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双指托着护手,挑起刀身避过剑锋斩劈,再以手肘反拍刀背,刀和手同时挥落,连消带打,这招我最为欣赏。
怎么?以腿尖踢刀背,让刀尖直冲而起那一招不夺命吗?我见你避得很狼狈。
那是我虚晃一招,让你以为我无法招架的一刻便挺剑反噬,骗倒你了吗?还差一点。
我却先骗倒了你,甚么‘杀友之痛,无法接受,惟天意如此,小白只好蒙蔽双眼,忘却友情,一决泯恩仇。
’看你一脸认真,我差一点就要笑出来。
小小小……白哥与丑叔叔真奇怪啊!刚才你斩我、我劈你,现在有酒又不喝,说说笑笑,不明白,不明白。
傻七说道。
人生很多事本就不明不白,丑叔叔本是‘江川藩国’九大武将之弃将,假如不获功绩便不能重获武将名衔,偏偏愿意在‘富士神兵祭’败给小白放弃讨回尊严,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旁人必定以为我疯痴。
天狗丑人回复丑叔叔身分,连冷峻脸孔也变得和善。
小白笑道:正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江湖人为了争名逐利,连脸孔也可以变得恐怖狰狞,偏偏丑叔叔有取天下之能,却无夺天下之心,反其道而行,过着平凡疯癫,甚至以娱乐别人为人生大事的生活,自得其乐,小白望麈莫及,也十分向往。
丑叔叔道:中土神人小白,被喻为武学战才,这次东来却败给街头卖艺的潦倒汉,也输掉做人的智慧,他日必成笑掉大牙的笑话。
小白道:不能急流勇退,只因太多人都误解小白,以为我是不世奇才便必定有威胁,不知不觉中视我为敌,无可奈何;至于武学,丑叔叔刚才全无杀意,只为提升小白武学另一层次,没有比试,又怎算败?想起刚踏足江湖时,一时冲动指正刀锋冷刀招上的缺点,从此两人便形同陌路,小白心底无限感慨,为何江湖人都心胸窄隘,不接受批评?小白不认轮,丑叔叔面色骤然变色:我认真的话,你会败吗?小白斩钉截铁:不能!丑叔叔惊诧:为何?小白笑曰:我不愿跟你比,你如何能败我?丑叔叔灿烂一笑:你领悟得真快,刚才阵中所演的,全是‘天皇帝国’传统剑术,唤作‘居合道’,古代只有武士才可修练,至今亦是每位武士终身修行的目标。
它是一种要求战胜自己的武学,你在这里的敌人,他们的刀招及武艺多少由这演变而生,还望将来对你有帮助。
小白忽然起誓:小白答应,‘江川藩国’要是强行侵我中土,能不杀的人,小白绝不会杀。
丑叔叔以传招作礼,就是明知将来一战难免,要小白放手不管又说不过去,只寄望将伤亡减至最少,能得小白亲口承诺,丑叔叔欣然一笑,举酒碰杯。
一金一银两柄神兵忽又低声鸣叫,经过刚才切实相拼,已由敌对变成惺惺相惜,互不能斩下对方,也没这必要,见小白与丑叔叔风雪中畅饮共欢,也要分享这份愉悦。
心领神会,小白与丑叔叔各自将一杯酒倒向赤龙及武士道,令刀剑的光芒更炽更盛,傻七此时又在搔头。
傻七道:不明白,不明白。
小白答道:有些事情,毋须明白,快乐便可。
快乐,不是因为拥有的多,而是因为计较的少。
傻七、小白、丑叔叔三人在日不落战台一边谈谈笑笑,气氛融洽。
战台之上却是杀气狂张,如箭在弦。
杀气应该是森寒如冰,冷寂如雪,天恨与他手上的情缺却是炽烈如火,炙热难耐,风中细雪遇上熊熊怒火,飘近至天恨三尺开外便溶成水点,连地台都受不了高温烧得劈啪劈啪的响。
颈部血脉贲张,已催动内力按住情缺杀性,惟杀气已像把无形刀锋窜进风中,吸气吐纳,杀气裂肤、割体、劈面、刺骨、人心、人肺,呛入喉咙,几令人当场窒息。
蛰伏三年,藏在情缺体内为吸纳恨意,今日出鞘,仇恨未消,情缺还要多杀几人才可平伏激荡心情。
天恨嘶哑凄怆的声音,刺耳非常,总是令人听得毛骨悚然,没必要他也不想开口说话,为了情缺他再度开口:别浪费……时间……‘情缺’要杀人……不凡圣子……宫本剑藏……一起来。
天恨说罢,情缺暴射刀气直指不凡圣子,逼得他雪白长袍飘飞,手中的无敌却依然沉默。
见识过情缺那种爆炸性的杀力,不凡圣子也双腿微颤,强装镇定,心却忖道:该死,竟要我来对付这头疯狗。
沉默的无敌忽然抖了一抖,似要挣脱,不凡圣子急忙加紧臂力。
从师父一痴老和尚处得来这把神兵,满以为足可傲视天下,但无敌由始至终不肯沟通,摸不透他的脾性,无敌潜能也就不能尽情发挥。
天恨出战富士神兵祭,只想尽毁一休七绝,他的目标就只剩下武士道及浮世绘,不凡圣子及无敌大可置身事外。
难得天恨大言不惭要以一敌二,不凡圣子在等待宫本剑藏的答覆。
同为江川藩国九大武将,宫本剑藏恨不得其馀八将通通死掉,让他的地位稳如泰山,甚至威胁家主江川不死。
是以他对天恨的挑战充耳不闻,平静如常,过得了富士神兵祭,便可继续争取荣华富贵。
天恨双目如火赤红,全身烫热已达沸点,情缺再不杀人只会先噬掉自己。
我--叫--你--们--一--起--上--呀!嘶叫声刺痛耳膜,一阵微细红雨忽洒落在小白酒杯中,是血花。
天恨拔大步飞前,血花竟自情缺刀内激射而出,霎时漫天血花,吸引小白留意战台上。
咚--咚--咚!天恨迈开大步,三步便飞越过战台上浮世绘所划出的深坑,同时双手握刀,厉烈红芒就要斩开不凡圣子。
杀势如滔天巨浪来袭,不凡圣子右手握刀柄,左手承着刀尖,双手提刀挡格。
先是如旱雷乍响,继而噗的一声,不凡圣子的胸口爆开了血洞。
虽挡住了情缺,惟无形的爆炸刀气却无处躲避。
无俦一刀狂力未尽,脚底已长长的铲出两条轨迹,不凡圣子被逼得狂退,已至日不落战台边缘。
去势不止,天恨与不凡圣子脚踏虚空,咚!咚!咚!退至一人跟前。
宫本剑藏。
天恨反手挥刀,直斩宫本剑藏。
狂妄的家伙!口在咒骂,但杀招在前,急提起十二尺长的浮世绘迎向情缺。
斩--尽--杀--绝!如疯似癫,凭一股怒火控刀,左劈一刀斩击浮世绘,右挥一刀逼退无敌,刀劈连环,三把神兵交鸣声誓彻云霄。
不凡圣子与宫本剑藏各怀鬼胎,根本不欲与情缺直接交锋,刀来刀往,每一刀退一步,直杀入对面,远离日不落的茂密丛林。
简简单单的斩尽杀绝,就是未斩杀对方,也绝不停下。
如奔雷惊电,三神兵交迸爆出来的星火,首先溶掉树桠上的积雪,化成水点继而蒸发,抽乾了水分再燃烧。
一棵树被烧了又传到另一棵,烈火直舞上半空。
小白已放下杯中酒,直奔往树丛。
丑叔叔却仍慢条斯理品尝佳酿,说道:你对于胜负还是很执着呢!小白道:只因为一会儿要对战天恨,现在只有先见识他的刀招。
言下之意,小白是认为天恨就算以一敌二,也必能得胜。
甫入丛林,已有一条宽阔的通道乃三柄神兵所破开,小白细心观察留意树干上的刀痕。
爆散破开的显然是情缺所留下,每一刀的去势都很尽,绝不留后着,刀痕却是杂乱无章,从此已能得悉御刀者被刀本身所操控,要是驾驭不了刀的杀意,必会反噬其身。
破口整齐的大树干,每一棵都拦腰折断,就算是粗逾五尺的树身也难逃一劫,显是被浮世绘十二尺长刀切断,惟愈走入林中,愈见断口参差不齐,难道是浮世绘忽然软弱无力?剩下来的刀痕,开首处深入树榦,收招却拖泥带水,人与刀未相配,久战必败。
直抵林中央,一方圆十文的圆形战圈内,天恨、不凡圣子、宫本剑藏都各自站于断枝上,情缺、无敌、浮世绘却不翼而飞。
忽闻叮叮噹噹之声自天上传来,由微弱而至清晰,抬头只见三把神兵在一轮连绵不绝交击后,自行依照用刀者的挥刀轨迹在相拼。
及至地上仍不分胜负,笔直地插入泥内,直没至柄。
宫本剑藏满以为可避过战局,却被疯狂的天恨及奸狡的不凡圣子卷入阵中,他最不想发动第二轮激战。
天恨虽气喘如牛,却已跃身而起,向后旋翻直踏泥土,注劲踩出泥浪。
扯上数丈高的泥浪就如小白在江川藩国所见的怒吼般,直扑不凡圣子及宫本剑藏。
泥浪之内还藏有三把稀世神兵。
天恨以脚御刀,不凡圣子与宫本剑藏抢前收回自己的兵器,再次扑杀。
一道浮华半空升起,如彩笔沾墨,挥舞成画。
是宫本剑藏的锐烈杀招浮生若梦。
十二尺长的浮世绘在刚才一轮厮杀后,除了刀身发热如被火烧,剑身更变得柔软,却非软弱无力。
在浮生若梦看似缓慢清晰可见的刀路下,天恨毅然抢入刀阵。
小白却低呼了一声:不妙。
缓慢刀浪只是骗局,从后而来的另一重急劲刀浪才是杀着。
柔软的浮世绘如鞭状纠缠情缺,截住杀势,再绕成一圈弹射天恨。
血花如雨洒下,天恨被浮世绘划出数十道伤口,浑身是伤。
未及拔回情缺,一道烈火狂焰又包围住天恨。
烈火结成球状,如红日般光华万丈,是不凡圣子的大日刀火斩。
以二对一虽然胜之不武,惟宫本剑藏也不得不配合不凡圣子的刀球,以软化了的浮世绘死命缠着情缺。
要是再被天恨手执情缺,又要再拼上连绵不绝的斩尽杀绝。
两人心意台一,一个主缠,一个主攻。
身中百刀,天恨再过一会儿便要流乾体内所有的血。
唯一办法--锁刀。
挺身而前,天恨以身体迎向刀球,无敌贯体而过,刀球立时消散。
任不凡圣子如何猜想,也没料到有人以这样的方法破招,一呆之下立时抽刀,然后将天恨碎尸万段。
崩的一声,八尺的无敌,竟折断剩下五尺。
一直不愿合作的无敌竟在绝对优势之下折断,怎么可能?另一个错愕的人是宫本剑藏,就是此一错愕,造成机会给天恨抽刀而出。
又是一招斩尽杀绝,目标是浮世绘。
十二尺长刀被狂斩成二十四截,由刀尖而下,直至刀柄,下一刀就要到宫本剑藏。
不想被斩成二十四块,宫本剑藏一抽身便退出树林外,只剩下还错愕万分的不凡圣子。
杀!刺耳嘶叫声惊醒迷惘中的不凡圣子,无敌却先一步自行挡下情缺。
明明已经折断的无敌,反而回复他应有的杀性,而且更挥洒自如。
好!断得好!一阵掌声把天恨激起的杀战止住,天恨回头一望,只见一休大师满意地狂笑。
花七十年时间铸造七柄神兵,只为助我获得天皇的礼待,享尽荣华,天皇已死,我拥有‘皇者之剑’,‘一休七绝’已无存在价值,难得你替我将‘浮世绘’也毁掉,我实在应该说声多谢。
一直以为一休七绝是一休大师的心血结晶,尽毁七绝便会令他万念俱灰,谁又料到他反而欣喜若狂?天恨要斩尽杀绝的,是一休大师,而不是一休七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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