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泰见还是把事情闹大了,张着两手扑上前叫道:各位千万别误会,什么都好说……关山月倒没有怎样,一名黑衣妇人已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问道:长华!这家伙是谁?起先与张菁菁交手的哪个女子正是刘三泰所说的阴长华,闻言朝刘三泰鄙夷地望了一眼,然后不住地笑道:他叫七星刀刘三泰,是凉州城里的地头蛇!刘三泰不禁脸上一红,微带怒色道:阴姑娘!刘某虽不是江湖上成名人物,可也不像你所说的那样……阴长华摆头不理他,那中年妇人冷笑一声,傲然地道:滚开!这种场合,那有你讲话的地方!语气更是狂傲,刘三泰涵养再好,脸上也挂不住,呛然一声,撤下背上的成名兵器七星刀,迎面一摆,大声道:你是无极派中的什么人?中年妇人抬眼不理,阴长华却冷笑道:刘三泰!你枉称甘凉道上的地老鼠,连我母亲都不认识……刘三泰没想到这中年妇人就是无极派的掌门阴素君,他眼皮虽杂,却没见过阴素君本人,因此怔怔的,把刚才那股盛气勉强压下去,拱拱手道:原来是阴掌门人,在下虽是无名小卒,然而对贵派并无失礼之处,令媛阴长华姑娘两度驾莅集英客栈,在下竭诚招待,就凭这一点情面,掌门人对在下也不应该说出那种话来……阴素君寒眉一挑,沉声道:我该怎么对你说话?声音又尖又利,刘三泰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呐呐地道:站在江湖礼数上,掌门人至少也该客气一点……阴素君冷笑一声道:我从不在江湖走动,因此对江湖礼数不太熟悉,这么说来,我算是把刘大英雄给得罪了,但不知要如何道歉呢……语态更是狂傲不屑,刘三泰就是个泥塑的,也被激起了土性,七星刀一摆叫道:无极剑派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刘某叫你一声掌门人是尊敬你,你自己不懂得抬举,刘某少不得要请教一番了!关山月这时才轻轻一笑道:刘兄!你方才还劝我不要意气用事,怎么自己反而先发起脾气来了?虽然在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脸色,可是从刘三泰脖子暴起的粗筋上看来,他的愤怒已到了极点,厉声叫道:刘某技业虽不精,也是昂藏七尺之躯,怎能受人之辱!阴素君脸色一沉,寒着喉咙道:二妹!这混帐在夸口他有七尺之躯,你去把他削短一点!她旁边另一个中年妇人,也是身着黑衣,轻轻地应了一声,蓦而身形移动,行进如风,伸剑猛削刘三泰的双脚!刘三泰的七星刀上,倒还有几手实学,单刀下撩,当的一声,居然及时挡开她的一剑,不过人却被格退两步。
把妇人一击不中,鼻子里透出一声冷哼,身形再度逼进,刘三泰不容她近身,七星刀已舞开一片光网,将她拦住了!那妇人手挺长剑,连攻了四五招,俱让刘三泰封了开去,那边阴素君已经怫然发言道:二妹!若是容那混帐走出十招,你就别再姓阴了!那妇人闻言剑势突猛,竟然在刀幕中硬抢进去,剑撩刀锋,另一手倂指如刃,在刘三泰的膝盖上戳了一下。
刘三泰只觉腿上一软,身不由主地跪了下去,那妇人冷笑一声,收剑退到阴素君身旁,阴素君得意地大笑道:刘大英雄!你是堂堂七尺的男子汉,怎么会矮了半截呢?刘三泰羞愤难当,横过手中的七星刀就朝颈上抹去,刀光才举,忽然被一阵大力由手中将刀夺了开去,接着后领上被人一把提起,腿弯上拍拍两声,受了两下重击后,立刻恢复行动,回头一看,那救他的人,却是关山月同行的老妇人。
他只知道她叫彭大娘,却不晓得她也有一身功夫,彭菊人将七星刀还给他手中,满脸庄容道:技不如人无可耻之处,轻易抹脖子可实在不像个大男人所应为!刘三泰羞愧无地,接刀在手,低头不语。
彭菊人回转过身,对着那妇人冷冷地道:江湖人可杀不可辱,你要是砍了他的腿,老婆子无话可说,你如此将他折辱,老婆子可实在看不顺眼!小辈!你报个名过来!那妇人见彭菊人轻而易举地解了她独门的点穴手法,心中不禁微惊,因此迟疑着没回答,阴素君已沉声道:二妹!人家在问话呢!你听见没有?那妇人立刻醒觉亮声道:无极剑门下阴铁君!彭菊人哈哈大笑道:老婆子多年未履江湖,想不到么魔小丑都成了气候,你给我照样子跪下去!声容俱严,阴铁君又是一震,彭菊人却不容她有回话的余暇,轻轻移身,猛地飘了过去,手指微弹,袭出几缕指风,阴铁君还来不及挥剑迎敌,骤觉腿上一麻,膝下无力正待跪下,阴素君脸寒如水,突然推出一掌。
这一掌并未袭向飘身移去的彭菊人,而是推向阴铁君,将她撞出数尺之远,滚倒下地上,然后才怒声对彭菊人道:无极门下只有伏尸之烈女,尚无屈膝之鼠辈!彭菊人见那阴铁君果已七孔流血而死,不禁大怒道:你对自己的同胞手足都那样残忍……阴素君冷冷地道:不错!这是我们的家规!而且你别替她难过,她虽死在我的掌下,那笔帐却记在你头上……彭菊人怒声道:自己杀了人,却要别人负责,老婆子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规矩,这笔帐你要怎样算法!阴素君冷冷地道:很简单!血债血还!一命抵一命!彭菊人怪声大叫道:好极了!我看你如何叫老婆子抵命……阴素君将手一挥,她身旁另两名黑衣妇人挺剑就待出手,张菁菁连忙拦在中间道:等一下,我们先把话说说清楚!彭菊人怒叫道:有什么好说的,她们有本事,就把老婆子拿去抵帐,否则的话,老婆子非要她们一个个全跪在地下,看看无极剑门中是否有屈膝之人!张菁菁柔声道:大娘!您是否能等一下,她们说我爹做了什么事,我一定要问问清楚!彭菊人悻然退过一旁,张菁菁这才对那两名妇人道:你们也请等一下,我跟你们掌门人把话说清楚之后,大家再动手也还来得及!两名妇人望真阴素君,还似在等她的指示,阴素君却怒声道:没什么好说的!你既是张云竹的女儿,我们就找对人了,你那该杀的老子做下的好事,找你来抵数也是一样!张菁菁又气又急,大声叫道:我爹究竟做了什么事?阴素君怒声道:你是他的女儿,难道会不晓得?张菁菁摇头道:我在一年前就与爹分手了,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面……阴素君不信地道:这话当真?张菁菁道:怎么不真,关大哥在落魂谷中了毒,我送他去就医,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步,你不信可以问他!阴素君转脸对关山月道:你是明驼令主,说话还可以取信,你敢担保她没骗人吗?关山月慨然道:在下以项上头颅担保张姑娘之言属实,这一年来她一直跟我在一起,从未与张老伯见面!阴素君怔了一下道:这就奇怪了,前两天还有人在酒泉城附近看见过张云竹带着一个少女出现,我们才兼程来……关山月也不禁一怔道:前两天我们也在酒泉,也为的是找张老伯,怎么没看见他,会不会看错了?阴素君怒声道:绝不会错,张云竹现在是众矢之的,大家都在找他……关山月想了一下道:那也许可能,不过那少女不是张姑娘!阴素君沉思片刻,才怒声道:就算他们父女没在一起,今天找到了他女儿,也不能放过她。
父债子偿,她是张云竹的女儿,她就得负责任!张菁菁急声道:我爹究竟做了什么事,使得你们如此恨他!阴素君恨声道:说出来你这个女儿也会感到光荣的,张云竹自从一年前在落魂谷中现身露脸之后,因为他解了大家黄河秋星沙之毒,每个人对他十分感激与尊敬……张菁菁笑:我爹是学医的人,救人是他的责任!阴素君冷道:你再听下去就知道他有多尽责了,自从落魂谷事件之后,他突然失了踪,一直到前两个月,他才突然出现,遍访各大门派,由于他的过去表现,大家自然都很尊敬他接近他,谁知他狼心狗肺,做下许多无耻之事!张菁菁怒道:你胡说,我爹不是那种人!阴素君瞪了她一眼道:你听下去就知道你有一个多好的老子了!张菁菁不禁气短了一点道:我爹到底做了什么事?阴素君寒着声音道:你爹所做的事情,足以使天下人都欲杀而甘心,他在少林寺中,窃取了达摩易筋的秘本,而且用毒手将少林掌门痛禅大师毒成瘫痪聋哑,在武当他偷走了剑诀,将武当掌门天机道长毒死了。
至于其他门派中,我尚未与他们取得连络,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不过,从他们对张云竹紧紧追索的情形看来,那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张菁菁骤受打击,掩脸失声道:你胡说!我爹怎会做这种事……阴素君冷笑道:你为什么不到少林武当去证实一下!张菁菁哭着道:我当然要去……关山月却整一整脸色道:慢着!我与张伯伯相处甚久,知道他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种卑劣之事,再者此事大有疑点,即使真如你所言,受害的门派也不会有这么多,只要两家消息传出后,其他的人有了警觉,怎会继续上当呢?阴素君冷笑道:这就是张云竹厉害之处,他是自东而西,顺着次序过来的,消息流传得不如他的行动快,等到西方的门派得到消息后,他已经到过施下手脚了……关山月摇摇头道:怎么我们一路行来,会一无所知呢?阴素君冷笑道:张云竹所行下的恶事,多半有关各大门派中的秘密,除了一些主要的人物外,大家都不敢把事情宣扬开来,你们当然是打听不到了!关山月冷静地问道:你们无极剑法的经诀也失去了吗?阴素君冷笑道:无极剑法分上下两册,下册为阴家亲戚共习,上册只有八大剑式,却是掌门人不传之秘,谁也无从得知,他当然偷不去!关山月连忙道:那你损失了什么呢?阴素君一脸愤色道:他最后一站便是阴山,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却也曾风闻他的侠踪,所以也竭诚地招待他一番,谁知他……说到后来,她因愤怒过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菁菁连忙道:我爹怎么样?阴素君猛一咬牙,厉声道:他……强奸了我的小女儿阴雨华,更将她毒成白痴!关山月也是一怔,呆了片刻才道:这……似乎不太可能吧!张老伯怎会如此……阴索君厉声道:我们无极剑门中全是女人,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起初我还不相信,但是我见过少林与武当的门人后,便确定是他了!张菁菁失去了理智,大声哭叫道:你胡说……你胡说……阴素君的脸色在月光下现得格外惨白,沉声道:长华!把你妹妹带过来!阴长华一脸悲愤,在人群中牵来一个黑衣少女,容颜十分秀丽,不过十七八岁的光景,两眼发直,神情痴呆。
阴素君朝张菁菁怒声道:你一定也懂得一点医道,不妨看看这是否你父亲的杰作!张菁菁擦撑眼泪,走到那少女的身前,将她的眼皮翻开看了一遍,又探了一下她的脉息,然后对彭菊人沉声道:大娘!请您把冰麝全散给我一粒丸!彭菊人脸色沉重地打开包袱,由玉瓶中倒出一颗丸药,张菁菁扳开那少女的牙关塞了进去。
阴素君连忙喝道,你给她吃什么药?彭菊人沉声道:你放心,绝对不是毒药!张菁菁紧张地在那少女身上按摩了一下,然后离开两步等待着,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着,关山月不禁过来问道:菁姑娘!你怎么了?张菁菁黯然地道:假若这药能将她救醒过来,那……底下的话她也没有勇气说下去了,关山月的心随之一沉。
什么话都不说,只得默然地站在她身边!这是一段很难堪的时间!很久之后,那少女的眼珠渐渐开始转动了,而且喉间发出喃哺的低语声!张菁菁一声惊呼,双手掩面哭叫道,关大哥!我没脸再活了……关山月心中一阵猛烈狂跳,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事情已经明白了,那一切都是张云竹所为的,但……这可能吗?张菁菁哭了半天,突然又抬起头道:不!我绝不能相信这是我爹……关山月也不死心地道,是的!,我也不相信这是张老伯所为……对了!这女孩子既然已经恢复了神智,我们不妨问问她!张菁菁一冲上前,拉住那少女的手叫道:小妹妹!有一个坏人欺负了你,那是谁?阴丽华睁着她茫然的眼睛,半晌之后,才喃喃地道:不!他不是坏人!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他要娶我,我要嫁给他……阴素君大感意外,也冲上来叫道:丽华!你疯了……张昔菁却发狂地叫道:小妹妹!告诉我!他是谁?阴丽华又茫然地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关山月立刻对阴素君道:张老伯既是受过你们的款待。
她怎会不认识?阴素君哼了一声道:她从来不见外客,自然不会知道!张菁菁急忙又拉着阴丽华的手问道:那人是什么样子的?阴丽华思索良久,才凄苦地一叹道:不知道!我忘记了!也许见到他,我会认识他的,他是在黑暗中来找我的,我只能记住他的声音……张菁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却又有点兴奋地缓缓地道:也许不是爹……阴丽华忽然眼中光采四射,情意无限地娇柔说道:我还记得他的胡子,那胡子真美啊,软软的,像我的头发一样,拂在我的脸上身上,是那样的温柔……张菁菁大叫一声,放开阴丽华,回身就走!阴素君长剑一伸拦住她的去路喝道:你都明白了,还想走到哪儿去?张菁菁心如刀割,惨声哭叫道:你不要拦着我,我要去找我爹……关山月也连忙上前拉住她道:菁姑娘……假若你爹真是那样的一个人,你不必找他了!张菁菁倔强地摇头道:不!我要找到他,我会杀死他,然后我再自杀……我不能让他活着!我也不想再活了……关山月连忙道:这是什么话?张老伯……张云竹纵然该杀,也不应由你去杀死他……张菁菁哭着道:不!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他不再是我爹,我也不再是他的女儿了……阴素君冷笑一声道:算了!你别使苦肉计了,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了吗!张菁菁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怒声叫道:滚开!我现在谁都不认了,你别挡着我的路!阴素君也怒叫道:找不到张云竹,我就必须先拿你填命!张菁菁怒叫一声,寒光闪闪,已自肩头拔出长剑吼道:你再拦着我的路,我就要杀人了,现在我一心只想杀人……阴素君不等她说下去,长剑已如毒蛇般地扫了过来,张菁菁挺剑迎击。
两人立刻交缠恶斗起来!关山月赤手空拳,无法上前,在一边搓手急叹,只得对彭菊人道,大娘!您快想个法子阻止她吧!彭菊人苦笑道:她现在连你的话都不听了,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唉!也难怪,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太大了……关山月焦急无策,张菁菁与阴素君交手已近十数招!阴素君的无极剑空灵玄妙,攻招狠毒,不过她也在气急之下,无法将剑术中的精奥之处使出。
反之张菁菁经雪老太太一年的指点后,武功大进,一枝剑使得有如神出鬼没,抢尽先机,逼得阴素君急得叫道:大家一起上,把这小贱人剁成肉泥……无极剑门中的弟子纷纷持剑围攻,剑气如网般罩向张菁菁!关山月正想上前帮忙,彭菊人一把拉住他道:不用了!菁姑娘挡得住的!果然张菁菁更狠了,虽然只有一支剑,却使得风雨不透,反而把四周的人逼得险象百出,阴素君更为暴怒,厉声喝道:大家拚命上,今天阴家就是死光了,也不放过这小贱人!张菁菁也怒叫道:我要放开杀戒了,那是你们逼的……阴素君冷笑道:杀吧!你跟你老子一样,都是该千刀万剐的恶徒!张菁菁被她这句话激怒了,剑光猛盛,四下一扫,只听一片呼痛喊叫之声,除了阴素君与有数的几个人外,大部分人都受了伤!弃剑、伤臂、断腕,残肢……阴素君目中火花四射,厉声叫道:死贱人!我跟你拚了……一剑猛刺心窝,势疾无比,连张菁菁削她左耳的招都不顾了,存心要同归于尽,张菁菁身子一侧,已经躲过那一刺,而她的剑势未变!关山月再也无法坐视,拾起一柄剑冲上去用剑一格,当的一声,总算将剑势架开,救下阴素君一条命。
张菁菁呆了一呆,道:关大哥!你……你也要杀我?关山月庄容道:不!我不杀你!可是也不能容你杀人!张菁菁目中又流下了眼泪,一言不发,冲开阴素君的阻挡,向前急走,关山月正要追上去,彭菊人自后面赶来道:由她去吧!目前须给她一个人冷静一下,你暂时还是不要见她的好!我会跟着她照顾她的!关山月欲待反对,彭菊人又摆手道:她父亲的事,我听来还是不能相信,最好还是找到张云竹弄弄清楚,你不妨在这件事多费点心!说完她紧跟在张菁菁身后去了!关山月怔在当场,倒是没有追下去。
阴素君一脸怒色走过来道:姓关的,无极剑阴家从今天起,跟你永远没完……关山月一怔道:我跟你们无怨无仇,而且刚才还救了你的性命,你怎么反而恩将仇报!阴素君冷哼一声道:不错!可是你也救不了她的命,不然的话,我还有一式回手剑,保证可以割破她的喉管,你救了我命,我今天无法再对你寻仇,这笔帐留诸异日,我—定要算算清楚!关山月仍是不解道:就算你和她共归于尽了,作恶的是她父亲,与她有什么关系呢!你报仇雪恨也得认清对象!阴素君冷笑道:姓张的毁了我女儿,我就要毁了他的女儿,才算是真正的雪恨,老实告诉你吧!我宁可放过张云竹,也不能放过她的女儿!关山月大怒道:除非你是疯了,才会有那种怪想法!阴素君不再理他,只招呼那些未受伤的人,扶起重伤不能行动的人走了。
关山月默然良久,直到刘三泰过来招呼他,才怏怏无力地与他一起离去。
远处有一声鸡啼,天际微泛曙色,启示着漫漫长夜将尽,关山月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一个漫长的夜!口口 口口 口口关山月一乘孤骑,踯躅在黄河之畔,不远的地方,就是闻名的风陵古渡,刘三泰找渡船去了,他却被天上的夜月所引,慢慢地策马上堤岸!惊涛拍岸,浪花四溅,可是被岩石击碎的水沫,仍然回到河床里,等待着下一次的冲击,像周而复始的生命一样!涛声,给了他太多的感慨,从踏入江湖开始,已经是四年了,虽然这四年中的大部份时间,他都是在养病疗伤中过去的,可是每一次他重入江湖,必定掀起了极大的震动……也使他懂得了更多的生命!于是他记起诗人苏东坡在赤壁赋诗里的一段警语:逝者如斯夫,而实未尝往也,盈虚者如波,而卒莫长也……盖将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不能于一瞬,自其不变者观之,则物与我俱为一也。
这波涛不管它如何汹涌,这流水不管它去向何方,多少年来,黄河并未枯竭,波涛也没有平息,这么多变的黄河,实际上没有变化啊……不管明月如何明晦圆缺,多少年来,月亮仍是月亮,并没有增加什么!也没有缺少什么啊!大地万物都没有变,变动得却是其中孳生不息的人群,我关山月若是死了,便再也不会有一个我产生了,以易变之生命,处不变的世界,我实在应该有一番作为,即使不能青名留标,至少也不能像那浪花一样碎了!便消失了!于是他的豪情大发,对着长空皓月,对着滚滚浊流,他真想痛快地仰天长啸一声,来发抒自己的壮怀!气凝丹田,声如龙吟,他深沉的内力,使得堤岸都起了一阵微微的震动。
胯下的骏马受惊长嘶,人立而起,几乎将他掀了下来,幸好他身手敏捷,连忙勒住马缰稳住身形,远处却传来刘三泰的痛叫声,与急促的马蹄声。
关山月心中不禁一惊,以为刘三泰遭遇到了什么意外!这条鲁直的汉子,自从那夜与无极派阴家一会后,就跟定了他,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的理由很充分,假若阴家那些娘儿们找上他时,他万万抵敌不过,关山月因事情是由自己与张菁菁引起的,自然无法拒绝他。
而且一路上他像个跟班似的侍候自己,倒得了不少方便,关山月渐渐觉得少不了他了,所以听见他的惊喊之后,立刻催马赶上去!走没多远,就见一匹空马飞奔而来,正是刘三泰的坐骑,关山月见刘三泰没在马背上,心中更是吃惊,连忙拉住那匹空马飞快地往回赶去!又走了一阵,只见刘三泰挥着空拳,与一个在马上的女子扑打着,那女子穿着一身红衣,手挥长鞭,没头没脸地对准刘三泰抽去!刘三泰伸手要去抓她的鞭子,却没有一次抓得着,而且头上,脸上已挨了不少重鞭,这可以从条条血痕与身上的破袄上看出来!关山月见状自是无法坐视,拍马上前怒喝道:住手!这一声如春雷乍响,那女子果然住了手,刘三泰却急叫道:令主!您别管,我非跟这臭娘们拚个死活不可……话刚说完,脸上啪地又着了一鞭,接着是那女子怒斥道:你再骂一句,我就打烂你这张嘴!这一鞭比较重一点,刘三泰的脸颊上立添一道血痕,急怒更甚,厉声高吼道:老子非骂不可,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臭娘们!臭……那女子神色一变,尖声叱道:你可是自己在找死!长鞭一抖,又待挥出,关山月己赶到他们中间,女子长鞭挥下,发现了关山月,忙抖手撤回鞭叫道:你走开,我要打得他不敢骂人为止!关山月沉声道:他骂人固然不对,可是你随便动鞭子打人,也未免太过份一点!女子眼睛一瞪道:叫你走开听见没有?你再不让的话,我连你一起打了!刘三泰跳起脚来叫骂道:臭娘们,你要是能打到令主一鞭,我就服你了!女子哼了一声,长鞭刷地抽下,直取关山月的颈上!关山月嘴含微笑,也不闪躲,伸手就去抓她的鞭梢,用的是分光捕影的手法,本来以为万元一失的,谁知他刚将鞭梢握入手中,那女郎轻轻一抖手,鞭梢立刻像一条活泼小蛇般,在他的掌握中滑脱了出来!这一来双方都是一震,那女郎诧异程度尤较关山月厉害,轻轻地一哼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关山月尚未答话,一旁的刘三泰已抢先叫道:臭娘们,你连名震宇内的明驼令主都不认识,还跑什么江湖!那女郎一瞪:谁说我是江湖人……刘三泰好似被她打得十分疼痛,气呼呼地道:瞧你一身打扮,不是跑马解的就是耍坛子的,还不是江湖人……北方有许多末流江湖卖艺的,多半是表演马上的骑术与杂耍,叫做跑马解,再者就是仰卧地上,双脚朝天举起,玩弄一只大瓦坛,这些玩意的表演者,也多半是一些略具姿色的女子,售技半售色藉以糊口。
刘三泰这几句话,原是骂人的意思,不想那女郎反而睁大了眼睛问道:什么叫跑马解与耍坛子的?刘三泰不禁咽了一口气,不知道她真不懂还是装糊涂,片刻才道:你既然知道江湖人三个字,便不该不懂……那女郎掀掀鼻子笑笑道:我的确不懂,江湖人三个字是我娘告诉我的,她说江湖中没有一个好人,所以严格禁止我与江湖人来往,你们都是江湖人吗?刘三泰不禁怒道:你娘简直不是东西,她凭什么敢说江湖中没有好人!那女郎脸色—沉,挥鞭又朝刘三泰抽去,口中还是怒叫道:你敢骂我娘!你当真不要命了!关山月轻叱一声,挥掌又朝她的长鞭上切去,一方面替刘三泰解围,一方面想夺下她的鞭子!然而那女郎用招十分滑溜,身子在马上一扭,躲开了关山月的掌势,手腕不改原先的姿势,仍取刘三泰。
啪!刘三泰措手不及,腰上又着了一下重的,鞭连打带取穴,竟然将他拖倒在地,无法动弹!关山月这次也真的发怒了,旋身跳下了喝骂道:你下来,我要好好地教训你一番!那女郎也鼓着眼睛道:我不是怕你,而是记住我娘的吩咐,无缘无故,不准与别人冲突,你要是骂我一句,我就给你一顿好打!关山月倒不禁一怔,觉得这女郎颇为奇怪,乃笑笑道:那么我这个朋友也是先骂了你才挨你的打了!女郎气鼓着眼睛道:当然!至少我不会先动手打人!关山月微笑着过去将刘三泰提了起来,连用五六种解穴手法,也未能将他腰间的点穴解开。
那女郎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娘独创的手法,你解不开的,假如你肯担保他不再骂人,我就替他把穴道解了,否则我就罚他软瘫一辈子。
关山月微愤地道:只为了他骂了你几句,你就用如此重手法对付人吗?女郎冷笑道:他骂我没关系,可不该骂我娘,幸亏是给我听见了,要是被我娘听见了,立刻要他的命!关山月怒声道:骂一句就要人家的命!你娘简直是个杀人的魔王!他以为说了这一句话后,那女郎一定会出手向他攻击的,所以立刻凝神戒备,谁知那女郎微微一笑道:你这句话对娘虽然不敬,然而说的是事实,倒不能算骂她!关山月大出意外,怔了一怔,才道:你娘真是杀人魔王?女郎摇头:自然不是了,我从来就没有见她杀过人,因为我家里也没有人敢骂她,只是她自称血罗刹,顾名思议,与杀人魔王差不多!关山月吁了一口气,搜索枯肠,开始想血罗刹这个名字,可是任凭他想破了脑袋。
也记不得武林中有这么一个女人……女郎这时又催促道:喂!你赶快决定,再过一会儿,他的穴道闭死了,连我也解不开的了!关山月无可奈何,只得道:好吧!我担保他不再骂你娘就是!女郎紧接着道:也不准再骂我!关山月哼了一声道:不再骂你!女郎笑了起来,长鞭一抖,刘三泰身上又吃了一鞭,却将他打得恢复了行动,他方才穴道受制,耳目都还管用,见关山月都无法制止她的出手,果然吓得不敢再骂了!关山月见刘三泰能动了,立刻问道:刘兄!你们是怎么冲突起来的!女郎不悦地道:我已经解开他的穴道了,你还追问什么?关山月庄容道:不然!我一定要追问明白,假若其曲在你,我一定要跟你决斗一场,警告你以后不得挟技凌人!女郎哼哼冷笑道:假如是他的错呢?关山月想了一下道:你已经打过他了……女郎长眉一挑,似将发作,最后还是忍了下来道:我倒不是怕你,可是也不愿担上无故欺人的罪名,你问他自己好了!刘三泰嗫嚅片刻道:在下到风陵渡口,好容易才找到一只渡船答应赶夜渡过黄河,于是我骑马来找令主,刚到此地,忽然听见有人长啸,马儿受了惊,恰好撞到她的马上……女郎冷冷地道,就是这么简单吗?刘三泰怒道:当然了,我还招呼你让开,可是你不由分说就抽了我一鞭,将我从马上打到地下来,马也惊跑了!女郎哼了一声道:总算你还能记得清楚!你是怎么打招呼的?刘三泰嗫嚅着不作声,那女郎又怒声道:你不敢说了吧!我替你说出来好了,你叫的是‘臭婆娘!滚开!’就凭这—句话,你那一鞭子挨得不算冤枉吧!刘三泰凝视着怒目,可不敢发作,闷着嘴生气!关山月见内情已明,乃笑笑道:这是江湖人的口头掸,并无存心骂你的意思!女郎怒目一瞪道:口头掸也不能随便对人叫臭婆娘,难怪我娘说江湖上没有好人!关山月此时知道这女郎的确是末履江湖,可是她却产生了绝大的兴趣,只是这种兴趣并不是那种男人对漂亮少女的兴趣!第一,他发现少女的鞭很怪,七星刀刘三泰武功虽不很高,至少也是河洛道上成名的人物,却在她的鞭下吃尽了苦头!其次,他自己也曾用了分光捕影的上乘手法,却无法捉住这女郎的鞭子,她脱鞭时所用的手法,尤为邪门。
最令他感兴趣的是这少女的母亲,血罗刹之名从无人知,不过从她调教出来的这个女儿看来,她应该也是一个武林高手,而且她很恨江湖人,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要想得知这血罗刹的底细,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将这女郎打一顿,他揣摸一下自己的能力,大概还制得了她,打了小的,引出老的,不怕那血罗刹不出头!动手的理由也很充分,他可以说是替刘三泰出头!不过,对一个陌不相识无怨无仇的女孩子耍狠,实在太不像个男子汉所为了,因此,他放弃了那个念头,采用了第二个方法!这女郎既不是闯荡江湖,她一定居此不远,还是跟她好好谈一下,乘机探探那个血罗刹的底细吧,因此他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也是江湖人,可没有开口就骂人,而且刚才你用鞭子打我,我也没有还手,因此你也认为我是坏人吗?女郎哼了一声道:我并不想打你,我叫你让开你不肯听!关山月笑道:你要打我的朋友,我总不能看着朋友挨打!女郎一眨眼道:所以你要替他挨打?关山月见她的谈吐很幼稚天真,遂也笑着道:岂只是挨打,有时为了朋友,断头流血也在所不惜!女郎诧然道:为什么?关山月爽然一笑道:不为什么?这就是江湖人之间的道义,江湖人有好人也有坏人,但不管是好人与坏人,都有这种道义,否则,他就不配成为江湖人了!女郎释然—笑道:如此说来,江湖人的生活倒是很有意思的!关山月笑道:不错,江湖人邀游四海,到处结交一些知心同志的朋友,打不平,除不义,游侠人间……女郎不禁神往道:那真是太好了!可是……我娘对江湖人的看法可不是这样的!关山月笑问道:令堂对江湖人作何看法?女郎想了一下道:娘说江湖上尽是些奸诈之徒,争名夺利,处处陷阱,整天都是在仇恨纠纷里追逐缠绕,江湖人的生命朝不保夕……关山月笑笑道:令堂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她指的是一些江湖败类而言,江湖生活有苦有乐,要看你走的哪一条路!你若走上邪路,自然处处结仇,苦多于乐了……女郎突然问道:你走的是哪一条路呢?关山月不禁一怔,对这个问题感到很难答覆,良久才道:任何一个江湖人都无法回答这句话,他们只能照着自己心里想走的路走去,却要留给人家去评定!唯有苦乐自知!女郎又问道:你在江湖生活中,是苦还是乐呢!关山月轻叹一声道:一个真正的江湖游侠是没有快乐的,他的一生只是在追逐快乐而备受痛苦,范文正公曾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是圣哲的胸怀,也是江湖人所追求的境界!女郎似乎懂了,又似乎不太懂,不过已不再追问了,片刻又道:刚才那人说你叫明驼令主,难道那是你的名字吗?关山月摇头笑道:不!明驼令主是我行走江湖的表记,明驼令主是我在江湖上的身份,我的真姓名叫关山月,万里关山,一轮明月!女郎将万里关山,一轮明月,念了两遍,露出神往之态道:好!真好!你在江湖上很出名的吗?关山月笑笑道:略有虚名而已!女郎又问道:那你也有许多朋友了!关山月摇头:没有!明驼令主是寂寞的,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万里江山一孤骑,天地为家身似寄!昨日扬鞭长安市,今宵弹剑易水西……女郎轻吁了一声道:太美了,我一向就向往这种生活,将来我若是做江湖人的话,一定也要像你这个样子,只可惜我娘不许我这么做!关山月连忙道:你还是听令堂的话,不要做江湖人的好,莽莽江湖虽大,却不是一个女孩子归宿,入江湖易,退出江湖就难了!女郎倔强地道:不!娘不许我做江湖人,我非做不可,以前我也遇到过一些江湖人,他们多半是些草包,只会欺负女孩子,有些人还对我胡说八道,结果……关山月笑笑道:结果你杀了他们?女郎笑笑道:没有!娘不许我随便杀人,结果被我一阵鞭子打得抱头而逃!关山月也微微一笑道:姑娘的鞭法的确高明,请问姑娘孤身一人,在此地作什么?女郎微一笑道:我姓乐,我叫乐小虹。
昨天到我姨丈家中去拜寿,现在想赶回去,我家就在黄河对面……关山月连忙道:夜间寻渡不易,我们已经找到一条渡船,乐姑娘何妨跟我们一起过河去!乐小虹高兴地道:那可太好了!我家的房子很大,你们过了河之后,要是没有地方住,可以到我家去!关山月笑着道:好倒是好,只是令堂不喜欢江湖人,恐怕对我们不会欢迎!女郎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娘假若知道你能接住我的灵蛇鞭法,会很乐于接待你的,她曾经说过天下绝没有人能躲得过我的长鞭,我一定要带你去见她!刘三泰见他们居然谈成相识了,抚着痛脸过来道:令主!多一事不如少—事。
你还有大散关之约呢!关山月摆摆手笑道:我知道!时间很长呢,我不会耽误的!刘三泰没有办法,只得牵马走在前面,关山月与乐小虹策马相随,不一会来到码头,果有一艘大船定泊相候,操舟的是个老头子,因为等了很久已在船头睡着了,刘三泰将他唤醒,三人牵马登舟,老船夫用橹一点岸石,船就冲进黄河的浊流中了。
三个人在船上都没有说话,刘三泰因为被那女子打得浑身发疼,看样子关山月是不会代他出气了,蹲在一旁干生气。
关山月凭舟远眺,心中一直在盘算着见那到血罗刹之后,应该说些什么话。
乐小虹则颇不耐寂寞,因为找不到谈话的对象,—个人在船头上哼着歌儿,十足是个天真未脱的女孩子。
走了一阵,船到河心,两边都是黑茫茫的不见堤岸,乐小虹忽然有所警觉道:喂!船家!你是怎么走的。
船怎么越走越慢了!照你这种走法,什么时候能渡河!这一叫将关山月与刘三泰都惊动了,连忙放眼看时,只见那老船夫虽在一橹橹地摇着,船却未见移动,只有河水在船下缓缓地流着!关山月更看出蹊跷来了,他们现在是渡河,应该横河而行才对,可是现在船身与流水平行,变成逆水而上了!那老船夫在船尾轻咳一声道:不错,照现在这种走法,一辈子也渡不了河,因为各位的船钱还没有付!关山月微怒道:还没有到渡头,哪有先付钱的道理?老船夫漫不在乎地道:话虽不错,可是你们都骑着马,要是到了渡头,你们一上马,我连追都没有办法,找谁要钱去!关山月怒声喝道:你看我们是那种无赖的人吗?老船夫笑笑道:这可很难说,老头子上当不止一次了,三位还是请先付钱吧!关山月本待发作,可是想想他那么大的年纪,这层顾虑也有道理,也许以前的确有些人欺负他老迈而作出那种事情,遂耐着性子道:好吧!多少钱?老船夫一伸手道:每人二千两银子,一共六千!三个人一听都几乎跳了起来,照目前的生活程度,一两银子就可以买几石米,这老船夫开口就要六千两,简直是形同勒索了!刘三泰第一个忍不住叫道:胡说!你这条破船也不过值十两银子,我看你是穷疯了!老船夫将手一松,干脆不摇了,哼声道:你叫船的时候,并没有谈好价钱,自然是由我开价了,你说得不错,我老头子孤苦一生,这是一辈子的第一趟生意,当然要把下半辈子的吃喝玩乐都算在里面!刘三泰怒道:放屁!看你这把年纪,你就是整天都泡在好酒肥肉里,也花不了六千两银子!老船夫淡淡一笑道:人生一世,不能先图吃喝、老头子孤苦零仃,死后连个送葬的人都没有,我得了六千两银子,先娶个媳妇,等她生下儿子时,还得供他读书,图功名,也好让老头子死后圆个荣耀算起来六千两银子还不够使呢!刘三泰听他简直在痴人说梦,正想跳过去跟他理论,关山月却神色平静地道:老丈说得不错,我们上船之前既未议价。
自然由老丈决定渡资,不过我们出门人身总不会带着那么多的现银……老船夫不等他说完,立刻抢着道:不要紧!你身上还带着大珍珠呢!一颗可抵万金,付船钱足够了!关山月笑笑道:老丈的眼光真厉害,我正想用珍珠作抵,你拿去吧!说着在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了开来,果然是许多晶光闪烁的明珠,他掂起一粒递了过去,老船夫伸手就接,关山月翻腕就朝他的脉门上扣了过去,出势极速!谁知那老船夫如同未觉,敞开脉门由他扣个结实,另一只手却轻而举地将那珠子拿了过去!关山月的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劲力暗送,那老船夫却如同未觉,笑嘻嘻把珍珠映在月光下照了—照道:不错!真是好东西,老头子一生从来就没摸过这种宝贝。
公子爷!你可真大方,脱手就是万金明珠,只是老头子却拿不出四千两银子来找给你呢!关山月已运足了十成劲道,而那老船夫的脉门上却若柔无物,将他的劲力化解无形,不禁心头大震,连忙放开了手指道:算了!不用找了,一并奉赠老丈吧!刘三泰也看出不对了,骇然不敢作声,想想这一段日子的经历,简直是无法相信,自己在凉州城开着集英客栈的时候,十几年来,尽是遇见一些三脚猫脚色,跟着关山月不到十天却是怪事迭生。
先是被无极派的阴铁君点倒了,人家是成了名的剑派,说得过去,接着被这个叫乐小虹的女孩子鞭打了一顿,已经倒足了霉,更没想到巧无不巧地雇上这么一只怪船,遇上这么一个怪老家伙,真邪门透了顶!那老船夫听了关山月的话后,却是一整脸色道:不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六千两渡河费是我该得的,除此以外,分文也不能多拿,老头子总得想个方法找给你!关山月此时正在暗中动脑筋,从那老船夫手中开口讨价,他已判断这老者绝非常人,但是没想到会如此高明,但不知他如此戏弄,是何居心。
老船夫想了半天,突然长眉一掀道:有了,公子爷,你刚才摸了一把我的手,那四千两银子就算一摸之资吧!关山月脸上一阵发热,觉得这老家伙简直是缺德到了家,占尽了便宜,还要口头不饶人,因此冷哼了一声道:听任老丈怎么办吧!老船夫高兴地将珍珠藏入怀中笑道:这一来我就受之无愧了,古来许多美人一笑值千金,老头子的手却一摸四千金,这生意真是大有可为,公子爷!你还要不要摸两把!关山月愤从中来,觉得这家伙太过份了,正待发作,那乐小虹已笑吟吟地道:要!船家,我也想摸你一下,要多少银子呢?关山月见她带着一脸顽皮的笑容走了过来,知道她也看出老船夫的不凡,要过来碰一下,本来想出声阻拦的,但是心念一转,又忍住了,冷眼旁观,静待发展。
老船夫对她望了一眼笑道:老头子今认夜不知走了什么好运。
几根老骨头忽然值钱起来了,先是有人肯出四千两银子摸一把,现在又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要出钱摸上一摸……乐小虹的脸罩着一片怒色道:别废话了,你说要多少银子吧!老船夫哈哈一笑道:得你纤纤玉手一触,虽死无憾,怎么还好意思要钱呢,免费奉送!乐小虹脸上怒色忽消,嫣然一笑道:那就谢谢了!话说得温柔,手下可毫不留情,呼的一声长鞭挟着无比劲风,对准他腕上掠过去,迅速异常。
老船夫神色忽变,连忙抽手要躲,却已不及,鞭梢像蛇一般地卷上他的手腕,老船夫单臂朝外一振,想摔脱开去。
可是乐小虹好似猜透了他的心意,就着他一振之势,长鞭跟着一抖,化开他抖动的劲道,依然缠在他手上。
老船夫大叫一声,猛地一掌推了过来,关山月一直在注视着变化,见状身不由己地也推出一掌,迎了上去。
在关山月的想法中,这老船夫身手非凡,所以一掌虽用足了全力,仍不一定有把握能挡得了。
掌力才发,身形已闪了开去。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那老船夫的掌劲似乎稀松平常,竟被他一掌推出老远,凌空跌下黄河的浊浪之中。
乐小虹的长鞭仍未松开,身子被带得往前一冲,几乎要跟下去,关山月眼明手更快,抢上去拦腰一把抱住。
老船夫的身子激起无数水花,扑通一声,没入水中!乐小虹因为适时得到关山月抱住,纤手一振,不但抽回长鞭,也保住了自己没跟着跌下黄河。
船身受此巨震,不住地幌动着,船上的马匹受惊不止,扑通扑通两声响,关山月与刘三泰的马匹都自动地向水中跳了下去,只有乐小虹那匹红色骏马,仍屹立不动地站在船上!船慢慢地恢复了稳定,关山月也把怀中人儿放开了,他自己倒无所谓,乐小虹却羞得满面通红,讷讷地道:谢谢你,关……关山月淡淡一笑道:我岁数比你大,你叫我关大哥好了!乐小虹居然有点忸怩,轻轻地叫一声:关大哥,谢谢你!关山月毫无所动正待说话,突见水花一冒,那老船夫已从水里冒了出来,攀在一头马的背上叫道:喂!使鞭的小姑娘,乐衡君是你什么人?乐小虹立刻道:是我娘。
你问她干嘛?老船夫厉声叫道:好!我终于找到她了,你们住在哪里?乐小虹毫不考虑地道:对岸五里地的夕阳别庄,你一问就知道了!老船夫厉声叫道:你回去告诉她,明天午后。
我专程往访!乐小虹也大声道:湖诲异叟,你最好后天再来,不但是我娘,连我姨姨也在等你,到时候大家把问题一起解决掉!老船夫呆了一呆才道:也好!后天正午,我一定到,你叫她们准备着!说完,他开始骑上马背,顺着水冲走了。
关山月倒是大觉意外,连忙问道:乐姑娘!你认识这老头儿?乐小虹摇摇头道:不!我不认识他,可是他叫出我娘的名字后,我就知道是他,听娘说他是个很坏的人,而且还是我们的大仇人,娘跟姨姨、姨丈一直就在等他找上门来!关山月颇感新奇地道:他跟府上究竟有什么冤仇呢?乐小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从我懂人事开始,娘就告诉我这么一回事,要我注意这样一个人,同时更教了我一手专门治他的鞭法!关山月连忙问道:就是姑娘刚才用的那—招吗?乐小虹得意地点点头笑道:要是他先不中了我一鞭,你就不会感到如此轻松了!关山月微惊道:姑娘这话是如何说法?乐小虹伸出手中的长鞭,在握柄上微一用劲,鞭梢上突然吐出两枚小黑刺,一探即缩,迅速无比,若不是她故意展示,即使是被刺中了,也无从发觉。
她一连展示几次,直等关山月与刘三泰看清楚了,才得意地笑道:娘说这老家伙专擅先天混元云絮气功,使得全身像棉线一般,任何力量都伤不了他,娘怕我万一碰上了他吃亏,特别研究了这一条软鞭对付他,二十年前,他就败在这一刺之下,今天又吃了一个亏,只怕他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为什么呢?关山月脸色微动道:姑娘这鞭刺上可曾含毒?乐小虹略感不悦道:我这灵蛇鞭法,怎么会含毒呢?那岂不成了毒蛇鞭法了?关山月道:既不含毒,那老儿中鞭之后,怎会功力大减呢?乐小虹笑道:我这鞭上的灵蛇刺长约一寸,刺进脉门之后,刚好通着他的气穴,自然使他的力全宣泄而微弱了……关山月一怔:气穴怎会在腕间脉门上的?乐小虹道:这正是他的特异之处,换了别人的话……刘三泰接着道:换了别人就没有用了!乐小虹横他一眼道:换了别人连命都没有了,谁的脉门要穴经得起一刺?而且还是在疏然无备情形下挨上一刺!所以我娘只准我对他使用!刘三泰一伸舌头,心中暗惊,深幸刚才没有太惹她生气,否则她火上来了,不管三七廿一的来上一下,自己就是死了也成个糊涂鬼……关山月却微微一笑道:令堂虽然称号甚凶,其实从她的心性看来,却是个极为善良的人。
乐小虹笑道:我也不知道娘为什么要起一个凶号,还有我姨姨也是一样,娘叫血罗刹,她叫白骨魔神,听起都令人不舒服的!关山月又是一怔,心想又是一个怪人,从血罗剃,湖海异叟到白骨魔神,这些名字从未听闻,却一个个都是身怀绝技,远甚于目下一般高手,这般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他们有着这么高明的武功,怎会隐忍住不在江湖上炫露,而自囚于一个很狭窄的恩仇圈子里面……我一定要把这内情探访出来,也许也是一件足以震荡江湖的大新闻……心中暗念,表面上却淡淡地问道:令堂既不在江湖行走,取这个外号有什么用?乐小虹摇摇头道:不晓得,娘与姨姨、姨丈都是外号互相称呼而不叫本名,也许是为着叫起来别有风味吧……对了,我姨丈叫丑山神,其实他一点也不丑,而且还很漂亮!关山月心想这又是一个怪名字,这些人一定别有隐情,绝不会是乐小虹所说的那个原因。
沉思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还没有请教乐姑娘的令尊,他一定也是个隐名奇人吧!乐小虹忽然脸色一变道:我没有父亲!关山月奇道:人都有父母的……乐小虹急忙道:我就是没有,娘这样告诉我,我也必须相信,每当我问起这件事,就得捱一场好骂,因此你见了我娘,千万别提到这件事!关山月的心中已多了一层疑困,可是他不再提什么问题了,因为他知道在乐小虹身上问不出什么结果的,这女郎胸无城府,即使是对着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也毫无隐瞒地把一切都吐露出来,难怪她的母亲不让她知道太多的事情。
这时稍随逝水,已经流出很远,幸好刘三泰懂得操舟,遂由他把橹,将木船渡过了广浊的黄河,却已是天色大光了!弃舟登岸,刘三泰比关山月还要心急,连忙问道:乐姑娘,府上在哪里?他从昨夜的那场经历与谈话中,隐约已经猜测到这又是一场大热闹,所以将乐小虹给他的那顿鞭子都忘记了。
乐小虹一认周围环境,道:现在离家可远了,你们的马又丢了,怎么走法呢!关山月笑笑道:不要紧,你骑马走好了,我们跑着跟!乐小虹拍拍她那匹红色的大马道:你们要想用腿跟它赛跑可是打错了算盘,它一放开脚来,连风都追不上,我娘说它是大宛名种,世界上难得有几匹……关山月生长大漠,对马自是认识得很深,知道这匹马的确是举世难求的名驹,所以昨夜在船上那等惊险,自己两匹马都惊走了,它却仍屹立不动!刘三泰双手一摊道:那可怎么办,总不能三个人骑一匹呀!乐小虹黛眉一掀笑道:怎么不能,只要坐得下,十个人它也载得动!关山月想想别无良策,只得同意了,他据鞍控缰,刘三泰坐在后面,乐小虹则干脆站在马股上,大红马泼开四蹄,像旋风一般地去了!不消多少时间,他们已远远地抛开了行人惊奇的注视,折入一条黄泥铺就的平路,绿树隐隐中,可以看见一片屋舍!乐小虹指着前面欢叫道:瞧!那就是我的家夕阳山庄!马到庄前时,倏然收蹄,一个面貌冷峻的中年妇人迎门而立,乐小虹跳下来,扑奔那妇人的身前叫道:娘!我带了两个人来家,他叫关山月……关山月立刻也下了马,拱了拱手道:您可是血罗刹乐衡君前辈!那妇人冷冷地摔开了乐小虹的手,厉声道:小虹!进去,你怎么会随便把陌生人往家里带,而且还是个江湖人……乐小虹对母亲的态度略感意外,马上又叫道:娘,关大哥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他的本事很大,接得住我的灵蛇鞭!妇人脸色微微一动,哦了一声,开始以竣厉的眼光打量关山月,片刻之后,才以冷冷的声音道:很好!你能接下小虹的灵蛇鞭,大概是想进一步来找我较量的!关山月连忙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只是在令嫒口中,得知前辈是一位武林潜隐高人,特来拜访一番!妇人冷冷地道:那可不敢当,我们在此地安居,向不与江湖人交往,台端若是没有其他见教,请恕我不多奉陪了!她这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倒使得关山月不知如何措词了,妇人说完话后,立刻回身准备进庄,乐小虹大感意外叫道。
娘!你不能这样对他们,他们是我邀请来的!妇人怒斥道:小虹!你简直胡闹,我再三告诫,不准你与江湖人接触,你反而把人带到家里来了,看来我非得好好管你才行!乐小虹急叫道:娘!关大哥不是普通江湖人,他的名气很大,他是明驼令主!她根本不知道明驼令主四个字的含意,只是一急之下,脱口说了出来,孰料那妇人居然被这四个字吸引住了,猛地回身道:明驼令主不是独孤明吗?怎么会换了你这小伙子!关山月心中一动,暗忖恩师并来说起过这个人,她怎么倒反面会认识恩师!略加思索后才回答道:恩师已然仙逝,遣命由晚辈接任明驼令……妇人冷冷一笑道:独孤明会死?小伙子,你扯谎的对象找错了!关山月又是一惊,暗想恩师身死之事,先有彭菊人表示不信,现在又冒出一个血罗刹来。
她们当年跟恩师一定见过面……迟疑片刻,他才慎重地回答道:前辈怎知恩师未死……妇人冷笑道:知道就是知道,无须你说明理由,他若是真的死了,我还会比你先得到信,他既将明驼令交给你了,一定是到那个地方去了!关山月一听她居然与彭菊人一样,对孤独明的去处了如指掌,连忙问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妇人冷笑道:他没有对你说?关山月诚恳地道:晚辈确实不知……妇人点点头道:我想你不会知道,独孤明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告诉你……罢了!你既是独孤明的传人,我倒是破格可以接待你一下,进来吧!乐小虹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可是她见母亲已经答应招待关山月,立刻高兴起来,笑着道:娘!这一次真好,不但遇上了关大哥,连你最担心的那个人也碰上了,在黄河里我给了他一鞭,关大哥再补了一掌,把他给打下黄河去了!妇人脸色大变,急忙问道:什么!你昨夜遇上湖海异叟了,他怎么样……乐小虹笑笑道:你跟姨姨把他说得那么了不起,照我看来简直是个大饭桶!妇人急道:别废话,快说以后的经过怎么样,他总不会掉下黄河就淹死了!乐小虹笑着道:那倒是没有,他在水里冒出头来,一口就叫出了你的名字,我也才知道是他,于是就照着你的话对他说了,他本来说今天午后要来……妇人更急道:那怎么行呢!白骨他们不在,我一个人抵敌不了!乐小虹大笑道:我知道了,所以改约他明天中午,还来得及通知姨姨他们,其实这也是多余的,有我跟关大哥就够了……妇人将眼一蹬喝道:你懂得什么,还不快骑大红再跑一趟,把白骨跟丑山神叫来!乐小虹噘着嘴道:人家刚回来,又要差遣我跑腿,庄里的人多得很,另外叫个人不行吗?妇人尚未答话,突然天际响起了一片悦耳的鸽铃,十几头银翼健鸽振翅飞来在他们的顶上盘旋着。
乐小虹拍手笑跳道:不用去了,阿姨他们自己来了……:14\\ 005第 五 章 多少往事多少梦 一片疑云一片愁那群白鸽在天空中飞翔了一阵子,接着其中的—头双翅一收,像堕石般地向下直泻,乐小虹连忙伸出长鞭叫道:白羽!到我这里来!白鸽似乎听懂人言,乖乖地停在她的鞭杆上,乐小虹从它的腿筒中掏出一张小纸条,迫不及待地先念了起来:仇踪已现,妹等即至!念完之后,他把纸条交给母亲。
道:姨姨他们也知道了!乐衡君接过纸条,审视了一下,证明乐小虹所念无误这才向关山月道:妾身与令师故交颇厚,本该对你招待一番,现在恰好遇上事故,只有对你抱歉了……关山月虽然知道这些武林异人的生性十分乖僻,绝对不容人插手管他们的事,可是他对恩师的行踪早就心存疑念,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可以释疑的机会,如何肯轻易放过呢?所以他立刻表示得慨然地道:前辈既与家师是旧交,前辈有事,晚辈多少也该尽点力量!乐衡君微微一笑道:你倒跟独孤明年青的时候一样,喜欢多管闲事,不过,这件事你可帮不上忙!关山月不信地道:前辈不是要对付那个叫湖海异叟的老头子吗?乐衡君点点头道:不错!所以我说你帮不上忙,那老家伙不好惹,功夫也十分怪异,与一般武学大相迥异……乐小虹似乎也不愿意关山月离去,连忙道:娘!关大哥的功夫俊得很,那老家伙就是被他一掌打下河去的!乐衡君微笑道:那恐怕是在你施展灵蛇鞭中的刺牙之后吧!关山月听了不禁脸上一红,他已经由扣脉法制住那老者的脉门,却是一点功效都没有,后来一掌将老者震下黄河,的确坯是灵蛇鞭之故,因此迟疑片刻,才诚恳地道:晚辈技疏才浅,的确无法替前辈尽多少力,不过像前辈们这种名家相对的机会,百年难得一遇,请前辈容晚辈等见识一下!乐衡君思索有倾,才笑笑道:也罢,看在令师的份上,我无法拒绝你的要求,不过到时候千万别多事替自己找麻烦!关山月见她答应了,乃高兴地道:晚辈一定遵命只作壁上观!乐衡君却神色庄重地道:你不要说得轻松,这事必须严格遵守,而且还要相当耐住,那老家伙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你还得控制自己不理他的故意找麻烦!关山月一怔道:他会故意找麻烦吗?乐衡君笑道:他知道你是独孤明的传人时,一定会那样子的,他与令师所结的梁子,比我们还探呢!关山月奇道:怎么师父从未道及过……乐衡君一笑道:独孤明当然不会说的,否则……说到这儿,她忽然警觉地收住口,改变话题道: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不理他就行了,这老家伙有个毛病,只要你不被他激怒,不主动向他挑战,他便无法对你出手!关山月有点不服气了,傲然道:假若晚辈受不了他的挑逗呢!乐衡君神色一正道:那他就会像你的影子一样,整天跟你着你,缠得你永无宁日,除非你能将他杀死了……不过那是不可能事!乐小虹不解地道:为什么!他是个杀不死的人吗?乐衡君点头道:不错!他学的功夫与我们不同,用我们所会的武功,绝对杀不死!关山月立表同感地道:是的!晚辈曾经用内力震他的脉门,对他却似全无影响……乐小虹惊道:那我们跟他交手不是太吃亏了,我们杀不了他,他却……乐衡君立刻道:他也不会杀死我们,因为他那种怪功夫,只能缠得人不胜其扰,却无法杀人,所以,我们当年封神榜,将他列为第一号头痛人物……关山月连忙问道:什么是封神榜?乐衡君神色微变,赶紧道:别问了,我不能再说了,就是现在我也说得太多,以后你们见了任何人,千万可别再提什么封神榜!关山月知道她不会再说下去了,心中却充满了疑问,尤其是关于封神榜这个名词,那一定是件武林的绝大奥秘,跟师父,跟彭菊人,跟目前这个叫做血罗刹的妇人,跟那个即将来到的白骨魔神,丑山神,以及那个湖海异叟都有着莫大的关系!忽然他心中掠起一道明光,不自禁念出口道:江上飞黄鹤,湖畔居散仙!乐衡君闻言脸色一变,连问道:什么?独孤明告诉你他是黄鹤散仙了?关山月目中神彩奕奕地道:黄鹤散仙果然就是恩师!乐衡君见说又是一怔,因为他从关山月的神态中,知道现在他才确定这件事,而且还是自己替他证实的,因之呆了片刻才道:你那两句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关山月笑笑道:那是家师在自己居室所悬挂的一副对联,晚辈一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直到前辈方才说出封神榜三个字之后,晚辈才约略的有些知觉……乐衡君立刻怒声道:叫你别再提封神榜三个字!关山月连忙整肃神色道:是!晚辈以后不再提!乐衡君这才缓和脸色,轻轻一叹道:这三个字的关系太大了,我也是一时大意,才吐露了出来,要是被人知道了,立将遭受到奇祸,所以才特别相求你……关山月确是莫名其妙,然而看见她神色凝重,立刻再提出来保证道:晚辈今后只当从未听过这三个字!乐衡君神色慢慢恢愎平静,半晌才轻轻一叹,道:你怎么会由这三个字联想到独孤明的称号上去的?关山月微笑道:那是由各位的名号上,使晚辈产生一个奇妙的想像,各位与家师都是旧,家师却从未提及……乐衡君忍不住问道:这与我的问题,毫无关系。
关山月笑了笑,道:然而,想到各位的名号,关系就大了,前辈叫血罗刹,还有两位前辈叫白骨魔神与丑山神,晚辈还认识一位飞天夜义彭菊人前辈……乐衡君嗯了一声道:彭菊人还没有死?关山月笑道:没有,彭菊人本来与晚辈在一起,前些日子才因为某些细故分手……乐衡君不耐烦地插口道:别去管她,你再说下去!关山月略加思索道:晚辈由各位俱不信家师身死一事,便知道各位与家师,必有一段隐密交往,再看各位的名号,或神,或魔,或鬼,更加上封神榜三个字看来……说到这儿,他故意一顿道:对不起前辈,晚辈又忘了您的嘱咐!可是无法避免……乐衡君迫不及待地道:没关系,以后记住好了,你对这三个字有多少了解……关山月想想道:晚辈想来这或许是一场盛会或许是一个组织,或许是一张盟单,而家师与各位都是榜上之人!乐衡君脸色一变,勉强抑住激动道:你怎么会想到令师也在内的呢?关山月道:家师虽以明驼令主自居,然以名号与各位大不相类,于是晚辈想起这副对联,早先看来并无多大意义,可是对黄鹤散仙四个字归合起来,倒是颇为类合,于是晚辈认定家师也是名列榜上了!……乐衡君轻轻一叹道:你的心思太周密了,因此你也知道得太多了,我好心警告你一句,对于这件事,你最好到此为止,别再住下探究了!关山月诧然遭:为什么?难道这……乐衡君立刻厉声道:你要再提一句,我就不放过你!关山月噤然住口,远处已传来萧萧马嘶辚辚车声,乐衡君忙又放缓脸色道:我妹妹跟妹夫来了,记住千万别再提那些话!关山月点点头,不一会,路上尘头大起,两匹骏马接着一辆碧油香车飞奔而至,驾车的是个英伟的中年汉子,相貌堂堂,衣着华丽。
车停之后,流苏深垂的车帘一掀,露出一张中年美妇的脸问道:姊姊!你接到信了?乐衡君点点头道:接到了,而且我也知道了,小虹与那老怪物在黄河上就照过面了!中年美妇一惊,目光流扫到关山月与刘三泰身上,乐衡君笑着道:他是独孤明的传人,另一个是他的朋友!中年美妇一怔道:黄鹤……乐衡君一笑道:黄鹤已归龙华去,唯剩明驼留人间!中年美妇沉吟不语,关山月却十分尴尬,想上前招呼,却又不知如何称呼。
还是乐小虹看出情形,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姨丈柳初阳,那是我姨姨乐湘君!关山月抱拳一揖道:晚辈关山月叩见二位前辈!刘三泰这时连报名的勇气都没有,只有作礼的份儿!乐湘君点点头,柳初阳倒十分客气地道:世兄英华洋溢,柳某深庆故友得人!关山月还想谦虚几句,乐湘君已笑着道:别站在门口说话,大家进去吧!柳初阳点点头,走到车旁道:湘君,我抱你进去!关山月不禁微怔,心想他们夫妇感情再好,也不能当着人亲热如此,不过表面上仍是一无所示,乐湘君一摔帘子啐道:还有晚辈在这里,像什么样子!柳初阳笑笑道:那有什么关系,独孤明的弟子还不是像我们的侄子一样!乐湘君笑啐道:我可投有这么厚的脸皮!说着,一翻车帘,身子像一只彩蝶般地飞起,接着长袖飞舞,毫不沾地,一直向前而去,既稳且速!关山月见她的双足齐膝以下都是空的,这才明白柳初阳何以要抱她行走之故,然而心中对她的轻功与火候,却十分钦佩!柳初阳笑着对乐衡君道:大姊!令妹就是这个脾气难改,去年她要上泰山去赏日出,却不肯坐轿子,就这样一直飞上去,害得那些朝山进香的游客们,以为是仙佛显圣,纷纷顶礼膜拜,还要追上来求福祈祷,结果日出没欣赏成,又偷偷地溜下了山!关山月惊道:泰山日观峰高有千仞,乐前辈的轻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了!柳初阳微笑道:别的不敢说,内子的轻功大概够得上资格独步宇内,谁也不会相信天下轻功最佳的人,会是个缺腿的残废!乐衡君也笑笑道:丑鬼!你又在她背后叫她残废了,让她听见了也有你好受的!柳初阳笑着道:她不再为这个生气了,而且还特别喜欢听这两个字。
因为她已经证明了残而不废……乐衡君笑道:你们两夫妇的毅力是令人钦佩的,谁也不相信你曾经是个麻子,那丑山神三个字也该换换了!柳初阳笑笑道:不换!不换!君子不忘本。
父母给了我那副尊容,更之已是不孝,还是留着这个号称聊表孝思吧!说着大笑而行,关山月却听得莫名其妙,乐衡君笑指他的背影道:你不信他早年是个大麻子吧!关山月摇头道:晚辈的确难以相信,柳前辈莫非是得到了什么易容珍药?乐衡君摇头:用药就不算稀奇了,他是硬练一种玄功,使得凹处自然突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年他们成亲时,一个残废,一个丑鬼,曾经惹起不少朋友的嘲笑,还有人送他们‘珠联璧合’一方银匾,也就是这个刺激使他们发奋图强,弥补了自己的缺陷!关山月又感又佩地由衷说道:两位前辈的成就自是令人钦折,不过那送匾的人,也未免太过份一点了……乐衡君笑笑:那方匾额就出自黄鹤散仙的手笔!关山月一惊道:是家师!……乐衡君又笑笑道:你放心,他们对令师并无恨意,反倒十分感激,所以把那方银匾悬在房中视同拱璧,若不是令师的一番刺激,他们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了!关山月默然片刻才道: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乐衡君也陷人神往的回忆中道:不错!有三十多年了,往日的翩翩少年,婷婷玉女现在都已年华老去了,不知龙华会重开时,是否还能如当年一般的热闹,只怕有些人是无法再参加了,像小虹的父亲就已经……关山月心中又是一动,虽末出声,口中却在默默念道:龙华会……封神榜……乐衡君看他的嘴形在动,忽然警觉道:小子!不许再向我提从前的事!乐小虹也听得神往道:娘!这些事我怎么从未听您说过,甚至于连娘丈是麻子您都役有告诉我过,原来他的丑山神是这样而得到的!乐衡君神色一严喝道:鬼丫头!少多嘴,这些事没有必要告诉你!还不快进去!乐小虹碰了一鼻子灰,撇着嘴走了,乐衡君招呼了关山月与刘三泰,也向庄子里行去,走不多远,已是客厅!掀帘入内,乐湘君与柳初阳都已经坐好了,乐小虹正在向他们诉说昨夜与关山月等人邂逅的经过,见了关山月进来,显得有点忸怩不好意思。
关山月笑道:乐姑娘!你说下去好了,只是希望你口下留情份,不要说我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你一个女孩子!说着自行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因为他知道这些武林异人,洒脱已惯,绝不会拘怩那些俗礼小节,只有刘三泰趋趄不安,关山月朝他一示跟色,告诉他不必如此,刘三泰犹自不敢,果然柳初阳已笑着道:这位兄台请不必客气,赶快安座,我们好听上小虹讲昨夜的经过!刘三泰只得傍着关山月坐下,乐小虹已叽叽呱呱地将夜渡黄河,逼得湖海异叟落水之事说得有声有色。
另外三人一直注意地听着,直等她说完了,乐衡君才问道:妹妹!你们又是怎么发现那老家伙的?柳初阳微微一笑道:昨天小弟贱辰,送完客人后却在房中看见他的拜贴,而还给我送一份别开生面的礼寿!乐小虹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东西?柳初阳轻轻一笑道:是一幅小水轴,画着献寿图!乐小虹立刻叫道:那一定是麻姑献桃!说完后她似乎觉得不妥,伸出舌头作了个鬼脸!柳初阳一笑道:不是麻姑献桃,而是麻公献花!乐衡君也颇感兴趣地道:这是怎么说?柳初阳笑笑道:他大概对当年的事还耿耿在怀,那幅轴上画了我当年的形象,双手捧着一团牛屎,插上一朵鲜花!乐衡君听了大笑道:也真亏他怎么想得出来的!乐小虹却翻着眼睛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柳初阳刚要开口,乐湘君已一瞪眼道:你敢说!柳初阳一缩脖子笑笑道:阃命难违,贤侄女,姨丈只得卖个关子了!乐湘君已挑着怒眉道:这老贼阴魂不散,闹得我们永无宁日,明天见了面,非跟他好好的结算一下旧帐不可,躲了他这么多年,他还以为我们真怕他呢!乐衡君却轻轻一叹道:妹妹!不要太冲动,这家伙当年已经够难惹的了,现在恐怕更不好对付呢!……乐湘君怒声道:怕什么!难道我们这些年来是白白虚度的!明天就是宰不了他,至少也要把他身上的邪筋抽掉几根!乐衡君庄然道:这老家伙不足惧,只怕他身卮的那个人也跟了来,那七毒手法的确令人防不胜防……关山月听得七毒手法四字,心中不禁一动,刘三泰却忍不住叫起来道:七毒手法!那不是飞骆驼所使的吗?三人俱皆一震,柳初阳忙问遭:你怎么知道七毒手法,飞骆驼又是谁?关山月乃将日前所遭遇的事说了一遍,末后却补充了一句道:那七毒手法连彭菊人前辈都解得了,看来并无出奇之处!乐衡君沉重地道:七毒手法千幻百变,飞天夜叉只解了他最简单的一种,不过这种手法公开出现于扛湖,而且那人又以飞骆驼为令,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关山月听得乐衡君如此一说,不觉更为心动,忙问道:乐前辈,你由七毒手法说到飞驼令,然后又关联到湖海异叟这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乐衡君摇摇头道: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关山月正容道:不!晚辈认为大有关系,那飞骆驼分明是针对晚辈的明驼而来,据晚辈的猜测,此事尚与家师大有关系!乐衡君一怔道:你根据什么作此推论?关山月想了想,才道:这事对各位前辈说出谅无妨碍,飞驼令初现身之后,即与晚辈订下大散关之约,那时,彭菊人前辈尚与晚辈在一起,她约略暗示晚辈道,若要重晤家师,最好不要胜得那人……乐衡君立刻动容道:飞天夜叉能告诉你这么多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关山月情切地问道:前辈不能够多示提示一点吗?乐衡君苦笑着摇摇头道:不能!我们有我们的苦衷!关山月暴躁地道:哼!小西天!龙华会!封神榜!我总有一天要把这些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公请武林……三人一起色变。
乐衡君与柳初阳分飘到他左右,乐湘君则双手按着椅把,似乎也有扑过来的意思了!关山月不觉一惊道:三位前辈意将何为?乐衡君良久一叹道:关贤侄!我托大叫你一声,同时也以你师父至友的身份,给你一点忠告,希望你能接受……关山月呼了一口气道:前辈是否也要我故意输给飞骆驼!乐衡君摇了摇头道:不!虽然样对独孤明或许有利,但是,我们对独孤明知之甚详,他将明驼令给你,对你的期望甚高,他是绝不愿意你那样做的……关山月连忙道:假若真的对恩师有所裨益,我个人胜负并无关系!乐衡君疾言厉色地道:不需要!彭菊人那样告诉你是她对独孤明了解还不够深,大散关之约,我们都希望你尽量去争取胜利,目前你对令师只有一项报恩的方法!关山月怔然问道:什么方法?乐衡君正颜道:那是刚才你所提的那些字眼,最好能永远忘记掉!关山月嘴才动,柳初阳也正色道:因为我们与令师的交情非常,所以才如此相劝你,否则就凭世兄刚才所说的那些字眼,我们就应该……关山月一怔道:应该怎么样?乐湘君在座上冷冷地说道:你就应该杀人灭口!关山月神色一惊,柳初阳却笑道:算了!湘君,他是个后辈,你不要吓他!乐湘君怒声道:像他这样鲁莽的小子,迟早会误事……乐衡君也笑了笑道:妹妹,你说得太过严重了,照我看来,他比独孤明年青的时候还有点出息,也许将来的局势,在他们这一代身上,会改观……乐湘君的脸色和缓了下来了,轻轻地道:所以他才应该懂得保身自爱!乐衡君笑了一笑道:虹儿!你们折腾了一夜,也应该累了,你到厨房里去招呼一声,叫他们快弄点东西,你们吃了去休息,我跟你姨姨,姨丈还有事情商量,不能招待客人,你可以代我多费点心!话虽是对女儿讲的,言下之意,却在暗示关山月与刘三泰离开。
关山月是个聪明人,马上就听出弦外之音了,所以自动站起来佯笑道:不是前辈提起,晚辈等真忘了饥饿了!乐衡君连忙道:虹儿!你听见没有,客人头一次上咱家就捱饿,这还成什么话,你快领关大哥他们吃东西去吧!乐小虹信以为真,连忙道:关大哥!你怎么不早些说呢!我叫王大妈给你包饺子去!说着站起身来,领着关山月与刘三泰走了!乐衡君望着他们的背影离开了,才轻轻一叹道:独孤明不愧是名列仙榜上的人物,但看他教出来的弟子,也比我们高明!虹儿跟他,简直是不能比!柳初阳也是轻轻地叹道:黄鹤是唯一独准在江湖上露面的人,令主对他算是特别宽容的了,但愿这小子将来的成就能够出人头地,也为吾辈吐一口气!乐衡君深思地道:光靠独孤明一人力量是不够,我们何妨也加一把力!乐湘君则深沉地道:给他们知道了,不是又有藉口了……柳初阳笑笑道:事情最好是在暗中进行,万—抖明了,也没有多大关系,江湖上既有飞驼令公开出现,分明是他们存着挑战的意思,我们也可以不必太受束缚……三人会心一笑,接着,聚在一起,低声密议起来!屏风后面的关山月这时见无法再偷听到什么了,才轻轻地蹑足退走,脚下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很远的地方,乐小虹接住他问道:关大哥!娘跟姨姨他们在商量些什么?关山月压住满腔的疑问笑笑:不知道,他们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大概总不外是明天如何对付那老头子的方法吧!乐小虹摇摇头,满脸不解地问道:真没想到娘他们还有那么多的秘密!关山月也是一叹道:岂止是你、连我也感到越弄越糊涂了!乐小虹默然片刻,忽然说道:关大哥!您跟那个什么飞骆驼在大散关的约会,带我也去,好不好?关山月本来想立刻拒绝的,可是心念一转,笑笑道:好固然好!有你的神奇鞭法之助,还可以帮我一个大忙,只是你母亲不会答应的,她不准你闯江湖!乐小虹顽皮地一笑道:娘若是不答应,我就偷偷地溜了去,我现在对江湖很感兴趣,我要像你一样,做一个天下闻名的女侠客!关山月对她只有苦笑了。
X X X中午!夕阳山庄的正厅上摆下了一桌盛筵,两男三女据案畅饮。
那是乐衡君等人在期待着湖海异叟前来赴会!因为预料到将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刘三泰自知功力太差,在那个场合下,他连保护自己不受波及的力量都没有,只好躲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桌上的五个人只有乐小虹一个人略现紧张,不过却不是畏怯,而是一种兴奋,在她平淡的生活中,这是一次从所未有的大热闹刺激。
面她却是一个天性爱热闹的女孩子!因此也只有她的话最多,问这问那,坦怨着那瘟老头还不快来!柳初阳表现得最冷静,一杯杯地直灌洒,脸上微现酡颜。
乐小虹忍不住劝他道:您少喝点吧!别喝醉了耽误正事!柳初阳眯着眼睛笑道:我是在借酒浇愁啊!一醉能消万古愁。
乐小虹不信道:您这么达观的人有什么可愁的?柳初阳摇摇头笑道:不!人生愁恨何能免,我被烦恼压得透不过气来了!关山月也不禁奇道:前辈有何烦恼之处?柳初阳一仰脖子,又灌了一大杯酒,摇着面前的空壶频呼添酒,等乐小虹替他加满了,他才叹道: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关山月见他突出此言,而乐湘君却笑笑全无愠色,不禁奇诧道:前辈伉俪情深如海,相思何寄?柳初阳悲苦着声音道:我在想念我脸上的麻子!关山月这才知道他在故意说笑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连乐小虹也被她引得格格娇笑不止。
柳初阳更装模作样地道:我烦恼,所以才拚命喝酒,夫人,你可知道我烦恼的原因何在?乐湘君啐了一口道:这些陈腔滥调的老笑话,你别再贫嘴了!乐衡君却道:妹妹!我们都没有听过,你不妨说给我们听听!乐湘君手指柳初阳道:他烦恼的原因就是酒喝多了!这一说其余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柳初阳尤其高兴,咧着嘴笑道:好哉!夫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卿卿!大家正在欢欣嬉笑之际,忽然窗棂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叮击声,清晰异常,而那叮击声音极为齐整而有节奏。
三个年纪大的人立刻止住笑声,变色站了起来,柳初阳低声道:云板六叮!好像是第三魔君驾到了,怎么办呢?乐衡君也庄重地低声道:八成是那老狡猾贼勾来的,不管它,反正现在时际不同,我们只须依照常礼相待罢了……一语方毕,厅外一先一后,走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人是身材魁伟的年青人,相貌在俊秀中带着阴鸷,气度却十分从容,穿着紫色衣袍。
后面的一人,才是那乔装舟子的湖海异叟。
乐衡君等人见到那紫衣少年后,神情不禁一怔,似乎是不认识此人,少年却倨傲地拱拱手,一言不发地拖开一把空椅子坐下。
湖海异叟也拖开一把椅子,坐在那少年的下首,柳初阳不禁怒道:卜上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私人间的约会,你怎么拖个外人来参加,而且还是滥传云板……年青傲然一笑道:我算不得是外人,是老卜拖我来替你们作证,你们打了几十年糊涂架,一直纠缠不清,就是少了个见证之故,这场纠纷,今天可以确实解决了,至于云板六响,是我叫他传的!乐衡君一怔道:台端是……年青人微微一笑道:我的身份不是己在云板中说清楚了吗?三人俱皆一怔,柳初阳迟疑地道:云板六传是天齐魔君的信号……年青人轻轻地笑道:家君已然作古,我这位置是世袭的。
柳初阳讶然失色,道:什么?魔君已经仙游了……年青人点点头道:不错!那是六年前的事,家君遗命在下接任,因为事出仓猝,末及向天下友好一一通知,三位如若不信……柳初阳连忙道:不!世兄气度面貌,与魔君如出一辙,这是再无疑问的,只不知如何称呼?年青人坦然地道:在下祁浩,乃浩然之气的那个浩!柳初阳轻咳一声道:祁……世兄,请恕柳某等放肆,刻下只有此相称!祁浩毫不在意地道:当然了,此时此地,都不能讲究那些,喂!老卜,现在该你们解决问题了,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湖海异叟卜上春白了关山月一眼道:你们不遵规定,拖个圈外人在场!众人尚未答话,那祁浩倒笑笑道:老卜,这可是你走眼了。
这圈外人,他是独孤明的传人,名传江湖的明驼令主第二代!关山月不觉一惊道:兄台因何认识在下?祁浩笑了一下道:这是我的职司,我应该认识你的!关山月诧然张口待欲有言,却被乐衡君的眼色阻住了,湖海异叟对他狠狠的盯了两眼哼声道:早知是你、前天在黄河中就该给你些苦头吃!关山月不甘示弱,也哼声回复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卜上春脸色一变,柳初阳连忙道:卜上春,你别再作节外生枝了,还是先解决我们的问题,至于其中的是非曲直,我想不需要提出来再研究一番了吧!祁浩微笑道:当然了,我们魔榜上的人向来不讲究这一套!柳初阳白了他一眼道:祁世兄!明驼传人还不能算是圈内人!祁浩大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话该说到什么程度我自有分寸!柳初阳嗯了一声,祁浩又笑笑道:你们快开始吧,光说不练可实在乏味得很!卜上春立刻站了出来叫道:我们是怎么个解决法,乐衡君,你别再耍那条长鞭了,那天晚上你的宝贝女儿虽然又叫我上了一次当,可是她的手法究竟不如你干净俐落,我已经把你的鬼门道摸得清清楚楚!乐衡君还没有开口,关山月已对乐小虹一使眼色,她立刻会意叫道:老杀才!你胡说!你有种再来接本姑娘几鞭试试看。
乐衡君大吃一惊,连忙喝道:住口,鬼丫头,这里没有你的事!然而卜上春已阴恻恻地一笑道:好啊,血罗刹,老夫跟你们乐家真是有缘,上一代的事情未了,下一代的倒又开始了……乐衡君急道:卜老头儿,你要不要脸,她只是个小孩子!卜上春哼哼冷笑道:十七八岁还是小孩子吗?照老夫的脾气第一次在船上就无法放过她,因为她已经冒犯了老夫,可是拘于不知不罪的誓言,老夫无法找她的麻烦,今天她明知故犯,可怪不得老夫了……乐衡君怒叫道:你敢!只要你碰她一根毫发……卜上春哈哈大笑,道:老夫生平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尤其是对令姊妹,只憾缘份太薄,未能……这时连柳初阳也生气了,怒声叫道:老狗才!你不许再说下去!卜上春耸耸肩微微一笑道:也好!老夫就替她们保留一点,不过老夫这—场是我找定了那小姑娘。
那是老夫的规矩,新帐先结……哈哈……一生相思,两代清偿……说到后来,他越想越得意了,哈哈大笑起来,柳初阳与乐氏姊妹的脸上都流露出愤怒的神色,却又无可奈何,乐衡君微有乞怜似地对祁浩道:公子既然新膺魔君之位,对敝姊妹当年与他的过节当有所闻……祁浩点点头道:在下略有所闻!乐衡君脸上微红的道:公子应该念在我们同列一榜,说句公道话,取消他跟小女的约斗,她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事情不太受得了!祁浩冷冷一笑道:这个在下无能为力,因为在下今日是以公证人的身份前来,除了评决胜负外,不能管其他的事,而且我们同列一榜,老卜还隔了一层,我更不能存私偏向自己人!乐衡君不禁怒道:我们有着公子这样一位榜首倒真是荣幸之至!祁浩神色忽地一寒道:血罗刹,你们连十年一卯的定期报到,都缺了三期,我若是真要执行榜首的权威时,就这一点也足够你们受的,你居然还敢埋怨我不帮忙,凭心而论,你们眼中是否把先君当作榜首……乐衡君不禁一呆,居然为他的神气所慑,废然无言坐下!关山月看事情越来越尴尬,对他们之间奇诡莫测的暖昧的关系,也越来越迷惑,这时湖海异叟已对乐小虹公开叫阵。
乐小虹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提起长鞭就想出去,乐衡君将她拖住黯然道:孩子!是谁叫你多事的,但愿你等一下能把事情看开一点……乐小虹莫名其妙地道:娘,您放心,我一定把这老家伙好好地抽打一顿……关山月原是与乐小虹偷偷地约好了,今天碰上湖海异叟时,抢先出头闹上他一顿。
因为他听说湖海异叟绝不杀人,没有性命之危,也许可以把事情闹得大一点,从中多知道一点他们的秘密。
现在乐小虹果然照他的意思做了,可是从乐衡君与其余二人的神色看来,似乎这是件极为严重的事,倒不禁怔住了,柳初阳坐在他的身边,所以他低声问道:前辈,为什么你们反对乐姑娘出敌呢,她纵或不敌,也不致于有性命之危呀!柳初阳轻轻一叹道:一言难尽,小虹这一番贸然轻动,其后果将会比丧失性命更严重,内子与乐大姊就是吃足了这种苦,弄得一生含恨……关山月仍然听不出一个头绪来,可是他也了解到事情的严重,心中倒有点后悔,小虹是个全无机心的女孩子,都是自己怂恿她出头的,万一她有了什么不幸的遭遇,自己可得负疚终生了。
这时乐小虹已在卜上春催促之下出了场,手挽长鞭,一股意气豪迈的样子,而卜上春却满脸堆下邪恶的笑意。
关山月忽而飘身离坐,抢到了卜上春的身前,单掌疾伸,啪一声,在他脸上掴了一下,用劲很大,声音也很清脆!卜上春猝不及防,虽挨了一下,却是毫无所伤,只是怒叫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关山月笑笑道:老杀才,假若你有新帐先结的规矩,这第一场该找我了!乐氏姊妹与柳初阳都骇然姑了起来,祁浩的脸也布满了怒色,只有乐小虹却莫名其妙,不知道关山月何以推翻了约定!空气沉寂了一阵子,祁浩首先发怒道:关山月!你怎敢当着本座面前如此放肆!关山月大剌剌地道:阁下是哪一号人物?祁浩一怒正待发作,柳初阳连忙道:世兄今日只是以公证人身份,不宜介入争端,任何事情也该留诸异日解决,而且明驼传人尚未入圈!祁浩想不到刚才推托的藉口,反而把自己扣死了,乃冷冷一哼道:一个圈外人对本座如此不敬,其罪更不容赦!柳初阳想想又道:世兄的地位是世袭的,独孤明将明驼令传给他,将来也是遗位以任的意思,依照地位,他与世兄是并列的,也许比世兄还高一点,因此他对世兄纵有些不礼貌之处,却算不得大冒犯!祁浩的脸气得煞白,冷冷一哼道:你对规矩倒懂得很多!柳初阳微微一笑道:不错,当年立法之初,柳某专司抄录之职,因此对大小细节,都比较热悉一点,世兄虽然位列三君,这一方面,相信还不如柳某清楚!祁浩顿了一顿,忽然将左手的无名指树起,上面戴着一枚碧玉指环,他将指环转了一个面,露出一个精工雕刻的鬼头,厉声道:你们都认识这东西吗?柳初阳与乐氏姊妹的脸色顿时一变,垂手肃立,乐湘君两腿虽残,也把两手撑着桌子,一动都不敢动!祁浩嘿嘿冷笑道:我现在正式传出神魔令,限定你们三个月后赴神坛报到!三人肃然齐声道:遵令!祁浩又笑笑道:到时候不见你们,可别怪我无情!乐衡君微颤着声音道:即使我们在三个月内死于非命,也一定将尸骨托人带上神坛去应命!祁浩冷笑一声道:那你们大可放心,本座行事比先君慎密得多,这三个月之内,我保证没有人敢动你们一根汗毛,可是你们若想再像从前一样躲起来,也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天涯海角,本座都能找到你们!请坐吧!三人应声坐下,脸上神色十分不安,祁浩又对卜上春道:老卜!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开始!卜上春朝关山月怒吼一声道:小子你上吧!老夫目前无法找独孤明算帐,那些过节都得归到你身上!关山月坦然不惧地道:我恩师跟你有什么过节!卜上春脸色狰狞,哼了一声道:反正你能留下命见到独孤明,你必定要知道一切,万一你命短,活不到那么久,泉下有机会向独孤明问问清楚!关山月见他一味缠夹不清,大感不耐,迎胸劈出一掌喝道:老狗才,少噜嗦!掌力潮涌而出,卜上春却微微一笑,不挡不躲,听任那掌劲击到自己身上,却是全无作用,而他反手一敲,骈指击向关山月的臂骨。
关山月对他的底细早有所知,所以那一掌并未存心收功,招式随时都可以撤回,这时掌力果然无功,本来已有收手之意,及至见到卜上春的指骨敲来,心中一动,故意迎了上去,想试试他的斤两。
柳初阳见状大惊,连忙喝道:关世兄小心,不可与他接触……他的叫声略迟,双方已经碰上了。
关山月却并未感到有何严重之处,那指劲虽强,还是伤不了他,只是体内却起了一种异种的感觉,痒痒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当下也未在意,脚下一闪退后,寻思克制他的方法!柳初阳脸上浮起忧色,正想再出口,祁浩已神色一冷喝道:本座执行公证人权限,禁止旁观者插口!柳初阳禁口不言,只是把眼睛望着他的妻子,似乎希望她能出头。
乐湘君却漠然一无所觉,继续凝视着场中两个人在像一对斗鸡似的互相绕转着!关山月转了十几步之后,忽地又是一掌推出。
卜上春成竹在胸,依然是不理不睬,可是关山月的掌劲临到他身上时,忽然感到有点不对,连忙想运劲应变时,已经来不及了。
关山月猛地将手一收,卜上春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关山月微微一笑,顺势在他的后背上补了一拳。
卜上春的身子像失去了控制,扑的一声俯跌而下,滚了几滚才爬起来。
乐衡君不禁发出一声轻叹道:这小伙子的确是个奇才,交手只不过一招,他已摸出对方的虚实,而想出控制之策,只可惜下—次就不灵了……关山月闻言心中一动,对乐衡君的机智感到十分钦佩,刚才他一招得利,的确是动了一番心思!原来他试出卜上春的功夫的确怪异,可是他不信世界上真会有拳掌伤不了的人,武功技击,原是以力搏力的战斗,卜上春能无视自己的掌力,一定有他的特殊道理!所以他先攻出一掌,就是试探这原因何在。
以他对武功的造诣与天赋,终于被他发现了,原来这卜上春的确有一种怪异的功夫,他的体力能自然发出一种抗力,受力多大,抗力也多大。
这种抗力发之无形,不易为人所觉察,所以他受掌之后,两力相消,看上去就像是全然不受影响似的。
于是他飞速地想起一句武学的名言:技击之上者,在于化阻力为助力……根据这个原则,他第二招发出的掌劲不是推力而是引力,卜上春不觉,仍以原先方法应付。
那股外生的抗力反而加速了引力,他便控制不住身形,而向前倾跌,幸而他修为年久,反应迅速,立即改变力道,才没有受到伤害,然而,已经落败了。
乐衡君看出这种情形,所以才用话点醒关山月,告诉他那种方法可一而不可再!卜上春脑中冒出怒火,厉声回头道:乐衡君,你不必暗中传递消息,这小子有本事再摔我一跤,我就甘心认输!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再摔你一跤并无困难,只是以你的年龄身份,输了一招之后,应该懂得羞耻,知难而退了!柳初阳立刻道:不错!卜上春,你还是与独孤明的同辈人,输就应该认输!卜上春怒哼一声,回头对祁浩道:公证人!老朽输了没有?祁浩摇摇头道:没有!关山月勃然怒道:你算是哪门子的公证人,怎么帮着老家伙耍赖皮!祁浩神色一凛道:本座何处不公?关山月手指卜上春道:刚才他摔了一跤,是否算数?祁浩点头道:那当然算数,可是你中了他一招春阳指,两相扯直,还算你占便宜的!关山月不禁一怔,想想才道:中了春阳指会怎么样?卜上春冷笑道:你不妨问问她们姊妹两个人,便知道有何结果了!乐衡君与乐湘君脸上被愤怒涨红了,却是说不出口来!关山月一听那个名词,再加上乐氏姊妹的神色,然后配合自己中指后的感觉,心中已揣摸到八分光景,乃不再追问,笑笑又道:你那春阳指的效力要等多久才发作?这一问倒使卜上春面色一变,连乐氏姊妹与柳初阳、祁浩也流露出诧异之色。
乐衡君对她妹妹望了一眼道:奇怪了,莫非是那老贼功力减退了?卜上春怒叫道:胡脱!你们可敢再试一次,保证可以叫你们重温旧梦……乐湘君也怒叫一声道:老贼,你还有面说,我恨不得活剥了你的皮!双手一按桌面,人已飞了出来,凌空拂袖,卷向卜上春的门面,卜上春一缩脖子躲开,乐衡君身形不停,长袖又卷了过去。
半空中又闪来一道人影,伸手一切,拍的一响,居然将她的长袖切断下来,乐衡君骤失依据,身子一歪,坐倒在地上。
乐衡君与柳初阳见状大惊,同时也扑了过来。
那掌切长袖之人,赫然竟是祁浩,厉声大喝道:你们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对本座如此放肆!声如雷鸣,使得二人俱都一慑,呆立不敢稍动,片刻之后,柳初阳才悻悻地道:世兄既然身为公证人,因何中途插手?祁浩冷笑一声遭:那得问你那残废老婆,她未得本座同意,为何擅自出手!柳初阳哑口无言,忍气吞声地抱起乐湘君,将她送回座上,祁浩神情冷峻地盯视着乐衡君,令她不寒自栗,也低头回去了。
祁浩回头又对关山月凝视片刻,才轻轻地道:老卜,恐怕你是输了!卜上春满是不信地叫道:我不信,公证人是否能再等一下!祁浩轻轻一笑道:不必等了,你那指功先前还有点作用,现在却连一点痕迹都不存了!卜上春将眼光移向关山月,见他果然神定气闲,了无异状,不禁喏然若失。
祁浩微一动容,朝关山月点头道:台端果是不凡,不知可能容兄弟问一句话呢?关山月坦然地道:阁下是公证人,自然有权问话!祁浩摇摇头道:不!公证人只可判定胜负,阻止别人无由插手,至于其他的问题,却不一定有权追索详因,因此台端可以拒绝回答!关山月想想道:我对阁下并无好感,不过阁下在公证人这一职份中,还能做到不失公允,因此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祁浩的神色微变,但还是忍下去道:老卜的春阳指从未失效,不知阁下用何法不受其感?关山月想想又道:回答这问题之先,我想明白一下春阳指究竟是甚么样的性质!卜上春哼了声道:难道你自己没有感觉?关山月笑笑道:感觉是有的,不过时间太短促了,就像是背上初受春阳辉照,痒丝丝地有条虫子爬了一下!卜上春连忙问道:以后呢?关山月笑道:以后就像是春梦无痕了,因此我建议不如改为春梦指还恰当一点!卜上春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但是被祁浩峻厉的跟色止住了。
柳初阳已迫不及待地怒声道:这是一种最淫毒无耻的邪魔功夫……祁浩将跟一瞪道:丑山神,你身列魔榜,不应该作此论调!柳初阳又闭着嘴赌气不言,关山月看出他们对这祁浩十分畏惧,乃解围道:我大概有点明白了,这春阳指大概是一种媚惑的功夫,可以令人失去本性……祁浩笑笑道:台端说对了,这是老卜的独门功夫!关山月鄙夷地道:这就难怪我不受其感了,我前些日子因受奸人毒害,服下—位医道高手所精炼的冰麝全命散,性可解毒,又可清心寡欲……祁浩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说完又对卜上春厉声道:老卜,你可以认输了!卜上春低头不语,祁浩又道:按照你一向惯例,输了就该滚蛋,你还留在这儿干吗?乐氏姊妹闻言正想开口,祁浩已经一摆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和老卜之间,过节是无法解得了的,因此我作主替你们安排,三月后,你们到神坛报到,我让你们先作一劳永逸的了结,然后再谈其他的问题!乐湘君不作声,乐衡君低声道:谢魔君!祁浩笑笑道:没有甚么!我们同列一榜,理应照顾你们一点!说完用手一挥,卜上春低头先行离去,祁浩朝关山月拱拱手道:幸会!幸会!看样子我们得好好交交!关山月还他一揖,道:阁下今天只露了一手,却已见出高艺不凡,关某很想领教一番……乐氏姊妹与柳初阳都大为着急,连连用眼色向他示意。
关山月视若无睹,倒是祁浩微微一笑道:有的是机会,不必忙在今日。
关山月却不肯放松地道:在下身负许多重任,生死殊难预卜,阁下最好能订个时间!祁浩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订好日子吗?胡马秋风大散关,到时候只希望台端不要爽约!关山月大吃一惊叫道:你就是飞骆驼!祁浩大笑声中,追在卜上春之后一闪而没。
空中还传来他的尾音:我是飞驼令主!厅中诸人一个个木然相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关山月道:想不到飞骆驼就是他!乐衡君却神色如土地道:关少侠!妾身有一事相烦……关山月连忙道:前辈有话尽管吩咐好了!乐衡君黯然一叹道:妾身只得小虹一女,平时疏于管教,才使得她顽劣不堪,今后希望少侠多加照顾教导,使她不至流入歧途……关山月大惊道:前辈何出此言……乐衡君凄苦地道:少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三个月后我们都将应召报到,这一去归期难卜,也许永远回不来了,但望少侠能念在我们与令师的一段交情,善视小女……关山月更是不解道:各位前辈为何要受那厮的指令?乐衡君朝妹妹与妹夫望了一眼叹道:不可说!不可说!少侠在大散关之约时,不妨去问问那个人,关于这些问题,举世之上可能只有他能回答!关山月还想问下去,乐衡君已朝乐湘君与柳初阳黯然道:妹妹!妹夫!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吧!为时无多,待办之事万千,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X X X秋风!落照,映着大散关古老的城堞。
这是一片古战场,萧索的秋草特别增着苍凉的情调。
关山月跨着骏马,让夕阳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心中却十分焦躁,这是他跟飞骆驼约会的日期。
也是他准备了一肚子疑问,期待解决的日子!可是从早到黄昏,飞骆驼的影子一直没出现。
难道他会失约吗?不远的地方,乐小虹与刘三泰并骑而立,静静地等待着。
乐小虹由活泼变得沉默了,短短的时日中,她经历太多的转变!从那个湖海异叟的第三天,她的母亲,姨姨,姨丈都无声无息地失踪了,只知道他们是去到一个地方报到了,然而却留给她许多的迷!这些谜与关山月的疑问是一样的,她也在盼着解答!除了母亲、姨姨、姨丈之外,她没有别的亲人了,母亲将她托付给关山月,她也只好跟定关大哥!然而关山月在这一段时间很少理她,一直是闷闷地想心事。
幸而还有个刘三泰不时地陪她谈谈话,告诉她许多江湖上离奇有趣的事,然而她却不像早先那样热衷了!她一心想闯荡江湖,现在真的达到目的了,她却宁愿依偎在母亲身边!夕阳的影子越来越低,下弦月也斜斜地挂在幕上了。
关山月轻轻地策马向二人走去,烦躁地道:他大概不会是不来了?刘三泰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关山月这句话并不翼求答案。
然而远处传米一片急促的蹄声,关山月精神一振道:来了!怎么这么晚才来!来骑渐近,只有两匹马,而且是两个男人,关山月心中却又一沉,他知道人不会飞骆驼——那个齐天魔君——祁浩。
马到他们身前,他才认出那两个人,一个是双英镖局的孙七,另一个却是终南掌门吕无畏!关山月知道吕无畏是赶来替他的两个徒弟——洛下双英报仇的,可是他也奇怪吕无畏怎会一个人前来。
他堂堂一个掌门人怎会一个随从都不带呢!可是他依旧迎上前去一拱手道:掌门人好,掌门人可是来找飞骆驼的?他失约了!吕无畏却出乎意外地道:不!飞骆驼马上就到了!关山月一怔道:掌门人怎会知道?吕无畏惨着面色道:老朽前来之际,本率着门中六名高手,不想在今日正午,为人在途中屠杀殆尽,据孙七的辨认,那女子就是飞骆驼!关山月一怔道:怎么!飞骆驼是个女的?吕无畏垂泪叹息道:不错!那女子的武功诡异之极,不过四五个照面,敝派中六名高手全部溅血剑下,若非她故意保留,老朽也无法幸免……关山月垂首沉思,正在考虑哪一个飞驼骆才是真的,吕无畏又哀声道:飞骆驼杀死敝门六名弟兄后,寄语老朽转告令主,说是因为令主的明驼与金人取来较迟,可能要等到月出时才能到达……关山月仍是不答,吕无畏见他如此冷淡,不禁怒道:老朽因为听见令主高义代两个死徒出头,所以才忍辱前来央求令主代为雪仇,令主既然瞧不起敝门,老朽不如……关山月听他误会了连忙道:掌门人不必误会,在下并非故意冷淡,只是在思索飞骆驼之真伪,一时失态,才未曾与掌门人交谈!吕无畏也一怔道:飞骆驼也有真伪吗?关山月点头道:不错!在下与飞骆驼照面一次,他是个青年男子,名叫祁浩……吕无畏摇头道:不对,老朽所见之飞骆驼的确是个女子……关山月思索片刻才道:不管男女真伪,反正飞骆驼这种残杀无度的手段,绝对不容存留于世,在下少时当拚全力一搏,以除此害……吕无畏感激地说道:这就全仗令主,发扬正义了……这时在月色中,远处隐约又传来一片清脆的驼铃声。
关山月听得心情一阵激动,忘情地大叫道:老朋友!我在这里……一头高大的白色明驼,脚下迅速无声,只有颈下的铃子叮叮,飞也似地跑过来,关山月飞身离鞍,抱住它的脖子,深情流露地叫道:老朋友,我终于又看见你,我真想死你了……白驼也把面擦着他的身子,伸出舌头去舐他的手,一人一驼不尽依依……月光下轻捷地又来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那是一头纯黑的骆驼,上面驮着一个全身黑装的女子,冷冷地道:关山月,我们的比赛可以开始了!关山月失神中抬头一看,不禁又吃了一惊。
月光中那女子冷峻的面色使他略有印象,想了一下,他才记起这女子正是孔玲玲!于是他发出一声惊呼道:怎么会是你?孔玲玲淡淡一笑道:为甚么不会是我!你能做明驼令主,我也可以做飞驼令主!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我曾经遇到一个名叫祁浩的人,他也自称是飞驼令主……孔玲玲冷笑一声道:那也不错,飞驼令主不限于一人,可以是他,也可是我,我即是他,他也即是我……这一来倒把关山月弄得迷糊了……:14\\ 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