐某人了。
方振远微微一笑道:唐兄弟还瞧不出来么?那两个老毒物都在暗恋蛇娘子,他们都被那条小毒蛇摆来弄去,摆布得贴贴服服。
蛇娘子和你交谈时,态度轻佻,引起了他们的妒意。
唐瑜苦笑了一下,道:这真是从何说来,蛇娘子那般身怀绝毒奇蛇的女人,纵然织女倚门待,何处牛郎敢问津?蝎子、蜈蚣也未免太多心了。
方振远道:郭蝎子、周蜈蚣、蛇娘子本身是三毒各行其事,互不相关,如今两个老毒物暗恋上蛇娘子,三毒一体,惹上他们还真麻烦。
※ ※ ※大飞轮继续向前驶去,方振远、唐瑜并骑而行,不停地低声交谈。
小高四顾左右,见他们都离篷军很远,忍不住试探地问:陈三哥,这三毒总算被总镖头应付走了,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劫镖?陈三神情肃然地道:麻烦还大得很。
火云头陀、雷方雨和郭蝎子、周蜈蚣、蛇娘子三毒齐现,一关比一关厉害。
只不知下一次,咱们还要遇上甚么厉害人物。
小高道:咱们已把最后一个箱子交给了蛇娘子,再遇上劫规的人,要如何应付才好呢?陈三苦笑道:就算这大飞输上还有箱子,只怕也应付不了。
小高叹口气道:火云头陀、雷方雨、蛇娘子等,似乎皆不是劫镖的正主儿……对!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初入江湖,竟有这等见识。
陈三大为赞赏地道:只是我想不出甚么人能命令这些人为他做事。
小高道:陈三哥,你看正主儿会不会亲自现身,栏劫咱们?一定会!他派出这么多高手,意图劫取镖货,不得手岂肯罢休……对!我看他派出的劫镖人都是在敷衍地,并非是甘心情愿地为他效命,小高打断了陈三的话道:他们虽然明知那箱子装的并非真正的镖货,却是自愿受骗。
陈三怔了一下,道:小高,说下去!你小子可真有一套,我越听越想听了。
小高笑道:我是胡说八道的,还要陈三哥多多指教。
不!你说得甚有道理,快说下去。
小高点点头,道:奇怪的是,那派他们劫取镖货的人,不肯告诉他们要劫取甚么东西,只要他们取回去一个箱子。
而且还要保持箱子的完好,不能打开来看。
所以,他们只要取回去那样一个箱子,就可以交差了。
咱们总镖头只要多多准备几个相同的箱子就可以打发他们回去了。
陈三点点头,道:对!可是那正主儿如果亲自出马,这件事就麻烦了。
小高道:我想不通的一件事是咱们总镖头竟然也不知道保的是甚么东西,就把生意接下来。
陈三皱眉道:小高,总镖头可能知道。
小高心中暗道:也许方振远真被蒙在鼓里,这只是委托人的金蝉脱壳之计。
这个念头他没有说出来,此情此景,小高颇有自知之明,还不宜表现出大智慧。
突然间,当先开道的方振远和唐瑜勒马停下,随行的镖师和大飞轮也跟着停下来。
小高转头望去,只见道旁并坐着两个五旬左右的老者,正是假扮商旅的镖头程义、冯道二老。
两个人并肩而坐,似是运气调息。
方振远翻身下马,走近两人身前,沉声道:冯兄、程兄,两位怎么了?程义、冯道二人仍然端坐不动。
方振远仔细观察了一阵,突然伸手在二人身上各自拍了一掌。
程义伸动一下手臂,睁开眼睛,道:总镖头。
长身站了起来。
冯道吁了一口气,道:好厉害的蝎子、蜈蚣。
方振远笑笑道:两位运气试验一下,看看有没有中毒?两人运气试过,觉得全身无碍。
方振远道:说说经过,你们是怎么伤在郭蝎子跟周蜈蚣的手里?程义道:虽然久闻武林三毒之名,却是没有见过,不过他们身上绣了标帜,一看即知身份。
方振远道:是否施用毒物伤了你们?冯道摇摇头道:不是,他们出手如电,属下等骤不及防,被他们点了穴道。
说完低着头,十分惭愧的样子。
方振远并没有责备二人,只是轻叹一口气,道:咱们遇上了最厉害的敌人,伪装接应都用不上了。
两位请立刻回到九江镖局,通令各处分号,暂停接运生意,三个月后我如果还没有回去,就由程镖头主持,宣布解散九江镖局。
好在镖局中已有了一定的规矩,尽量把存余分给弟兄们,让他们各谋生路去吧。
程义道:总镖头,主持大局,还得要您这样的大才,如果这趟镖前途堪虑,就请把这个担子交给属下承当。
冯道道:对!我留下帮助程兄,总镖头请先回九江镖局。
方振远摇摇头,道:不成!你们两位要立刻回去,冯兄请帮助程兄。
程义道:总镖头,我……方振远冷冷地道:不许再说,立刻上路。
程义、冯道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这时方振远突然飞跃而起,追上程义,低声道:程兄……程义回头道:总镖头,还有何吩咐?方振远黯然说道:镖局的存银甚丰,想办法抽出五万两,派人送到唐瑜的家中。
程义道:立刻就办吗?方振远道:你回到九江,先办这件事情,等候三个月,再遣散镖局兄弟。
程义道:总镖头福星高照,我在九江总局恭候大驾。
方振远摇头苦笑道:一切都是那么难以预测,我出道以来,也从未遇过这种事。
出现的敌人十分强大,而且现身劫镖之人都出乎意料之外,到此刻为止,还不知谁要劫镖!程义道:总镖头,如此不可预测的未来,你岂可以身涉险,我……方振远摆手阻止他的话,道:回去吧!照我的吩咐准备。
程义、冯道应了一声,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坐在大飞轮上的陈三这时突然对小高说:小高,最后一个机会了,跟程镖头回去吧。
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小高笑道:你忘了,我已经是九江镖局中正式的趟子手了。
陈三苦笑道:这真是应了那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小高截道:陈三哥,你和柯老大都待我如兄弟一般,事到临头,我怎能独自逃走呢?陈三怒道:罢了!罢了!你小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真要动手打架,我看我一只手就打得你爬不起来。
我知道……小高笑得甚邪,道:陈三哥深藏不露,深得总镖头倚重,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只怕一般镖头的武功也不如陈三哥才对。
方振远已上马而去。
陈三一提缰绳,大飞轮急起而追,一面喝道:想找死,也用不着拍马屁。
小高虽受到喝叱,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他知道那是出于一种爱护之心,是种极度失望后的发泄。
他反而因此生出亲切的感觉。
非常意外的是,两天的行程中,竟没有发生事故。
这两天九江镖局的人都过得很舒适,日上三竿才动身赶路,太阳还未下山就投宿客栈,每餐都叫丰富的酒菜,大吃大喝。
但每个人的神情,却一点也不快乐,车马行进,一天只不过走四、五十里的路。
方振远不只没有约束,并且有意地纵容属下尽量地去享受。
以他这样名动江湖的高手,都失去了自信,其他的人哪还有安渡危险的信心?死亡的阴影,正笼罩着这群镖客。
他们虽然处于绝望之中,却没有一个想到要离开。
只有小高没有受到这股气氛的冲击,他尽力地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第三天中午时分,预期会发生的事情终于来临了。
那是一条宽阔的大道,艳阳高照,是隆冬的季节,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太阳驱走了严寒。
可是方振远却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他一收马缰,停了下来。
原来,大道上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他们排列得很有秩序,仿彿很早以前就已经站在那里似的。
这群人只有七个人,方振远手中的子母金刀,曾经闯过数十个黑道人的围袭,可是眼前这七个人,却使他完全失去了硬闯的勇气。
因为,这七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和他缠斗数十回合。
一袭大红袈裟的火云头陀,全身黑衣的雷方雨仍然带着两个蒙面黑衣人。
但最可怕的还是蛇娘子带看郭蝎子、周蜈蚣。
打量了一下七人排列的形势,方振远已明白几天来担心的事情,并非是庸人自扰,没料到的是这七个人竟会合于一处且同时出现。
自知必死,方振违反而镇定了下来,他招手叫过何坤,低声道:告诉他们,集中大飞轮两侧,听命行动,不可随便出手。
雁荡四雄本已由两侧包抄过来,准备出手,却被何坤招呼到大飞轮的两侧待命。
陈三一面检查大飞轮上的各种布置一面低声对小高道:成名的江湖人都自恃身份,不喜杀无名小卒。
小高,你是个无名小卒,对吧?小高点点头。
陈三取一把单刀放在膝上,道:小高,大飞轮向前闯时,你就下车去躲在路边。
小高道:到时候看情形吧。
方振远回头看了唐瑜一眼,道:兄弟,现在已到了绝境你可以回去了。
唐瑜笑笑道:我一直想见是那个主持这次劫镖的人,可能就要见到了。
话声甫落,耳际突然响起了一阵弦管之声,数十丈外,出现了一顶金黄色的轿子飞驰而来。
四个抬轿的大汉个个健壮高大,快步如飞。
两个在前引导的少女,一着红衣,一着绿裳。
她们衣袂飘飞,有如凌波仙子般当先开道,片刻工夫,已到了三丈之内。
人与轿都突然停下,停在雷方雨身后一丈左右。
原来是一排横立的七人,此刻忽然分别两侧,左四右三,两个少女分站轿门两边。
轿中传出了一个威严、阴沉的声音道:方振远,老夫连派了三批人手,只想取到真品,没想到你却一再戏弄老夫。
老夫本来不想见你,你却逼得老夫非出面不可。
现在你还有甚么话说?方振远望着那顶金黄色的小轿,心里如风车般不停地转动,竟想不出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存在。
但闻轿中传出一声叹息,道:老夫不愿出手杀人,方振远,你交出真品,老夫放你一马就是。
方振远苦笑道:恕方某眼拙,不知大驾……轿中人冷笑一声,截道:我要你交出真品,你听不懂吗?方振远道:听懂了,不过你要的箱子,方某人都交出去了。
此时见轿帘启动,几团黑影带着劲风卷舞而至。
方振远运功戒备,肃立未动。
那几团黑影接近方振远时突然轻轻落下,在方振远的身前,排成整齐的一列。
正是火云头陀、雷方雨、蛇娘子等取走的箱子,每个箱盖都已打开,箱中之物都排放整齐,并未掉落箱外。
把几个小巧的箱子投出来不难,难在控制在适当的距离之内落地,而且整整齐齐地,箱中存物一丝不乱。
而且箱子的来势速度奇快,却又能忽然停下,似是有人操纵一般。
单是这一手凌空送物的手法,不只方振远自觉难以办到,就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有着难以比拟之感。
小高仔细观察,看得既兴奋又紧张,同时也发觉了雷方雨脸上的神情变化,原本带着一股冷厉之色,此时却是含带恐惧之色。
郭蝎子、周蜈蚣、蛇娘子三大役毒高手也看得神情凛然。
可是柯福率领的几个趟子手却是神情平静,点波不扬。
这等出神入化的送物手法,是属于那种极上层的武功,它没有震撼人心的威势,却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只有内功愈高的人,愈知其艰困难为。
轿内又传出那威严的声音,道:方振远,我无意杀人立威,也不想争雄江湖,只要你将真正的镖货交出,老夫立刻就走。
方振远苦笑道:阁下要的是一个小巧的箱子,区区保送的是几个小巧的箱子,而几个箱子都被前面这几位朋友取走了。
可是没有一个箱子要是真品,他们七个人都上了阁下的当。
轿中人语气更加冷厉,道:老夫要他们去取一个小巧的箱子,他们是取到了,这就是老夫不惩戒他们的原因,可是他们没取到真品,这和老夫的约定不算完成,所以,老夫也不能放他们离开,你害了他们,他们自然要找你算帐。
火云头陀道:方施主,珠宝、名器,都是身外之物,何必斤斤计较呢?雷方雨道:方兄,你既然给了我们面子,却又愚弄了我们,害得大家都白忙了一场啊!方振远截道,雷兄误会了,兄弟受托将几个小箱子运送到济南交货……雷方而冷昤地道:那方兄却把这几个箱子交给了我们,不知方兄要如何向货主交代呢?方振远道:约书上订得很明日,方某负责运送的几个小巧木箱,只要有一个交到货主那要就行了。
雷方雨似是早经取到了代言人的身份,话入正题,一直由他和方振远对答交谈。
只听雷方雨冷笑一声,道:那是说方总镖头还藏有一个小箱子了?方振远也上了火,冷笑一声,道:火云大师取去一个,蛇娘子取走了最后一个,雷兄居中,九江镖局受托运送的镖货,全部都被诸位取走了。
至从哪一位取到了真正的镖货,在下也无法指得出来。
雷方雨道:方兄,我们七个人取得的小箱子全是假货。
方振远道:雷兄,诸位要的小箱子事先并未言明箱中放的是甚么,雷兄不知取走的是何物,在下也不知。
雷方雨道:如果事情如此简单,何用劳动方总镖头亲自押送?方振远正待发作,心中突然一动,忖道:表面上看来,他这般步步逼问,言词尖锐,毫不留情的样子。
事实上,他是在给我一个解说的机会,方振远哪!方振远,枉你多年的江湖走动,几乎该会了雷兄一番苦心了。
心念至此,顿感心平气和,叹口气道:托运镖货的主人,条件非常宽大,付酬亦很优厚,只是在约定中指名要由在下亲自押送,收货人亦要在下亲自会见。
雷方雨道:方兄还有一个箱子?方振远道:尽被七位取走了。
雷方雨厉声说道:如此说来,方兄准备毁了九江镖局的招牌,不准备交货了?那倒不是。
方振远神情平淡地道:自火云大师出现之后,方某已发现了这是一个圈套,九江镖局受托护镖,只是托镖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
既然要我交出一个小巧箱子,在下只要划下图样,在济南府再打造一个交货就是了。
雷方雨道:方兄早已发觉这是假的了?过去只是怀疑,现在自是肯定了。
雷方雨道:这个……一旦要作决定,雷方雨显然无法作主,他转向小轿拱手道:请作裁决。
轿中人沉吟了一阵,道:我和七泣的约定是取到真正的镖货,才算完事。
现在事情还没办成,咱们的约定继续有效……蛇娘子突然截道:不成—咱们只答应替你办成一件事,现在已经办成了。
轿中人冷笑一声,道:不错,你们是替老夫办了一件事,取到了一个小箱子,可是事情并未办成,自然也不算履行了约定。
蛇娘子道:我们都已从九江镖局取到了一个小箱子,它是你要的东西,九江镖局全都交了出来,箱中是甚么,你并没有说清楚……轿中人截道:老夫要的是真正的镖货,要几个小巧的箱子何用?那是你的事了,方振远中人圈套……蛇娘子理直气壮地道:你上了当,表示那托镖人的手段高明。
可是这和我答应你效命一次的约定无关,你总不能推翻约定……轿中人哈哈一笑,道:蛇娘子,老夫的看法不同。
这件事的目的是取到镖货,取不到就不算完成。
这中间有多少圈套,多少曲折都是过程,而老夫跟你们的约定,是结果。
方振远心中暗道:三大毒物皆不是好惹的,而郭蝎子、周蜈蚣又唯蛇娘子马首是瞻,他们要是闹起来了,或许能见见轿中的神秘人物。
他在江湖上见识广博,耳目众多,但搜索枯肠,却一直想不起桥中人会是何方神圣呢?蛇娘子回顾了郭蝎子、周蜈蚣一眼,六目交接,交换了一个眼色。
蛇娘子胆气一壮,可是语气仍婉转地道:你自认为很讲理?当然!老夫若不讲理,哪容得你在此说个没完。
蛇娘子道:既然讲理,就要以理服人……你说下去。
小高忖道:江湖中各人都有一番自以为是的道理,轿中人肯讲理,大概就不是太过凶狠的人物了。
只听蛇娘子道:小妹认为,我们已替你效命一次,完成了任务,也履行了约定,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
轿中人叹息一声道:蛇娘子,只要取到镖货,老夫绝不为难你们,老夫认定的是结果,可是绝没有强词夺理,只能说是咱们的看法不同,各有一半道理,彼此僵持也难得结论,倒不如想一个别的办法。
办法由你想,咱们来做个决定,只要合理,老夫绝对遵从。
他说得如此委婉,简直把方振远给越弄越糊涂了。
轿中人明明占尽优势,态度却如此和缓,如此一个肯说理的人,为甚么会动手劫镖呢?其中有何隐情?蛇娘子抿抿嘴,道:其实,你用不着我们的。
我们七个人加起来的力量,超过九江镖局同止一倍,你有对付我们的力量,为甚么不直接对付方振远?她实在是一个极具风情的美女,举止之间,极为动人,如不是她身上带了毒蛇,很少有人能拒绝她所散发出的诱惑魅力。
轿中人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大出了老夫意料之外,方振远究竟是被人利用,还是带着镖货,各占一半机会,老夫也无法断言。
蛇娘子截道:现在,你既然亲自赶来了,那……轿中人截道:此地的事,可以不用你们插手。
可是你们必须等待老夫取得东西之后方能离开。
现在,你们可以退后十里,在白茅镇上等我。
老夫如取得真品,会立刻派人通知你们离去,到时候自然也会奉上你们需要之物,老夫意念已决,不许再啰嗦!蛇娘子双目精光闪动,她凝注小轿良久,才轻叹一声,道:我蛇娘子今年廿七岁,从来没有遇过这么窝囊的事,希望你言而有信。
说完突然转身,向前奔去。
她一走,郭蝎子、周蜈蚣紧跟身后离去,雷方雨、火云头陀和两个蒙面人,稍作沉吟,也转身离去。
这时,场中只剩方振远等人了。
轿中人的声音突转冷厉,道:倚红,偎翠守住两侧,如有人企图逃走,立下杀手,不必多说!是!守在轿门两侧的红衣绿裳姑娘,应声跃出。
人如凌空燕子一船,分守东西两侧,二人皆抽出身上的宝剑。
那是不足两尺的短剑,只有一般宝剑的一半左右。
一寸短、一寸险,闪动寒芒的短剑,配合著她们的倒竖横眉,圆睁杏眼,倒也有几分杀气。
方振远轻吁一口气,道:阁下一直认定镖货在区区的身上吗?我要搜查……轿中人严厉道:包括缝在你们的身上。
方振远截道:如果搜不出来呢?那就很麻烦了……甚么意思?方振远道。
老夫的意思是如果搜不出镖货,就要你方总镖头作为人质,留在老夫身边,直到取得镖货,你再离开。
这条件不嫌太苛刻了吗?老夫已经觉得很宽大了。
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有。
轿中人似是已被激怒,他冷冷地道:凭你们的本领闯过去。
不过,老夫要先说明白,只要逼我出了手,就绝不容情,九江镖局在场之人,非死即伤!方振远一挺胸,道:方某走镖近二十年,从未向人低过头,就算阁下武功高强,方某人也只好认了,不过这些随行的镖师、趟子手都属无辜,阁下能否放了他们?桥中人道:甚么意思?说清楚点。
让他们离开,方某人单人一刀,领教阁下的武功。
轿中人沉吟了一阵,道:老夫并非嗜杀之人,他们可以离开,但必须经过搜身。
唐瑜冷笑一声,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宁叫血溅五步,也不能受此委曲!有种!你是甚么人?区区唐瑜。
轿中人道:你是四川唐门中人?不是!夫下姓唐的人,何止千万,区区和四川唐门无关。
好!老夫喜欢有骨气的人……轿中人缓缓说道:你和方振远联手合作,老夫一人对付你们两个,只要能接下老夫十招,你们就可以过关了。
方振远道:不行!唐瑜不是九江镖局的人……唐瑜苦笑道:甚么时候了,你还把兄弟当外人看。
我就不信咱们刀剑联手接不下他十招。
这时,雁荡四雄、何坤同时开口,道:总镖头,我们也算一份……轿中人哈哈一笑,道:方总镖头,九江镖局能够如此兴旺,倒非无因,你能够使你的属下个个甘愿效命,这是十分难得的。
这样好了,老夫再让你们占个便宜,你们有多少人,就一起上,要群攻或单打由你们决定。
轿中人笑道:老夫一一接下就是了。
这口气太狂了。
方振远心中一动,道:阁下说话当真吗?轿中人怒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你们现在就可以出手了。
唐瑜刷的一声,抽出了长剑,方振远也拔出了子母金刀。
可是此时雁荡四雄却率先冲向小轿,四柄雁翎刀,在阳光下闪耀着寒森森的光芒。
这四雄平时很少说话,却是身经百战,是九江镖局中的勇将。
尤其四人合作数十年,练成了一套默契良好的刀法。
就算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碰上他们,也是头大得很。
雁荡四雄也想到了这一战的凶险,四人一接近小轿时,立刻小心起来了,他们缓缓逼近,每个人保持三尺的距离。
那四个抬轿的大汉忽然迎了上来,每人一个,分别对上了雁荡四雄。
你们退开!轿帘启动,桥中人缓步走了出来。
方振远目就渴望一见轿中之人,事实上,场中所有的人都希望一睹轿中人的真面目。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只是他一袭淡黄色的长袍,白发如雪,挽一个道髻,长髯如银,飘垂胸前,颇有仙风道骨的样子,只是那张脸却教人不敢领教。
那张险并不难看,只是平板木呆,毫无表情,不像人脸。
以方振远见识之丰,一眼之下就看出了那是张戴了人皮面具的脸。
方振远道:阁下何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黄袍人道:因为老夫不想赶尽杀绝。
噢。
方振远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谁要是见到了你的真正面目,谁就非死不可?黄袍人点点头。
唐瑜道:阁下风格清高,定然是位世外高人,奈何作贼?黄袍人吁了口气道:唐瑜,你可知道方总镖头这一趟镖保的是甚么东西吗?唐瑜听了这问话,呆了一呆,道:不知道。
黄袍人道:江湖上诡诈难测,你连你保送的是甚么东西都不知道,竟然要拔剑助战,为友溅血,如果老夫是作贼,你又算是甚么?唐瑜点点头,道:说得有理。
他转向方振远道:方兄,你保送的是甚么货品?方振远道:兄弟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唐瑜一呆,道:甚么意思?方振远道:真话是小兄弟不知晓。
托镖人告訢我运送的是一批字画……唐瑜皱眉道:方兄相信吗?方振远道:不信,不过托镖人愿意付出很高的代价,小兄当作是一笔生意将它接下,且答应亲自出马,运送到济南交货。
唐瑜苦笑道:方兄,这真是上了圈套了!方振远道:九江镖局无法拒绝客人托运货物,就算是一块瓦石,只要雇主出价合适,镖局无法拒绝。
黄袍人道:你收了多少银子的保费?一万两。
方振远道。
黄袍人道:果然是很高的代价,不过,以方振远在江湖上的声誉,不明货物,也肯接受委托吗?镖局有三不保,方振远缓缓说到:一是人犯、二是赃物、三是毒蛇猛兽,除此之外,镖局无法拒绝委托。
黄袍人抬头一瞥雁荡四雄,道:你们小心了!黄袍人只有两只手,可是雁荡四雄却感受到掌力逼身,竟然无法分辨虚实。
但这四人久闯江湖,应敌有方,同时向后跃退五尺。
但一退即进,四柄雁翎刀分由四个方位罩向黄袍人。
一出手,就使出了看家绝活,四人合击的刀阵。
黄袍人哈哈大笑,竟然扑入一片刀网之中。
只听得一阵闷哼之声,传入耳际。
雁荡四雄来不及变化刀势,黄袍人已扑向前来,四人几乎同时感觉右臂一麻,长刀脱手,穴道受制。
四人合击,竟然连一招也未闯过。
方振远呆住了,他虽知这黄袍人武功高强,却绝未料到雁荡四雄合击刀阵,竟连一招也闯不过。
这黄袍人武功之高,实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了。
小高也看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说道:这才是武功的极致,当真是登峰造极,动如闪电……陈三冷冷道:你看得懂?小高淡淡一笑,道:看不太懂,不过我只是感到他出手好快,古人说间不容发,大概就是这种境界了。
他心中暗暗盘算着,要如何出刀,才能阻止黄袍人的攻势。
方振远拔出子母金刀,道:方某闯荡江湖二十年,今天才算开了眼界,见到了真正的高人。
他金刀斜指,双腿半屈,摆出一个拒敌的姿势。
见微知著,方振远已知道自己绝非黄袍人敌手,只希望能来个三招二式,不要如雁荡四雄一般,攻出一刀就被人制了穴道。
因心生顾忌,不敢抢攻,改为守势。
黄袍人打量了方振远一眼,冷冷地道:好一招‘如封似闭’老夫以右手指剑攻你前胸重穴,左手分花取月逼住你的刀势,你要如何变招?方振远怔了一怔,道:我……我……黄袍人冷哼一声,道:你慢慢想吧!老夫很希望你说的是句句真话。
说完转身登上轿子,如飞而去。
唐瑜叹息一声,道:这人功力已到了化腐朽为神奇之境。
看来,咱们练了二十年的武功,当真是白练了。
方振远喃喃说道:只有退避三舍一招,或能闪开一击……原来,他还心神贯注,想法子破解那黄袍人的攻势。
唐瑜道:方兄,人家已经去远了,只不知他的点穴手法如同?方振远如梦初醒,苦笑了一下,金刀还鞘道:试试看吧。
他们走近雁荡四雄,推解雁荡四雄受制的穴道。
幸而那黄袍人的点穴手法并不特殊,方振远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解开了四人受制的穴道。
雁荡四雄拾起兵刃,满脸愧色,齐声说道:属下无能……方振远一摆手,道:不要自责,我也未必能接下他三招两式……回顾了唐瑜一眼,他又道:也许小兄错了。
这句话突如其来,唐瑜不解其意,怔了一怔,道:错了?甚么意思?方振远道:不该接下这趟镖。
这也不能怪你。
唐瑜道:开镖局总不能不接生意,唉!可是那位老人家出手劫镖,却又似并无恶意。
方振远脸上泛起一片愧色,道:江湖上有这么一位高人,我竟然想不起他是谁来?如果此时唐瑜留心一下方振远的眼神,也许能看出一些甚么。
可惜,他并没有注意,以致忽略了。
可是小高注意到了,他看出方振远的心中似乎隐藏了一些秘密。
※ ※ ※镖车又向前行去,出人意外的是,一路上竟然平安无事。
到了济南府,方振远才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对陈三道:到大明客栈,把车上的机关卸下来。
陈三点点头,长鞭一挥,大飞轮突然加速驶去。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济南府景物优美,大明湖水波荡漾,大明客栈就在大明湖畔。
占地十余亩,是济南府第一家大客栈。
陈三似是对客栈十分熟悉,大飞轮直驶到侧门,那是专供车马比入的门户,陈三和门口的伙计点点头,飞车直入。
将车停在一个广场内,道:小高,你先下去,我把车停在车棚里,卸下了车上的暗器就来。
小高道:我可以帮忙啊!陈三道:不用了。
那边有座厢房,里面有茶水招待,你先去歇着吧。
小高突然感到这赶车的陈三,表面上虽只是九江镖局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事实上,可能是方振远最亲信的人物。
于是他步下篷车,向西侧厢房走去。
这座三大间的厢房,里面有木桌、长椅,还有一个小厮招呼,免费供应茶水。
厢房中已有七、八个人在坐着喝茶,小高一眼望过去,发觉这些人大多是车把式一类的人物。
小厮迎上来,奉上了一碗茶,笑道:大哥是陈三爷的新选助手吧?小高点点头,笑道:你认识陈爷?小厮道:是啊!陈爷上个月才回去啊。
小高口中一动,忖道:上个月才回去,这个月又来了,为甚么?难道上个月也保了一趟镖到济南不成?那小厮又道:上个月陈爷和方总镖头,在这要住了五天才走。
我没有见过你,所以我知道你是陈爷新选的助手。
小高道:不错,不错!陈三爷上一次来,我还没有进镖局。
小厮道:你一路辛苦,坐下喝杯茶吧。
他放下茶碗,转身而去。
小高心中疑云重重,他缓缓站起身子,走到窗口,向外望去。
窗外广场足有一亩地大,东面是一列车棚,北面是马槽,南面一个圆月门,里面阁楼毗连,大概是住客的栈房了。
小高很希望看到陈三由那个车棚里出来,可是足足等了一盏热茶的工夫,仍然不见陈三踪影。
奇怪的是,方振远一行人亦未见赶到,就算他们走的是正门吧,马匹也该送来这里呀,而小高是认识方振远所骑的马的。
他站了一会,不禁哑然失笑,忖道:陈三要拆下大飞轮上的机关,当然得需要好一段时间才成。
他转身回座,拿起茶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是随行仆从的休息所在,茶味谈不上清香,却也不难喝。
小高一碗茶下了肚,立刻感觉到一阵头晕,还来不及呼叫小厮,人已伏在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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