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 容 简 介一代恶枭慕容彪,被武林正道讨伐后,没收了他的紫晶白玉马,并将其囚禁塞外。
数年后,紫晶白玉马的秘密渐为武林人物所知。
它不仅是罕世珍玉,且能疗伤治病,助人练功。
广元道人捷足先登,窃宝藏匿。
一时间,各派人物纷纷出动,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使人不寒而栗,阴谋、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武林世家的谢士海一家惨遭屠戮,华北名侠邯郸七义抛尸荒郊,歌舞班子迭遭偷袭,白衣少女落人魔掌,两架紫晶白玉马出世,三位广元道人现身。
为防止宝物落入魔教之手,并阻止慕容彪重出江湖,肆虐武林,一对武林新秀在正义之士的支持下,不畏艰险,屡战群魔,数探匪巢,最终制伏了黑道魔头,夺回了紫晶白玉马,消除了一场武林浩劫。
…第一回 舞队双姝东京开封,相国寺附近,市场繁华,摆摊设点,算命卜卦,卖艺杂耍,形形色色,无所不有。
离相国寺十来丈的一块空地上,一阵笙竽箫管之声,伴着珠圆玉润的唱腔,招徕得人外有人,圈外套圈。
附近还有不少人众,纷纷离开所站之处,挤到圈外,踮足引颈,瞧个稀奇。
这不是耍拳舞刀,表演一趟子武术;也不是小猴儿唱大戏,独个儿蹦来跳去;更不是耍那用线牵的木偶,唱一出古戏。
在这里献艺的,是一支舞队。
在那时代,官府供养的叫队舞,主要演给皇家贵胄、高官显门观赏。
而平民百姓能见到的,就是这种以宗族、家室为班底、师徒相传的舞队了。
舞队把大曲、诗词、朗诵和舞蹈汇合在一起,有群舞、独舞、独唱、合唱,有吹奏、对白。
而舞蹈内容多以前人小说为题材,具有故事性、戏剧性。
因舞队来自民间,表演的内容也就广泛得多,既有对农人劳作耕耘的赞颂,又有揭露贪官污吏的鞭笞,或是描绘民间习俗及异族风情。
他们走街串巷、走村过镇,不辞辛劳,因此,也倍受百姓们欢迎。
此刻,这支舞队正在演扑蝴蝶。
十个年纪在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穿大红袄裤,手舞葵花扇,正翩翩起舞。
她们动作轻灵,舞姿优美,特别是领头的那位姑娘,模样儿长得特别灵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东瞄西瞅,要抓一只花蝴蝶呢!而操演花蝴蝶的姑娘,却穿了一身白绸衣裤,手持一只纤细的竹竿,竹竿头上用细绳儿吊着一只白绸制的蝴蝶,两只翅上画了不少图案花纹,做得十分精致美观。
这位白衣姑娘抖着线上的蝴蝶,有她自己的舞蹈。
十一位姑娘,个个都是美娇娃。
而最漂亮的姑娘,就数红衣队里的领队和操蝴蝶的白衣姑娘了。
红衣姑娘是圆脸儿,白衣姑娘是瓜子脸。
大概,她们的区别也就只那么一点。
你说,牡丹与菊花,孰好看些?花儿各有各的美,该说都好看。
在舞队的背后,站着一对中年夫妻,男的五十不到,女的四十有余。
这对夫妻自然是这个舞队的班主。
他俩的旁边,站着六个年青小伙,吹笛吹笙、击鼓鸣锣,各有各的差使。
扑蝴蝶演完,围观人众欢呼不已。
有那性急的,伸手进囊,抓一把铜钱儿就往场里扔,引得人们个个急忙仿效扔几个大钱儿,家富的则扔银块,甚至连二两重的都有。
姑娘们由场中退下,准备着第二个舞蹈。
那六个小伙子,则每人托一只铜盘,将扔到场子中的铜钱儿拾起来。
此刻,一个小伙子搬了张条凳放到场中,那领头的红衣姑娘,抱着一支琵琶进场坐下。
随后,白衣姑娘来到她身边站好。
红衣姑娘玉手在琵琶上一挥,先拨了一段引子,接着白姑娘樱口一启,如黄莺出谷,唱了起来:把酒留君听琴,谁堪岁暮离心?霜叶无风自落,愁云不雨空阴。
人愁荒村路细,马怯寒溪水深。
望尽青山独立,更知何处相寻?她唱的是前朝一位诗人的送别词。
头两句写友人举杯饯行,饮酒听琴,畅叙别情,不胜悲凉。
三四句写窗外景物,叶落阴天,处处萧瑟。
五六句写人马心情,路遥而险。
最后两句写知友已去,孤独愁烦远望青山,何时才能与友人再相逢?白衣姑娘唱得情真意切,动人心腑。
人生离别本是一大憾事,然而终不可免。
歌中的离愁,催动了听众的肝肠,特别有那离乡背井出门飘泊,或与亲人友人长别离的,可说是声声共鸣,难怪有人也悄然下泪了。
一曲歌罢,场中寂然无声,只有圈外人声嘈杂。
但一忽儿之后,众人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不约而同地大声喝彩,铜钱儿和碎银两雨点般扔进了圈内。
就像突然爆发出来的彩声一般,人群中突然又响起了阵惊呼。
红衣女子和白衣女子正要退场,听到这样的惊呼,不禁朝人们注视的地方望去,两人也止不住怦然心跳。
原来在遍布铜钱的地上,有五锭银子亮晃晃地闪光。
这银子一锭就是十两,谁出手这么阔绰?其实,令人众惊奇的,还不仅仅如此,而是五只元宝一个摞一个,像一截银棍子。
没有人进场把元宝一个个摞起来,即使这样做了,五只元宝也无法摞在一起。
显然,是给银两的人下手掷的。
何等高明的手法!这样的本领显示在大庭广众之中,难免要惊世骇俗了。
进场拾钱的一个青年,正好拾到了堆积起来的银两旁边。
他面色平静,伸手就去拿银两。
这么多的银子不要,岂不是个傻瓜。
他从顶上的一个开始拿,可是却没有拿下来。
原来,元宝与元宝之间,好像粘合上了。
他略感惊疑,运动手指,再抓元宝。
慢!班主张大成阻止道。
青年便直起腰来,回头望着班主。
先拾制钱。
班主道。
两眼不住打量观众。
一忽儿制钱拾毕,只剩那五十两银子像根小银柱似地直插在那里。
张大成抱拳道:列位,‘鸿雁班’路过京城宝地,特向各位献艺,有手头方便的,便请资助少许,手头不便的,就请捧个场儿。
现下有位客官出手阔绰,赏银五十两,不知可肯现身一见,面点戏目,以答心意。
没人答话,也无人插言。
张大成等了一会,续道:客官既然不肯赏脸,在下就此谢过。
说完,他径自走到银两跟前,弯腰伸手,一个接一个将元宝抓在手中,抓一个抛一个,看也不看,便将五个元宝打发了,毫不费力。
而适才拾制钱的青年则站在鼓架前,一只一只将元宝接下,放人一只箱匣里。
班主看也不看就能将元宝扔到青年那儿,不偏不倚、不高不低。
这一手,又博得了一阵喝彩。
就在这时,忽见三个制钱箭一般朝班主胸前射到,直击班主前身三处大穴。
张大成刚往横里迈步,不料三个铜钱忽地一分,成了六个铜钱,霍霍有声,眼看避之不及,腰腿上少不得要挨一下。
这样的暗器手法,又有几人能躲过?铜钱象飞钹,一面朝上、一面朝下,旋转飞进。
先是两枚铜钱迭在一起,中途另一枚才散开,出其不意击人。
围观人众惊异之下,发出了阵阵惊呼。
就在这时,只听唰地一声,众人只见什么东西一闪,扑一下,两枚钱币滚落地下。
另外四枚却朝对面的人群飞去。
紧接着对面的人丛中,飞出两只铜钱,当当四声,击落了四枚铜钱,六枚铜钱同时掉落地下。
众人惊讶中透了一口气,定睛看时,却原来是唱曲的白衣姑娘舞动了她先前跳舞时用的那只绸蝴蝶,一下子把两枚铜钱击落。
至于从人丛中飞出的两枚铜钱,却不知是何人打出的。
镖头之准,力道用得之恰到好处,更是不言而喻的。
白衣姑娘这一手,引得众人喝彩。
可她却朝打落四枚铜钱、替围观人众挡灾的方向瞧个不停,想找出这个人来。
但她未能找到,只好扭头朝施发暗器的方向探视。
显然,掷打铜钱的人不怀好意,舞队的男男女女面现忿色,齐朝一个方向紧盯。
张大成虽然免遭一劫,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今日遇到能人了,来意显然不善,要十分小心应付。
他双手抱拳,声色不动,道:谢谢各位的赏金,让敝班给各位演一套杂耍。
他见无人再施暗器,便从容退场。
拾铜钱敲鼓的后生,大步上场。
另外一个后生提了两张条凳,把它放在场中。
先前的后生将条凳竖起,再把另一张凳竖立在条凳之上,像是架云梯。
两条条凳接龙般竖在那里,居然也不跌落,后生轻轻一跃,用足尖点在上头那条条凳上立住,使个金鸡独立架式。
众人为之喝了一声彩。
接着他往上一跃,在半空收腹缩腰,头下脚上,落下来时两手一分,握住两只凳脚,竖个蜻蜓。
然后放开一只手,只有一只手握凳脚,两足在空中乱舞。
围观人众中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须臾,抬凳的年青人从平地跃起,两足踩在倒立青年双足之上,不蹋不滑,稳如踩在巨石上,又引得一阵喝彩。
那青年忽地跃起半空,倒立之青年已直立凳上,两手齐肩抬起,空中之青年头下脚上,四手相握,竖得笔直。
喝彩声中,又有四枚钱币朝两人打来。
呼呼有声,铜钱至半途忽而分出八格,一共十二枚朝两人击来,疾若流矢,万难抵挡逃逸。
围观人众又是一阵呐喊,如惊雷天降。
舞队男女诸人均大骇,但已无法救援。
白衣女子娇叱一声,绸蝴蝶疾飞而至,弹琵琶的红衣女子玉手一抬,嗖嗖嗖打出三只袖箭。
绸蝴蝶去如闪电,一下扑落了六七枚铜钱,三只袖箭也打中了三枚,剩下两枚已不足为害,被两个年青人轻而躲过。
他两人一个往上,一个下地,然后并肩立着。
围观人众以为是舞队一伙故意干的,以增添惊险气氛,于是又轰然喝起彩来。
红衣女子疾步走过去;拾起自己的三只袖箭,和白衣姑娘站在一起。
她小声道:燕姐,这人是故意行凶,把他抓出来!白衣姑娘叫谢飞燕,比红衣姑娘张云雁大两三个月。
谢飞燕道:看班主怎么处置。
张云雁道:我爹向来息事宁人,不会出声的。
果然,只听张大成道:列位,今日暂且别过,明日再会吧。
围观人众正看得高兴,忽然听说不演了,俱都大大扫兴,有那性躁的,便叫喊起来。
当家的,收了钱不演,以后还想在京城混吗?演演演!别扫大爷们的兴!先前在凳上耍杂技的年青人叫张克虎,他是云雁的长兄,走过来对爹爹说道:有人存心不良,但我们岂能怕了他,今日如此收场,只怕明日也演不成。
爹,演吧!张大成觉得儿子的话不无道理,只好又拱手向观众道:列位,既然大家有兴,敝班再为各位献上一支舞,以谢各位热忱。
参与耍杂技、在张克虎足上表演的那青年叫常世雄,他立即走回原地,拿起了笙,开始吹出一段引子。
接着张克虎敲起了鼓,其余四位小伙子吹箫的、吹唢呐的,也跟着奏了起来。
这回跳的是跑旱船,谢飞燕张云雁没有出场,只把两对俊眼,朝铜钱儿袭来的方向掠看,想找出暗算的人来。
但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哪里找得出来?谢飞燕小声道:还有人帮助呢,也是一位高手。
虽说这铜钱还伤不了我姐妹,但其助人之心可嘉,只是没法子找出人来。
张云雁道:发铜钱儿的人用心恶毒,暗器手法也高明得很呢!也不知他与我们有何冤仇,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施毒手!谢飞燕道:你我年岁太轻,江湖历练又少,这些事待会儿问班主吧!跑旱船演完了。
接着,该她二人上场。
两人跳了一个名曰童戏的舞。
二人貌美如花,又装小孩子的动作,天真烂漫,惹得一干人众眼也直了,有的为喝彩把嗓子也叫哑了。
舞毕,铜钱儿又如雨点般掷来。
谢、张二女刚要退场,陡见一小物飞来,直奔谢飞燕。
谢飞燕玉手一抬,早将它抓在手心里,软绵绵的,是一团纸。
她心中一动,也不点破,悄悄背转身,站在锣鼓家什旁边观看。
这是匆匆写就的字条,墨迹未干就揉作一团扔了来,因此字迹模糊,但勉强看得清:请姑娘注意,发金钱镖的人非比等闲,不知与姑娘等人有何仇嫌?望告与班主,速收场离去,以免发生意外。
彼等并非一人,还有更厉害的高手坏伺,若再演下去,只怕有害。
过路人敬上。
谢飞燕忙将字条儿递给张云,快送与班主去。
张云雁匆匆瞧了一遍,走过去递给班主。
张大成一看,随后将条儿揣在怀里,然后四下里向人众作揖,道:列位,敝班曲目已唱完,感谢……话未完,有人吼道:叫那穿白衣裳的妞儿唱一个!哪有收了钱就忙收场的,莫非是一伙骗子不成?接着有人应道:收了这许多银钱,怎么不演了?退钱来!退钱来!这一叫,惹得许多浮浪子弟也跟着大吼大嚷,一时间秩序大乱。
张大成为难了。
今日在东京刚刚拉开场子,眼看一鸣惊人,大可演出若干时日,不想今日有人捣乱,不收场怕惹祸事,收了场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民众慷慨解囊,说明他们喜欢鸿雁班的乐舞。
作为一个艺人,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如果就此收了进去,只怕当真让人误会,鸿雁班尽是势利之徒,有了钱就不肯演了。
因此,听见观众如此叫喊,他比谁都难受,是冒险演下去?还是不理民众的要求,自顾收场回舍?他心中举棋不定。
他的夫人吴玉芹赶忙问他:大哥怎么啦?他将条子摸出,递与玉芹看了。
吴玉芹一咬银牙:这些年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演下去,咱‘鸿雁班’不能对不起观众,反正是祸也躲不过去!这话鼓起了他的硬劲,感到心头一热。
未及开口,吴玉芹袅袅婷婷走到场中,人们开始安静下来。
吴玉芹也是跳舞出身,年青时十分美貌,就是现在这个年纪了,依然风采依旧,绰约多姿。
她寒着粉脸,大声道:各位,并非本班耍尖,蒙大爷们抬举,中途就收场,如此不识相。
只因有一下情,不得不向各位陈述……众人听她说有原因,便十分注意地听着。
适才各位瞧见了,敝班演出时,有人以铜钱当镖,暗算我们,差点就出了人命。
敝班为了不辜负各位,仍然继续表演,结果又遭了暗算。
所以,为了避免出事,敝班只好提前收场,好在各位亲见,不必多说。
现各位赏识敝班,敝班也就横下一条心,再为各位演下去!这么一说,人群混乱起来。
有那胆小的,生怕祸及自身,还是走之大吉,于是往外推挤。
有那胆大的,则大声喝彩,表示他们还要看下去。
更有一些刚来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拼命往圈里挤。
就这样,你出我进,挤挤嚷嚷,这秩序怎能不乱?吴玉芹一席话,鼓起了全体艺人的劲。
张克虎立即擂鼓镇场。
他一腔怒火,全发泄到两只手上。
这鼓声有疏有密;有重有轻,竟似一个人在大声喧泄他心中的块垒,慷慨激昂,使人血脉贲张。
鼓声吸引了吵吵嚷嚷、推推挤挤的人们,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张云雁被鼓声一激,便从箱子里抄出一只长剑,一个轻跃,落在场中,舞开一路剑法。
同班的另外两位标致姑娘张婉玉、胡美珠,也双双抄剑,跃到场中同舞。
她们舞的剑招相同,轻灵利落,姿势优美,就如舞蹈一般。
这本是杀敌致胜的剑法,经张大成夫妇改招换式,加了不少的优美动作,使其更形似舞蹈,不似一般剑法之凌厉。
三个美女蹿高伏低,旋转轻盈,动作整齐曼妙,兼之动作合上鼓声节拍,使人们看得如醉如痴,连眼也不眨了。
谢飞燕手握细竿,双眼不住瞅着适才金钱镖偷袭的方向,防止对方再度暗算场中人。
突然,她耳朵里听到有如蚊蚋般细小,但又十分清晰的声音。
姑娘,小心背后!她一惊,正待扭头转身,便听到几丝破空声朝脑后飞来。
便立即双脚一踮,一个旱地拔葱嗖地跃高二丈,避过暗器,在空中柳腰一拧,转了个身,想找出暗算她的人来。
这时,又听到叮叮叮三声,打她的钱币被不知什么人打的钱币撞落在地,要不是这样,人众中必有受伤。
谢飞燕身子落定,依然未瞧出可疑的人来,不禁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叱道:什么人敢暗算姑娘,有本领的站出来说话!鼓声咚咚,震耳欲聋,她说话时加了内力,故全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克虎忙把鼓停了,场中舞剑的也立即住了手,朝谢飞燕处张望。
张大成也忍不住了,大声道:哪位朋友,何以一而再、再而三施加暗算?‘鸿雁班’走南闯北,从不招惹江湖黑白两道的朋友,不知与朋友有何过节,望朋友站出来明说!吴玉芹可不是这般说话,她张口骂道:鼠辈,只敢偷偷摸摸暗算于人,不怕羞辱了师门吗?这有关师门威望,说得够损的,该有人跳出来了。
可惜,还是没有人说话。
吴玉芹可不饶人,继续骂道:敢情你这位朋友是烂柿子上船——软货,既然如此,就滚一边去,别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哈哈哈!骂得好!骂得痛快!这班鬼孙子,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为了让人骂的!人堆里忽然冒出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来,怪腔怪调、不南不北、不老不少。
喂,娘们,骂,再骂呀!那声音又说。
吴玉芹不睬他,犹自瞪着钱镖击来的方向,又道:一碗酱油一碗醋——斤对斤,两对两,是好汉的站出来!哈哈哈哈!尖细嗓音笑起来,妙啊!依然没有人应声,无人自充好汉。
吴玉芹恼了,侧过脸斥道:你别敲着空碗唱大戏——穷开心!这里没有你的事!咦,娘们,骂起我来了!谁让你瞎起哄!张大成怕节外生枝,连忙向人众作揖,道:各位都看见了,有人与敝班过不去,今日好早些收场,望各位鉴谅是幸!人众中部分人听说散戏便径自走了,部分人怕惹事也走了,剩下的见人家就是不演,也只好怏怏而去。
不到片刻,人已走光,只剩下两个人。
一人身材矮小,却有满嘴的白胡,从一张脸看来,年龄倒也不算小,总有个六十上下了吧。
只见他腰系白围裙,白围裙的腰带上插着一把生锈的特大切菜刀。
不用说,这位一定是厨师了,只是那把切菜刀比通常用的大一倍,有点令人起疑。
而且刀子锈得大概只能切豆腐,又使人觉得好笑。
总之,此人有点怪。
此刻,老人的圆脸上堆满笑意,瞧着鸿雁班的人直乐,也不知有什么好乐的。
另一个离老儿五丈,站在斜对面,却是一个品貌端正的年轻侠客。
只见他穿一身湖蓝紧靠,插长剑,英姿勃勃。
看样子,他与老儿不是一路。
这时,老儿望着吴玉芹道:喂,小妇人,你刚才为什么骂我来着?声音尖细,果然是适才三番两次为吴玉芹骂街喝彩的那人。
吴玉芹没好气道:喂,小老儿,我怎么骂你了?提了你的猪名狗姓了?老儿未及还言,那青年赶忙走过来,道:千万别如此鲁莽,这位老人家就是名震江湖‘鬼屠夫’东野骧,要不是他老人家出声惊走了那几个魔头,今日这事只怕未了呢!张大成久走江湖,哪里不知道鬼屠夫的大号,刚才看老人那副打扮,心中本就起疑,等年轻人这么一说,赶紧一拉吴玉芹,双双向老人行礼。
张大成道:拙荆有眼不识泰山,望前辈切莫往心里去,还请前辈海涵!东野骧被年轻人叫破了身份,好生不悦,生气道:我厨师自与他们玩耍吵闹,偏你多事,要来插嘴,扫兴扫兴!说完头也不回,抬腿便走。
张大成要追,那青年人以眼色手势止住,待老人钻人人群后,方才说道:此老是黑道人物的煞星,故被黑道人物取个不雅的绰号。
但此老性情乖僻,他要找你自会找你,他不理你你千万别去招惹,否则,自讨没趣不说,还会带来麻烦!鸿雁班的男女都围拢过来听他说,特别是谢飞燕、张云雁也都把两双妙目瞧着他,使他越说越有劲,心中说不出的一阵兴奋。
张大成道:敢问少侠高姓?敝姓林,单名一个麟字,麒麟的麟,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起了个‘小青龙’的绰号,家师少林寺方丈觉慧大师。
这位年轻人一口气自报家门,竟是一位名门正派掌门的嫡传弟子,近两年声誉鹊起的江湖新秀。
惹得鸿雁班的姑娘们十分钦羡,可说是先声夺人,一下子取得了她们的好感,纷纷把一双俊眼盯在他身上。
只有谢飞燕把眼光移向了别处。
张大成连忙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来是少林俊彦,幸会幸会!吴玉芹问:适才以铜钱儿击落铜钱儿的,就是林少侠吗?材麟道:正是在下,在下还扔了个纸团儿给这位姑娘呢!说着拿眼去瞧谢飞燕,希望她接上腔。
谢飞燕眼望着别处,没有说话。
张大成忙道:原来如此,少侠可知是什么人暗算我们?林麟见谢飞燕不理,心中未免一冷,道:知是知道的,只是这里不是说话之处。
张云雁道:何不到敝班下榻处一叙?林麟赶紧答应,他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张大成对众人道:快收拾东西,走吧!吴玉芹对林麟道:敝班住的不远,就在大相国寺南侧的‘怡安’客栈。
少侠,请!一行人遂扛起应用物品,离开了此地。
--------------------------------第二回 雕刻艺人怡安客栈为两进院子的中等客栈,鸿雁班包下了第二进院子,共九间屋。
张大成将林麟让进上房,陪坐的吴玉芹、张云雁、谢飞燕、张克虎、常世雄、张婉玉、胡美珠。
小二提来茶水后,众人才开始攀谈。
张大成道:敝班串乡走镇,一向少到京都,不料此次刚演头场,竟连遭三次暗算,多亏少侠援手,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林麟道:奇怪,班主说不曾结怨江湖,怎么今天来惹事的,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面秀士童宝旺呢?张大成大惊:真是咄咄怪事,怎么会是这个凶神呢?糟也糟也!吴玉芹道:鸿雁班’献艺献舞,并不参与江湖恩怨,这个煞星怎会找上我们呢?这下可好,老鸹叮蚌壳——难脱身了!林麟道:还不止姓童的一人呢,我亲眼见他与三个老怪物在一起,这三个老怪物叫做‘斗方三老’,长期住在湖北斗方山上,并不下山招惹是非,可也不怕人家招惹,也不知怎的,三个老家伙居然一起下了山。
张云雁道:这斗方三老又是何等人物了林麟瞧着她道:张姑娘,这三老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难惹人物,武功极高,已人化境,脾性又怪,谁惹了他们,决不轻易干休,非把你找到了结不可。
故黑白两道的人,对他们都是敬而远之。
张大成道:看来,我们只有赶快离开这儿了。
谢飞燕低着头,不作声,似有满腹心事。
张克虎道:我们连这些人都不知道,怎么会去招惹他们吗?这不是见鬼了吗?常世雄道:师傅,莫非这东京不是我们‘鸿雁班’该来之地?好不叫人丧气!张婉玉道:瞎说,怎么不是我们可以来的?我们显然没招惹人,但是那家伙一时兴起,随便捣一下乱,显显他的本事,过了便过了,没事儿的。
我们常年在乡下演出,好不容易到了东京一趟,姐妹们连个世面都未见,就要忙着离开,这不是太令人扫兴了吗?胡美珠也跟着道:这东京城好不热闹,众姐妹都欢喜得要命,连街都未及逛逛呢,怎么又要走了?张大成道:你们知道什么?这白面秀士杀人如草芥,莫非为了逛京城,连命都不要了?还是躲开些好!林麟道:班主之言甚是,在下今日伸手管了事,怕诸位不知道这伙凶神的厉害,又匆匆到一旅店借了笔墨纸张,写个条儿扔给这位姑娘,原意是请班主速速离开。
不料场中观众不知,说贵班骗了银钱想走,倒弄得骑虎难下,各位又继续开演。
在下一旁看得着急,眼见白脸秀士换了地方,只好又悄悄跟过来,正好见那煞星又以‘子母流星’手法掷出钱镖,只得以传音入密告诉这位谢姑娘,又匆忙撒出几个钱币,打落了那煞星的钱镖。
谢姑娘这时以好俊的轻身功夫跃起,才算躲过一劫。
在下正发愁这煞星还会弄出什么花样,忽见他脸色一变,匆匆挤出人丛走了。
在下正在奇怪,忽听有人接吴前辈的话,顺目过去一看,认出了鬼屠夫东野骧老前辈,才知白面书生为东野前辈惊走,这才放下心来。
依在下浅见,姑娘们既然留恋东京,不妨就再逗留些时日,在下反正没事,就随‘鸿雁班’一块出进。
在下虽然学艺不精,但多一个人就多一把剑,再者东野前辈已对‘鸿雁’有了兴趣,‘鸿雁’有事,想来不会不管。
不知班主、吴前辈意下如何?吴玉芹喜道: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就这么离去。
有少侠在这儿,真是再好不过!就请少侠搬过来一起住吧!张大成沉吟不语,似乎还未定下主意。
吴玉芹瞪他一眼,道:你别手捧鸡蛋过河——小心过度(渡),少侠的话你听见了吗?怎么不出声!张大成忙道:是是,少侠愿助本班一臂之力,在下感谢不尽!林麟道:仗义相助乃侠义道本色,何必言谢?张大成问:少侠可与这位东野前辈相识?交情如何?林麟不知此话何意,道:东野前辈与家师甚为交好,几年总要上少林寺一趟,在嵩山盘桓数日,在下自然认得的,只是刚才在下怕班主误会,道出老人家的大号,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了,所以理也不理在下就离去了。
张云雁道:这老头真是古怪,熟人道出他的名号,有什么不高兴呢?林麟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老人家脾气古怪,可却最爱与人嬉戏,要是人家认不得他老人家,与他老人家争吵相骂,他老人家便最感高兴;要是人家认出他老人家,道破名号,他老人家就会生大气,一跺脚走了。
要是旁边有人管闲事叫出他老人家名号,那么,这个人就倒大霉了,老人家非要揍他一顿不可!张婉玉笑起来,道:怎么今日你没有挨揍呢?林麟道:那自然是冲着家师面上,否则,在下哪里吃得消?张云雁道:认识他的人多吗?林麟道:姑娘,你不想想,他老人家那副装扮,早为武林熟知,就是不认识的人,只要看见老人家那行头,还能认不出猜不出吗?这话惹得众人笑起来,只有谢飞燕目注窗外,也不知听没听见。
胡美珠笑道:对呀,那副白围裙……,张婉玉抢着道:还有那把生了锈的大菜刀……张克虎跳起来双膝一弯,抬起手一抹头,叫道:还有这副身架!众人边说边笑,浑不把白面书生再放在心上。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哪里存得住一丝半丝的烦恼。
独有谢飞燕,仍然呆望窗口,似有无限心事。
林麟从进屋起,就不时偷眼探视谢飞燕。
她只是在班主介绍姓名时,与林麟略一寒暄,以后就再也不出声,一颗心也不知飞哪里去了?她身在‘鸿雁班’,为何与姑娘们不同?林麟悄悄拿四位姑娘比较一番,更加肯定自己在广场时第一眼的判断。
他看出最美的张云雁与谢飞燕,乍看分不出轩轾,若细看或看久了,就会断定毕竟是谢飞燕略胜一分。
张婉玉、胡美珠尽管也是美女胎子,但毕竟比张云雁、谢飞燕差了几分。
因此,他最注意的就是飞燕。
可惜,她冷若冰霜,不理睬人。
张云雁却热情活泼,容易亲近。
出师两年,行道江湖,已闯下了万儿,可说是前途似锦。
出身名门,家中豪富,他算是福泽深厚,但美中不足的是,红花尚须绿叶扶。
他就缺少一片如意的绿叶。
二十二岁了,居然还没定亲。
不少武林名人,都想把爱女与他联姻,多少富豪,恨不得立时就将他抬进家门。
但他自视甚高,非要觅一位才貌出众、武功又好、也是出身名门的淑女为伴。
但这样的女子天下虽有,他却无缘相见。
这一次游帝都,想不到在一个卖艺的舞队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娇娃,而谢飞燕、张云雁更是天下少见的美女。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古人如此,今人又有何异?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两个女娇娃不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千金,虽然也会武功,但不是名门大派的子弟。
而且,干的是极受人轻贱的行业。
那么,父母会答应这门亲事吗?看来,只有让她们及早脱离舞队,回家时撒个谎,就算家境差些,只要不说出在舞队献艺,谅双亲不会怎么反对,自己是林家的独子,二老怎会舍得违迕儿子的心意呢?所以,只要在谢张二女中选好一人,这门亲事万万不会受阻的。
这时,只听吴玉芹道:林少侠,既然东野前辈与少侠师门交好,有事时只要少侠在场,东野前辈看来不会袖手旁观的了?如果这样,还怕什么白面书生?张大成道:话不是这么说,光一个白面书生,未必能把‘鸿雁班’毁了,我所虑者,斗方三老也!这三个老怪功臻化境,倒真是惹不起的角色。
吴玉芹眼一翻,道:又来说晦气话,孩子们方才高兴了一点,就被你败了兴。
说真的,虽不敢说铁壳里放鸡蛋——万无一失,但没有几手真功夫,谁敢带着一班子如花似玉的姑娘走江湖?江湖上的坯子难道还少吗?那箱子里的刀剑可不是只管跳舞用的,使起来照样杀人。
管他三老六老十八老,这些娃男娃女操起家伙来,也不是任人欺侮的!张克虎道:母亲说得好,娃儿虽然不济,只要不怕死,总可以拿命赚一个两个的!常世雄也道:师兄的话,也有外甥一份,真要逼到头来,就拼个鱼死网破!吴玉芹道:听见了吗?孩儿们是鬼打城隍庙——死都不怕,你还担什么心?张大成对着林麟道:少侠,不怕你笑话,在下确实担着心。
‘鸿雁班’少男少女,都是亲戚交托下来的,若有个三长两短,叫在下怎么向亲戚们交待?虽然有薄艺防身,但在下一向谨慎从事,心字头上一把刀,千忍万忍,能忍就忍,尽量不和人结下梁子,尽量不沾惹是非……吴玉芹插话道:可人家怎么对你呢?江湖上三教九流、豪门权贵、地头蛇、土霸王,不是打姑娘们的主意,就是逼着咱们破财。
财,咱们本也不瞧在眼内,不然,何不去从商赚银两,却来干跳舞唱曲这一行当?但是人家一开口就要千两百两,咱们交不起呀!怎么办?交得出银子,自然就了结了,万事大吉。
可偏偏交不出来呀!每场演出只挣几两银子维持十几个人的吃喝住,哪里还有闲钱子好,不说钱吧,就说人。
那些烂了肺、坏了心的浑虫,指名要班里的姑娘陪酒侍寝,你能把人交出去吗?最后,不是连夜逃走,就是只有来硬的,咱们是铁匠铺里的东西——打出来的!你说,咱的话有哪句错了?张大成无话可说,只摇头苦笑。
林麟叹道:真想不到你们有这许多难处,不如转了行的好。
在下家底颇厚,待回家与双亲说知,讨出一两千银子,买些田地,或是……他没注意到张大成变了脸色,吴玉芹也寒了一张脸,其他人俱都惊诧地望着他。
还是吴玉芹忍不住,断了他的话:少侠,咱明白你的好心,但‘鸿雁班’的子弟们并非完全是为了谋生来献艺的,他们从小就喜爱歌舞,立志献身歌舞,甘为歌舞受苦居贫,这份心思旁人自然不会知道,只有同行中人才能相互明了,故请少侠不必费心,也不必破费。
林麟一下子红了脸,窘迫已极。
张大成见他尴尬,忙道:林少侠不必介意,拙荆向来直爽,说的都是真话。
林麟站起一揖道:在下不懂行当,说话有违迕的地方,还望各位见谅!吴玉芹见他真诚,便缓下了脸色,道:不知者不怪,咱说话也没分寸,望少侠海涵。
此刻正好有班中子弟来叫吃饭,遂邀请林麟一道来到怡安客店的饭厅,共进酒食。
张大成素来喜好杯中物,便邀林麟也来上几杯。
林麟在家时虽也喝几口,但酒量不大,三杯后便要吃饭,只有张克虎、常世雄陪着班主喝。
林麟趁空拿眼去瞅另一桌上的姑娘们,却见她们莺声燕啭,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连谢飞燕也在注意地听。
他出于好奇,忙运功倾听,大约听出是在讲述一个什么人。
他的顺风耳功力还差,相距一丈,便听得不够真切。
这是个什么人,引起姑娘们偌大的兴趣?听了一阵,似乎是讲一个雕刻艺人。
这时,张云雁笑道:真有那么神吗?我不信!胡美珠道:我也不信!讲述事情的姑娘生气了,嘟起嘴道:人家亲眼见的,怎么不信?旁边两个姑娘齐声道:真的吗?好,带我去看!张云雁道。
张婉玉也道:好,吃完饭就走!张云雁问谢飞燕:燕姐,去吗?谢飞燕摇摇头:有什么看头?吴玉芹听见了,问:看什么啊,丫头?云雁道:娘,相国寺那边,有个摆摊的雕刻艺人,刻什么像什么,你只要塞给他一块木头,或是拿一块水晶给他,让他端详你一阵,他就能把你的模样儿给刻出来,只消半个时辰就行。
娘,你说好玩不好玩?吴玉芹虽然已四十有余,仍是一副活泼好动心性,当即笑道:嘿,真有这么神?待咱也瞧瞧去!林麟听见,也很想去,只是不好开口。
张克虎、常世雄也跟着说要去看看,林麟趁机凑趣。
那一桌儿的张云雁却在硬拉谢飞燕道:燕姐,别扫妹子的兴,你不去,我也不去。
胡美珠道;对呀,别扫大伙儿的兴,要去都去,不去就一个不去!谢飞燕无法,只好道:好好,去吧!众女这才高兴起来,赶紧吃饭。
一会儿,姑娘们站了起来,就要走了。
常世雄、张克虎还有四个年轻人也赶紧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叫姑娘们等着。
吴玉芹骂道:人家姑娘去串街,瞧瞧稀奇,你们赶什么热闹?张克虎道:大伙儿凑趣才热闹呀!吴玉芹和姑娘们理也不理,径自走了。
张克虎道:她们不等有什么关系?跟在后面不就行了!于是众人也一窝蜂出了店。
张大成只要有一杯在手,天蹋下来了也管不着,摇摇头,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林麟等跟着姑娘们走不了多远,便看见有一圈人拥挤着不知看什么,姑娘们正是瞧那儿去的,便也跟了过去。
因为人多,各人便用了些力气,把人挤开了些,好让姑娘们进去。
不料刚走进人圈,人们忽然散了,嘴里不住啧啧稀奇,边议论边走。
原来,那雕刻艺人正从一张桌子后立起来。
要走开的样子。
鸿雁班先前瞧见他操作的姑娘问道:喂,你收摊了吗?不错,要吃饭去。
姑娘有活儿要干吗?那人回答,声音清朗,十分悦耳。
姑娘道:也没甚活儿要你干,只是我班里的姐妹不信你手那么神,我领她们来瞧瞧,不料你却不干了,好扫兴!那人揭开头上的草帽,露出了外貌。
衣着朴素,却掩不住他的轩昂器宇,不修边幅的落拓,依然藏不住他的玉貌丰神。
众人不禁觉得眼前一亮,就像掀去罩幕,露出一块美玉一般,心里俱感惊讶。
这人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虽然只是一个雕刻艺人,靠手艺谋生,看上去却不比一般人,自有他的气质。
这时,他微笑道:那么,在下可以留下,哪位有玉石、水晶要雕刻吗?胡美珠道:我们来瞧热闹的,什么也不曾带。
那人道:这就难了,在下也没有可雕之物,奈何?谢飞燕心想,这人谈吐不俗,想是知书识字的,不知他手艺可当真有那么神?何不拿出家传一块紫晶,让他试试看?只是他手艺如果低下,岂不糟蹋了宝物?这样一想,不免犹豫。
这时,林麟见众姐妹失望的样子,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绿的玉佩,递给艺人道:你就拿这块玉佩,给姑娘们雕个什么东西出来吧。
张云雁等姑娘不禁叫出来:好一块美玉,岂不糟蹋了?林麟大方地道:不妨不妨,这样的东西家里多的是,你们说吧,要雕个什么东西?胡美珠道:雕个蚂蚱吧!张婉玉道:蝴蝶!蝴蝶才好看。
张云雁道:不是说能雕人像吗?雕个人像出来,看看像不像。
众女俱都赞成。
艺人道:这玉佩太薄,无法雕刻。
这样吧,在下就在玉佩面上,雕画出一位姑娘的头像出来,好吗?大家都说好,十分高兴。
雕画哪一位的貌相呢?艺人问。
林麟心中一动,拿眼去瞧谢飞燕,见她不睬,又赶忙去瞅张云雁,见她不吱声,不禁暗暗着急。
一个姑娘道:原先我说他手神,张姐姐说是不信,就画你的相吧!张云雁在兴头上也不多加思量,一口答应下来。
林麟心中自然欢喜,只是稍感有些遗憾,要是刻上谢飞燕的像不就更好了吗?艺人此时重又坐下,拿起玉佩,仔细端详了张云雁一会,瞧得张云雁又羞又恼,正要开口斥他几句,见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又细又短的小刀,低头专心地在玉佩上动起刀来,这才想起人家要雕自己的像,不看实在怎么雕画?心下于是释然。
张婉玉道:这么一块好玉,不知要多少银子?张克虎道:不下百两吧?胡美珠道:值这许多?哎呀,要是刻不好岂不可惜?林麟道:刻坏了没关系,不过五百两银子,就算丢失了吧!艺人突然抬起头来,将玉佩送给林麟,道:尊驾既然不放心,且收回去吧!不刻了。
胡美珠道:咦,你已动了刀呀?怎么又不刻了?艺人冷冷说道:只是比划比划,玉石硬如铁,哪有那么好刻的?胡美珠不信,抢过一看,果然上面什么也没有。
林麟道:怎么不刻了?刻坏了也不怪你,也不索赔,不过博众人一笑,这难道还不成吗?奇怪了。
艺人冷冷道:在下手艺虽低下,却也不是行骗来博人一笑之徒,你就另请高明吧。
常世雄道:喂,老兄,出门谋生,骨头何必如此硬呀!张克虎道:人家硬也是应该的,谋生就要低三下四吗?我们又何尝这样?胡美珠道:你这位先生也是,人家不过随便说说,你干什么认真?林麟道:性情过于孤高,怎么走江湖?你不是靠雕刻谋生吗?有了顾主,怎么往外推?这样吧,你别刁难了,给你十两银子做工钱,总该可以了吧?艺人看了看他,不再言语,提脚就走。
林麟生气了:走就走,有什么不得了的!天下艺人多的是呢!张云雁道:真是的,我本不信那么手神,看来是心虚了,不敢在玉佩上雕吧?张婉玉道:可不是?要是我我也不敢,如此贵重的东西,雕坏了拿什么来赔?艺人走出四五步,听出这些话实在刺耳,但转念一想,又何必计较?于是走他的路。
谢飞燕这时却出乎意外地招呼道:先生慢走!声如黄莺儿鸣啼,艺人身不由己止了步。
·我有一件东西,请你雕刻,可以吗?艺人转回头来看着她,眼睛似乎亮了一亮,表情也缓和下来:姑娘有何物?谢飞燕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绸包,旋即打开来,白绸上托着一块长约三寸、宽两寸多,厚也有两寸余的紫晶石。
这块紫晶石已经过打磨,呈长方体,紫色均匀,又浓又亮,众人看得呆了。
姑娘要雕何物?随先生意,看它适合雕什么就雕什么吧!谢飞燕注视着他说。
艺人面现惊喜,道:既然姑娘信得过,在下就替姑娘雕一件东西来,决不辜负这块上好紫晶。
请先生拿去吧。
谢飞燕道。
不过……怎么了?这么一块好料,随便雕出什么物事来,未免暴殄天物,在下拟以三日时间,雕出一件精晶,姑娘信得过吗?胡美珠道:三天?你就在这里干活吗?不,在旅舍里,在下就住在附近的‘福喜’旅舍里,三天后,在此交货,如何?艺人说这话时,双目紧盯谢飞燕,这样贵重的东西,能轻易信陌生人吗?张婉玉、胡美珠,还有几个姑娘都叫出声来:呀!这怎么……谢飞燕不等她们说完,抢着道:可以,我三天后来取。
她作为紫晶的主人答应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可是,众人都觉得她大方得离谱了,那小子抱着紫晶溜了怎么办?上哪儿找去?林麟十分关心谢飞燕,赶忙道:谢姑娘如此信任你,你可不能起了歪心啊?艺人大怒,沉下脸来:尊驾何必多操这份心?姑娘都放心在下,多说何益?这话不轻不重,林麟却很难堪,一下子生起气来,道: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谢飞燕立即打断他的话:林少侠不必再多言,这不过是件小玩艺儿,何必介意。
林麟气得脸都红了,再三压住火气,才没有爆发出来。
张克虎道:先生贵姓,交个朋友吧。
在下张克虎,‘鸿雁班’打鼓耍杂耍的。
艺人听他这般说,便也和气地道:在下姓光,光亮的光,单名一个灿字。
张兄空时,请到福喜客栈来坐坐。
不过,三天内要替这位姑娘雕刻出一件精品来,因此无有闲空,待交了货再叙吧。
说完,将紫晶往怀里一揣,大步走了。
路上,众姐妹纷纷议论,有的说谢飞燕未免太大方,这么一块宝贝竟放心给一个陌生人。
有的说那先生晶貌端正,像个诚实君子,有的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靠不靠得住。
谢飞燕不出声,心里也不平静。
她起初并不想刻什么的,怕损了这块祖传紫晶。
及至见林麟等人给那位艺人下不了台,心里大大不忍,她感到这位艺人不同凡响,有一副铮铮傲骨,岂是行骗之小人?所以,一时冲动,毅然拿出了紫晶。
众人的议论她装听不见,但她并不后悔。
这时,又听前面的几个妹妹悄悄议论,说想不到谢大姐还有这么贵重的东西,真让人感到意外。
要是家中有钱,又怎会来当舞女?张云雁也听了几句,喝道:少嚼舌头,胡言乱语些什么?谢飞燕道:由她们去,说说也无关系。
张云雁嘴里不说,心里也有疑问。
谢飞燕是自愿来参加鸿雁班的,姐妹们对她的家世一点也不了解。
不过,她为人甚好,从不与人争嘴斗气,也不与男人多言少语,所以,鸿雁班从未盘诘过她。
何况,她有惊人的歌喉和曼妙的舞姿,对招徕观众很有吸引力。
回到旅舍,谢飞燕自回屋中,她与张云雁同住一屋,张云雁却与吴玉芹去上房了。
隔了一会,母女俩又一起到她屋里。
吴玉芹道:谢姑娘,有句话当问不当问,我心中无底,若不该回答,姑娘尽管不答就是,只当没这回事吧!谢飞燕并不感到惊奇,道:师母只管问吧,飞燕自有分寸。
吴玉芹道:姑娘,你加入‘鸿雁班’为时不短,至今大概也有五个月吧?是的,飞燕去年岁末在凤阳加入‘鸿雁’,现在已是夏季五月,快半年了。
姑娘一来本班时,我就看出姑娘是有来历的,决不是一般梨园子弟,也决不是从家中逃出的富家小姐。
从今日舞场上遭人暗算而论,姑娘一只绳上拴着的绸蝴蝶,竟能击落对方的金钱镖,绸蝴蝶居然不损,可见姑娘武功很是不凡。
姑娘有此品貌,又有此绝技,何以愿随‘鸿雁’漂泊吃苦呢?刚才姑娘又拿出了一块珍贵的紫晶,毫不在意地交给了一个手艺人,若不是出身极富之家,只怕不会如此大方。
总之,姑娘加入本班,定有十分重大的理由,否则,姑娘是凤凰头上戴牡丹——好上加好的人,怎能在班里头混?你说是吗?谢飞燕微蹙柳眉道:师母说的是,飞燕借‘鸿雁班’藏身,实有重大缘由,只是请师母、师妹不要道破才是。
另外,此事关系重大,飞燕不愿累及‘鸿雁班’,到一定时候,飞燕就会离开。
至于飞燕在入班时为何不曾讲明,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今师母明问,飞燕只说个大概吧。
飞燕藏身舞队,乃是借机查访几个人,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不知查到查不到。
但这几人与飞燕不共戴天,此生就是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们找到!吴玉芹道:够了,姑娘只要说到这一步就行。
我虽然一生酷爱歌舞,但走江湖时也曾斗过不少凶汉,结交了一些江湖豪客,姑娘若有用得着之处,只管吩咐。
谢飞燕谢道:多谢师母,飞燕寄身‘鸿雁’,已是承情,天长地久,飞燕有朝一日,定当报答师傅师母的恩情!张云雁道:燕姐,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你我情同手足。
在班里大家祸福与共,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
谢飞燕点头答应,心里十分感动。
半年来,她这是第一次向人提及私事,若不是情不得已,她决不吐露一个字。
吴玉芹站起来走了。
谢飞燕躺到床上想心事,不再说话。
二更过后,谢飞燕听见房子上有夜行人光临,慌忙坐起,取衣服穿上。
张云雁却已睡着,鼻息均匀。
谢飞燕其实早有准备,睡觉时只脱了外衫,眨眼工夫便站到了窗前,倾听室外动静。
白天受袭,她就疑心冲她而来,现在就可证实,若是冲她而来,她还求之不得呢!窗外没有了声息,想是在逐屋窥视。
她当机立断,从后窗轻轻跃出,然后嗖一声上了屋面。
她猫着腰跃到屋脊,伸头向院中探视。
只见班主住的上房门口,有一黑影停立不动。
俄顷,黑影又转到自己一排房来。
她立即从屋脊一跃而下,站到了黑影后面一丈远处。
黑影正在窗前探视,听到衣衫飘风声,立即转过身来,看见了一身白衣的谢飞燕,心中不禁一惊,立即左手一扬,嗖嗖嗖打出三个黑点,分上中下三路直奔对方。
谢飞燕与他相隔不过一丈,如此近的距离躲避暗器十分不易,但她轻身功夫已臻一流,奋力振臂一跃,一个鹞子冲天,人已拔高过丈,暗器纷纷打在对面的墙上,发出铮铮的响声。
谢飞燕正往下落,黑影双手齐扬,嗖嗖嗖又打出了十几个黑点。
他左手暗器朝人身上打,右手发的暗器却朝低处发出。
这样一来,你即使躲过了左手的,人在往下坠时却躲不过右手的。
而且,左手发出的钱镖打出一半后,突然由三枚变成了六枚,其中三枚疾射谢飞燕头颈。
这一手实在厉害,往上再提气跃高也不行,往下也不行,眼看谢飞燕已无处可躲。
就在这时,谢飞燕手中多了条长绳,只见在手中一舞,绳索发出呼呼响声,犹如一张盾牌,又如飞转的风车,将对方打来的金钱镖通统击飞。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响声,钱镖到处乱飞,打到壁上瓦上。
谢飞燕安然无事落到地上。
紧接着,她使个仙人过桥,绳头带着个镖形利器,呼一声射出两丈,直刺黑影心窝,真是又快又狠!原来,她用的是软兵刃,绳镖。
黑影已不及再施暗器,连忙从房檐下一闪,躲到了一根柱后。
此时,张云雁已被惊醒,正好从门里出来,一见有人往柱后藏,娇叱一声一剑刺出。
黑影无心恋战,一下窜到天井,正碰上对面屋里冲出来的林麟。
林麟立即使个金龙探路,一剑直奔黑影咽喉。
长剑带着风声,迅猛异常。
黑影一个狮子摇头,躲过剑尖,立即抽出长剑,使个蛇缠青藤,挽个剑花,剑尖直刺林麟胸前几个大穴。
两人这一出手,都感到了对方剑术的不凡,因此一点也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谢飞燕绳镖呼呼绕着圈儿,突然一镖向黑影背心飞来,黑影急忙收式,人向空中一跃,落在房头,一点屋瓦,又腾身而起,直往墙外落去。
谢飞燕哪里轻饶,立即纵身一跃,落到屋脊,瞅准夜行人逃窜的方向,风掣电驰般追去。
张大成、吴玉芹和班中男女都已闻声而起,众人见来人已越墙逃走,谢飞燕追了去,不禁都要尾随追赶。
张大成却沉声喝道:来人已走,穷寇莫追。
林麟大声道:人多碍事,待在下去把谢姑娘追回来。
张克虎道:我也去!张云雁飞身上房,道:我追燕姐姐去!林麟、张克虎也忙上了房,相继而去。
张大成跺足道:唉,唉,去那么多人干什么?又来惹事,又来惹事!吴玉芹嗔道:不多去几人,谢姑娘万一有失怎么办?张大成一向惧内,只好不言语了,垂头丧气地回屋去。
众人见班主回屋,便站在院子里议论。
张大成在屋里喊道:还不快睡觉去,明天还要开演呢!一干人伸舌头的伸舌头,扮鬼脸的扮鬼脸,遂一哄而散。
--------------------------------第三回 血巾谜语谢飞燕没了踪影,林麟、张云雁、张克虎沿她去的方向找了一个更次,也没能瞧见她的身影。
林麟情急之下,便往城门边赶去。
谢飞燕是朝东去的,该到新封丘门那边去。
林麟纵身掠去,张云雁和张克虎也跟着他直奔。
他们从城墙上翻出城外,又奔了两三里路,旷地空空,哪有人影?林麟停住脚,等候离他七八丈的张云雁和张克虎。
这一路疾奔,三人功力高低已判。
来到面前,张克虎道:林大侠好脚力,我们追也追不上。
林麟道:事急,请二位不要见怪。
张云雁颇为佩服,道:少侠功力比我们高,以救人要紧,谁会责怪人呢?林麟道:怪呀,我们离谢姑娘不过是几丈开外,怎么就不见了呢?莫非……张克虎道:我们在城内找了那么久,现在出城,不晚了吗?他说的实话,林麟也承认如此。
忽然,离路边七八丈外的树林中,似有火光一闪,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
林麟道:走,看看去!三人直奔树林。
林麟知道遇林莫入的戒条,但他艺高胆大,嗖地抽出宝剑,猛地提上一口真气,然后戒备着轻轻走去。
张云雁、张克虎也各自将长刃、腰刀抽出,紧跟在林麟身后。
林子里十分黑暗,走着走着却闻到了一股糊味。
林麟顺着糊味飘来的方向摸去,发现林子并不深,已到了林边,糊味似乎在一片乱葬岗子里。
只见遍地荒坟野冢,触目凄凉,使人心惧。
再有夜风习习,杂草摇曳,发出的簌簌刷刷声,凭添了种种恐怖。
三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糊味似在不远处,只是一时无法找到准确的位置。
张云雁与张克虎是头次见到这种情景,心房不免跳个不住,浑身毛发倒竖。
林麟虽也经过一些阵仗,但历练不深,心中也有些忐忑,可是,总不能这样站着呀!张云雁终于抗不住心中的恐惧,轻声道:回去吧,这里怪怕人的!张克虎是男子汉,男子汉又怎能与女流一样?他硬着头皮小声道:别怕,看清楚了再说。
林麟不仅是男子汉,他还顶着小青龙的大号,是武林后起之秀,又是少林寺方丈的嫡传弟子,他怎能在此示怯,留人笑柄?何况还有美人在侧,岂能让她小看?他一咬牙,悄悄道:烟味是从左侧飘来的,待在下往前一探,二位留在此地吧!张克虎一听,自己岂能龟缩于后?忙道:我和大侠一块去!张云雁一听急了,两个男人走了,把她孤零零扔在这儿,那才比什么都可怕。
她急忙道:要去一块去,走吧!林麟无奈,只好点头。
三人小心冀冀往左侧走去。
林麟在前,张云雁居中,张克虎断后。
走了五六丈远,便见到了一堆篝火余烬,青烟还在袅袅上升。
火堆之侧,有一长条黑糊糊的东西横着。
此时,又是一阵清风拂过,把火堆的余烬吹出一些火星,红红的炭火明亮了些,随后跳起一小朵黄色的光,犹如一盏冥灯。
火光照着一张人脸。
苍白的面孔,瞪得老大的死鱼般的眼睛。
昏暗的火光中,光影在人脸上摇晃,真是无比狰狞、无比的可怖!张云雁止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双手急忙蒙住了眼睛,再也不敢看上一眼。
这一尖叫十分突然,把两个男子汉吓得一抖,不知道她瞧见了什么鬼魅。
林瞵大着胆走到火堆旁,眼光顺地一扫,也不禁吓得毛骨悚然。
一个身穿黑色夜行服的人正倒在火堆旁。
而在另几个坟头旁边,横七竖八倒着八个人。
有的四仰八叉,望天而卧;有的脸朝黄土,背上血迹斑斑;有的断肢缺腿,裸露着森森断骨;有的被开肠破肚,五脏俱露,什么人死得这般惨?又是什么人下得了这样的毒手?面对血淋淋的场面,他深深吐了口气,强使自己镇定下来。
一个名门正道子弟,瞧见如此惨状怎能一走了之?他应该瞧瞧,这九人是正是邪。
如果辨不出,也该把他们安葬了。
这时,张克虎小声问他:都瞧见了些什么呀?’’整整九具死尸,死状极惨。
张克虎一听不是鬼怪,便大步走来。
张云雁不敢一人站着,也忙跟过来。
这一瞧,张克虎倒抽了一口冷气,张云雁却自压住了心头的恐惧,大胆地瞧了个遍。
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仔细瞧瞧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林麟说道。
他率先在死尸旁徜徉,张克虎也帮着查找,张云雁却退后了两丈,静悄悄立着。
地上有断了的刀,折了的剑,踏倒了的草茎。
突然,张克虎惊叫道:林少侠,快来!他二人相距一丈,林麟一跃而到。
张克虎指着一处道:瞧。
原来,这里是一处古墓,墓前石碑的字迹早已模糊,而后砌的平台倒没有裂坼。
就在这石砌平台上,清清楚楚有两个脚印。
脚印下陷半寸,印坑凹处的石头与平台相接处的石头颜色不一,平台上的石头灰暗,塌陷处却露出较洁净的石头,这就说明脚印并非过去留下的,显然是这场恶斗的痕迹。
嗬,好深厚的功力!林麟将自己的足踩进去,周边还空了一圈,这人真可算是巨足了。
张克虎吐舌道:这是什么功夫啊,好厉害!张云雁也忙过来观看,惊得话也说不出。
林麟道:此人的内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界,当今世上,只怕还不多呢!怪哉,今世功致化境者,除了在下恩师和几个大派的掌门人以外,还会有什么人有这么高的功力呢?张克虎问:东野老前辈不算一个吗?材麟道:自然要算的,在下虽没有亲见东野前辈的功夫,但听恩师私下言及,称赞不已呢!张云雁忽然道:那石碑下有个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两人朝那里望去,却是一片破碎的衣物。
林麟用剑挑起,正想扔到一边,忽然瞥见衣片上有些什么花纹,使用手从剑尖上取下,抖开一看,哪里是什么花纹了,分明是用血写的字,星光暗淡,无法看清。
张克虎取出引火的淬儿,这是用松木片涂上硫磺制成的,在石头地上一擦,火光一闪亮了起来。
这是一块白汗巾,上面以血写了十八字:红蓝三日乌石藏宝马,师狗一旁上天成高士。
哟!这是说些什么啊!三人轮流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显然是死者当中的一人留下的遗言。
这十八个字一定包含有什么十分重要的内容,否则,又何必临终前以血写下它呢?林麟道:尸体离此还远,不可能在此留下白绢,找找看,附近可能有人呢!张克虎、张云雁称是,遂分头寻找。
林麟心想,此手绢既属遗书,写字的人为了不让遗书被对方见到,必然要离开得越远越好。
他于是又绕过古墓,朝前走去。
行了十多丈远,果见一人翻扑在地,是个书生打扮的人。
只见他背部有个掌印,这掌印是空心的,就是说,手掌所击之处,几层衣服皆碎,露出肉身,肉身上像盖印一般,印着一个赤红的手印,并且表皮皮肤有水泡,似烫伤一般。
此时天已微明,掌印看得清清楚楚。
林麟呆住了,越看越心惊。
老天爷!这是什么掌功?一掌击到身上,几层衣服碎得连渣滓都没剩,就象用剪刀比着手剪出来的一样,只是手印周围有火烙一般的痕迹。
莫非他掌上出火。
把衣服烙通的?怪哉,师傅综述天下武功时,从未提到过这样的掌功。
他弯下腰,将尸身翻过来,只见是一位年约五旬、颏下蓄着山羊胡的文士,口鼻流出大量的鲜血,以致胸前衣襟都结成了大片血块。
随着天明,周围看得越来越清楚。
这文士不像凶神恶煞,倒像个正派人。
他身下压着一柄模样古朴的长剑,还有一块沾满了血的玉佩。
想是死前一刻不愿自己心爱的宝剑和玉佩落于敌手,故取来压在身下。
再看死者两手,果然右手食指染有乌血,其余手指只有土痕。
那么,这白布绢上的字是他留下的了。
他弯腰拾起玉佩,碧绿晶莹,十分可爱。
上面雕有一龙一凤,边角上有一个竹字。
再看长剑,白中透黄,黄白兼之,确是一柄上好的剑,剑身上刻有三颗银星,剑把上也有三颗以红宝石镶嵌的星星,想来此剑名三星剑了。
这时张云雁、张克虎已找了过来,见状忙上来询问情况。
林麟把所想的说了。
张克虎道:天已大亮,昨夜看不清楚的地方再去看一遍,多找些线索吧。
林麟拾起剑鞘,将长剑插入,又把玉佩收进怀里,道:这两件遗物,以后可交给他的亲人,留着它,也是重要线索呢。
他们又回到古墓。
果然,又见到了昨夜未见的东西。
那两个深陷半寸的足印依旧,只是白天看来更为吓人罢了。
新发现的,是与之相对的方向,也有两个足印。
这足印只陷下两分,而且被草茎遮盖,夜里没瞧出来。
这足印,与陷下半寸的足印只隔四五尺。
这人的功力也足以惊世骇俗了,这世上高得过他的人,只怕没有几人。
显然,这是两个人运起全身功力决斗之地,结果自然是足印深陷半寸的人获胜。
林麟灵机一动,道:张贤弟,你去将那位文士的鞋脱下一只来比比看。
张克虎答应着去了,片刻便提着两只鞋来到,嘴里说:要比就两只一起比吧。
把两只鞋分左右放在足印上,正好,不大不小。
这深陷石中两分的足印,正是这位文士留下的。
他们又发现草茎上有血迹,这血迹最多的地方便是他倒卧之处。
拼掌后受伤,背上又中了一掌,对手以为他死了,扬长而去。
殊不知文士功力深厚,居然还剩下一口气,于是写下血字,又绕到古坟后十多丈远,终于不支倒地。
实地探查,大抵情形如此。
林麟道:我们将文士葬了吧,然后再来看其他九位都是些什么人。
回到九人陈尸之地,又有了新发现。
这九人年纪不等,长者五六十,少者也是四十以上。
从他们的衣物中,只搜出些银两杂物类,都不能表示主人的身份。
从彼此倒卧的情形看,九人相距不很远,可以说明他们的对手并不多,大概不会超过三人。
因为这九人倒卧的位置几乎都是三人一组,成三角形。
这不说明三人攻一人才会形成这样的位置吗?如此说来,被围攻的三人,身手之高,实是令人惊异!这九人年纪不轻,武功不会是泛泛之辈,他们以三对一全部罹难,对手武功之高,不想也该知道。
九人中,有一僧一道。
林麟看着看着不禁惊叫起来:啊哟,这不是山西广胜寺的广宁大师吗?他又近前仔细端详,肯定道:不错,就是这位大师。
前年二月,他曾经到少林寺拜访家师,那时我还未下山行道呢。
大师在少林盘桓了半月之久,我日日见到老人家,熟识得很呢!啊哟哟,以广宁大师这么高的身手尚且罹难于此,这对手不知是什么大魔头了!张云雁道:会不会是你说的什么‘斗方三老’干的?林麟大摇其头:贤妹错了,‘斗方三老’虽然功臻一流,恐怕还不能置广宁大师于死地,须知大师也是当今一流的高手呢!张克虎吐舌道:我们要是早到一刻,恐怕正好撞上这幕惨剧,把小命也丢了呢!林麟点头道:不错,要是赶上这场厮杀,凭你我的身手,哪里还会有命!张云雁道:看不出什么了,赶快把这些前辈下葬吧。
三人于是动手,用兵刃掘坑,将十具尸体分开葬了,又在树林里刻上记号,以便后日再来祭奠。
一切完毕,三人回到怡安旅舍。
张大成、吴玉芹、张婉玉等人正在着急,见三人回来,不免埋怨了一番。
在客室里,三人把昨夜所见详述一番,直听得众人惊骇万分。
林麟道:谢姑娘呢?吴玉芹道:没有回来呀,这可怎么办?张大成道:昨夜本来不该追赶那个夜行人的,反正我们没有人吃亏,何苦把事情闹大?吴玉芹道:埋怨也没用,我问你,今日上不上街演出啊?张大成道:不演吃什么?天气好着呢,叫大家吃了早点走吧。
张婉玉道:云妹一夜未睡,能演吗?张云雁道:无妨,看看今日还有没有人来暗算!林麟道:在下在人丛中好生看着,再有人放暗器,在下就动手!计议已定,众人随便吃了些东西,便来到大相国寺广场,把应用物什摆好,奏起了一阵管箫,擂起三通鼓,刹时便招来了不少观众。
开场由姑娘们跳了一个极热闹的村田乐,把农家丰收的喜庆的生活,表演得生动活泼。
有的姑娘比着老人的姿态,有的则模仿农家小儿的顽态,总之,农家种种人物,皆被表演得维妙维肖。
演完下来,人众彩声四起,掌声不断。
有人在人丛中叫道:扑蝴蝶!扑蝴蝶,演扑蝴蝶!这么一吼,许多人也跟着叫起来。
不演不行了,可谢飞燕不在啊!张云雁立即套上一身白衣,顶替谢飞燕演蝴蝶,张婉玉担任领舞。
演完,彩声大起。
围观的人众越来越多,铜钱银两撒满一地,张克虎等人忙着拾取。
林麟被夹裹在人丛中,反而无法监视,只好挤出来,朝张大成、吴玉芹站的地方走去。
他原先不想和鸿雁班的人并肩站在一起,在这京都热闹的地方,要是被熟人或是家中的朋友看见,脸上未免不大好看。
试想,一个富豪之家的子弟,名门大派掌门的嫡传弟子,竟与地位卑下的舞队沾染在一起,不是面子上有些下不去么?走了几步,忽又想道,谢姑娘追人失踪,莫非出了事不成?自己本是为了她而与舞队结识的,现在如果出城找她,又怕她自己回来了;不去找她,又怕她发生意外,该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决定在鸿雁班再等几天,如若她仍不回来,便只有去寻访了。
这时,他来到班主夫妇旁边站好,拿眼四处瞧着,以防有人暗算。
忽然,他发觉身边多了一人,个子只到他肩膀,大概是个小孩,便也不在意。
这时张云雁在场中表演独舞,犹如一只凤凰,盘旋展翅、顾盼生姿。
他不禁瞧得呆了。
张云雁粉面含笑,舞姿轻盈,真如一只大雁,翱翔于晴空之上,舒展任意,美到极点。
一舞下来,彩声如轰雷般响起。
他也情不自禁,跟着喝彩,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跟市井之徒狂喜时一样手舞足蹈,高声叫嚷。
突然,他肋下一麻,命门穴下面的阳关穴被制,动也不会动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如果这人存心致他死命,只要往命门穴上一戳,这条小命就算完了。
咳,好大意啊,自己本是来监视的,反倒遭人暗算,这下怎么得了?他赶紧扭头一瞧,一个人也没有。
原先站在他身旁的小孩儿,早已没了影儿。
左右两边都瞧了,右边只有张大成夫妇,而他受制的是左肋穴位。
乘着无人注意,赶紧运功冲穴吧!突然,脑后哑门穴又被人点了一下,这下可好,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紧接着,一只粗糙的手指,摸了摸他腮边的天突穴,吓得他魂飞天外。
这天突穴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那根粗糙的指头要是点了下去,他哪里还有命在?这根指头仿佛犹豫着究竟该不该点下去似的,只管在天突穴附近摩挲。
隔了一会,指头似乎拿定主意不戳了,离开了腮边。
林麟紧张万分,两眼直朝天,额头已渗出许多冷汗,指头一离开,他方才松了口气。
可是,指头突然又触到了他的右太阳穴,天,这也是死穴之一,人的要害处,只要一指戳下,他只有魂归地府。
他的心一下又悬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心里直喊菩萨,千万别让他不明不白就此死去,连是什么人干的都不知道,那不是太窘了吗?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这根恶指头的抚摸,浑不知何时它会来这么一下。
终于,指头又离开了,像是对太阳穴不感兴趣。
老天,他究竟要从何处下手?刚一想,笑腰穴被戳了一下,他禁不住吃吃笑起来,只是没有声音。
他越笑越厉害,笑得全身都抖动起来。
一旁的张大成十分奇怪,场中张克虎、常世雄等四人正在演杂耍,张克虎双脚蹬着一条长凳,长凳上站着常世雄,拿着几个圈儿正抛上抛下,这种动作有什么好笑的了吴玉芹也注意到林麟在笑了,忍不住问道:少侠,你笑什么?他张口答道:没什么,临时想起在少林学艺时的趣事,忍不住笑起来。
奇怪,哑穴不解自开,回答时笑腰穴也已解了穴,所以他回答得十分得体,人家也未看出破绽来。
吴玉芹嘴上说道:原来如此。
心里却感到奇怪,怎么一个人会自想自笑得那么起劲。
林麟答完了话,发觉头颈已能转动,全身似乎也能动了,忍不住抬抬手,动动腿,的确,全身禁制已解,他的命捡回来了。
张大成夫妇见他又抬腿又扬手,嘴里不说,心里大感惊奇,这位少侠举止怪,莫非中了邪?林麟又呼地一下转过身去,一个人也无,这才明白他被人耍了,气得脸红筋涨,咬牙切齿。
一边偷偷注意着他的张大成夫妇,见他转过身又忽地转回来,满脸愤怒之色,而且腮边在动,咬牙痛恨呢。
两人更是惊得互相望了望,不知这位名门子弟得了什么病?他俩不约而同地想到,昨夜他去了乱葬岗子,不是中了邪就是受了惊,要不,怎么会这般模样?幸好,接下来林麟安静下来,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痴痴的站着。
他俩又互相瞧瞧,彼此点头会意。
半个时辰后,鸿雁班收了场子,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大家安然回到旅舍,俱都兴高采烈地议论着交谈着,准备吃午饭。
林麟与张克虎、常世雄站在院子里聊天,正聊得热闹,眼见班主领着手提药囊的郎中先生进来,心想不知谁生病了,刚才大伙儿不是都在场中表演吗?怎么一会儿就病了?谁知班主却冲他招呼道:林少侠,请到客室里一下。
林麟不知何事,跟着两人进了客室。
张大成道:林少侠,这位郎中是京城有名的大夫,在下特请来与少侠诊治诊治。
林麟听了大吃一惊:在下没病呀!还是让大夫瞧瞧的好。
张大成婉言道。
大夫道:伸过手来。
林麟莫名其妙,把手伸了过去。
大夫诊了一会脉,道:这年轻人壮实得很呀,哪里有病?张大成愕然了,话也说不出。
大夫生气地站起来要走,张大成赶紧送了五钱银子,大夫的气色才算缓下来。
林麟追问是怎么回事,张大成支吾着,急得汗水冒出来。
幸好吴玉芹来解了围。
她心直口快,把他在外边时的情形讲了,说他独自闷笑,又冲没人的地方横眉瞪眼,咬牙切齿生闷气,所以才请了大夫来。
弄清了原委,林麟大窘,只好苦笑着又解释了一番,还对班主夫妇再三道谢。
他怎能说出遭人戏弄的经过?这不是在丢小青龙的脸了吗?--------------------------------第四回 紫晶雕像三天过去,谢飞燕依然没有回来。
鸿雁班天天到街头演出,在京城名声大噪,收入甚丰。
但自班主到每个艺人,心情却十分沉重。
谢飞燕的失踪,扯住了每个人的心弦,她虽来班仅半载,他们已经将她视为班中的姐妹,她的才貌,已烙进每人心中。
林麟也愁得整天闷闷不乐。
第四天一大早,小二领着那个被暂时遗忘的雕刻艺人来见张大成。
只有他来到,众人才想起了他,同时也想起了谢飞燕的那块紫晶。
光灿瘦了许多,连双眼也凹陷了。
一进门,他就要求面见谢飞燕姑娘。
张大成眉峰紧锁,叹口气道:谢飞燕姑娘外出,人不在。
光灿一惊:何时回来?不知道,连班主也无法知道呢。
吴玉芹道。
去哪儿了?不知道。
张大成答。
你是来交货的吗?吴玉芹问。
是的,在下与谢姑娘约定交货期限三天。
给我们瞧瞧。
光灿从怀里摸出一块紫绸小包,一层层解开,露出一个紫晶雕像来。
哟,是谢飞燕!吴玉芹大叫起来。
她正在跳舞,跳的是扑蝴蝶中的一个姿态,此舞是吴玉芹教的,她岂能看不出来?只见谢飞燕巧笑倩兮,一手拉线,一手握长竹,一只大蝴蝶正盘旋在她膝边。
真是巧夺天工,再巧的雕匠也望尘莫及。
张大成也看得赞叹不已,兴奋已极。
张云雁正在对面屋中与林麟、张克虎、张婉玉等人说话,听见叫声,第一个冲了出来。
她一眼就见到了光灿,知道送货来了,叫喊了一声:快来看呀!自己当先跑了过来。
吴玉芹把雕像拿在手中,啧啧称赞,递与她道:瞧,像谁?张云雁一看,喜欢得尖叫起来,惹得姑娘们争先恐后地冲了进来,抢着要看。
吴玉芹喝道:别乱来,一个一个传着看,别掉地下摔坏了!姑娘们于是小心翼翼地传看着,惊叹声从这张口移到那张口。
林麟等几个男子看了,也个个交口称赞。
光灿等他们看完了,接过来仍然包进紫巾里,往怀里一揣。
林麟道:咦,怎么又揣进口袋了?不是来交货的吗?拿来由在下转交,你要多少工钱只管说吧。
光灿道:在下要亲手交给谢姑娘。
林麟道:谢姑娘不在呀,你留下吧,谢姑娘是‘鸿雁班’的人,她总要回来的。
光灿固执地道:谢姑娘信得过在下,将这块紫晶石亲手交给在下,所以,在下也要亲手交还谢姑娘。
至于工钱么,在下自与谢姑娘面议,该多少就多少。
张大成道:谢姑娘三天前出去,至今不见人影,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光灿道:不要紧的,在下等着就是。
张云雁道:实话告诉你,燕姐三天夜里追贼去了,可一去不复返,也许……她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光灿大惊:原来如此!请问姑娘,她是朝什么地方追去的?不知道啊,我们跟着出去就不见了。
光灿听了,心里十分难受。
林麟道:听见了吗?这是实情,你快把紫晶雕像留下吧。
光灿道:在下已说过,要亲自交与谢姑娘。
林麟见他不通情理,不禁气往上冲。
你这人真是,她要几年不归,这紫晶就归于你吗?光灿脸一沉:尊驾放心,在下人穷,但也略懂一些道理,这鲸吞他人爱物之事,在下不屑一做。
这一年来,经过在下手中的宝石宝玉不下数十件,在下并非未见过宝物的。
林麟道:原来如此,你为什么不交货?吴玉芹插言道:这样吧,由我代飞燕收下,改日再转给她。
光灿道:为此雕像,在下一连三夜不曾合眼,如不面交本人,在下心实不甘。
胡美珠忽然问道:喂,你那日摆摊,我们‘鸿雁班’在广场一侧卖艺你瞧也未瞧,怎么竟雕出了燕姐姐的舞姿呢?光灿道:不瞒姑娘,‘鸿雁’一开场时,在下就在人丛中看呢,直到看完才去摆摊的,所以雕得出来。
张婉玉道:你只见了燕姐姐一会儿,难道就能记住模样,刻出来一点也不差吗?光汕道:干我们这行的,得记住客人的模样,不然,总不能叫客人三天三夜不睡,坐在那里呀!众姑娘齐声赞叹,说他真是神手。
光灿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像各位在场中的表演,那才让人叫绝呢。
众人听他如此谦和,都十分喜欢。
这个说要拿块晶石让他雕,那个说要拿面铜镜来请他在背后雕上自己的像。
就连吴玉芹也动了心,说是要拿块玉石请他雕刻。
光灿应接不暇,谁请他都答应。
有个姑娘问:工钱贵不贵呀?光灿一笑道:说贵也贵,说不贵也不贵。
这样吧,随姐姐们的心意给吧。
姑娘们一听大喜,纷纷跑进屋去拿东西。
一会儿象蝴蝶般又飞了回来,这个塞一样,那个塞一样,都要他先给自己雕刻。
吴玉芹道:别吵别吵,让我和先生说几句话。
众人一时安静下来,等师母说话。
吴玉芹道:先生不如搬来与我们一块儿住,这一来等飞燕姑娘,二来就替这些丫头雕刻些玩意儿,这不是两全其美吗?张克虎道:真是好主意,妙极妙极!姑娘们象一窝麻雀一般,叽叽喳喳高兴得要死,纷纷求光灿来这儿住下。
光灿觉得这办法好,便答应下来。
不过,在下要独宿一室,好替姑娘们做手艺活,不知有无空房间?张克虎道:好说好说,包你有间房罢了,放心吧,在下会替你张罗的。
林麟本想保留谢飞燕雕像的,班主夫人既然如此说,也只好算了,过一段时间再说。
计议已定,张克虎就跟着光灿去福喜客栈搬东西。
其实有什么好搬的,只不过一个包裹而已。
张克虎对他有好感,故尔一定要陪他去。
路上两人谈谈说说,张克虎不知不觉把谢飞燕那晚失踪的事说了一遍,还把自己与张云雁、林麟到东门外乱葬岗子的所见也讲了出来。
他唯一遗漏的,是白手绢上的血字。
因为文理不通,不知指何理,实在难记,他没能记住。
其余的,讲得出来的都讲了。
光灿只听他讲,不时插一两句问话。
什么人与谢姑娘有仇?不知道。
不会吧,谢姑娘年龄不大,又是女流,怎能有仇人呢?她自小在班里长大吗?不是不是,她是去年岁末在凤阳才入班的,不过半年有余。
她家在何处?不知道。
说真的,她在班里这么久,大家对她都十分好,可她从不涉及自家身世。
这位姓林的呢?也是班里的?错了错了,人家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嵩山少林寺方丈的嫡传弟子,江湖上外号小青龙,怎能是我们这号没人瞧得起的艺人呢子张兄,为人只要行为端正,何在乎别人瞧得起瞧不起呢?是,光兄,在下因迷上了杂耍,所以央求爹娘让我参加‘鸿雁班’,干这行可以走南闯北,到处瞧些稀奇,增加见识,以后走不动了,回家种田就是。
彼此彼此,在下也一样。
两人十分投机,不一会便到了怡安旅社。
常世雄和同住的一个弟兄搬开,把房子让给光灿,就在林麟的隔壁。
白天,鸿雁班外出,光灿一人在屋中雕刻。
晚上,他也在灯下操作。
他有意慢慢地干活,以便多呆些时候等谢飞燕姑娘。
夜里,他听见极细微的破空声,有人在林麟那间屋前停住,此人功力极高。
接着只听一个尖细嗓门道:少林那个不成气候的小子,还不快滚出来!接着只听隔壁室里一阵响动,林麟的声音道:啊哟,是东野老前辈?只听一阵吃、吃、吃的笑声:你小子还有眼睛吗?不是我老人家还能是谁?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子,你不是自充护花使者吗?我问你,人到哪里去了?前辈,请屋里坐,有话再说。
混账小子,人都失踪了四天,你还有心肠吃喝睡觉,你师傅怎会教出你这么个窝囊徒弟出来,实在令我老人家扫兴!张克虎道:老前辈,你老进来坐坐,待小子取酒来给老人家先润润喉,坐下慢慢教训后生小子,不知老人家意下如何?唔,你小子比他伶俐多啦,就冲你面子坐上一会吧。
接着,三人进了屋,又听一阵响动,大概是张克虎给斟酒,继而又听有人咂嘴咂得震天响,这自然是喝了酒品味的缘故。
光灿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这边屋里,张克虎捧出一包炸花生米,不知从哪儿摸出两只卤蹄,引得东野骧大为高兴。
张克虎好酒,常爱在夜晚喝上几口才睡觉,是以常备有些佐酒之物。
你叫什么名字?东野骧问。
小子叫张克虎,要杂耍的。
是了是了,我老爷子看过你耍杂耍,小子,你灵活得跟猴子一样,只是没猴子聪明。
是、是,谢老人家夸赞。
晤,你虽没有猴子聪明,但比这姓林的小子又聪明多了,不像姓林的小子,大白天给人耍了都不知道。
林麟这才知道那天遭戏弄是东野骧干的好事,心中又恼又羞,但决不敢发作出来。
张克虎道:小子一个卖艺的,怎比得上林少侠……住口!我老人家说比得上就比得上!是、是,比得上比得上。
林小子,你不服气吗?老人家拿后生晚辈开心,晚辈敢不服吗?听你口气就是不服了?那就等着再现眼吧。
等着瞧,找个什么热闹时候再……林麟慌了,赶忙道:老人家,不必找时候了,小子知错改过总行了吧。
你错在何处?那天小子不该自作主张,把老人家大号当众说出来,扫了老人家的兴。
唔,这么说来,你也不算太笨啊!林少侠原本就不笨呀。
张克虎道。
那只是你说的。
好了,听老人家说正经的吧,你们那个花容月貌的谢丫头,叫人给拐跑啦,可惜林小子浑然不知,居然每天混在脂粉堆里,乐不思蜀,可叹可叹!少林寺的老和尚居然教出这么个不成气的弟子来,等我老屠夫什么高兴了,上少林寺向老和尚告上一状去,让他把这个弟子抓回山门,免得现世。
林麟一张脸涨得通红,忙道:老人家,谢姑娘给谁拐跑啦?还不是象你一样的白面书生、富家公子,难不成会是老头子、庄稼汉?林麟大急:拐到哪里去了?东野骧两眼一瞪:我怎么知道?人家又没让我跟着去。
哎呀,老人家,怎么见死不救呀?浑虫!谁死啦?人家是自己跟着去的,与我老人家什么相干?张克虎道:对、对、对,与老人家不相干的,喝酒喝酒。
老人家,来上一只猪蹄怎样?可以可以。
东野骧接过猪蹄大嚼起来。
张克虎对林麟道:林少侠,想是那书生厉害得很,谢姑娘出于无奈,被迫跟着去的。
东野骧大怒;骂道:小子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个白面秀士厉害,我老爷子不敢伸手?告诉你,那白面秀士见了老人家犹如老鼠见猫,世上那有猫畏鼠的?是是,小子该死,小子听说那白面秀士背后还有什么斗方三老撑腰,依小子这个蠢脑袋想,人家斗方三老可是大大有名,而老爷子只一人,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三老是六只手,所以,老爷子见姑娘跟了他走,只好装作没瞧见了……东野骧气得跳了起来:斗方山三个老家伙有什么了不起?你当我屠夫怕了他们?那天夜里白面秀士将谢姑娘引到西门外,你们几个蠢东西却去了东门。
白面秀士要谢姑娘跟他去斗方山见一个人,说是她不去,那人就没命了。
你说,她能不去吗?我老爷子又怎么管?林麟心中暗笑,老头儿禁不起激将,还是张克虎有办法,装傻装痴,自己可装不来。
张克虎连忙痛骂自己道:真是比猴子还蠢的东西啊!爹妈生我时怎不把我生得伶俐些呢?白面秀士将谢姑娘诱去斗方山,叫老人家怎么能跟去呢?那不是都要身落陷阱了吗?咳,真笨真笨……东野骧气得破口大骂:王八羔子,糊涂虫,你比公牛还笨,那妞儿跟白面书生去时,有她师门好友那个老酒鬼暗中跟了去,还用得着我屠夫去吗?有老酒鬼在,谁敢碰她?张克虎一本正经地打了自己两巴掌,除了骂自己蠢笨如牛外,还不断向老人家道歉。
林麟奇怪地问:是班主的好友吗?张克虎忙道:谢姑娘不是班里的人,她是去年才加入的。
林麟不禁十分惊讶:咦,原来如此!东野骧道:小子,你这才明白吗?老人家知她师门是……我才不说呢,你自己找人家问去!林麟又问张克虎:谢姑娘为何加入‘鸿雁班’?不知道。
林麟道:前辈,这酒鬼是谁啊?亏你行走江湖,连醉寿星东方木都不知道吗?回山问你和尚师傅去!林麟惊道:啊哟,竟是他老人家,这谢姑娘可是大有来历啊!小子,她的来头大着呢!你以为只有你不错,名门子弟,是吗?不敢不敢,小子岂敢妄自尊大。
你最好多长一只眼睛,免得瞧错了人。
是是,小子定当谨慎。
老人家,喝酒喝酒。
张克虎十分殷勤。
喝冷酒没有味道,来猜拳吧!晚辈不会。
笨笨笨,实在笨,等你坐在这儿发呆,人家早就见了面了。
林麟听不懂这话,张克虎也听不懂。
坐在隔壁的光灿却听懂了一半。
东野骧又嚷嚷道:这猜拳得有点本事才行,不然就尽输酒。
人家要是有七八人和你赌赛,任你酒量大也迟早要醉,一醉就睡倒了,还不跟死一样了吗?所以如果有人帮着,那就输不了,可你小子却不懂,帮不了忙还是小事,莫要一杯下肚就醉了,反而是个累赘。
林麟以为老屠夫半醉了,说出话来语义含糊,也不与之计较,只一个劲儿称是。
他们这么一嚷嚷,人家还睡得着吗?五子登科!老屠夫吼道。
双星贺喜!张克虎也不示弱。
四季发财!一师一徒!东野骧手一挥:慢来慢来,你小子说什么‘双星贺喜’,又瞎嚷什么‘一师一徒’,有这样行令的吗?不瞒前辈,这两句都是小子自编的。
今夜见到前辈,又听说还有位寿星前辈,所以把两位前辈比作‘双星’。
至于‘一师一徒’嘛,小子觉得前辈就像师傅,小子就象徒弟。
老人家说像不像啊?东野骧双眼一瞪:晤,不配!是是,不配不配,小的不配做徒弟,前辈不配做师傅!什么?老爷子不配做师傅?只有你才不配当徒弟,你这该死的浑虫!是是,只有老爷子配做师傅,只有小子不配做徒弟,那就只好做师弟吧。
东野骧气极,道:你别再胡扯,快划拳,这‘一师一徒’算几?自然是二了。
正扯着,张大成夫妇及班中男女一个个都起来了,看见是东野骧大驾光临,只有班主夫妇毕恭毕敬地来请安。
那些姑娘瞧他系着白围裙,挂着那把生锈的大菜刀,模样儿实在滑稽,忍不住在一旁发笑。
东野骧一见吴玉芹来了,笑道:喂,娘儿们,你骂人骂得好听,快,骂两句听听,助助酒兴。
吴玉芹笑道:哟,哪有听骂人话助酒兴的呀,要不要贱妾弹一曲琵琶,叫姑娘们唱个曲子为前辈助酒?东野骧大摇其头:不要不要,唱曲跳舞,那是这些小子欢喜的玩意儿,我老头子就只听你骂人,快快快,骂吧!骂谁呀?还不容易,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挨骂货吗?东野骧指着林麟、张克虎。
林麟窘极,又气又恼可又不敢顶撞。
张克虎却满不在乎,独自笑眯眯看着他。
吴玉芹道:啊哟,骂张克虎可以,这林少侠是骂不得的。
谁说骂不得?你问问他看,骂得骂不得?林麟垂头丧气地道:骂得骂得,只要前辈开心就成。
吴玉芹道:好,那么,得罪了。
我说张克虎呀,你这人是‘顶着笸箩望天——’。
东野骧一愣:何意?视而不见呀!他怎么视而不见了呀?见了你老人家他还不叩头拜师,这不是顶着笸箩望天——视而不见吗?不成不成,老爷子从不收徒弟,那可是麻烦得很哩!所以我说你张克虎是‘老尼姑瞧嫁妆’。
这话又怎么说?东野老儿奇道。
嘻嘻,老尼姑瞧嫁妆——没指望,妙妙妙,就让这小子没指望吧。
光灿房里静悄悄,浑不在意外间的吵闹。
张大成有意巴结这位江湖奇人,以后也好有个依仗,命人再把他屋里的酒抬来,与两人喝做一堆。
林麟这才免了挨骂。
光灿听懂了东野老儿的意思,心里不禁有些吃惊,这老儿好眼力,自己怎么被他看出破绽来了呢?这么说来,谢姑娘此行有险,得去帮帮手呢。
第二天一早,人们不见光灿起床,张克虎去敲门,门一下就被碰开了。
房里被褥叠得整齐,人却没了踪影。
临窗的桌上,压着张纸条儿。
上面大意是因突然记起一事急需料理,姑娘们让刻的东西已经刻好,放在被褥后边,至于紫晶像,他定会亲自交给谢姑娘。
这一去恐十天半月,以后有缘再会。
张克虎把纸条儿给班主瞧了。
林麟知道后,说光灿骗了紫晶走了,异日他定要将紫晶追回。
东野骧冷冷道:嘿嘿,只怕你没本事追回呢,还是少管闲事吧。
吴玉芹道:我看不会,光灿可不是小人,他一定会还给飞燕的。
林麟颇不以为然,但不好再说什么。
东野骧临走时对张大成道:你们已卷入了一场江湖是非,麻烦事还在后头呢。
说着,他指了指张克虎,又道:让这小子跟老爷子我走一趟,十天送他回来,如何?吴玉芹十分机灵,忙道:可以可以,要不要让云雁也跟着侍候老爷子?东野骧道:不要不要,女娃儿难侍候,动不动就哭,只要这小子去。
张大成也悟过来是好事,儿子跟着去不会吃亏,也赶紧说道:好的好的,就他一人。
张克虎欢喜不尽,连忙回屋把柳叶刀带上,跟着东野骧走了。
张大成等他们一走,这才想起该问问东野骧,鸿雁班惹上了什么江湖是非?这下可好,只有等十天后再问了。
--------------------------------第五回 山中罹难谢飞燕究竟到哪儿去了?原来,那晚她追赶那发钱镖的夜行人,被他引着在大街小巷绕了一阵,又被引向了西门外,那人才立定了跟脚。
她本可以早追上他的。
但城内房屋鳞次栉比,大街小巷又多,故被他逃脱数次。
如今来到了空旷地,她满可以追上他。
果然,他不逃了,要逃也逃不掉。
你是什么人?何故数次暗算‘鸿雁班’!她左手一指,斥问道。
那人却不恼不怒,冷笑道:小生童宝旺,外号人称白面秀士是也,你大概听说过吧?果然是个凶人,林麟没有说错。
这童宝旺一表人才,只是两眼有些邪气。
谢飞燕道:哼,原来白面秀士徒具虚名,只敢挤在人堆里发暗器,不过是鸡鸣狗盗之类,领教了!童宝旺大怒道:小姑娘,小生见你长得水灵灵的,便生了怜香惜玉之心,所以下手时留了几份情,你别小瞧了人了?呸,谁要你留什么情,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别急别急,谢姑娘,小生此来并不打算与你交手,白日打几枚钱币,不过是戏耍戏耍而已。
今夜前来,是受人所托,请你赶到斗方山一趟,你敢去吗?别在大白天说鬼话,斗方三老不也在开封吗?嘻嘻,现在可是大黑夜,正好说鬼话,说情话,对吗?无耻之徒,再敢胡说,叫你好看!听着,别那么凶。
三老已经回转斗方山,小生劝你乖乖去一趟吧。
我偏不去,你能怎样?不去可不行啊,请问谢姑娘,你认识一个叫做三星剑士的家伙吗?三星剑士丁强竹在斗方山等着你呢!谢飞燕冷笑一声:你这是胡扯二百八,丁叔岂是与斗方三老之流来往的人?哈哈,说得好,丁强竹是不与三老交往,可惜不由自主啊!他现在是三老的阶下囚,你要是不去,嘿嘿,只怕后悔不及哩!谢飞燕大惊,旋又冷静下来,道:你这骗人之术并不高明!你不信?好,口说无凭,给你瞧一件东西,看你还怎么说!童宝旺从怀里掏摸一阵,道:接住了。
他轻轻一抛,一个黑糊糊的物事慢慢飞来,被谢飞燕一下抄在手里。
她仔细一看,是一个小荷包,装引火的淬儿用的,的确是三星剑士从不离身之物。
哼,这不过是你拾来的,丁叔何等身手,岂是斗方三老可以制服的?她佯作不信。
听着,小生把话说得简明些,你若不去,丁强竹的脑袋可保不住,由你决定吧!谢飞燕犹豫了。
丁强竹是应她之请,才从山西洪洞县出来的,也是为了她家的事,才重又奔波江湖。
如今不幸陷身贼窟,自己岂能坐视不管?任凭你斗方三老如何了得,她也不能不去走一趟。
虽然冒险已极,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一咬银牙,道:好,走就走!这才对呀,识时务者为俊杰,走吧。
不过,有言在先,小生与姑娘一同上路,可别暗算人啊!暗算人是你们这些鼠辈干的!你滚你的,我走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哼!童宝旺冷笑道:要发狠,到斗方山再发吧,那时小生奉陪到底!说完,他转身施展轻功飞驰而去。
谢飞燕也立即动身,紧跟于后。
天亮后,无法施展轻功了,她索性走慢些,不与童宝旺照面。
况且去处知道,只管走就是了。
夜里投宿时,虽然见不到童宝旺,但她十分小心,免得着了这下三滥的道儿。
到半夜,她一想不妥,这样夜夜睡不安稳,还有什么精力上山厮杀救人?于是,她悄悄离开旅舍,施展轻功赶路。
就这样,她再也没见到童宝旺。
这日到了湖北浠水县城,她找了间大旅舍住下,打算好好歇息一夜,明日上山。
第二日一早,问明了斗方山方向,离城七十里,还要赶一程路。
她买了些干粮,径自往东北方向走去。
走了二十多里,四野无人,才施展轻功,风掣电驰般跃去。
时当中午,她已到了斗方山下。
此处山形方如斗,悬崖陡壁,形状奇险之处不少。
她毫不犹豫,顺山路飞跃而上。
刚到山腰,忽然听见有人叫道:来人莫非是谢飞燕吗?她急忙刹住身形,循声看去,只见上方坡头,杂树林里,站着三个胖瘦高矮不一的老头,穿着灰色长袍,腰系黑带,六只眼睛正盯着她瞧。
谢飞燕问道:斗方三老吗?中间站着的瘦老头答道:不错,老夫赵子斌。
右边的胖老头接嘴道:老夫裘时荣。
左边高大的老头道:老夫包季龙。
你们要我到斗方山来作甚?赵子斌嘿嘿一笑:三星剑士丁强竹要见你,否则,我们老头儿找你干什么?谢飞燕道:我丁叔在哪里?跟我们来,自然会见到!我丁叔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施用了什么诡计暗算了他?不错,我们三人与姓丁的无仇,但各有所需,只好暂且得罪。
你们想干什么?包季龙道:见了姓丁的你自然会知道,罗嗦什么?谢飞燕无奈:好,头前带路!三老倏地散开,赵子斌转头往山上走,另外两个不动,只连声催请。
谢飞燕冷笑一声:怕我跑了吗?既然有胆上斗方山来,还怕谁能阻得了我?言毕,大步上山。
裘时荣、包季龙果然跟在后面两丈处,不即不离走着。
山势越来越陡,没人带路,只怕难找。
山道弯弯,拐过来,绕过去,足走了半个时辰。
前面带路的赵子斌进洞去了,谢飞燕毫不畏惧,大步跟着进洞。
刚一进洞,料不到此洞竟如此之黑,从亮处进来,什么也看不见,正待出声招呼,忽听前面的赵子斌大喝一声,呼一下,也不知用的什么家伙,直朝她戳来。
她不禁大怒,听见声音,她已来不及闪开,被罩个正着,她吓得两臂一张,才发觉是个大绳网,没等她挣扎得几下,绳网已经收紧,牢牢地缚住了她。
紧接着身上穴位被一股劲风一触,就浑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了。
赵子斌施的隔空打穴,认穴极准。
裘时荣在洞口道:弄妥了吗?越子斌嘿嘿笑道:放心,鱼儿入网,跑不了啦!包季龙笑道:这网子还真不错,又轻又柔,撒开来无声无息。
裘时荣道:防她用刀剑割断绳网,多点几个穴位吧!赵子斌笑道:老二,你只管放心。
这是人家用鲛筋、棕皮、牛皮等精制的‘降龙网’,刀剑怎能割得断啊?包季龙道:顺利顺利,不费吹灰之力,我在后面把网一撒,老大在前假意进招,就这么一眨眼,手到擒来,哈哈,运气运气。
赵子斌道:走吧,按原来约定,把她带到后面去关起来。
说着,拖着网绳,谢飞燕身不由己跟着走,她心中又急又怒、又悔又恨。
往前走了十来丈,洞深处反而亮了起来,原来前面两丈处已是出口。
赵子斌停了下来,挽好网绳,然后走回,到了飞燕背后。
裘时荣道:我来提网吧。
谢飞燕忍不住斥道:无耻之徒,我丁叔究竟在何地?三个老家伙见问,先是一愣,继而想起是怎么回事,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包季龙道:女娃儿,你上当了,姓丁的长什么模样,我们都还不知道呢!谢飞燕气极,骂道:姑娘与你等何仇,设此毒计害我?裘时荣道:不是我们存心害你,一来是受人之托,朋友嘛,总要互相帮忙的,对吗?二来嘛,人家答应给件宝物交换,或者说作为酬劳,我们合计过,这笔买卖有利无亏,挺划算的!什么?你们受人之托?那人是谁?咦,你还不知道吗?就是叫你上山的白面秀士童宝旺呀!包季龙十分奇怪。
赵子斌道:说起这姓童的小子,我总觉得他阴阳怪气的,十分不可靠,万一将人交给了他,他却反悔不交宝物怎么办?裘时荣道:不是商量过对付的办法了吗?照办就是了。
包季龙道:就这么办,把这妞儿藏好,再出去见姓童的,等他亮了货来,才领他来这里提人。
他要是不干,我们就把绳子一放!赵子斌道:老三所说办法极好,那么就先藏好人吧。
包季龙二话不说,一手提起网罩,把谢飞燕象提小鸡似地提在手里,大步往洞口走去。
谢飞燕心想,这里是洞口,还要到哪里去呢?这时只听包季龙道:老大,拴紧了吗?赵子斌答道:等我在这大石上绕上一绕。
好,行啦!谢飞燕听不懂他们说的意思,发觉包季龙又提着她往前走,离洞口三尺时,她才发觉洞外已无路,只望得见对面山阴处,不知这三个老头究竟要干什么。
这时,包季龙又往前走了两步,谢飞燕一看,芳心大惊,正如她所料那样,洞后是个大绝壁,人要是摔了下去,定会粉身碎骨。
包季龙道:老大,我放人了。
赵子斌答道:放吧。
包季龙伸出一只手,把谢飞燕连网罩一起往悬崖下放。
谢飞燕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望万丈深渊,吓得她赶紧闭了眼睛。
她现在才明白三个老怪物打的什么主意了,他们将她故意悬空吊在这里,让童宝旺交出他们需要的东西。
若交不出东西,他们就威胁童宝旺,把绳索一放,她就被摔得粉身碎骨。
好个阴狠毒辣的主意,姑娘只要脱出此劫,势必报仇雪恨。
她死了倒不要紧,可一家老小的血仇,该由谁来查访来报仇啊!想起自己的凄凉身世,她由不得泪如雨下,伤心欲绝。
上面洞口已听不见声音,想是三个老怪物找白面秀士童宝旺去了,这绳索一定绕在突出的巨石上,一旦没有拴稳,自己就可能尸沉深谷了。
啊,她多么希望有人来救助她啊!她此刻感到的孤独,是出师以来所没有过的。
痛苦、绝望、伤心、愤怒,像海水一样阵阵潮涌,在她心中泛滥、沸腾,激起无数的水花,涌起层层的波浪。
绝壁下怪石嶙峋,四周绝壁上,空空荡荡,山风吹得她随网摇荡,时间一长头晕目眩,心中翻滚想呕,难受异常。
她空有一身本领,却是半点也不能施展。
无比的怒恨,像火一样烧灼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身子在往上升,定了定神,仔细看山壁,果然如此,一定是三个老家伙找到了白面秀士,交易做成了。
她被拉上来后一看,恨得她差点咬碎了银牙。
拉她的正是那个白面秀土童宝旺!童宝旺见她安然无恙,不禁大为高兴,笑道:好姑娘,委屈你啦,现在好了,让我把你抱走吧!谢飞燕恨极,骂道:禽兽,你等着,姑娘总有活劈你的那一天!童宝旺慌忙道:轻些轻些,别让那三个老家伙听见,再叫,我点你的哑穴。
谢飞燕正在叫喊,闻言赶忙止住了声,心想我到洞外面叫,看你怎的。
童宝旺见她不叫了,便道:我抱你走,这样也显得亲热些!谢飞燕怒道:我自己有脚,你不让我走我就叫!童宝旺道:好好,你自己走,快呀!谢飞燕刚站起来,童宝旺趁她不备,一下点了她的哑穴,笑道:乖乖,你想嚷就嚷吧,小生一点不在乎!说着上来想抱她,不料却被她猛力一撞,退后了两步。
童宝旺大怒,骂道:小贱人,要不是有人出了重赏,老子今天就……就怎么样啊?不交出东西,就想把人带走吗?这个算盘打得太精了吧!是斗方三老中老大的声音。
童宝旺慌了,陪笑道:赵老,说哪里话,我童某岂是失信之人?包季龙骂道:小子,你耍人耍到我们头上来了,你的委托人是这么交代你的吗?童宝旺强笑道:二位,千万别误会了,我是怕这妞儿吊得太久伤了身体,在下就不好向人交待了。
裘时荣道:姓童的,你约好时间与我们见面,结果你不知到哪里去了,原来,你是故意来个调虎离山,趁机把人劫走啊!童宝旺道:裘老,别误会、别误会,在下岂敢在三老面前耍花招。
赵子斌道:你不耍花招,又怎知货吊在这里?分明是早已上山,尾随于我们之后,等待时机下手。
没想到我们留下了老二守洞,你迟迟不能动手。
直到老二失去了耐性,到山头找我们,你就赶紧溜进洞来找人。
殊不知我和老三在约定地点等得不耐烦了,生怕货物有失,便往这里赶来,半路碰到老二。
你别再骗人啦,斗方三老向来江湖上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规矩,老三,说给他听。
包季龙道:与我等相约背信者,剥皮抽筋,挖去双目,丢到这崖壁下喂野物。
赵子斌道:听见了吗?童宝旺武功虽不弱,但以一对三,他哪里吃得消?忙接嘴道:三位,不看金面看佛面,就请高抬贵手,把这笔交易做了吧!裘时荣道:你取货的东西带来了吗?童宝旺道:带来了带来了,以货换货,两下都好。
裘时荣道:拿来!童宝旺道:三位,可否将这妞儿带出洞外,我们就在洞外换货吧。
包季龙道:你哄了我们一次,还想来第二次吗?童宝旺道:要是小生交了货,三位不放妞儿呢?赵子斌道:我们要她何用?你不必噜嗦,把货交出来吧!童宝旺道:三位交易做成,友情还在,这是两全其美的事,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误会破脸呢?裘时荣道:这小,子是不是在拖延时间等后援啊?童宝旺被他点破心中的算计,吓了一跳,但嘴上决不承认。
赵子斌道:这样吧,你先亮出货来看看,究竟是真是假还说不定呢!童宝旺道:列位,在下也是受人之托,列位信不过在下,莫非连委托人也不相信吗?裘时荣道:你的委托人我们自然相信,可对你小子么,倒有几分不信!包季龙按捺不住,吼道:拿出来。
童宝旺慌了,道:各位,以货易货……赵子斌道:我们的货不是已交在了你手中吗?你还要什么货?童宝旺没词了,便道:好,我将货还你们,至于那东西,因是稀世之物,怎能随意带在身上?我这就去取,列位让让路。
斗方三老想了想,放他出洞。
裘时荣小声道:这‘上清灵宝心法’乃道家练气的秘诀,独眼魔真会给我们吗?赵子斌道:我也怀疑。
独眼魔要谢飞燕何用?值得用如此宝贵的武功秘籍来换?包季龙道:当初何不想到这一点?把这姑娘弄来后才说,不嫌晚啦?裘时荣道:老三,话不是这般说,这独眼魔威镇西南,手下羽毛丰满,既然找到了门上,你能得罪了他吗?所以当时只好一口答应下来。
独眼魔在江湖上何等身份,怕不至于食言吧。
其实,坏就坏在白面秀士这厮身上,他想人宝两得,坑害我们。
包季龙怒道:既如此说,干脆把他宰了,这笔交易不做也罢。
赵子斌道:使不得,还是做成这笔交易合算。
等‘上清灵宝心法’到手,你我找个地方躲起来修习,三五年后,嘿嘿,斗方三老就会令人刮目相看了!包季龙仍有些怀疑:人家真会拿这内功宝籍来换个大姑娘吗?我实在不信!裘时荣道:老三,人家这样做必定有重大理由,这姑娘身后说不定还牵涉着什么宝物之类,总之,独眼魔不会干吃亏的买卖。
他们自顾自议论着,完全忘了谢飞燕在场,直听得她目瞪口呆。
西南崇山峻岭中,有个名闻遐尔的独眼魔公仲昌,她确曾听师傅说过。
据说此魔武功深不可测,平生罕逢敌手,近些年并不到中原、北方一带走动,怎么会万里迢迢派人设计,要将她生擒活捉,并且不惜以道家练气的上乘秘密籍来交换!奇怪的是,独眼魔手下有的是人,为何不亲自出马,偏要转托人呢?她百思不得其解,便转思脱身之计。
悬挂在崖壁上时,她因风吹摇晃甚烈,无法运功冲穴,适才又专心听三老议论,无暇运功,现在只愿童宝旺磨蹭些时间,好让她自行解脱。
她刚一运功,赵子斌忽然走了过来,伸手连点三下,又封了她的三位穴位。
裘时荣道:将她再吊下去,童宝旺若耍什么心眼,我们便将绳索解放,让她摔下去成个冤鬼吧!谢飞燕听了,心中暗暗叫苦。
三个老儿七手八脚又把她吊了下去,这次只放了两尺,大概为了方便把她拉上来。
山谷空旷,风一阵阵刮,吹得她眼也睁不开,一个身子直摇晃,恶心欲吐十分难受。
她咬紧牙关,心中积满了仇怒。
无论有多大磨难只要不死,她都要咬牙忍受。
她的生命不只属于她一人,爹爹妈妈哥哥弟弟的生命,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至今依然渺茫,她弄不清楚根由,真是死不瞑目!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她的心在呐喊!这时,洞中又有了人声,她急忙收敛住心神,倾耳去听,是赵子斌在说话。
姓童的,东西拿来了吗?童宝旺冷冷道:东西么,在另一位身上,你们自己向他要吧!裘时荣道:咦,什么话,交易是你做的,怎么又扯到另人身上去了?突然,一个浑厚的嗓音传了进来。
裘老儿,这交易是我做的,他只是跑跑腿,有话对我说,听见了吗?咦,是你?!斗方三老齐声惊呼:令狐宣!嘿嘿嘿,是我,还没忘了老朋友,难得难得!至于独眼魔么,那是老夫哄你们的!赵子斌声音也有些发抖:既如此,‘上清灵宝心法’带来了吗?嘿嘿,我说赵子斌哪,亏你活了这么一把子年纪,有谁听说过拿一部武林至宝去换一个小妞儿的?话就明说了吧,这‘上清灵宝心法’谁也没见过,江湖上轰传了二三十年,人人都在说都在找,可究竟谁找到了?你说!裘时荣道:那么,令狐兄,既然没有这份宝籍,又何苦来骗小弟们呢?谢飞燕心想,这令狐老儿必是极厉害的人物,否则,裘时荣说话不会如此卑躬屈膝。
既然三老上了当,倒看看这出戏怎么收场。
这时,令狐宣笑道:普天下,谁不知你三个老儿贪婪成性,不拿‘上清灵宝心法’做钓饵,做赏金,你们会乖乖卖命吗?现在,话已说清,这妞儿你们到底让不让我令狐宣带走,自己斟酌着办。
听了这种话,谁也会跳起来!可是,斗方三老并未跳起来。
不是他们不想跳起来,岂止如此,他们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把令狐老儿和那个童宝旺撕得粉碎才足以解恨。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这份胆量。
裘时荣干咳了两声,道:令狐兄,其实小弟们对你一向钦服,你老兄要小弟们办事,只需派人来说一声就是,大可不必设什么赏的,有你老兄一句话,我三兄弟能置之不理?赵子斌接着道:就是就是。
这妮儿现吊在悬崖上,令狐兄自管取去便了?令狐宣嘿嘿一阵阴笑,道:真的吗?斗方三老何时变得如此慷慨了?裘时荣道:冲着你老兄的金面,我弟兄三人又何时不大方了?赵子斌立即动手,一把就把谢飞燕扯上来,很快解开绳网,道:此女被我点了穴,这就替她解了吧。
令狐宣道:慢,等我制了穴才解。
谢飞燕见一个高大然而背微驼的老儿走了过来,此老白发白须、相貌凶恶、凶光四溢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他瞧了瞧谢飞燕,抬手用食指一弹,就制住了谢飞燕的肩井穴。
赵子斌便替她解了穴。
同是点穴,这令狐老儿的弹指点穴更为厉害。
肩井穴一受制,全身微微有些麻痒,真是与众不同。
令狐宣道:小妞儿,老夫只制你肩井穴,谅你也逃不了。
只要你运气冲穴或是运功打人,你就会立即感到全身麻痒,痛苦不堪,一个时辰后,你的功力全废。
你要是乖乖儿听话,那么全身只有一丝儿麻痒,走路做事一点不妨碍。
你要是不老实,那就是自讨苦吃?谢飞燕知他不是有意恐吓,自己不得不听他的。
令狐宣说完,又对斗方三老道:这个人情就收下,不会忘了你们的。
说完,扭头叫谢飞燕走。
谢飞燕无法可想,这是从狼窝转到虎穴,横竖都是一样,听天由命吧!她迈开了步子,果然行走如常。
走到洞外,令狐宣又让她站住。
他对斗方三老道:还我的降龙网。
赵子斌无奈,把网递给了童宝旺。
令狐宣笑道:临走前,还有一点告诉你们,免得你们稀里糊涂,惊诧莫名。
你们知不知道,老夫为何要假手你们抓这姑娘?裘时荣连忙答道:不错,我们正奇怪呢,凭你老兄的身手,抓个女娃儿易如反掌,假必要假手兄弟们……令狐宣接道:刚才你们要解穴,我为何不让?定要先制了穴才让你们解?裘时荣讨好道:你老兄办事谨慎,思虑缜密,当今之世有几人能比得上啊!令狐宣笑道:你说的虽然不差,但却错了。
告诉你们吧,这小姑娘可不是容易弄得的呢!不得不防一手。
当然,她要从老夫眼皮底下溜走那是比上天还难,只是,你们知道她的出身来历吗?斗方三老齐摇头:不知道呀!裘时荣又道:不知老兄要捉这妞儿干什么用?令狐宣笑道:这个么,你们就不必知道了。
她的出身来历,讲一点就够了。
她是雪山圣母老虔婆的徒弟!三老惊叫起来:雪山圣母?不错,所以嘛,才出此下策,请你们代劳,知道吗?哈哈哈……令狐宣忍不住大笑起来。
白面秀士童宝旺也开怀大笑。
斗方三老儿一下子泄了气,哪里还笑得出来,心中叫苦连天,这个当上得太大太大了。
天啊,江湖上有谁不知道雪山圣母的威名?又有几人敢惹她老人家的不快?这个祸可闯大啦,这条老命还想不想要啊!令狐宣临走又道:底儿交给你们了,依老夫相劝,你们斗方山也住不成了,赶快远走高飞吧。
马上江湖就会传遍,斗方三老劫走了谢飞燕姑娘,这消息让老虔婆知道了,你们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吗?这老家伙脾性不减当年,她不亲自上门找你们才怪!好,言尽于此,他日有缘再会!听听,他多像个忠厚的长者,在劝诫犯了过失的小弟弟们呢,就象这场灾祸不是他给带来的一样。
斗方三老气昏了,气疯了,气死了!这真是稻草人救火——引火烧身呀!包季龙咆哮起来了:这令狐宣欺人太甚,找他拼了!赵子斌道:老三,他四海魔枭今日不杀你我灭口就算万幸了,你还要把脖子往他刀上撞?裘时荣道:不对,老大,他不会杀我们的。
赵子斌道:你说他不敢?裘时荣叹道:他确实是不敢。
你想,他把这姑娘带走后要在江湖上放风,说斗方三老劫了雪山圣母的徒弟谢飞燕,让雪山圣母找我们算账呢!杀了我们,圣母找谁去?包季龙道:圣母来是好事,我们就说他四海魔枭把人劫去了,让圣母找他不好吗?裘时荣苦笑道:老三,你说话倒容易,可是证据呢?何况雪山圣母从江湖上听到的流传是我们干的,我们岂能推得干净?包季龙一时无话可说。
裘时荣叹道:令狐老儿的确厉害,他算定我们要逃之夭夭,雪山圣母也要穷追不舍,他老儿在一旁却装作没事人一般。
唉,这天杀的四海魔枭!赵子斌道:唉,只怪我们粗心大意,也不探探这姑娘的来历,如今已闯下滔天大祸,只好收拾东西下山了。
包季龙怒道:此仇不报,难以解恨!裘时荣道:老三,合你我三人之力,也决不是令狐宣的对手,报仇的事,以后慢慢再议,等找到了机会,定将这老狗碎尸万段!三人垂头丧气地回居所去了。
--------------------------------第六回 荒山相逢谢飞燕在前边走,童宝旺、令狐宣跟在后边。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得意非凡。
童宝旺道:前辈神机妙算,晚辈打心眼里儿佩服。
斗方三老以狡诈名于世,也被老前辈玩弄于股掌之上。
还有那个醉鬼,也被引到蛇山黄鹤楼观景去了,哈哈,晚辈越想越好笑,此事今后将盛传天下武林,为千古佳话呢!老前辈也将英名远播,留芳百世了!奉承的话,谁也爱听。
令狐宣笑道:醉寿星东方木那老儿枉自混迹江湖几十年,居然也如此上当,这倒是老夫始料未及的。
童宝旺道:东方木老儿声名不小,许多黑道人物都怕了他。
在白道上天下各大门派谁不巴结奉承他?还有鬼屠夫东野骧那个老厌物,也是令人头痛的老不死。
可是在老前辈面前,他们忽然都变得痴了、笨了、糊涂了。
其实,他们未变,只是那点小聪明遇上了大智大勇的高手,他们自然就显得蠢笨了!这话比蜜还甜,只管往令狐宣心里灌,反正不要本钱的。
令狐宣听得哈哈连声,高兴已极也舒服已极。
自古以来,甜言蜜语也会醉人呢!令狐宣话也多起来:不过,东方木那老儿实在也不好骗呢?若不是请刁老弟亲自出马,恐怕引不走老家伙。
童宝旺笑道:古书上曾说:‘置将不善,一败涂地’,老前辈知人善任,大将之才也。
令狐宣呵呵笑道:你小子还会掉文,不愧人称‘白面秀士’呢!童宝旺也十分得意:晚辈略读过些书,先朝典故、人物记事,倒也知道一些。
令狐宣道:不必客气,你知道得不少呢,将来必有出息!童宝旺赶紧道:全仗老前辈今后提拔。
令狐宣道:好说好说,此次逮住这女娃儿,你该记头功呢!童宝旺喜得心花怒放,道:晚辈愿终生追随老前辈,只要前辈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令狐宣道:真的吗了若有半句谎言,必遭横死!令狐宣道:好、好,赴汤蹈火事还小,如果要你舍了命去干事呢?童宝旺斩钉截铁地道:晚辈决不退缩!你真舍得命吗?你老说一句,童宝旺愿为你老赴死!为何要如此呢?晚辈此次对前辈心悦诚服,愿……慢,人心一向多变,万一你说到做不到呢?这样的事还少吗?晚辈说到做到,决不反悔!好,我相信你。
那么,你现在就死吧!童宝旺没听懂,以为老头儿取笑他呢。
便道:老前辈要我怎么样?说时看着令狐宣,嘴边还带着笑意。
你不是用剑的吗?就用剑自刎吧!嘻嘻,老前辈真会取笑,这样无缘无故去死,不是也太不值了吗?值、值,大大值得。
老夫先前不是夸你说,你知道事多吗?是的,承蒙老前辈夸奖。
一个人知道得太多,你说有好处吗?我看不好,岂但不好,简直是太糟太糟!为什么呢?你不懂?好,我来说给你听。
此次抓这妞儿,前后用计你都知道了,让雪山圣母那老厌物找斗方三老的麻烦你也知道了。
你想,斗方三老有口莫辩,可是,却有你这个证人活着,你要是我,又会怎么想?放得了心睡得着觉吗?你倒说说看。
令狐宣和颜悦色,像跟老友叨家常一般,推心置腹、侃侃而谈。
童宝旺一下悟过来,老魔头可不是在寻开心,他哪有那么大的兴致。
他一下吓软了,赶紧跪下道:老前辈,我童宝旺对天起誓,若起半点坏心,天雷打,不得全尸!童宝旺愿跟随老前辈……不必说这些了,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老夫叫你死你就死吗?言犹在耳,你就不认账了?嘿嘿,你这个人真是靠不住啊!前辈,求……没用,闭上嘴,你瞧,这山上林木苍郁,风光不错,一个人死后葬在这里,不是很好的吗?况且你识得诗文,号称秀士,秀士埋在山上,既清高又舒适,可谓‘死得其所’。
哈哈,你瞧,老夫也掉起文来了。
童宝旺吓得魂不附体,连声哀求,路也走不动了。
令狐宣笑道:看你,一个人,特别是武林人,早该把生死看得淡些,人反正是要死的,不过是早些晚些罢了。
你不必难受,老夫念你有功,就让你死得舒服些吧,这样总对得起你了,你说是不是?童宝旺一下跳起来,飞身往山下逃去,状若疯子,不顾一切。
可是,他跑得掉吗?猫戏老鼠,是知道老鼠逃不掉。
令狐宣戏弄童宝旺,自然也是因为他逃不掉,所以,就让他临终前再跑几步吧,这是他最后的活动了呢。
果然,童宝旺一跃五丈,还未来得及第二跃,令狐宣已站在他面前。
童宝旺吓得掉了魂,又急忙转过身想跑,忽觉背上似遭了一记重拳,嘴里一咸,心里一翻,便哇哇吐出大口的鲜血,一个扑扒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幕,看得谢飞燕心惊魄动。
师门老友醉寿星东方木显然也是为了她,被一个什么姓刁的人骗到黄鹤楼去了,自己的一线希望也断了。
没料到童宝旺居然会有此下场,她虽觉得痛快,但也被令狐宣的毒辣所震惊。
落在这种人的手中,能有什么好的结局?她绝望了。
令狐宣走到童宝旺身边瞧瞧,笑道:小子,就好好躺在这里喂狼吧。
他又对谢飞燕道:你给我快走,山下有车等着,不然,嘿嘿,瞧老夫如何整治你!谢飞燕不作声,但仍然继续走去。
她在想脱身之策。
一个又一个,可全不管用。
四海魔枭令孤宣的恶名,她也听师傅说过,此人武功别出一格,声名不下于独眼魔。
真是令人奇怪,怎么突然间,这个老魔要将自己生擒活捉呢?那么,真是突然间的事吗?不对,肯定与家中血案有关,令狐宣难道就是残害了她一家,现在要将她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凶手?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冲动,恨不能马上就与老魔拼命。
不过,她还是抑制住了,这是徒劳无益的冲动,全家只剩了她一条命,她必须珍惜这条命,对手如果不立即要她的命,她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此时,他们已快走出密林,来到一片荒草坡了。
来时,她并未走过这草坡,也不知令狐宣把她往哪儿赶。
突然,她止住了脚步,眼睛也睁大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只见一个年轻人,坐在草坡边上的一棵树下,正对着她微笑呢。
不错,是他!就是那个能把人像活生生雕刻出来的手艺人,她曾把家传的一块紫晶石交给他雕刻的光灿。
她对他印象极深,决不会看错的。
可是,不对呀,他远在开封都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斗方山的荒坡上呢?世间据说有同模同样的人,也许,眼前的这人不叫光灿,而是老魔的徒弟或是帮手。
这一想,她转移开视线,继续走路。
谢姑娘,不认识在下了吗?那块紫晶石还要不要啊?果然是你!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人?令狐宣冲上两步,怀疑地注视着这看来不像练家子的人。
光灿理也不理他,自顾对谢飞燕道:姑娘,你走过来,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唉,这人好不懂事,自己生死难卜,还瞧什么东西呀!她立即道:你快走吧,紫晶石送给你了,东西也不必看了,以后再说吧。
光灿慢慢站了起来:姑娘,真的送我了?不后悔?飞燕怕老魔伤了他,催促道:快走快走,送你的东西岂能后悔?她虽然觉得在这里碰见他是有些蹊晓,但不管他的来意如何,会不会武功,他都不是老魔的对手,现在只有打发他走,免得白送了一条性命。
令狐宣嘿嘿笑道:走得了吗?有趣有趣,你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光灿道:凭什么给你看,配吗?飞燕听他口气如此硬,不禁大急,忙道:你快走吧,免遭杀身之祸!光灿作出愤愤然的样儿:怕什么,不给他东西看,大白天就要杀人吗?还有王法没有?令狐宣笑道:小子,你装什么蒜?你到这里来,是想救出这个女娃儿吗?光灿居然答道:不错,我有事找谢姑娘。
哼,居然找到这里来了,你知道老夫是谁吗?是谁又怎样?不过是个老头儿罢了。
嘿嘿,你还瞧不起老夫?这倒是新鲜事,老夫今日拿你消遣一番,看你慢慢死!谢飞燕听出了老魔的话意,她相信他是干得出来的,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忙叫道:快走吧,你何必白白送了一条命!光灿固执地答道:谢姑娘,我就是找你的,你不走我怎能走?令狐宣呵呵笑道:好多情的痴心汉啊,可惜可惜,今生今世你们再也见不着了,因为你这个牛郎得先到阴司地府见阎王,而这个织女呢,暂时还要活在人间,去侍候别的人。
哈哈,小子,你心疼吗?光灿道:出口不逊,大言不惭,玩火者必自焚!谢飞燕见他不走,越发着急,叫道:你快走啊,你这个人……令狐宣道:老夫不是说了吗?你走不掉了,暴尸荒野不是也很有趣吗?小妞儿,老夫要你站在这儿,看着心上人慢慢死。
他会躺在地上扭曲、翻滚、狂呼乱叫,老夫到时瞧瞧你是什么表情,想来一定有趣,是不是啊?光灿也笑道:你老得有点驼背,逃跑起来想也是很有趣的。
这话可触怒了令狐宣。
世上没人敢这么当面讥笑他。
那么,有人这样做了该怎么办?很简单,一个字:死!他怪笑一声,抬起手来,食指和拇指一合,弹出食指。
一绺劲风直袭光灿琵琶骨,拟毁了他的武功,再来残忍地折磨他,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光灿与他同时举起了右手,以中指放在大拇指下,弹出了中指。
啵!一声,两股劲力相撞,光灿依然若尤其事地站在那里。
这一来,把令狐宣吓了一跳。
谢飞燕则惊得瞠目结舌,做梦也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光灿,居然也练成了弹指神通绝技。
她由惊而喜,获救的希望使她不顾一切危险,忽地往下一蹲,侧身顺坡滚出林去。
光灿见她的举动,立即又向令狐宣弹出一指,同时轻轻一跃,已经站在谢飞燕之前。
飞燕见光灿配合极好,放心地靠在一棵树后,防止令狐宣偷袭她。
令狐宣见光灿弹了一指攻来,也立即回了一指,又一声啵地撞击声,两人不分胜败,令狐宣更为吃惊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谁能调教出这么一个年轻人来!现在就如此厉害,再有几年岂不成了大气候!决不能让光灿活着走出斗方山。
他暴吼一声,凶性大发,一个庞大的躯体跃起,双掌在胸前一错,呼一声,两掌齐出,两股巨大的罡风形成两个无形的铁锤,狠狠向光灿击来。
咔嚓一声巨响,一棵碗口粗的松树齐腰倒在三丈外的草坡上。
这一击,何止千斤之力!人的血肉之躯又怎能禁得住这么一下!眼前并无光灿的身影。
莫非被压在树枝下面了?他心中有些快意地大步走去,拉开树身,却找不到那年轻人的尸身。
他惊异地转过身来寻找,四处空寂,哪有人影?他立即双肩一晃,进了树林,立即运功默察,周围哪有人影?这小子难道逃掉了?他不相信,说什么也不相信。
凭他快满一甲子的修为,这世上实在无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可是,周围静悄悄,真的没有影儿。
他突然想起谢飞燕,慌忙过去寻找,她也像烟云一样消失了。
这一怒,非同小可,他立即展开身法在林中快速穿梭搜查,哪有两人的踪影?出来!有种的就给老子滚出来!他狂吼乱嚷。
一股气憋在心里,他快气疯了。
咔喳咔喳!他举起双手四处乱打,瞬间便击倒了十几棵树。
功亏一篑!经过周密策划,假斗方三老之手捉来的谢飞燕,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他不甘心。
谁的轻功达到了这般高的境界?就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他不相信!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两个挖出来!他又吼又叫,状若疯虎,在林子里乱窜。
荒山寂寂,无人听见。
他回到了击毙童宝旺的地方,童宝旺的尸身也不见了。
他惊得停了下来。
这里正是掌击童宝旺的地方,他决没认错。
难道尸身自己走了?周围没有埋人的痕迹。
斗方三老干的吗?不会。
好,谢飞燕也逃掉了,斗方三老还有必要活在世上吗?他飞快地到了三老居所。
一排三间草屋已没了踪影,地上白灰一片,准是三老自己放火烧了。
他有气也没地方出。
杀!他狂吼着如飞而去。
--------------------------------第七回 紫晶白玉马光灿与令狐宣以弹指神通较量了两次,便知道令狐宣的功力在自己之上,他立即打定主意不与老魔硬拼。
当老魔狂怒,使出十成功力狠命击出一掌要他尸横当场之际,他立即施出师门绝技迷踪遁影,闪电般掠到谢飞燕处,一把将她抱起,跃到了树梢之上,从树梢上飞掠而去。
令狐宣一掌击出,以为万无一失,去扯动断枝,寻找光灿尸身之际,他其实正站在树梢上,开始往林里钻。
待老魔寻尸不见,又在附近找寻时,他已掠出这个小树林,藏到山间凹石缝中去了。
这是一个狭窄的洞隙,刚好容得下两人。
光灿将谢飞燕轻轻放下。
谢飞燕羞得头也抬不起来。
光灿道:事出无奈,在下只好鲁莽了,望姑娘莫怪。
谢飞燕红着脸道:谁怪你呀,这老魔功臻化境,我又被其制住肩井穴,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你能从他身边脱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光灿道:我与他对了两指,发觉他内力暂时还超过我,因此不能硬拼,所以出此下策,躲开为宜,姑娘被其制穴,何不运功冲穴?飞燕道:我这受制穴位,非同一般,微感麻痒,老魔说只要一运气就会周身麻痒,一个时辰后功力全废,你说怎么办?光灿道:原来如此,在下只有替姑娘推宫过穴了。
谢飞燕又一次涨红了脸,低声道:这如何使得?光灿的脸也红了,道:不妨,在下只以气冲穴,手指并不触碰姑娘的。
这一说,两人都十分尴尬。
谢飞燕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
光灿请她盘膝坐下,然后运起罗汉一指功,伸直了食指,其余四指弯曲着,在谢飞燕气海穴上虚空一指,内力源源而出。
谢飞燕浑身一震,难受异常。
光灿道:闭目运气抱元守一。
谢飞燕依言提气,周身立即麻痒,但有一股柔和之力从气海穴进入,所过之处,麻痒立消,不多一会,穴道已畅通,真气立即从丹田升起,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从气海穴进入的内力仍源源不断,与她自身的内力融汇一起,她不禁大吃一惊,欲要制止光灿,耳朵里却听光灿说道:速将两股真力纳入丹田,否则两气冲突必然后患无穷!谢飞燕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立即收敛心神,抱元守一,将两股真气纳人丹田。
半个时辰后,光灿才收功坐下,闭目调息,进人物我两忘之境。
谢飞燕则觉丹田真气鼓荡,比原先强了一倍,心中不禁大喜。
睁开眼来,见对面的光灿十分萎顿,与刚才判若两人,心中不禁又是难受又是感激。
她这才知道,光灿借运功冲穴为名,将他本身的真元注给自己,以增强自己的功力。
这样做十分凶险,若光灿把握不好,就可能变成一个废人。
但即使把握得很好,他自己最少也要损去五至七年的功力,以他的年龄而论,顶多十二三年的功力,输给了人家一半,他自己还会有多少呢?他的武功将会减弱了一半,这是任何一个练武人都忌讳的事。
自己不过和他初识,又怎受得起如此的大恩呢?眼望着形容憔悴的光灿,她不禁潸然泪下,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一粒情种,于不知不觉之间点下了心田。
她呆呆望着闭目进入物我两忘的个郎,发觉他英俊倜傥,龙章风姿,真个是一表人才。
回想起初次见他时,便觉他气质不同于一般男子,也不同于一般艺人,这次面对面仔细端详,更觉益发出众。
想起这半日来受尽的种种苦楚,若非是他与老魔拼死相斗,在老魔眼前将自己救出,自己还不知是生是死,不知还要受到多少折辱呢!自己出于雪山圣母门下,武功自是不同一般,就以林麟而论,虽是出身少林门下,但也决不会高过自己去。
而这光灿却不同了,显然内功火候大大高于自己,看他年龄不大,又是哪一位高人调教出来的呢?有了这么一身超凡的武功,他不去扬名江湖,却甘愿当个雕刻艺人,浑杂在江湖庶民之间,这又为了什么呢?大凡一个人有了如此高的武功,定然要找机会在江湖扬名,决不甘居市井之流。
他究竟怎么想的,等他运功完了好好问问。
她觉得应该了解他的家世,他的为人,理由是人家救了自己,岂能对恩人一无所知?若是有这样的谦谦君子与自己并肩行走江湖,探查阖家被杀之秘,还有什么艰难险阻不能克服?还有什么魔头霸主不能战胜?可是,眼前魔影憧憧,前途只怕不能如此乐观,未来吉凶未卜,凶险至极,自己能将他这么一个与世无争,不求名利的无辜青年拖人江湖凶狠斗场,卷入武林是非中吗?尽管家中出事后;她尚未见到一个与家中交好的世交前辈,但从令狐宣、童宝旺的口中知道,醉寿星东方木伯伯已经卷入,暗中跟踪自己,又被一个姓刁的什么人引到黄鹤楼去了。
东方伯伯早已遁世不问江湖是非,他老人家既然出山,势必又要牵动一班子武林名宿,这是非范围不是超过了谢家一家的恩怨了吗?又何必为了谢家一家怨仇,牵进许多人来呢?这样一想,又打消了与光灿共闯江湖的打算。
她准备等光灿醒来后,向他道过救命之恩,便辞别下山,独自去尝那江湖历险的艰辛,刀光剑影的恐惧。
就在她思绪万千之际,光灿头上白雾缭绕,行功已到了紧要的关头。
她连忙收敛思绪,全神戒备,以防令狐宣突然闯来。
又过了一刻光景,光灿头上的白雾渐淡,她注意到他脸上的憔悴尽消,依然是玉貌丰神,说不尽的风流倜傥,脸色似乎更加红润。
她不由看得呆了。
突然,他睁开了双目,精光四溢,一闪即逝,眼光立显平和,分明内功已达神仪内蕴的上乘境界了。
四目相对,既突然又无意。
谢飞燕脸一红,忙掩饰道:恩人醒来了,受小女子一拜。
说着就要改为跪姿。
光灿慌忙道:姑娘千万不要如此,在下万万不敢承受。
谢飞燕道:恩公救了小女子一命是实,若不受礼,小女子于心难安。
光灿道:谢姑娘,你当着众人将紫晶交给在下,为在下挽回面子,在下并未言谢,请姑娘不必见外。
谢飞燕道:既如此,小女子记在心上了,他日有缘再会,再图报恩。
若小女子不幸身亡,九泉之下也忘不了大恩的。
说到此,不由哽咽,几颗泪珠滚下。
她忙用衣袖一拭,站起来要走。
光灿难过地说道:姑娘,莫非就此分别吗?临别前,请将定货收下吧!他从怀中摸出布包,层层打开,捧起了紫晶人像。
谢飞燕见到雕像,不禁呆住了,这不是活生生的自己吗?这动作正是扑蝴蝶中的一个动作,那身段,那神情,端的和自己一样。
不说这块紫晶有多贵重吧,单说这雕刻的手艺,配上这块传世的紫晶,难道不是一尊价值连城的瑰宝雕像吗?她接过人像来仔细玩赏一阵,嘴里不住地称赞。
之后,她将雕像递给光灿:先前不是说过了吗?此像已赠给尊驾,请收下吧。
光灿激动非常,道:姑娘,这份重礼只怕不合适,在下也……莫非你不愿保存它吗?姑娘,此像耗费在下心血不少,在下珍爱万分,况此像乃姑娘相貌,国色天姿,这份美意,在下求之不得,哪里会有不愿意的?姑娘放心,只要光灿命在,此像就存。
光灿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此像决不离开光灿一时一刻,光灿对姑娘的大恩,永铭心室!这是人世间最美的真情流露,还需要多少话语才能说清吗?谢飞燕也不禁激动起来,喃喃道:但愿君信守此言。
光灿道: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他念了《诗经》中的两句古诗,意思是诚心立誓,决不会想到要变心。
谢飞燕也立即念了前朝诗人李峤的两句诗作为回答:他乡有明月,千里照相思。
这也表明了她的心迹。
光灿激动万分,心中之情鼓荡,情不自禁想拥玉人于怀。
但他立即控制住情感,以为唐突了佳人,不由满面羞惭。
谢姑娘句句话都离不了别离,他乡的明月,照的只是相思之情,这又为了什么呢?从此次姑娘罹难,可以看出内情复杂,自己不去分忧,就想趁着有恩于人,达到自己的愿望吗?惭愧呀惭愧!他忍不住说道:谢姑娘,在下不该作非分之想,姑娘此次历险,依在下从旁看来,事情似乎十分复杂,不知姑娘可愿将事情缘由告诉在下吗?谢飞燕听他如此说,虽然有些意外,但更加敬佩他的为人。
她想,既然此心相属,为何不能告诉呢?这千般愁万般恨积于心中甚久,从来没有向人倾吐过,她实在也有些受不住了。
她点点头,道:坐下说吧。
不过,我得先问你,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两人重又相对坐下,这颇像是促膝谈心。
因为他们离得如此之近,想避也避不开。
光灿把经过说了。
原来,他当夜离开怡安旅店,便尽展轻功出城。
他已落后四天,不紧赶就无法赶上。
白天他遇到人时,便以常速行走,夜晚则展轻功飞赶,在谢飞燕上山时,他已到了山下。
上山后,见到了斗方三老在洞外张望,议论着童宝旺怎么不见。
后来,三老离开洞口,他知道谢飞燕已遭暗算,本想趁机进洞救人,不料童宝旺却从另一方潜入了洞。
他刚尾随而进,便听到一里外的三老回来了,便暂时潜伏不动,三老与童的对话,他全部听清。
之后,童宝旺带来了四海魔枭令狐宣回来,洞中的谈话他也全听到了。
童宝旺被击倒后,他继续尾追令狐宣,确定再无帮手后,便绕到前头堵截。
谢飞燕听完,吃惊地说道:这么说来,鬼屠夫老前辈也是为我到开封了?咦,果真把许多老前辈人物也扯进去了呢!稍停,她又道:光兄,你说你功力不抵令狐老魔,为何在交手后又要将内力输给我呢?这样做,你必损失数年的内力,以后你……请姑娘放心,在下并未损了真元。
在下所习佛门维摩大乘心诀,功能修复亏去的真元。
在下注给姑娘的内力大约相当于十年的功力,可在下只要及时调息运功,三两日后不仅复原,还可以有些增长呢。
不瞒你说,在下内功只练到了七成火候,只要再有一年半载,便可达到九成以上,届时,决不会再败在令狐老魔手上。
向姑娘这般说,决非炫耀。
而是向姑娘表明,在下愿与姑娘一道,共斗群魔!谢飞燕十分感动,不知说什么好,只喃喃道:这怎么可以,你竟给我注入了十年功力!啊,我不知该……姑娘,在下已从东野前辈口中,还有从张克虎那里,听到了有关此事的种种情形,猜测姑娘必有一番难言之隐,而且姑娘面对的对手都是黑道有名人物,故在解穴时才注入十年内力,以助姑娘防身。
姑娘在运气调息时,在下也感受到姑娘的内功也是佛门一家,听令狐宣说,姑娘是当今武林高人雪山圣母的高足,不知可是真的吗?是的,家师便是雪山圣母。
说来惭愧,一进山洞便着了三个老鬼的道儿,真是羞辱师门,让光兄见笑了。
接着,她把经过说了一遍。
光灿又把从张克虎那儿听来的说了出来,把谢飞燕惊得瞠目结舌。
半晌,她道:死去的这些人莫非也与我有关?但我并不认识广宁大师啊!光灿道:姑娘被童宝旺诱走,东城外坟里却死了十人,两件事暂时并无关联,其中奥妙,日后自知。
请问姑娘,你寄身于舞队,可是别有用意吗?谢飞燕道:不错,我是为了随舞队四处献艺,好查访杀我全家的真凶!光灿大惊:姑娘全家被害,这……飞燕眼一红,两串泪珠如断线珍珠,流到了衣襟。
光灿轻声道:触及姑娘伤心事,在下十分不安,望姑娘原宥则个。
谢飞燕摇摇头,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实在憋得太久太久,一颗心已被千仇百恨压得碎了。
如今,她总算见到了一个知心的人,再不倾吐出来,她会压抑得失去理智的!正是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这是唐人诗句,不正是谢飞燕此时心境的写照吗?谢飞燕足足痛哭了一顿饭工夫,方才抽抽噎噎止住。
在一旁静候的光灿,心如针扎,却说不出一句半句安慰的话。
他宁愿自己是谢飞燕,承担起她的千愁万苦,承担起她的深仇大恨!他知道此时不能作声,让姑娘尽倾心中愁怨。
待谢飞燕止哭以后,他说话了。
谢姑娘,在下头顶蓝天,足踩山崖,愿以此永恒之物为誓,定当随同姑娘,查出真凶,与姑娘同祭伯父母在天之灵!话不多,但誓言铮铮,声如金玉。
谢飞燕一颗芳心,得到了无限的安慰。
她使心情慢慢平息下来,开始叙说这件悲惨的往事。
谢飞燕乃河北沧州人氏,父亲营商,家资颇丰。
母亲贤慧聪颖,知书识字,擅长音律。
长兄谢永志、二弟谢永刚分别是沧州名儒宋经才、王积德的弟子,至于武功,则得自家传。
谢家祖上曾出过文官武将,故谢家子弟能文能武。
传到她父亲谢士海这一代,有弟兄二人。
谢士海是兄弟,长兄叫谢士波。
谢士海与谢士波不仅学得了家传武功,还读了满腹经书。
但两兄弟自父亲死后,有意于官场的只是长兄谢士波,谢士海却颇有儒侠之风,与江湖武林正道人士经常往来,像三星剑士丁强竹、邯郸七义之首戴功禄、醉寿星东方木等人。
谢士波几次投考未中,不禁灰心失望,于是沉湎于酒乡,十分潦倒。
祖上为官清廉,并无多少资产遗下,因家道中落,谢士海便开始经商,到杭州、金陵、洛阳、长安一带繁华之地奔波,后定居杭州府,家道中兴后始娶妻生子。
谢士波在沧州两年后,弃家出走,说是看破红尘,入山修道,这一去便没有了消息。
偌大一片祖传基业,便由忠心老仆谢福夫妇及其子女看守。
谢士海每年遣人返乡,携带些银两维持祖产并谢福家的生活。
谢飞燕七岁那年,二月问是涅槃节,谢士海率全家赴普陀山朝佛。
在离济寺,飞燕被雪山圣母看上,便向谢土海搭讪,欲带飞燕往深山传艺,每三年回家省亲一月。
谢士海与江湖豪侠素有来往,茶余饭后的闲谈中早已闻知圣母大名,当下便满口答应。
以后,每三年一次,由圣母携飞燕下山省亲。
十六岁那年,飞燕独自回杭州时值八月,到家后不到十天,便是中秋佳节。
晚上,一轮明月高挂,合家在庭院里设宴,拜祭过祖宗后,正要饮酒赏月,忽然家人来报,有一道士自称广元真人,有事要见老爷。
谢士海道:’既是方外高人,就请进来一见吧。
不到片刻,家人领着一五旬道人进了后花园,来到席前。
谢士海一见这道人,不禁吃了一惊,还没开口,老道就抢了先:无量寿佛,还记得谢士波否?果然是长兄谢士波,这一喜非同小可,谢士海连忙命妻子姚香莲、长子谢永志、次子谢永刚、女儿谢飞燕叩见大伯。
谢士波连声道:起来起来,不必行此大礼!行完礼,谢士海命人置办几个素菜,但谢士波却阻止道:不必不必,为兄修道不忌荤腥,不须再费事。
谢士海等人不免有些吃惊,但也未放在心上,当下替兄长斟上酒,两老兄弟一饮而尽。
谢士海叹道:兄长一去数十年,也无音讯,倒叫兄弟一向挂念。
所幸今日天缘巧合,让我兄弟于中秋团圆之日团聚,不知兄长一向在何处修道?谢士波道:愚兄走遍名山大川,向无定居之处,即是方外之我,一心求道,世俗亲眷自然也淡漠了。
今日路过杭州,忽见谢记绸缎铺,随便一问,居然是兄弟所开,便动了思亲之念,来与兄弟见上一面。
两兄弟数十年未见,自然生分了,谈话也不甚热烈。
广元真人道:兄弟发了财,这一向日子过得舒适,不知可曾回老家祭祭祖坟?谢士海道:这些年忙于商务,只回去过两次,但祖业维护尚好,由谢福父子看守着。
广元道:兄弟,你所求之福不过是百年之福,为兄求的,却是永生之福。
想人生短促,这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若是人山修道,只要炼成地仙,也可寿比南山,兄弟何不弃绝红尘,随愚兄入山修道!谢士海道:兄长说的极是,奈兄弟已成家立业,暂时还脱不开身,只有等三个儿女成了家,兄弟才能一心求道。
广元道:说的是,那就等今后吧。
说话间,广元已饮了十来杯酒。
稍停,广元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绸包,一层层打开后,取出一件东西,道:愚兄身无别物,只有这紫晶白玉马一件稀世珍宝,就赠与兄弟吧!众人在月光下看时,只见一块紫晶雕刻成云朵状的基石,云朵上放置着一匹奔驰的白玉马。
白玉马纯白无瑕,紫晶剔透,价值连城,马儿昂首长嘶,四蹄奔放,雕刻得活灵活现,宛如一匹真马儿一般。
月光下,紫白相映成趣,熠熠发光。
全家老小均看得呆了,无不交口称赞。
谢士海道:大哥,此物过于贵重,兄弟只怕承受不起。
广元真人笑道:兄弟何出此言?你我兄弟本是一家人,为兄既已出家,要此俗物何用?留给二弟当传家宝吧!谢士海再三推辞,无奈乃兄坚持不允,只好拜谢收下。
广元真人又道:此物珍贵,二弟切勿随意示人,切记切记!谢士海道:兄弟谨记,一定收藏好了。
广元真人又饮了十来杯酒,倏地站起,道:为兄去矣,他年再来引渡兄弟吧!谢士海再三挽留无效,只得含泪送广元真人出府。
回来后,想起兄弟二人当年在沧州老家时的种种情形,不禁连声长叹。
散席时,谢士海对家人道:我弟兄二人都长年在外,祖坟不能亲自照管,明年结束了买卖,回沧州老家去吧!果然,第二年便回了沧州。
三年后,谢飞燕辞别恩师下山,兴冲冲回到沧州,当向路人打听谢家时,得到的却是惊雷般的噩耗。
她是端午节归家的。
就在她到家前十天,四月二十五日夜,谢家起了大火,经街坊邻居奋力扑灭后,方才发现谢家并无一人逃出。
谢家偌大的园子,烧成一片瓦砾,谢家主仆大小三十二口,全部罹难。
官府代为收敛尸骨,据说只三十一具,不知还有一具在何处。
当天,她徜佯在一片灰烬的故宅上,心如死灰,若不是一身精纯的功夫,只怕她早巳晕倒。
接着她买了香蜡纸烛,到一个大坟前哭拜父母兄弟仆役丫环等人,这是一个合葬坟,官府无法分清遗骨是谁,只好通统葬于一大穴。
之后,她专访邻里,打听那日失火情况。
火是在三更左右燃起来的。
据邻里们说,三更前,似乎听到谢家院子有喊声,当时不在意,未料不久就起火了,那火似乎不是从一个地方燃起来的,邻里开门出来看时,谢家已是一片火海。
有人告诉她,城里打更的何老三当时就打着更走过这条大街,发现起火后又是敲锣又是喊叫才惊动了邻里街坊,纷纷出来救火的。
谢飞燕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了更夫何老三的家。
这是一间矮小的土屋。
她在门外叫了两声,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年纪半百的老者出现在门口,见到谢飞燕十分惊异,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上门。
谢飞燕说明了来意,何老三请她到屋中落座。
屋里半边是炕,半边是灶,她坐在炕上。
何老三道:姑娘问起谢家那场火吗?啊呀,真是吓人极了,小人刚从斜街拐过弯儿,就见谢家四处起火,小人吓得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连叫喊鸣锣都给忘了。
正当小人清醒过来要打锣叫人时,姑娘,你猜小人看见了什么?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姑娘,小人本不愿讲出来的,但姑娘既然是谢老家的表亲,小人就直说了吧,姑娘是头一个听到这情形的人。
当时,小人正要叫喊,忽然,从墙上‘嗖嗖嗖’飞出几个人来,大概四五个吧,只一眨眼便一个个上了邻家的房头,姑娘,你说怪不怪?这哪里是人呀,分明是鬼吗!小人心想,谢老爷是本城有名的善人,平日乐善好施,连小人也受过他老人家的不少好处呢……谢飞燕插话道:你确实看清了吗?哎呀,姑娘,火光冲天,照得周围如同白昼,哪里会看差了呀!小人当时离谢家不过五六丈远,那些鬼凶得很呢,手中都提着明晃晃的家伙,就如打劫的强盗一般,小人等他们踪影消失,才大喊大叫起来……你看见那些鬼的相貌了吗?啊,对了对了,一个像个和尚,身披袈裟,另一个像个道人,还有两个像个老头。
以后呢?以后大伙儿听见叫救火,便从家中冲了出来。
谢家无人逃出来吗?没有,那么大的火,插翅难飞呀!谢飞燕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摸出二两银子给何老三,辞别而去。
她当夜就离开了家乡。
从更夫口中,使她确信全家一定是被人所杀,要不然,凭父亲、哥哥、弟弟的武功,岂能逃不出一场火灾?还有,谢家大院三十二口人,何以只见了三十一具遗骸?那一个活着的人是谁?莫非是到谢家卧底的?她一人走在茫茫黑夜中,眼泪似溪水般不住流淌。
第二日,她在一个小镇上住下,足足有四天的哀伤后,才从哀伤中振作起来。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到山西洪洞探访父亲生前好友丁强竹,后又打算到近处的邯郸去探访邯郸七义之首戴功禄。
她只给他们捎了个信儿,却没有去找他们。
她决定自己寻找线索,别再牵扯更多的人。
于是,她先是在山西,后又到了安徽,沿途想听到些什么传闻。
后来,她明白了,这样探访不会有结果,只有耐下性子,慢慢打听。
就这样,她在凤阳看到舞队在街头卖艺时,便加入了鸿雁班。
光灿听完,不禁低头沉思。
周围静悄悄,偶有几声鸟鸣。
稍停,光灿抬起头,两眼看着谢飞燕,诚恳地说道:姑娘,此事十分蹊跷,但也请姑娘放心,世上无不漏的消息,这么一件大案,不会就此烟消云散。
试想,姑娘从老家出来,前后不过半载,人家不是就找上你了吗?四海魔枭令狐宣,是武林中有名的魔头,他决不会无缘无故要生方设计将姑娘生擒,为此不惜加祸于斗方三老,也不会要杀白面秀士童宝旺灭口。
因此,姑娘根本不必费心去找线索,只要姑娘在‘鸿雁班’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露面,他们一定会再找上门来的。
那时再相机行事,凶手就会露出真面目。
不知在下说得可对,请姑娘斟酌。
谢飞燕道:你说得是,那么,我回‘鸿雁班’去口巴。
光灿道:在下还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只请姑娘恩准。
你说吧。
在下与姑娘同挡凶魔,追查元凶,望姑娘千万不要拒绝才好。
可是,前途凶险,怎能将你拖累呢?姑娘,请不要再说见外的话。
谢飞燕见他面色凝重,十分认真,怕伤了他的心,连忙道:如此,多谢了!光灿大喜,又道:回‘鸿雁’后,在下不来见姑娘,只在暗中行事,否则,我们都在明处,对方都在暗处,十分不利。
在下与姑娘一明一暗,或可查出些端倪,不知可否?谢飞燕见他判事明晰,行事果断,芳心十分佩服,便点头答应。
不过,她又道:彼此怎样联络呢?光灿想了一想,道:有事在下会寻姑娘,可姑娘不一定要找到我。
谢飞燕略感失望,道:万一事情紧急呢?上哪儿找去呀!光灿道:就这样吧,不管姑娘到什么地方,在下定会暗中告知落脚之处,好吗?谢飞燕道:好的。
不过,你可不要躲得没影儿了,十天半月不会面。
光灿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引的是当朝名诗人秦观的诗句。
谢飞燕脸红得似桃花,娇叱道:就你们男子心狠。
光灿心甜了,灿然一笑。
他拍了拍怀中紫晶雕像:我可以日夜瞧着她,她也终日伴着我。
谢飞燕先是一愣,后来明白了。
她啐了一口,抢先出洞去了。
哦,蓝天似锦,白云如绸,金灿灿的阳光,铺满了山川大地,多美妙的一天!--------------------------------第八回 往事峥嵘谢飞燕回到了开封,在怡安旅舍找到了鸿雁班。
此时,正值暮色苍茫,暝烟四合之际,班众正在吃晚饭。
头一个看见她的是张云雁。
一声欢喜的尖叫,张云雁从椅上跃起,一下将谢飞燕搂个铁铁实实。
张大成夫妇及众人,俱皆欢喜不尽。
张云雁搂着她竟然抽泣起来,惹得姑娘们个个眼都红了。
林麟则呆站在一旁,心中十分欢喜可怎么也无法插上一句话。
谢飞燕推开张云雁,向班主夫妇见礼。
吴玉芹道:呀哟,真把我们想死啦,现在总算盼到你回来了,须知大家与你已经是快刀砍水——难分开哪!谢飞燕道:晚辈上了贼人的当,空白追了许多地方,这一点,容后禀告。
林麟赶忙插言道:谢姑娘,幸喜无恙,那晚在下与云雁妹妹、克虎兄到城外找你不见,一直都担着心哪!谢飞燕道:多谢林大侠。
林麟道:姑娘不必客气,那不是见外了吗?正说到这儿,张克虎从店外回来,一见谢飞燕,忙过来见礼,也是欢喜不尽。
林麟又道:哎,谢姑娘,你那块紫晶石被那个小子拐跑啦……谢飞燕打断他的话:错了,林少侠,那个紫晶雕像我已见了,他并未拐跑呢。
什么?你见了雕像?那姓光的呢?她本想说自己把像送给光灿了,但当着这许多人,怎好意思出口,于是改口道:我刚一进城就有人叫上我,扭头一看,正是这位先生,他立即把雕像给我,我看了看,觉得还有些美中不足之处,让他再给琢磨琢磨。
这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别人怎好意思再问?可林麟仍有话说。
糟啦。
谢姑娘,明日‘鸿雁班’就要离开京都了呢,快去找他索要回来吧。
张克虎道:不错,我适才就是去雇车马的,明日到杭州去。
谢飞燕惊讶道: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张云雁笑道:到西湖去看景,上灵隐寺敬香,好玩得很呢!张大成道:谢姑娘刚从远地回来,你们让人歇歇气,把饭吃了再说吧!众人这才散开,让谢飞燕坐下吃饭。
饭后,张云雁拉她进屋,迫不及待地将她走那夜东城外自己见到的可怕情景对她讲了。
临了,她道:燕姐,那个老书生还留下一条白绢手帕,上面有血写着的字呢,只是那些字叫人看了莫名其妙。
手绢呢?谢飞燕问。
林大哥装着呢。
雁妹,你去拿来我瞧瞧。
张云雁答应了,出去了一会回来,把血字手帕交给她。
谢飞燕打开,也看不出名堂来。
她轻轻念道:红蓝三日乌石藏宝马,师狗一旁上天成高士。
咦,当真古怪。
她想,只有宝马二字看得懂,乌石藏马,这理解不通,红蓝三日更不通了,管他,先记下来再说。
她默诵两遍,心记下了,手帕还给张云雁。
这时,门外林麟的声音道:雁妹,可以进来吗?云雁高兴地跑过去开了门,嗔道:谁不让你进呀,自管进来嘛,噜里噜嗦。
林麟笑着进来,道:谢姑娘,还有件东西给你看呢。
他递上一个玉佩,谢飞燕接过来仔细审视,见壁面上刻有个竹字。
她不认识此物,便还给了林麟。
林麟将血帕玉佩收好,道:山西广宁大师、崂山玉阳真人均在此一役中罹难,在下明日与各位暂时分手,回少林寺报知恩师,恩师决不会坐视不管。
张云雁道:燕姐,他回少林后,再赶到浙江杭州与我们会合。
谢飞燕淡淡地应了一声。
林麟又道:那夜之事必会轰动江湖,广宁大师、玉阳道长非一般人物可比,山西广胜寺、崂山上清官必不肯善罢干休,定要追究下去,‘鸿雁班’四处流动,故在下决心跟随,暗访此案真凶。
张云雁道:哦,对了,家兄在燕姐走后,蒙东野前辈垂青,携家兄外出一旬半,授了他一套刀法,老人家有趣得很,说这套刀法叫‘屠狗十八式’,授完,让家兄转告家父母,‘鸿雁班’不宜在此多逗留,远走为好,并让家父母……说到这儿,张克虎进来了。
云雁道:屠狗的兄长,把东野前辈转告燕姐的话说一遍吧。
张克虎道:我正是来找燕姑娘的,东野前辈让我转告说,谢姑娘回来后,暂不要离开‘鸿雁班’,还说事情过于复杂,牵动了许多本已隐居的老头,但又让谢姑娘放心,说他老人家与一位叫醉寿星的老前辈会照应姑娘,只要姑娘小心些就行了,不要再只身一人远走。
云雁道:老前辈的话很怕人的,燕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林麟道:谢姑娘,不妨将隐情告知大家,让大家心中也有个底。
张克虎道:是啊,谢姑娘,我们都愿为你分一份忧,解一份愁呢,只是你不要小瞧了我们才好。
谢飞燕心想,如果身在鸿雁班免不了累及大家,不如请班主夫妇来,将家仇讲了,然后脱离‘鸿雁’,与光灿去探访仇敌。
拿定主意,便道:烦张兄请班主,啊,不对,干脆我们一块到班主那儿说吧。
众人均赞成,便到上房找张大成夫妇。
谢飞燕将自己出师以来,家已被毁的情形简述了一遍,又谈了此行经过,只隐瞒了光灿救她这一截,改称被一未露面的高手相救。
众人听了前后情形,俱感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飞燕续道:今日飞燕已将实情托出,我不能再留在‘鸿雁班’,以免祸及全班,半年来承班主夫妇垂爱,百般照顾,此番恩情,飞燕只有异日相报了。
听她说要走,云雁急了,道:燕姐,你孤身一人岂不更加危险?林麟道:姑娘身负血海深仇,时下又有人暗害姑娘,想来二者之间必有牵连,姑娘单身一人,未免危险,不如随在下同返少林,由在下将此件事禀报之后,在下陪同姑娘一道,探访姑娘的仇人,不知意下如何?吴玉芹道:都说些孩子气的话。
飞燕姑娘,我们与你是竹里装灯草——一条心,别尽说些走不走的话!张大成也很同情谢飞燕,但此事非同小可,鸿雁班子弟虽自小习练武功,但仅能自卫防身,要与四海魔枭令狐宣之流作对头,份量实在太轻了点儿,莫说这班孩子们,自己夫妇两人也不是老魔的对手。
乡亲们将这班姑娘小子交托给自己,怎能拿他们的性命儿戏呢?可是,飞燕孤身一人,又怎能让她独自承受凶险呢?鸿雁班是舞队,不是江湖帮派,这一牵进江湖是非,只怕永无宁日。
然而飞燕一家遭害,现在又有人找上了她,她是班中的一位艺人,作为班主又怎能袖手不管?咬咬牙,他说话了:谢姑娘,你既是班中一员,有事我们不能不管,虽说我们武艺低微,但人多毕竟好设法,姑娘再不要说个走字,留在班里祸福与共吧!他这么一说,吴玉芹、张克虎、张云雁和林麟都十分高兴,纷纷劝飞燕留下。
飞燕想了想,道:多谢班主,那我暂且留下,若事态发展迅速,到时再离开吧。
众人又围绕四海魔枭之事议论了一阵,方才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天一早,林麟辞别众人先骑马走了。
大伙儿把家什搬上大车,分乘几辆马车,往浙江进发。
他们走杞县,过睢阳,来到永城县,这里距安徽已经不远。
张大成决定在永城县住上两天,歇息一天,演出一天。
旅途劳累,饭罢已经天黑,各自歇息。
三更时分,突然吧地一块,似有重物击在楼上。
谢飞燕立即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
张云雁也忙翻爬起来。
两人匆匆披上外衣,目注门窗。
飞燕打个手势,意从后窗跃出。
云雁抓起放置在床上的长剑,拉开后窗,一跃而出。
飞燕却忽地拉开门,一步跃到天井。
只见对面房顶上,立着一条黑影。
此刻张云雁也从屋后绕出,同时看到了房头上的黑影。
这人好大的胆子,见了人也不闪避,依然大不咧咧站着。
谢飞燕一踮脚,嗖地上了房顶。
张云雁叫道:有贼,大家快起来!她也跟着上了房,并立即抽出了长剑。
谢飞燕见对方仍不理不睬,娇叱一声,一掌打出。
她发现对方仍然不动,似乎也不打算回避,要硬挺挺受她的一掌。
她习的是无相神功,那人即使有金钟罩、铁布衫,只怕也经不起一击。
就在掌要触到对方胸襟的一刹那,她急急将掌势挪开,同时柳腰一拧,往斜刺里跨了一步,接着将拳收回。
那人依然不动,就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她感到诧异了,正想仔细打量对方时,张云雁不知就里,娇叱一声,长剑直点对方咽喉。
她急得连忙跨步进身,轻轻向张玉雁的玉臂一推,剑失了方向,刺向空当。
慢,此人被点了穴。
她急忙说道。
与此同时,张克虎、张婉玉、班主夫妇也都跃上了房。
许多姑娘也纷纷从屋中出来。
张云雁听飞燕如是说,忙借势收招。
二人一左一右上前两步,定睛一瞧,不禁叫出声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班中得力子弟常世雄,只见他双睛凸出,嘴角似有口涎流出。
张克虎急忙上前将他放倒抱起,从房上跃下,将他放到床上。
只见常世雄外边罩着一件黑色大衫,班中人谁也未见他穿过,大衫里面才是他平日穿的衣服。
他已经没有气了。
口角流淌的不是口涎,而是血水。
张大成替他查了周身,并未发现伤痕。
只有胸膛上清清楚楚有个泛黑的手指印,比量下来,大概是中指。
这一下事出意外,大家吓得瞠目结舌。
张克虎道:把范之宏叫来问问。
范之宏与常世雄住一间屋。
与张克虎同屋的吴杰急忙去了,一会慌慌张张跑回来道:他……他……死在床上!众人一惊,急忙到范之宏住屋去看。
范之宏的死法与常世雄相同,胸上受了一指,别处并无伤痕。
张大成慌了,急忙出房门清点人。
六个男子去了两个,其余还在。
除了张克虎、吴杰,还有两人叫张小旺,陈子仪。
再清点姑娘们,除了飞燕、云雁,其余九个都在。
吃饭时,大家还热热闹闹、吵吵嚷嚷,不过两个时辰,便去了两个,这真是从何说起啊!姑娘们都抽泣起。
来,男人们则呆然而立,心里乱得没了主意。
谢飞燕咬紧银牙,心中怒火燃烧。
杀人者武功高强,杀了人还戏弄大家。
这是什么人干的?这些无辜青年与他又有何仇?莫不是自己带来的灾祸?白白让两个好人命丧黄泉!她心里难受极了。
忽然,张克虎叫道:你们快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回到了放置常世雄的那间屋。
原来,他想把常世雄那件大衫取下,因为班里从未有过这样的衣服。
取下后,他顺手掏摸了里间的口袋。
口袋里有个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敢与谢飞燕为伴者,这小子就是榜样。
上面只捺了一个指印,并不署名。
众人进屋后,他把纸团给了爹爹。
张大成抖着手,念了纸团的字。
谢飞燕再也忍不住,走过来向班主行了个礼颤声道:班主,飞燕累及两位大哥,后悔不及,只有以后替两位大哥报仇。
飞燕今夜就辞别各位,他日有缘再见。
说完,径自挤出房门,朝自己那间屋跑去。
张云雁喊了声燕姐,也跟着追去。
张大成道:罢罢罢,天降横祸,想不到‘鸿雁班’会有此劫,叫我回乡怎么向邻里们交待!张克虎愤然道:爹,这不能怪谢姑娘,贼人心毒手狠,无缘无故杀人,我们岂能示怯于人,莫非世雄、之宏的仇就不报了吗?吴玉芹怒道:飞燕在‘鸿雁班’跳舞,‘鸿雁班’与她的家仇无干,怎么向‘鸿雁’下毒手呢?道理上说得过去吗?这些人是蜈蚣遇到眼镜蛇——一个比一个毒!克虎说得对,两个男娃的死,我们难道就算了?张大成跺足叹道:我没有说燕姑娘不对,也没有说此仇不报,但来人武功之高,无人能敌,只怕往后几天还有人遭殃!这一说,姑娘们都吓坏了,一个个相互望着,不敢出声。
吴杰道:我们演我们的舞,与世无争,这样乱杀无辜,神人共愤。
只要贼人再来,我们就与他拼了!陈子仪也道:吴贤弟说得是,人家找上了我们,躲也躲不掉哇。
张大成烦透了,喝道:住嘴!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凭你们几手三脚猫拳脚,也要与人家相抗吗?还不是白白送死!这时,张婉玉叫道:谢姑娘走了!众人朝门外瞧去,只见飞燕提着个花布包,正从门里出来,后面跟着泪狂汪的张云雁。
吴玉芹连忙赶出门去,一把拉住谢飞燕,道:姑娘,你忙什么?咱们是枯藤缠大树——生死不离。
你这么一走,咱不是成了扁担挑水走滑路——心挂两头了吗?你暂且留下,有什么事大家好商议。
嘻嘻,说得好,说得好,我屠夫就最爱听你这娘们说话。
忽然有人插话,声音又尖又细。
众人闻声看去,房头上站着鬼屠夫东野骧老儿。
吴玉芹大喜,忙招呼道:前辈,咱们这里已经是晨雾炊烟——一吹就散啦,还不快些来指示迷津吗!东野骧回头嚷道:老不死的醉鬼,你再不过来我就要张口骂人啦!忽然,院子对面的屋檐下有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屠狗的,你不是已经骂人了吗?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白头发、白长髯的矮老头,正笑嘻嘻从屋檐的阴暗处走出来。
谢飞燕一见连忙过去行礼口称师伯。
张克虎、张云雁等年轻人也忙向这位老寿星行礼。
班主夫妇则称前辈,双双行礼。
醉寿星东方木笑道:好、好,都是些乖孩儿,有话屋里说吧。
这间旅社只一个院子,全由鸿雁班包了,故没有别的旅客。
店主及小二住在外间的楼上,下面兼营酒饭。
此刻他们正在好梦中,哪里知道后院发生的事?班主夫妇房内容纳不下许多人,班主只留下克虎兄妹及谢飞燕作陪,其余打发睡觉去。
东野骧道:燕姑娘,你要走到哪里去?谢飞燕道:前辈,晚辈已拖累了无辜,如果再不走只怕会……东野骧一瞪眼道:胡说,你不但没有拖累‘鸿雁班’,他们反而沾了你的光呢!这话不知说些什么,大家一点也不明白。
东方木笑道:屠夫,别那么一说话就瞪眼,小心吓坏了乖孩子们,事情嘛,要说就从头说起,不然谁听得懂啊。
就你醉鬼罗嗦,要说你说吧!东方木笑嘻嘻看着张大成道:班主,若不是飞燕在你们班里,只怕早出事了呢。
张大成惊道:请前辈道其详。
东方木道:去年端午节,你们在何处演出?张大成道:在山东兖州只演了一天,晚上来了两个浮浪子弟,要叫姑娘们站出来排队,由他们挑五人去离城三四里的童家庄陪酒跳舞。
东方木道:后来呢?去了吗?吴玉芹接过话头道:前辈,我们虽然卖艺可也相当自重,我一听他们来意不善,就跳出骂道:狗打哈欠——一张臭嘴,你们是瞎子爬树——不知高低,我‘鸿雁班’都是规矩人,你们快给老娘滚出去!东野骧哈哈笑道:骂得好骂得好,你这娘们聪明得很,一出口就好听!东方木道:后来呢?人家就滚啦?张克虎道:滚是滚了,不过是晚辈们把他俩打趴下的。
后来人家不找麻烦吗?当然找呀,当晚就来了二十多个汉子,为首的叫什么来着?张云雁接口道:那小子好像是叫童子民,自称是童家庄的大少爷。
张大成道:在下知道那些地头蛇难惹,就连夜带着大家走了。
东方木道:后来再没人找麻烦吗?是的。
你知道这童子民是何等人吗?大概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
童子民回去后为什么不追你们呢?不知道。
告诉你吧,童子民被你们打得口吐血,一条命只剩下一半了,所以,暂时没顾得上找你们。
直到四个月养好伤后,他就转你们的念头了。
童子民是山东一霸神火帮帮主童震东的侄子,是白面秀士童宝旺的堂兄弟。
明白了吗?张大成惊得灵魂儿出窍,嘴大张着说不出话来。
东方木又道:大概是童子民亲自到济南府找童震东哭诉,童震东便派人四出打探你们,幸而你们早已远走高飞,不在山东境内。
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自谢姑娘加入班后,童宝旺不准他叔叔手下的人侵犯‘鸿雁班’。
要不然,你们早就遭殃了。
张大成叹道:老前辈这么一说,在下总算明白了。
这童宝旺不准神火帮的人找‘鸿雁班’的麻烦,是因为四海魔枭令狐宣让童宝旺欺骗斗方三老,要将谢姑娘生擒活捉!这话反使东方木、鬼屠夫大吃一惊。
谢飞燕又把去斗方山的事讲了。
东方木叹道:我老儿原本跟在你丫头后面的,不料中途忽然不见了你,原来你是在夜晚赶路。
那晚我在靠湖北边境的一个小镇上,听到隔壁屋中有两人谈话。
这客店异常简陋,中间只隔一道板壁,说话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说:‘谢飞燕那妮子果真去了黄鹤楼吗?’另一个道:‘怎么不是?童宝旺与斗方三老约定,在黄鹤楼把那丫头活捉。
’先前那人道:‘听说这丫头是雪山圣母的徒弟,不知可是真的?’后面那人道:‘听童宝旺说,是真的,我追问他为何要捉那娃儿,童宝旺说不要刨根问底,他也是受人之托。
我想原本就不与我们相干,又何必多管闲事?’先前那人道:‘对对,祸从口出,不谈也罢,睡觉睡觉!’如此听来,他们是局外人,老夫半信半疑只好去碰碰运气,于是空跑了一转。
东野骧道:亏你老江湖,还上当?东方木道:因为不见了飞燕,又怕果真到了黄鹤楼怎么办。
飞燕道:我别师下山的情况,两位前辈是如何知道的?东方木道:你回家后,老夫到昆仑山探望你师傅,你师傅说你艺满出山,要我老头儿多加照应。
之后,老头儿从山上回来,便想顺便到沧州看看你,再到邯郸探望七义。
哪知到了沧州才知你家失火的事。
说来凑巧,邯郸七义风闻你家出了事,也到了沧州。
他们先我先到了两天,经核察,怀疑你家遭人暗害,那是你走后的第十天。
老夫与七义约好,老夫去探访你的行踪,由七义和三星剑士丁强竹访察真凶。
他们先到山西洪洞县去找丁强竹,然后联袂到江湖探查。
老夫七找八找,总算碰巧在‘鸿雁班’见到了你,便暗中跟随,看看有无人暗算你。
到了洛阳,又碰见了东野老儿,我二人均觉你家血案非同小可,人家必然会找到你斩草除根。
果然,你们到开封后,就发现童宝旺在盯住你们,还有神火帮的五个高手。
刚才所说诸般情形,都是从他们的谈话中断断续续听来的。
张克虎道:前辈,在开封东门外死的那几位呢?东方木叹口气道:听你跟屠夫所说情形,只怕就是三星剑士丁强竹和邯郸七义戴功禄等人了。
山西广胜寺广宁大师、崂山上清宫玉阳真人都与他们交好,至于他们为何罹难,与什么人交的手,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当今之世,要将这十位高手通统诛除。
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可想见对方是怎样厉害的魔头。
历数当今黑道高手,只怕无人能做到。
因此,老夫猜测定有隐世的魔头在暗中作祟,否则,三星剑士等高手,岂能无一幸免?特别是三星剑士,他的三星剑法出神入化,内功也达上乘境界,居然也难逃毒手!东野骧道:如此也好,屠夫多年无人交手,只能找你醉鬼比划,这些年也比划得腻烦了,既有魔头出山,屠夫就找他们热热闹闹吧。
谢飞燕听醉寿星一番话,特别听说是丁强竹叔叔等人为己罹难,早巳悲痛难忍,只因人多不便放声痛哭,只伏在张云雁肩上啜泣。
张大成道:前辈,今晚敝班两个后生遭人暗害,是神火帮下的手吗?说着,把纸团儿递给东方木看。
东方木看完,沉思着道:这可不一定,看样子,他们是想让飞燕与你们分开。
张克虎道:前辈,常世雄、范之宏胸前都因戮了一指而死的,这是什么指法,如此厉害?两位前辈可要看看吗?两个老儿同时起立,面现惊异之色,异口同声道:走!验完伤势,回到房里。
两个老儿神情严肃,众人也感到有一种不祥的阴云笼罩心头。
醉寿星东方木道:是他!鬼屠夫东野骧点头道:不错,这世上除了他还会有谁?东方木道:确实想不到,当年不该手下留情的。
东野骧道:就是你这个醉鬼充善人,老屠夫从来主张除恶务尽,这下可好,又要大动干戈,兴师动众了!东方木叹道:屠夫,你怪我何用?当年主其事的是玄中寺印真大师,老前辈以慈悲为本,将其困在西域的鸣沙山,他当日立誓,永不出山的。
东野骧道:错了,还有个条件你忘了?东方木道:没有忘。
他说,只要他的随身宝物出现在他眼前,他就要破戒出山。
东野骧道:对啊。
我问你,当时那宝物是谁收去了?东方木道:阁皂山白玉观太华真人受印真大师之托保存,太华真人功臻化境,难道还有人能从他老人家那里取出宝物不成?东野骧道:糊涂酒鬼,当时在场的有少林、武当、峨嵋、青城、九华、华山各大派的人,年代一长,难免消息不透出江湖,太华真人早已飞升,下一代的人定能保住它吗?东方木道:不错,可是那老魔不也到寿终正寝的岁数了吗?东野骧道:那么黑煞指何人所为?东方木搔搔头,忽然跳了起来:不是说那魔头还有个儿子吗?东野骧一拍大腿:对啊,怎么把他忘了?当年并未找他麻烦啊?东方木道:他那时年青,也未跟老魔在一起,也不知住在哪儿,又未听说有什么劣迹,谁还去找他?东野骧道:从黑煞指力看来,修为还浅,说不定真是他儿子干的!东方木道:有了儿子就有孙子,保不定是孙子干的呢。
他二人这一大通对话,听得人人莫名其妙,但都知。
道此事非同小可,关系武林正道的生死盛衰,都想开口问个清楚。
吴玉芹先开口来:哎呀,你们两位老人家卖的都是老太婆的嫁妆——陈货,把我们说得满头雾水,该从头说起才对呀!东野骧嚷道:说得好,老醉鬼卖的都是陈货,嘻嘻,妙极了!东方木道:好,从头说起吧。
二十五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大凶魔,叫做慕容彪,是一种邪派绝技黑煞指横行江湖。
他杀人如麻,专找白道高手的麻烦。
一时间大江南北,许多高手都折在他手下。
他下手绝不容情,只要和他交手,除非你能胜了他,否则,你就只有一命归阴,别无抉择。
杀了对手还不算,最令人痛恨的是戮其对手全家,老少不留。
因此,江湖上给他取了个‘黑煞凶神’的绰号。
这家伙师承于谁,在何处习武,江湖上没一人知道。
两年之内,各大派的高手,被其屠戮的,只怕不下两百之多。
一些黑道人物若无意冒犯了他,也同样落得如此下场。
一时间,黑白两道的武林人,只要提起黑煞凶神,无不谈虎色变。
一些名门大派的掌门人,亲自率高手下山,意图与之决一雌雄,但无不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慕容彪在江湖上,一时成为天字第一号的人物。
许多黑道高手自动投于麾下,甘于听其驱遣,虽然他没有开宗立派,组帮建会,但也和一些帮派差不了多少,甚至比一些帮派势力还要大得多。
正道武林眼见道消魔长,长此下去,正道武林势必力衰势微,因而由少林、武当牵头,去山西交城的玄中寺请出高僧印真大师,又联名邀约了峨嵋、青城、九华、华山、崂山以及阁皂山白云观太华真人等等各大门派的掌门,相约与黑煞凶神决战。
结果,双方约定在泰山比试。
那一日,双方到了不下五百人,看热闹的也在两三千,热闹得像赶庙会一般。
起先由老魔手下出阵挑战,一天斗下来,各死伤了三十多人。
第二日,印真大师提出,由他老人家和凶神一对一交手,免得伤及无辜。
说到这里,东方木咂了咂嘴,大概是口也说得渴了。
张克虎跟鬼屠夫十多日,听他说过醉寿星好酒的脾性,早已准备了好酒,一见老寿星那模样,赶紧递上一个酒葫芦。
东方木大喜,道:好孩子,难得你知道爷爷的嗜好。
接过葫芦也不谦让,咕咕嘟嘟一连吞了十几口,早喝去了一半。
他以手背揩揩胡子,连赞好酒。
张克虎道:老爷爷,好喝吗?孙儿准备得多呢,只管放心喝吧!东方木更是高兴,对东野老儿道:屠夫,难得你有眼力,收了这么个好徒弟!东野骧道:呸!谁收了徒弟了?不过传了他一套‘屠狗’刀法,不像你,小气得要命!东方木道:谁小气了?好,我老儿也传他一手,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张克虎及张大成夫妇均都高兴异常。
东方木道:接着说吧。
印真大师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各大派掌门及高手们都悬着一颗心,但印真大师是由少林、武当掌门亲自上山请来的,料想功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于是又抱着一线希望。
两人出场后,大家屏息凝神,大气儿也不敢出,直盯着场中两位高手身上。
要知道,像这样的高手对阵,只怕是举世无匹,你上哪儿去见识?大家都估计要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果然,双方不用兵刃,空手相搏,只见两人动如风,快如电,交手千余招,倏地分开后,黑煞凶神慕容彪的衣袖被印真大师扯掉了一截。
老魔道:‘难得与大师见面,在下在招式上输了一招,还要在内力上讨教讨教。
’印真大师微笑道:‘施主自管请便。
不过,施主以黑煞指技压江湖,老衲也曾练得一手指功,莫若你我以指交锋,当能分出胜败。
’众人一听,大师要与老魔的黑煞指交锋,又是以指相对,莫不相顾失色。
须知黑煞指厉害非常,可在五丈内取人性命,任何内家护身罡气或是金刚指力之类的功夫,都挡不住黑煞指的劲气。
大师要以什么样的指功对付老魔呢?论起指功,正道武林正宗出身,能用何种指法相抗呢?正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两人已开始了对指。
只见双方各退三步,慕容彪抬起右手,伸出了食指,略一运功,一根指头变成了墨一般黑,看着挺是怕人。
而印真大师伸出的,却是右手中指,只见中指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指尖粗了起来,就像指头上裹了些布一般,明显比指尖以下粗。
没人识得这种功夫,只担忧这场拼斗的结果。
这时,慕容彪吐气开声,只听‘哧’一声,似有股淡淡的墨烟在其黑指上逸出。
能将一种指功练到不只是气还有了形,这种功力真是见也不曾见过。
与此同时,印真大师也出了手,这一指并没有声音,但也有一丝淡淡的白气从指尖泛出。
啊!大师的指功也练到了有形地步,真是再好不过。
一白一黑两股淡烟相向,众人却未听到惊天炸响。
实在也出大家意外。
只见两人停立不动,一起闭上了双目,就像入定一般。
只见白气越来越盛,已经白若云絮,而黑气也越来越浓,恰似一股黑烟。
两股气相接处,黑白分明。
过了一盏茶时间,黑气似乎越来越浓,如锅烟子一般,而且变得粗了,把白气推过去了一尺多。
黑道狐鼠们见状,不禁大声欢呼,而白道好汉们却紧蹙额头,越来越感不安。
须知印真大师一败,黑道就会乘机冲杀,那么这一场拼杀完结,不知要损了多少人的性命。
只见黑烟寸寸进逼,白烟不粗不细,和开始时差不多,但却一寸寸后退,眼看只离大师指尖二尺多了。
哎呀,这怎么得了啊,众人帮是帮不上忙,急是也没有用,有的已开始窃窃私语,沉不住气了。
而黑道枭雄们却弹冠相庆,指指戳戳,议论纷纷。
忽然,黑烟又猛进了一尺,看那一伸一缩的猛劲,似想一举压倒白烟,将印真大师击毙。
现在,只要再进一尺,慕容彪就会大获全胜了……醉寿星说到这里。
口中连连咂舌,伸手到桌上去抓酒葫芦,不料一只红袖突然伸了过来,一只白如凝脂的小盘上,正托着一个陶壶。
东方木抬头一瞧,是张云雁在递酒呢。
咦,好,好,这孙女也替爷爷备了酒,好极好极!爷爷,你先尝尝酒如何再夸嘛。
张云雁娇声说。
东方木拔开瓶塞,仰头灌了几口,伸出个大拇指来,夸奖道:好,好,太好啦!比你兄长的酒何止好三倍!张大成听他喊好,嘴里虽笑着,心里却痛得像针扎,这是他在山西演出时买的汾酒,只剩下这一罐一直舍不得喝,想不到却被这不孝的女儿翻捣出来做顺水人情,叫他焉能不心疼?张云雁道:既如此,爷爷教孙女儿一手什么功夫哇!东方木一愣:哟,这酒可不是白喝啊?众人这才明白,张云雁打人家武功的主意呢,怪不得想起替醉寿星备酒来了。
张大成一知女儿用意,顿时心口也不痛了,笑得舒爽已极。
东野骧嚷道:我说你小气不是?喝了人家上好的酒,把压箱的玩意儿翻出来吧!东方木笑道:好好,我老儿一向大方,就教孙女儿一手功夫吧!张云雁高兴得欢呼雀跃。
吴玉芹也立刻从墙角拖出个口小腹大的酒罐来,叫道:前辈,我也献上一罐,也该教我一手吧?众人不禁笑了,东方木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好!东野骧道:娘们!把酒给老屠夫,老屠夫自有绝活教你,那醉鬼的玩意儿让小姑娘学去吧,屠夫教你的保准对你的胃口。
吴玉芹大喜,遂把酒捧给了东野骧。
张克虎道:老寿星爷爷,往下讲吧,我都听得入迷了呢!东方木道:好,书归正传。
却说印真大师的气已缩短到一尺,眼看要被黑气吞没。
黑道人物一个个摩拳擦掌,有的已亮出了兵刃,只等印真大师一闭眼倒下,他们就要乘势掩杀。
这时,只见慕容彪头上升起了一团黑气,印真大师头上也已白雾蒸腾。
慕容彪头上的黑气越来越浓,有如一块乌云,而印真大师头上却如一片云絮,并不怎么浓厚。
说来也怪,慕容彪头上的黑雾越浓,手指上的黑气却缩小了,缩到和原先发出的黑气一样粗细。
又过了盏茶时分,情形大大出乎在场诸人的意料,印真大师的白气不知不觉间已伸长了,而慕容彪的黑气已退回到了原地。
岂但如此,并且还在一分一分地退缩。
见此情景,正道豪侠们不禁欢呼雀跃起来,黑道人物却一个个面现惊惶,气焰不再嚣张,抽出了兵刃的,又赶忙还了鞘。
不到半盏茶时间,黑气已退到了慕容彪胸前一尺,显然,他已经抵受不住了。
只见他头上黑气浓如墨,满额满脸的汗水直淌。
再看印真大师头上的白雾也浓了不少,脸上却无一颗汗珠。
眼看白气又不住推进,黑气离慕容彪胸前只不过五寸了,再过片刻,这个老魔就要恶贯满盈,到阴司报名去了。
这时,白气突然一缩,消失不见。
印真大师开口道:‘施主,可以……’言犹未了,慕容彪手指发出的黑气突然前窜,直袭印真大师。
这一下变化仓促,谁也没想到老魔有此一手。
印真大师手下留情,他反而恩将仇报,趁印真大师收功说话之际,突下毒手偷袭!只听‘乒’地一声,一时飞沙走石,遮人眼目,紧接着一声闷哼,我们认为糟了,印真大师必已受伤。
谁知定睛一看,印真大师完好无损,依然站在原处,而那慕容老小子,却直挺挺躺倒在地上了。
当时谁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弄的,慕容彪何以受伤倒地。
群魔一时大乱,纷纷奔逃,作了鸟兽散。
各派掌门欣喜异常,俱都向印真大师道贺,并讨论诛除此獠。
印真大师道:‘他最后偷袭老衲,被老衲护身罡气反震了回去,故此受了内伤,又加之他与老衲对掌时,真气耗损过多,功力已减损了一半。
此人天资聪颖,堪称一代奇才,武功修为以四十多岁的人,达了一甲子以上的功力,殊堪不易。
念我佛慈悲为怀,不要伤了他的性命,可将他押送到西域荒山,令他立誓永不出山也就可以了。
’大师的话,众人不能不听,当下搜查了他的衣袋,摸出一个宝贝,大师一见,叹道:‘怪不得他修为如此高,这宝贝也助了他不少力呢。
’众人正要问其故,慕容彪已经醒来。
一见宝物托在印真大师手上,便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这宝贝还我吧,纵使我死,也不让此物为别人所有!’大师道:‘不伤你命,只要你远赴西域,立誓不出江湖就成。
’慕容彪道:‘真的吗?’大师道:‘自然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
’老魔道:‘大师功臻化境,在下佩服,在下有一言,不知可否说出?’大师道:‘说吧。
’他道:‘终生闭锁西域可以,但有一条,若是在下有生之年在西域见到此物,那么在下就要破誓回中原了。
’众掌门经过计议答应了此条件。
此后,由各派选出五十名高手,将老魔押赴西域鸣沙山。
他们走后,大师将此物交给太华真人,知道此内情的,只有我和屠夫及少林、武当掌门四人。
大师交待过,便径自走了。
这一段江湖公案,也就此结束。
直到五年前,有关宝物与老魔出山的关系,也不知怎么渐渐地泄漏出来,引起了黑白两道的注意。
说到此,他确有些累了,又捧起酒来,大口大口直喝。
张大成道:前辈,这宝物究竟是何物,能说出来吗?东野骧道:有什么不能的,江湖黑白两道早已传开啦!东言木道:不错,告诉你们无妨,此物叫紫晶白玉马,紫色的水晶,托着一匹白玉雕成的奔马。
谢飞燕惊得尖叫一声,差点昏倒在地。
--------------------------------第九回 荒园鬼踪谢飞燕的惊叫,震动了所有的人。
醉寿星东方木道:姑娘,你莫非见过紫晶白玉马?谢飞燕泪如雨下,螓首连点。
东野骧忽然望着院子里一棵树上道:小娃儿,你也躲得够了,干脆进来听个仔细吧!众人一惊,纷纷朝门外看去,果见一翩翩少年含笑走来。
咦,这不是雕刻手艺人光灿吗?光灿进屋,向各人分长幼见了礼。
谢飞燕一见他,芳心大慰。
东方木道:娃儿,老夫的故事好听吗?光灿道:晚辈来迟,不敢惊动前辈,故只好藏在树上窃听了,望乞恕罪。
东野骧道:你与四海魔枭那老小子动手了吗?光灿道:晚辈不是对手,只好逃之夭夭,有负老前辈之托。
胡说胡说,飞燕小妞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倒是这老醉鬼贪杯误事,把人丢了不说,还上了人家的大当,真是糊涂已极!张大成一家不明其意,但听出这光灿也有武功,而且还与四海魔枭交了手,不禁十分惊奇,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张克虎忍不住道:好啊,光老兄,你是身怀绝技不露相啊!东野骧道:不通不通,该是‘真人不露相’,你比你娘说话差得远甚远甚!东方木道:飞燕,说正事吧。
谢飞燕将紫晶白玉马如何由修道的大伯送给父亲,父亲如何拒绝,又如何收下的事,前后详说了一遍。
东方木拍着膝头道:好,事情有眉目了,你家的血案与此有关。
娃儿,你大伯到哪里去了?谢飞燕摇头道:三年前的中秋之夜,大伯突然归来,当夜交托了紫晶白玉马后便走了,他说他向无定居,也不知在哪里修道。
这三年晚辈在圣母处学艺,不曾回家探亲,也不知三年中大伯有没有回过老家。
东野骧道:如果紫晶白玉马丢失,黑煞凶神慕容彪就能下山,这老魔头如果未死,算起当年的账来,武林不又是一场浩劫?东方木道:紫晶白玉马定是慕容彪的后代盗去,即便不是他儿子干的事,也是他当年的同道好友。
我说屠夫,此事真个棘手呢。
谢飞燕道:先前老前辈说,印真大师言白玉马可助练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东方木道:印真大师未道其详,当时也忙不过来问,大师就走了。
谢飞燕道:我大伯说,白玉马是块暖玉,这有关系吗?光灿惊道:暖玉?这就对了。
玉石最能蓄气,暖玉更是如此,习练内功时以此物贴在气海穴上,将取到事半功倍的效用。
东方木诧道:咦,后生,你知道得不少呀,令师是谁?光灿道:回禀老人家,家师不准晚辈在外道出老人家称呼,请恕晚辈不说之罪。
东野骧道:不说也不要紧,师命难违嘛。
东方木道:你这一说,实堪忧虑。
当年慕容彪元气亏损,功力减少了五成,他若潜心练功,这二十多年只怕已恢复了功力,若再有白玉马之助,再有一二年,这世上只怕再无对手,你说糟也不糟?东野骧道:他只要恢复了十成功力,这世上只怕就无对手了,还用等一二年吗?东方木道:不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高人有的是,或许到时挺身出来……东野骧骂道:好个醉鬼,别做千秋大梦吧。
事在人为,别指望那些世外高人来管闲事,还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凡夫俗子与之较量一番才更实在些!东方木道:不错不错,那我们分头上少林武当去找和尚牛鼻子吧,天塌下来,也有他们顶着。
东野骧道:我们走了,这些孩儿们怎么办,让慕容彪的后人都杀吗?东方木笑着一指光灿和飞燕:有这两个小辈在,又有何妨?东野骧对光灿道:好,这里就交托给你了,我们到杭州再相会吧。
光灿还未答言,两个老儿就起了身要走。
张云雁一把揪住醉寿星:老爷爷,你答应的事就忘了吗?张克虎连忙道:还有晚辈呢。
东野骧指着东方木道:醉老鬼,想赖账可不行。
吴玉芹却向他行个礼道:老前辈也答应教贱妾一手呢,可别浅滩上放木排——一拖再拖啊!东野骧一愣,无话可说。
东方木道:嘿,自己想赖还说人呢!东野骧道:谁赖了?好,你我留下五天,传下一手再走,如何?东方木道:只要有酒,不走也行。
这时,天已大亮。
张大成忙派吴杰、张小旺、陈子仪去买棺材,张罗着为常世雄、范之宏办丧事,又塞了些银两给店家,以免声张出去。
经过商议,当晚动身,另寻地练功。
光灿抽了个空子对谢飞燕道:在下来迟,未料班里出了人命,愧对姑娘。
飞燕道:‘鸿雁班’出事,你知道吗?光灿道:知道,因在下与神火帮的五个高手约斗,故迟了两天。
怎么回事?神火帮五个高手几次探查‘鸿雁班’住地,都被在下惊走,后来他们诱我出城,五人围攻,在下受了点内伤,但也将他们惊走,为了运功治伤,晚走了三天,一共落后了姑娘五天,没想到又有另一拨凶徒对‘鸿雁班’下了手。
你受伤了?重吗?不妨事。
唉,你呀,既与人相约,为何不告诉我,你怕我不堪一击吗?就那么小瞧了人?飞燕心疼个郎负伤,生起气来。
光灿慌了,道:姑娘是雪山圣母高足,怎敢轻视,只是姑娘上次在斗方山受惊不小,在下想让姑娘心境平息一段……平息平息,平息得了吗?你以后可不许再瞒着我,要不然,割袍断交!光灿一揖道:遵命!谢飞燕见他如此,遂缓和了脸色道:我已经是一个孤零零的人了,你莫非……说到这里,眼一红,说不下去了。
光灿慌了,忙道;请姑娘莫生气,在下知过而改,千万不要……冷不防东方木老儿从屋角里钻出来笑道:嘻嘻,你们在唱‘三娘教子’呀?东野骧也跟着伸出个头,道:胡说八道,分明唱的是‘凤求凰’,你醉鬼真是除了酒,人间事一窍不通!谢飞燕大羞,冲出门跑了。
光灿则尴尬地笑道:两位老人家,取笑了,晚辈……醉寿星笑道:这叫自讨苦吃,我老儿向来只爱酒,不爱美人,所以也不遭罪,一生自由自在,好不快活!东野骧笑道:我屠夫也是个光棍,一生四处漂荡,逍遥得很。
我说你啊,快快省悟还不晚也,离丫头们远些,免沾了脂粉气,叫人好腻味!吴玉芹不知什么时候来,听见就嚷道:好啊,你们两老是隔门缝瞧吕洞宾——小看了仙人,我们娘儿们又不是夜叉大虫,干吗要离得远些,倒叫姑娘出来评评看!这一嚷,张云雁、张婉玉、胡美珠等姑娘一窝蜂拥了出来,把二老围个水泄不通。
这个说:丫头们怎么啦?那个说:凭什么瞧不起我们?一时间嘁嘁喳喳,也听不清是谁在说,说些什么,就如春天早晨的一窝叫雀,闹翻了天。
两个老头应对不及,十分狼狈,只好一溜烟冲出重围跑了。
姑娘们则站在天井里大笑。
一时间,愁云惨雾一扫而光。
夜里,鸿雁’班开始动身。
第二天傍晚到了安徽宿州,将车马打发了,打了间中等旅社,包了个院子住下。
第二天张克虎、吴杰、张小旺到乡村寻觅清静地方,结果找到了个好去处。
那是一所离官道较远的废弃的庄园,据附近百姓说,原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庄院,前年被盗匪杀了全家,掳劫一空而去,从此无人敢进庄园,因为有人走夜路,听见里面有恸哭声,想是冤魂不散。
经过商议,张大成决定自己出钱购买车马,每人置一套铺盖,从长远计,这既省钱又方便。
只可惜一打开木箱,银子不够。
谢飞燕当即摘下头上的一支宝石簪,要张克虎拿去当了。
光灿摸出一百两银子,道:谢姑娘,把簪子留下,这点银两大概够了吧?张大成大喜,道:够了够了,想不到小兄弟会有如此多银两?光灿道:在下替富户人家雕玉,倒收了不少银两。
银子一够,马上买马购车,置办行囊,不到半天诸事妥当,四辆马车往城外驶去。
张克虎、吴杰、张小旺、陈子仪四个男的各驾一辆,马车宽大舒适,每辆坐上四五人,绰绰有余。
姑娘们欢喜不尽,在两辆车上又说又笑。
东方木、东野骧、班主张大成、光灿同坐一辆,空的一辆车拉满了行囊。
不一会,便到了那所遭凶的庄园。
庄园离开官道有三里远,离附近村庄也有三四里,独自坐落在一块大草坪上。
由于两年多无人居住,自是荒草遍地,满目凄凉。
两扇红漆大门已经斑驳,沾满了灰尘。
推开门进去,是一大片旷地,花木与杂草丛生,掩没了砖砌小道。
沿小道走十丈远,才是一座两层楼房。
此外,靠围墙右边,有一排小房。
偌大个庄园没有人踪,荒芜空寂得令人害怕。
姑娘们紧张了,一个个手拉手,放慢了步子。
张克虎道:我们到处看了,厨房锅灶齐全,只要到村民家买些米来,可以自己煮饭。
至于室内,门窗并未腐朽,打扫干净,完全可以住人,就睡地板上吧。
张大成道:好,扯些枝条下来,把这楼房扫干净!于是众人齐动手,以枝条当扫帚,进楼去打扫房间,这楼共有四室两厅,上下各三室,光灿进到楼上左侧房时,马上觉得有异。
这间房似乎不像别的屋那么脏乱,床上的铺垫也不怎么脏,床上还有压痕。
噫,这不是有人睡过吗?他不声不响打扫房间,也不告诉后边进来的张克虎等人。
打扫完室内,张克虎又领众人到厨房前的井里汲水,把门窗抹得千干净净。
之后,张克虎又与吴杰等人用马车拉来了大米蔬菜,还有一头猪,二三十只鸡鸭。
一时间,这冷净的庄园便显得生气勃勃起来。
猪哼、鸡叫、人喊,欢声笑语不断。
男的杀猪宰鸡,女的下厨做饭。
掌锅的重任自然由吴玉芹承担。
一顿饭吃下来,天已近黑。
两个老头略事休息后,便叫众人出来练功学艺。
起先,让班里的姑娘们先演练一番,后来叫三个小伙子比划了一阵。
摸清各人的武功底子之后,两老又商议怎么办。
最后决定,挑选几个底子最好的传艺,剩下的由张大成指点。
三个男的都被挑上,女的除张云雁、张婉玉、胡美珠,还挑了顾小娥、王翠云。
醉寿星见男的一律使刀,女的一律使剑,便与东野骧分开来教,男的跟随屠夫学屠狗刀法。
女的跟随醉寿星学醉步流星剑法。
教了一个时辰,让他们各自练习。
光灿则在一旁与谢飞燕谈天。
光汕低声道:楼上左侧房内似有人住过,晚上可要小心。
谢飞燕一惊:真的?传说此宅遭凶后闹鬼,莫非是真的?光灿道:鬼哪里会睡床,分明有人潜居于此,但此人不知是好是坏,所以一旦出现千万别伤了人。
飞燕道:好的。
光灿又道:从明日起,我想闭关三日,未来任重道远,功力不济可不行。
闭关三日就够了吗?不够,不过总有进展,若大家还在此停留,便不必惊动我,姑娘只要放些水进来给我就可以了,饭不必送的。
许多人挤在屋里,你怎么入定?我想到厨房那排房里去。
没人护法可怎么行?这里无敌踪,大概无碍。
使不得使不得,待我禀明班主,派一两人替你护法吧。
不可,别耽搁了他们练功。
那么,只有我来了。
只怕不便。
这有什么,晚上我让雁妹与我同住就是。
谢谢姑娘。
瞧,你这是对什么人说话?是,娘子。
呸,不识羞。
他二人半玩笑地扯谈着,心中充满了温馨,不管谈到什么,他们都不感到厌倦。
他们暂时忘掉了前途的凶险,沉浸在男女微妙的私情之中。
不知不觉已到收场时候,众人各自回屋歇息。
为了确保安全,楼上左侧住下六个女的,右侧则住着东方木、东野骧、张大成。
楼下右侧住几个年青男人,女的则住左侧。
三更时分,光灿悄悄起来了。
他站在窗前往园中看去,居然见到一个人影在荒草中舞动。
他运起千里眼功,看出这人是在练招式,而且是老寿星的醉步流星剑法。
他开门闪出来,客厅门前正站着谢飞燕。
她住在楼上,也是看见人影才下来的。
她见光灿出门,轻声道:果然有人,去把他抓来!光灿道:好,你我出去后,直扑那人,他要是动手,点了他穴就行。
二人说好,轻轻闪出了客室门。
一出门外,两人立即施展轻功,一下跃出二丈,接着又一次跃起二丈,直扑那黑影。
黑影异常乖觉,他们第二次跃起时,他已经发觉,立即掉头往门外逃。
逃出三丈,正想越墙而出,发现已有人站在墙上道:别跑,我们不会害你,只问你几句话。
他立即掉转身来,一个俏生生的白衣女子正站在一丈外瞧着她。
情急之下,一声虎吼,他将手中长剑一晃,向谢飞燕刺来。
谢飞燕凝立不动,剑尖指到的一瞬间,她抬起玉手,用两个指头夹住了剑身。
那人腕上一用力,想把剑推过去,但手中剑不听使唤,推也推不动。
正在这时,他肩上肩井穴一麻,长剑当啷落地,人也动弹不得了。
这自然是光灿点的穴了。
那鬼一声尖叫起来:别碰我!光灿惊道:咦,声音尖细,莫不是女鬼?那鬼又一声叫道:你才是鬼。
你们通统都是鬼!这声音又细又嫩。
不是女嗓还能是男子呢?这一发现更叫人惊愕不已。
飞燕道:自己走吧。
女鬼果然迈开了步,因为与此同时光灿举手一挥,隔空替她解了穴。
他们进了客室,光灿取出引火的淬儿擦亮了火,将原主人遗留下来的蜡烛点亮。
二人细细一看这女鬼,只见她身着男装,衣服显得臃肿可笑,但掩不住满脸的女儿气。
’楼上楼下的男男女女闻声而起,都到客室来看热闹,被班主赶回去睡觉。
谢飞燕瞧着他,越瞧越眼熟,不禁冲口问道:你姓谢吗?那女子闻言似乎吃了一惊,马上矢口否认:不不,我姓朱!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那姑娘大概听着声音熟,慢慢胆怯地抬起了头。
这一对上眼,两人都脱口叫出来。
一个叫:念珠!一个叫:小姐!与此同时,两人冲向对方,紧紧地抱在一起,然后放声大哭。
众人俱都惊得话也说不出,直等她主仆二人平静下来。
先是谢飞燕冷静下来,抹抹眼泪,道:天可怜见,谢家终于还有一个活口!众人这才明白,这小姑娘是虎口余生,从一场大火中逃出来的。
她既是当事人,必定会知道不少情况。
于是,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飞燕又道:念珠,从今日起,你我姐妹相称,你小我两岁,就做妹妹吧。
念珠哭道:婢子岂能……飞燕制止她道:谢家只剩下咱二人了,你再什么小姐,岂不是见外了吗?念珠哭喊道:姐姐、姐姐,我害怕呀,那些人好凶啊!姐姐,我一人孤苦伶仃,到处受欺侮呀,姐姐……她哭得死去活来,把一年多来的伤心,尽情地哭出来。
终于,她渐渐止住了悲声。
那些被赶走的姑娘们,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厅内,她们一个个眼泪汪汪,受不了这凄惨的哭叫。
慢慢地,念珠讲出了她的遭遇。
出事那天,事先未有任何征兆。
只在中午时,有一头陀上门化缘。
老主人谢士海一向礼佛,便命仆人将头陀请进了家门,当场由小主人谢永志捧出了五两银子。
那头陀生得高大,虽已上了年纪,精神却很健旺。
谢念珠奉上香茶时,对头陀多看了两眼,只觉相貌凶恶,令人害怕。
头陀走后,念珠来撤茶碗,听见谢永志对老主人说道:爹爹,这头陀只怕不是善类。
老主人道:不管他是不是善类,我们以佛虔敬之心,敬得一切出家人。
以下说些什么,念珠因出了厅堂,也就不知道了。
到了晚上,念珠在仆人屋里纳鞋底,一时忘了时辰,也未想到要去睡觉。
突然,她听到前院有喝斥声,不禁感到十分诧异,便扔下鞋底,开门出来准备往前院去看看。
她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大少爷叫道:好头陀,果然是坏人,竟三更半夜闯入私宅,你们究竟有什么图谋?一个宏亮的声音喝道:快将太华老道留下之物交出,否则鸡犬不留!二少爷喝道:好贼人,原来是打家劫舍的强人,待二少爷教训教训你们!又听老爷喝道:永刚不可乱动,待为父领教领教这位头陀的手段!念珠总算听明白了,吓得急忙往后院赶,要去叫自己的哥哥还有几个有力气习武的男丁出来助阵。
她自小也学了武功,只是从未派上用场,是以胆子极小。
哪知她未穿过走廊,就听见惨叫声此起彼伏。
她不由大惊,悄悄到后院门口张望,只见四个黑衣人手执兵刃,后院已是尸横一片。
那几个凶徒正在用死人身上扯下来的衣服当火种,把一间间下房点着了。
念珠自知不敌,便又往前院里赶。
穿过走廊,她悄悄往前院看去,只见老爷和两个少爷以及主母,只在这一瞬间便纷纷倒下,干这凶事的是一个头陀、一个老书生、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和两个年轻公子、一个小姐。
此外,靠大门一边,还站着三四个老者,其中好像还有个老道。
她为何瞧得如此清楚?只因靠门站的几人,都已经用火把燃起了火,这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
此时,老书生道:快搜查这幢屋,找到东西再烧屋!念珠腿已吓软,拼命忍住才没有哭出声。
她退到走廊里,咬紧牙关越墙而出,直向街上奔去。
跑了二十来丈,才又跳到一家屋脊上观望。
不到半个时辰,谢家庄园就起了大火。
她强忍着眼泪逃出了城,一心要找到小姐,把一切都告诉她,仗着会些武艺,她才未被人抢走。
她不知该往何处找小姐,只好无方向地乱走乱撞。
白天在野地睡觉,夜晚去菜地偷些菜果吃。
两个月前她来到了这里,便偷偷住了下来。
她加紧练功,誓为父母及主人报仇。
她的艰难日子不必多说,她也不想多说,但众人均能领会一个年轻女子流落的苦处。
她终于讲完了经过,事情从她口中得到了证实。
正是那尊紫晶白玉马害了全家的命。
谢念珠是老仆谢福的小女儿,她哥哥叫谢念思,父子俩均死在那天晚上,谢念珠是唯一幸免的人。
东方木道:有头陀、有老道、有书生,也有年轻男女,人还不少呢。
东野骧道:那头陀不知是谁,只是有些像一个人。
东方木道:像不像的事很难说,这可不能乱猜。
东野骧道:这个自然,时机现已紧迫,那白玉马可能已到了慕容一家手中,老魔头可能已经出山,我们可不能在此久留。
东方木道:你我创一套刀剑阵,让孩子们练成了就动身吧。
东野骧十分赞成:好,现在就着手。
其余人便各自散开,练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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