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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神秘女婢

2025-03-30 07:14:52

月正中天,光华洒遍了大地。

林中人踪已杳,只余下树影幢幢,交错纵横地重叠在地面上。

钟宗和陈菡英步出林子,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开口。

忽然之间,两人同时互相问道:不知老婆婆又引他们到哪里去找……你身边的万象宝录又如何会失……两人同时发问忽又同时中止。

陈菡英顿了一下,重复问了一句,钟宗遂把阴魂客吴常当初如何带他到不知名的荒山破庙,和如何又带他去见二先生以及和他母亲见面经过,逐件简略地说了。

陈菡英听了,这才明了,遂道:这样好了,你先去九连山,我回笔架峰找点驱你身上热毒的药物,然后到九连山去找你。

钟宗暗一算计日期,吞吞吐吐地道:那敢情好,只不知那位老婆婆又带他们往哪里去找我了?找当然是找不着的,其余的人因为知道万象宝录已经与我无关,大概不会怎么为难她,唯有那个老和尚,只怕不肯与她善罢干休!假如她因我而……陈菡英忙截住说道:你也太死心眼了!她与咱们一面不相识,假如她不为万象宝录,如何会平白诓骗他们?钭宗道:可是她如今已知道宝录不在我身上,如何还带他们去别处找我?陈菡英道:江湖上的事,许多都不是能按常理设想的。

你此时不知道,以后就会慢慢体验出来的。

好了,你别死心眼了,快去九连山见你娘是正经。

钟宗虽然未尽释怀,却知道陈菡英并无恶意,只好道别离开。

九连山还在粤东,笔架峰西处陕南,于是两人一奔南走,一折西行。

临别时,陈菡英捡出几包药粉,柔声叮咛道:这是几包金创药中的圣品,一路好生敷搽,大概五七天工夫便可痊愈。

钟宗谢着收了,陈菡英又道:还有,你为人忠厚,又见不得不平之事,此番你独自回转九连山,沿途可不准你乱管闲事。

你记得也罢,记不得也罢,就看你把我的话当不当作耳边风了!关切中并带有刺激意味,钟宗不觉十分感动,连说一定不管闲事。

莽莽江湖中,不平之事屡见不鲜,钟宗不愿陈菡英生气,几番遇上难以袖手的事,他都勉强忍住了。

这天路经湖南柳州以南的骑田岭山区,正是傍晚时分屈指一计日期,离他母子约会之期只有四天了。

虽然这是那位二先生的传话,他已不需要他娘给他恢复武功的药物,但他认为母子初次约会,做儿子的宁可听信谎言也不能在母亲面前失约,所以一路行来,时时计算日期,生怕在约会之期以后到达,招致母亲不快。

在过骑田岭之前,就已打算今宵可赶到宜章县城住宿。

一见岭上甚少行人,便展开轻功,一路疾驰。

正驰之间,忽听西边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叫声惊惶已极,显是猝然而发。

钟宗不觉停下身子,倾耳细听,不料却再听不到什么。

忽然自责道:路上好几件要管的事我都忍了,临到了地头,何必再管闲事,不管也罢!想罢,大步向前疾行。

才走几步,又听到那女人的声音恶狠狠骂道:恶贼,你杀了我吧!话声恨到极点,传来耳中甚是清晰。

接着又听一个男人的哈哈笑声,笑毕说道:老子这时才不杀你哩!老子要慢慢地调摆你!钟宗暗恨道: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欺凌女人,还有脸洋洋得意!若是换了旁的时候,我真要看看他是什么样的混帐东西!那女人骂道:你用这般手段对付女人,天都不会容你的!那男人狞笑道:这还过分了么?!拔了萝卜有洞在,你又没损失什么;我那老大呢?连命也没了!这般报复你,算是老天爷帮了你的忙,赏了你一张标致面孔。

不然哪!嘿嘿嘿……钟宗听得迷迷糊糊,报复和面孔有啥关连?只听那女人又叫又骂,大声道:你老大又不是我杀的,你有本事就找她去嘛!哎!啊!………这一哎一啊,叫声特别急促,钟宗不禁怒意顿生,立时停下身子,遥遥凝住。

倏然之间,又复自我警惕道:假如因管这趟闲事,失误了我母子约会之期,怎么办?将来对英儿又如何说法?还是不管的好!再又迈开大步,飞驰而去。

只听身后传来那男人的声音道:姊债妹还。

我老大阴魂客吴常的一条命,就只换你这一忽儿痛快,再说这痛快并不是我一人独享,何不爽爽利利,大家落个痛快!何必假惺惺害羞!钟宗心里这下可明白了,登时义愤填膺,肺腑欲裂,掉转身子便向西方回扑而去!突然间,陈菡英的丽影出现在他眼前,柔声道:沿途不准你乱管闲事。

你记得也罢,记不得也罢,就看你把我的话当不当耳边风!他蓦然惊觉,急忙停步望时,夕阳斜照,哪见陈菡英的俏影!想道:我答应过英儿不管闲事的,不去算了!硬起心肠,回转身来,不顾而去。

便在这刻,又听那女人哭骂道:恶贼,你……你要死了!呜呜呜………忽又软语求道:巴大爷,求你做做好事,饶了我吧!你若索性杀了我,我在阴间都不会记恨你的!巴大爷,你积积阴德吧!换来的只是几声狞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钟宗暴怒之下,回头循声疾驰。

什么母子约会之期,陈菡英的软语叮咛,早被满怀义愤驱走得一干二净了!他身形似箭,何消几个起落便已登上岭头。

居高俯望,但见山岭背后,筑几间茅舍,女人挣扎喊叫声,正从茅舍中不断传来。

急怒之下,不遑暇想冲到茅舍门口,一脚踢开柴门,径往内房抢扑!才一瞥眼,突又暴退门外,厉喝道:姓巴的贼子,赶快替我滚出来!原来他因见内房里面,一男一女,双双脱得一丝不剩,那个男的捉着女的双手,正待行强,教他如何能不退候门外?那姓巴的中年汉子已被欲念冲晕了头,丝毫没听到钟宗的奔行之声,等他听到破门声响吃惊时,钟宗已喝令他出来了。

骤惊之下,忙拉条裤子穿了,赤着上身,越窗而出,反从大门外面冲进屋里,大喝道:是谁破坏巴大爷的好事?一看钟宗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小子,顿时安心少,骂道:小子存心找死,老子就成全你好了!说时,大跨一步,举掌向钟宗头上劈来!钟宗愤怒已极,往旁边微微一让,愤愤道:我若不杀你,便没天道了!天罡指法疾点对方面门,不容对方稍有避闪!姓巴的中年汉子纵然武功不弱,焉能逃得脱他这挟念一戳?但见他手指戳处,那人立即倒地身亡,连喊叫一声的机会也没有!他不愿浪费时光,朗声向内房说道:姓巴的贼人已死,里面那位姑娘好走了!说完,不再理会里面的反应,径自大步离去。

只听那女人急叫道:外面那位大侠且请留步!叫声相当惶急,钟宗停身大门外面,问道:有事么?里面细声答道:小女子几处穴道被制,没法自解。

越说声音越细,若有不胜娇羞之意。

钟宗想起刚才那幕赤裸裸的情景,不觉大是为难,半晌拿不定主意,说不出话来。

房里的女人以为他不愿而去,娇唤道:外面的那位大侠,请您解开我的穴道再走!钟宗满面发烧,结结巴巴道:这个……啊……思……那女人一听这话,知道钟宗是位正直君子,越发求道:心正神知,您又何必拘泥这些小节,少时若教贼党回来,便前功尽弃了!钟宗悚然震惊,毅然道:好!我替你解开穴道!说着,大步进入房间。

仰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那女人低声说道:两肩‘肩井’、足下‘涌泉’、胸前‘乳根’俱被禁制。

钟宗闻言不敢抬头,暗忖道:其余的穴道还则罢了,这乳根穴在乳下一寸六分处,我如何方便动手?不禁突然作起难来,呆在房中踟蹰不动。

那女人久久不闻动静,睁开眼睛看了下,顿时霞飞双颊,低声道:请您赶快动手吧钟宗无奈走到床前,一看她这副样子,心房登时卜卜乱跳,忙连指如飞先后解开她那各处被点的穴道,回身就走。

那女人叫住他道:大恩不言谢,请留下侠名。

钟宗一顿,背着她说了声钟宗,立又奔出房去。

女人吃了一惊,急叫:钟小侠请留步,小女子还有话讲。

钟宗一脚在里,一脚在外,头不回,身不转,沉声道:只这一遭了,有话快讲!他已感到不耐烦了。

女人微笑问道:小侠今欲何往?钟宗料不到此女人会这般纠缠自己,不悦道:我的事不劳你问!女人并不在意,又道:小侠可知少林掌门正在四处寻你?钟宗微怒道:我知道。

随他去找好了!说完,径自离室。

才走出门外不远,忽听身后有人追来,回头一望,正是那个刚才被点住穴道的少女,不禁愕然停步注望。

少女道:多谢小侠及时援手,我没别的可报,情愿终身为奴为婢,侍候小侠,务望小侠答允则个。

钟宗一愣之后,忽然连连道:我不是承望相报才救你的,我不能答应你!少女黯然道:小侠是嫌小女子蒲柳之姿,不足以侍洒扫么?蒲柳姿而侍洒扫,这岂是侍婢的事?然则她已显然自荐了!钟宗读书不少,关于这,它是懂的,立时作色道:你把我钟宗当什么人看待了?少女绝无羞涩之态,徐徐说道:小女子自问不是桑间濮上之流,但裸裎之躯,已毕现于小侠之前,在势已不容小女子有所抉择!小侠纵然辞拒,小女子此心已属,再无变更之理!钟宗简直有些啼笑皆非,心想:这女人会有这般难缠,我不如一走了事,凭我的轻功,谅她也追赶不上!因道:你有你的心,我有我的心。

总之,我不能答应你就是!就是两字刚一出唇,霍地一连几个急起急落,把一身轻功发挥到了极致,错眼间,早纵到二十多丈以外了!落地回头望时,并不见少女的踪影,心中稍安,才略略放缓脚步,循南而行。

一路无话,正好在约会的前夜抵达九连山脚下,落了店,准备次早登山。

初更已过,正待就寝,忽然有人敲门,钟宗一面开门,一面动问是谁?  门启处,赫然竟是骑田岭相救的的那名绝色少女,惊问道:你………少女径自进房,坐下说道:一路已思之再三,我不能强人所难,逼你答应我的要求。

钟宗心头一喜,道:姑娘说得对。

少女凄然道:不过我想服侍你娘一生,你总不能拒绝得了!钟宗沉吟不答。

少女又道:我不是低三下四的人,也不是无可投靠。

只因我姊姊是‘蟹虾’门下弟子,如今又是‘金光教鹤寿堂’的堂主,我不愿同流合污,才偷偷跑了出来。

不料又碰上姓巴的那混帐东西,多谢你小侠救了,既然侍候你小侠不得,便奉你母亲一辈子好了,你并无玷誉之毁,我却有报德之实,你又何乐而不为?你姊姊是谁?少女道:我叫甘泉,她叫甘草。

但教中绝少知道她姓名,都管她叫‘二先生’。

钟宗猛吃一惊,叫道:二先生?!甘泉点头道:正是她!我底蕴尽泄,小侠总好答应了吧?钟宗寻思道:二先生其人的手段之残之狠,我已亲眼见了,姊姊如是,妹妹可想而知,我娘岂能要这等残忍的人服侍?遂道:你泄漏了底蕴,我只当没听见,不向别人提起就是。

我可不能作我娘的主,你请便吧!这无异是严词拒绝了!甘泉半晌无声,突然面露凄惶,幽幽道:女儿家的清白岂容玷污?小侠既不见允,也罢!蓦地抽出小刀,回手往脖子上送去!事起仓促,等钟宗捉住她的皓腕时,颈上已自鲜血四溅,人也昏死过去!钟宗见她表面上性情颇为温柔,不道却如此刚烈!忙取出陈菡英给他的伤药圣品替她敷上,衣不解带,就在床边伺候了个通宵。

凌晨,甘泉悠悠醒转,见状不觉晶珠莹莹,长叹道:你既然不肯答应,何必再教我受一番痛苦!钟宗听她言下之意,仍要寻死,忙道:你别想不开了,我领你见我娘就是。

甘泉立时破涕为笑。

钟宗道:你歇息一会儿,等我上山见了娘,再派人来接你。

甘泉先是不肯,禁不住钟宗好言相劝,方才答应。

钟宗兴致冲冲,出了店门,远远忽见陈菡英迎面走来,心中大喜,忙叫道:英儿!英儿!陈菡英也仿佛因为蓦见钟宗而喜洋洋,迎上来问道:我弯了趟陕西也来了,你怎么才来?钟宗道:今天不正是约会的日期么?陈菡英微有愠意,娇嗔道;今天不是约会的日子,乃是约会日期中最后的一个日子!钟宗尴尬着笑道:反正不误约期就行了。

陈菡英笑问道:路上没管闲事吧?说时,双眼炯炯注视钟宗。

钟宗直如被两道电光射在心底深处,登时垂下头来,作声不得。

陈菡英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怎么不说了?大概是伸手管了场闲事吧,对不对?  钟宗偷偷望了她一眼,连忙转望别处,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

陈菡英盈盈笑道:管闲事也没甚紧要,只要不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就行了。

钟宗想道:我何必要瞒她?瞒她反而招她疑忌了!于是说道:我一路都牢牢记住不乱管闲事这句话的,不想路过湖南骑田岭………陈菡英接口笑道:大概这场闲事并不是乱管,而是非管不可的闲事,是不是?钟宗为之语塞。

陈菡英放眼远眺,不理会他。

钟宗急了,恼道:你总得听我说清楚嘛!陈菡英铁青着脸,悻悻道:干我屁事!我为什么要听你说?钟宗一跺脚,恨恨连声道:我前世作了什么孽?今生没一个人肯相信我!陈菡英听了,忍不住掩面悲啼起来!这时恰好山上有名帮中弟兄下山,见陈菡英受人欺负了,正待挺身问罪,瞥眼见是钟宗,又不禁愕然而止,瞪着一双环眼,不断逡巡两人。

陈菡英哭骂道:你还站在这儿干嘛?滚开!快点滚开!钟宗心中无限伤痛,赌气道:你还站在这儿干嘛?滚开?快点滚开!陈菡英猛地抬起头来,挂着满面泪痕,泣道:我何尝叫你滚来着?我教他滚开也碍着你了!我知道你们是一见倾心,把我当作肉中刺,眼中钉,借题发挥,变着戏法儿教我滚开,免得碍了你们,你当我不知道呀?滚就滚,滚就滚,不滚就太不值钱了?泣完之后,当真就往回里跑去!那名弟兄听说是教他滚时,这时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了。

钟宗四望无人,赶上去一把将她拦腰抱住,脸对脸儿低声说道:我若对那女人起了坏心,便不得好死!陈菡英不再挣扎了,泪也止了,但仍不肯深信,噘着嘴,不胜娇羞地低吟道:女儿家的清白岂容玷污?小侠既不见允,也罢!……她把昨夜甘泉临自绝前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念了出来。

钟宗又惊又喜,急道:你昨夜去那间客栈了?!你说娘会肯答应收用她,派人来接她上山不?陈菡英杏眸连转,淡淡道:你娘又没回来,我怎知道她老人家肯不肯?钟宗退了半步,睁大眼睛问道:我娘会没回到九连山来?惊愕之情,溢于眉宇。

陈菡英忽然破涕为笑道:我不过骗骗你的,看你急成那副样子!钟宗如释重负,道:咱们快见我娘去!陈菡英笑了笑,相偕入山。

陈菡英一径领他去赫连蓉姑的房里。

钟宗见了他娘,立时扑到赫连蓉姑怀里,母子并无一言,只是各自唏嘘。

两个人三只眼睛对望着,掉落三行热泪来。

骨肉之情,出自天性,再也做作不来的。

陈菡英看别人,想自己,笑道: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躲在母亲怀里哭,真不害臊!说时,大眼里却禁不住滚出几滴泪水来。

钟宗脸色一红,讪讪站开一边。

  赫连蓉姑拉过陈菡英,噙泪笑道:你也到我怀里来偎一回。

免得说我厚了他又薄了你。

陈菡英当真一头偎在她怀里,嘴里胡乱咿晤着,尽情撒娇不已。

赫连蓉姑满脸含笑,频频轻拍陈菡英的香肩,显然,她也十分痛爱陈菡英的。

钟宗无限快慰,乘机说出甘泉要伺候她一生的要求来。

赫连蓉姑颇为怪异,问道:是个什么样儿的人?钟宗不会撒谎,一五一十地把从相救到她自绝的经过简略地说了,只有相救时的情景,因不便出口没说出来。

陈菡英生怕赫连蓉姑答应收用,一双大眼牢牢盯住她,心中起伏不定。

却见赫连蓉姑秀眉微微一皱,单眼频转,忽然微微笑道:好,我马上派人接她上山来。

你见见你外公去吧!吩咐丫环小芙:领宗少爷去见帮主。

钟宗满怀欢喜,随小芙到居养小轩拜见赫连帮主。

顺天帮帮主铁臂老苍龙赫连表听说外孙钟宗来了,连忙亲自走了出去迎接,老远就满面春风,颔首频频,显露出一片尊长疼晚辈的神态。

钟宗更是欢悦无比,走到小轩门前,双膝跪倒,口称:宗儿拜见外公。

赫连表连忙扶起,含笑牵着他的手进入卧室。

钟宗受宠若惊,心说:这次外公待我跟前番完全不同了。

赫连表殷殷垂询别后情形,钟宗不善词令,又有些拘束,不过是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则正襟危坐,祖孙两人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赫连表暗骂道:独眼贼会有什么好后裔,徒然毁了蓉儿一生罢了!因之神情之间,也逐渐淡漠下来。

钟宗坐了一会,如坐针毡,忍不住站起身来,辞道:我看看娘去。

赫连表右手一伸,制止道:我还有话问你!钟宗只好坐下,赫连表道:你干爹给你娘那封信给我看看。

钟宗想道:不知道他晓不晓得里面的内容?因道:他不是我干爹了!说时,双手呈上原信。

赫连表白了他一眼,接过信看了一遍,放下信,冷冷说道:他待你可真不错啊!钟宗垂下头,口中唯唯诺诺,不知如何答话才好,赫连表又道:他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又嫁祸少林,用意只在移转江湖中人视线,好让你从容演练‘万象宝录’上面的功夫啊!他为你费尽了心血,丧失了生命,你眼下该学到不少了吧?!钟宗不敢不答,讷讷道:以前我不知道那空铁盒就是‘万象宝录’,等我知道的时候,那空铁盒已被别人拿走了!赫连表似是大出意料之外,猛然吃了一惊,变色道:是谁拿走了?钟宗低声答道:我也说不上那人是谁。

赫连表低低骂了一声笨蛋,又道:是谁拿走你身上的东西,你会不知道?!钟宗脸上微微发烧,没奈何,把被阴魂客擒住的经过,一直说到离开时为止。

赫连表本待要问问空铁盒究竟是否遗落在熊开腾的手里,因见钟宗笨里笨气,连个地点也说不出来,哪里会知道空铁盒的下落!又因这消息听到他耳里,就如睛天霹雳,烦都烦死了,还哪有心追问下落?当下长吁了口气,叹道:只怕不是我顺天帮一帮的劫难了!颓然挥手道:走!出去!我要歇息一会。

钟宗退了出来,边走边想道:顺天帮有什么劫难?还不止顺天帮一帮?是谁?难道是二先生?二先生会有这等势力……又想道:是了!甘泉之所以要求待候娘,准是来卧底的!我必须告诉娘……他独自胡乱思忖,几乎与对面来的人碰了个满怀,对面那人娇叱道:看你失魂落魄的,又不知在想什么心事?钟宗猛抬头望时,竟是陈菡英在数说自己,脸上一副宜嗔宜娇的模样,比起甘泉来,别有一番可人的意态,不觉看忘了形,怔怔注视不瞬。

陈菡英被看得红了脸,嗔道:有什么好……她本待要说:有什么好看的,又觉不大雅致,便问道:外公和你谈些什么来着?钟宗被惊醒,却没听她说什么,急急问道:派去接甘泉的人走了没有?陈菡英勃然不悦,粉脸一沉,道:人都上山好久了,还劳你操心!说时,鼻梁一酸,眼中滚出两滴泪珠,突然回头跑了。

钟宗不禁大惑不解:她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我得问个明白。

身形一晃,追上前去,一把拉住陈菡英正待问话,陈菡英猛地一挣,娇嗔道:你也不小了,拉拉扯扯的算是什么?钟宗一怔,不觉放了手,一脸惶惑之色,软语道:我只问起接人去了没有,你就生那么大的气。

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错了!……唉!伺候你比伺候爹爹还难些!陈菡英卟嗤一笑,跟着又把粉脸一绷,道:谁要你伺候来着?!你还是伺候你的甘姑娘去吧!钟宗茫然不解,可是却提起他心里的事来了,立时肃容说道:我马上就赶她下山去!说完,当先走了。

撇下陈菡英一人,想道:敢情他昨夜对甘泉并没有野心呀?然则又如何忽然要赶她走呢?我得去看看结果怎样!怀着满怀欣慰,也自慢慢走去。

钟宗见了赫连容姑,第一句话就问:甘泉已经上山来了吗?赫连蓉姑微有愠意,道:不是你,我们何至于会把仇人的妹子弄在身边,好教日夜提防!钟宗嗫嚅道:把她赶下山去好了!赫连容姑脸色一沉,道:什么话!你七尺男儿,岂能说话不算?!纵然你不以食言为耻,顺天帮,你外公,还有我,也都跟你一般见识么?不行!钟宗碰了个钉子,只好垂下头,闷闷坐在一边。

隔了了会,赫连蓉姑忽然又柔声问道:你打算几时复姓归宗?钟宗即刻道:今年!就是现在。

冷不防陈菡英闯进来问道:现在?什么事呀?她以为是赶甘泉的事,表面上故意装着糊涂,但却掩不住她内的喜悦之情。

赫连蓉姑笑了笑,没作声;钟宗可没这慧心,登时喜孜孜吔笑道:我从现在起,就复性归宗,跟我爹爹姓‘宗’了!  陈菡英不觉大为失望,勉强笑道:那我应该恭喜你呀!闲谈时候,赫连蓉姑因又提到驱除宗钟(恕作者也借这个机会把钟宗姓名改为宗钟,以下均同)身上热毒的事。

陈菡英恨恨地道:我爹爹生前珍藏的一些医药圣品,都被他老人家那个童儿一齐盗走了,害得我一药也没找到。

如若能找到那童儿,大概总可以设法配出驱毒热的方儿来的。

各人都惋叹一会,又说了些旁的闲话,陈菡英始终不见宗钟提起驱逐甘泉下山之事,自已不便提出来,心中闷闷不乐,坐了一会,便告辞先退出来了。

宗钟总以甘泉留在山上为心腹之患,十分忧惧,因道:甘泉的事……赫连蓉姑怒道:以后不准提她的事情!吓得宗钟不敢再说,勉强坐了一会,辞退就寝。

第二天早饭过后,宗钟又到赫连蓉姑房中,母子俩正谈得起劲,只听房中响起阵阵轻微的哗啦、哗啦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宗钟也没在意。

突然间!那声音进入房里来了。

宗钟抬眼看时,不禁大为惊愕。

原来这时正由外面走进一个人来,这人两只手腕和两只脚踩间各系一副镣铐,手腕上的还有两尺来长,脚踝上的只有尺多一点。

那哗啦哗啦的声响,便是在脚步移动时,系在脚踝上的镣铐所弄出地响声。

这尚不足为异,最使宗钟惊愕的,便是这个人儿。

此人非他,正是他主张即刻驱逐下山的甘泉姑娘!此刻她双手捧着一张茶盘,先往赫连蓉姑前面献上一盅,然后转过身子,走到宗钟面前,低声说声:钟少爷用茶。

神态是那么安祥,绝无半点委屈形色,再配上一身婢女衣着,活脱脱像是一个活泼慧黠的使女。

宗钟脸色十分尴尬,他认为拒绝她上山做婢女则无不可,若是这等用手铐脚镣锁起来,似乎在道义上说不过去。

当下赶忙站起身子,喉管里说声:谢谢你了!声音小得跟蚊子哼一般,连他自己也未必听得见。

甘泉话是并没听到,献过茶,又带着哗啦哗啦的声响退出去了。

宗钟十分不忍,待她走得远了,叫了声娘,底下的话还没出口,赫连蓉姑已板起面孔,抢先说道:我这般待她不对么?宗钟讷讷说道:只是有些……有些……赫连蓉姑理直气壮地叱道:要当婢女是她自愿的,也是你亲口向我要求的,我自然要使唤她。

你知道她乃是我母子的仇人的亲妹妹,我将她锁起来之后,万一她要对我不利,镣铐的声响也可以让我预作提防。

比起我在她姊姊那儿所受的遭遇,我这算虐待她了?!宗钟本待要说放她下山的话,猛地想起昨天挨骂的情形,话到唇边又咽住了。

便在这时,陈菡英忽地在房门出现,只是冷笑不已。

宗钟自觉没趣,讪讪地回到自己的房里,闷闷不乐。

时光匆匆,眨眼又过了两个月了。

这些日子中,宗钟为了要向甘泉表示歉意,曾经多次偷偷探访甘泉,而甘泉总是有意躲避他,使他无法当着第三者的面表达歉意,只好慢慢等待机会。

这天黄昏时分,赫连蓉姑母子和陈菡英姑娘正在赫连蓉姑的房中闲聊,忽然家人进房禀报:帮主命小的带一位姑娘见你!赫连蓉姑挥手命进。

赫连蓉姑母子一见这小姑娘,脸上立现惊容,齐声道:是你?!陈菡英见这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头上梳着两条小辫,生得颇为俏丽,一双大眼转动之间,不时闪出狡黠智慧的光芒,一身翠绿色的使女衣裤,裁得十分合体。

只见她莲步姗姗,盈盈拜倒在地,口说:婢子爱玉叩见蓉姑娘。

读者如不健忘,该记着这名婢子,就是二先生甘草姑娘的贴身小鬟爱玉,以前曾协助阴魂客吴常解送过宗钟的那名小婢。

赫连蓉姑一惊之后,早已镇定如常,同时心中料到她来此的目的。

当下命坐之后,立即开门见山,肃容说道:你来得正好,烦你回去上复你家姑娘,就说进行说服之事不成!爱玉站起身来,陪笑道:蓉姑娘误会了,婢子只是奉了敝二先生之命,乘郭至刚郭大侠来九连山送信之便,专程向蓉姑娘请安来的罢了。

赫连蓉姑毫不假以颜色,冷冷道:谢谢二先生的好意。

不管你专程也罢,顺便也罢只借你的口转告二先生,就说我赫连蓉姑有辱尊命。

陈菡英智慧高,反应快,她已估料到此事绝非寻常事件!只见爱玉仍然毕恭毕敬,站起来笑道:婢子一定将蓉姑娘的话传到,不过婢子在临行前,敝二先生曾经说过,事情成与不成都无关紧要,蓉姑娘只要八月十五与赫连帮主一同驾临敝处,届时敝二先生一定将解药奉上。

婢子不敢隐瞒,特地奉告蓉姑娘,还望蓉姑娘察夺。

赫连蓉姑脸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随即吩咐:小芙,端茶!端茶,是当时的礼制,说得好听一点,就是送客,难听一点就是下逐客令!爱玉如何不懂,立即起身告辞。

赫连蓉姑昂然不动,只命陈菡英代自己送客。

陈菡英送客走后,宗钟忍不住问道:娘,什么解药呀?那二先生在你身上做了手脚了?赫连蓉姑强自笑道:不碍事!我眼下身体并无一点不适的感觉,只怕是甘草那丫头大言吓人。

宗钟心下不安,追问道:二先生怎么说嘛?赫连蓉姑凄然笑道:别管它了!人生百岁总是死,休说我还可以活到中秋节,便即眼下死去,亦复何憾,岂能受那鬼丫头的箝制?宗钟还要问时,赫连表已着人来请蓉姑议事,蓉姑立时同着来人去了。

便在这时,房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哗啦哗啦的声响,宗钟人耳便听出那是系在甘泉身上的镣铐带动的声音,心中深深一惊。

只听外面远处一声娇叱:甘泉,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正是陈菡英的叱声。

宗钟抢到门口,只见甘泉垂首敛眉,低声下气地道:婢子只是伺候蓉姑娘来的。

在宗钟眼中,陈菡英的刁蛮泼辣,更是显出甘泉的忠厚温柔,不由得对甘泉心生同情,劝道:英儿,咱们进去吧!何苦与她一般见识!在他想来,这几句话已是够委婉的了,可是听在陈菡英的耳里,正如火上添油,怒酸交集,狠狠瞪了甘泉一眼,然后满脸盛怒,酸溜溜、气呼呼昂然冲进房里来!宗钟想离开又不敢离开,只好快怏回来房中。

但见陈菡英一脸悻悻之色,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忽然醒悟过来:敢情她是不愿甘泉留在山上!又想道:不对呀!饶是不愿意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啊!转眸望时,灯光之下,忽然见她泪光莹莹,不禁老大不忍,走上前,轻声道:英儿,你是在生我的气么?陈菡英猛地坐直身子,愤愤道:你从此不要理我了!去找你的甘泉姑娘吧!说时,豆大的泪珠,一串串落在衣襟上,显然伤心已极。

宗钟福至心灵,这下可猛醒过来了:原来她是不乐意我和甘姑娘说话啊!唉!英儿,你也……因而急得周身燥热,大声道:你说过和我好,永远不离开我的,怎么突然教我从此不理你了?陈菡英抬眼见他急得面红耳赤,谅他所说不假,内心十分欣慰,笑道:你一理我,我自然不理你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就宛如初绽的百合花般的娇美,可是那晶晶珠泪,却兀自挂在睫毛之上,闪出亮亮的光芒。

宗钟也自乐了,正色道:你放心!我和你好了,便不再和别人好了!陈菡英如饮琼桨,心中乐不可支,娇嗔道:谁要你和我好了!还不快些出去!快些到哪里去呀?赫连蓉姑突然在门外笑问着,接着人已踏进房来。

两人脸上同时一红,陈菡英忙佯装作拭头发擦干眼泪,笑道:听说你是被庄主请去了,我见你许久没回来,叫他去看看。

赫连蓉姑察颜观色,早知不是这回事,却也懒得拆穿他们,只是微微笑了笑。

三人又说了闲话,其时已近二更。

宗钟正要回房歇息,忽见小芙跑进房来向赫连蓉姑急急报说:姑娘,刚才本帮有名大头目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说遇到新来的那个‘小泉’,带着镣铐跑了!赫连蓉姑勃然变色,问道:他说过在哪里遇上的没有?小芙道:他说是在北面山下三十里外的小镇北边遇着她的。

因见她带着镣铐飞奔,情知必是逃跑,出手拦她,竟不是对手,只一招便负了伤。

只听赫连蓉叫道:钟儿,你说那贱人的武功怎样?宗钟说道:我没亲眼见过,但我估料她的武功不怎么行。

我敌得过地么?陈菡英傲然插嘴相问。

宗钟连连点头。

陈菡英急欲拔去眼中钉,立向赫连蓉姑讨令道:干妈,英儿去把她追回来!赫连蓉姑道:不!还是让钟儿去的好。

转脸沉声问宗钟:因为你,她才得上山来。

而今她忽然逃跑了,你该把她给抓回来!你自问有无这把握?只要我能遇上她,一定把她抓回来!宗钟十分自信地说。

陈菡英道:这是你亲口答应的,不要见了那贱人,又神迷心窍,把这话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才好!宗钟被说得面红耳赤,讷讷不语。

赫连蓉姑忙道:你知道从哪里去追么?  宗钟如释重负,回道:我知道!我马上就得走了!说完,辞了出来,径自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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