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沧澜一身夜行衣,似个老马识途般的,轻登巧跳,进入大内禁官!缩在一座宫殿的檐头底下,观察形势,一面思量是否应该先找到那名宫娥──卫素映,还是随便弄翻一个太监问问再说!这时,一轮下弦月露出云端,淡淡的月华照着高大巍峨的宫廷殿宇!只见层层楼阁,黑压压的,像是山岳般矗立着,那鸳鸯屋瓦上细铺片片白雪,宛如山顶白云,并非全已盖住,煞是好看!何沧澜却无心欣赏,看看并无侍卫踪迹,猛然翻上屋顶,直奔仪凤宫!屋瓦结冰,光滑异常,且覆雪虚悬,脚踏其上,没有绝对轻功,休想疾飞,或不露行迹,比之前次入宫是困难的多了!何沧澜如临深渊,如覆薄冰,战战兢兢,跳高纵矮,也不知飞越了几座殿宇!忽然看到一条人影,从东面一溜烟也似的奔来!何沧澜第一个反应是伏身躲藏起来,但猛然瞥见西面也纵出一条人影!当下一股冷气自头顶直奔脚底,心中明白,人家的警卫已经过严密设计,不似从前那般可以任由来去,这是四面楚歌!一声呼哨,破空响起,霎时间东、西、南,三面黑影相继出现,如鬼影幢幢!十来个劲装疾服的侍卫,隔着几座殿宇,略作圆形,远远包围着何沧澜!北面的殿宇相距最近,四丈光景而已!但何沧澜没有傻到硬闯过去,只是傲然卓立。
自幸方才机警,见机得早,判断正确,没有闹出笑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躲藏下去,再要人家喊出来!只一眨眼之间,北面的殿宇瓦面上,三山并立,同时送来一阵嘿嘿冷笑!恕罗某眼拙,阁下当是‘沅陵’何沧澜吧!敢问因何午夜进宫?何沧澜知道罗、华两人曾两上薪春救美,这何沧澜三字,当是那时听到的,本不足为奇!但他听到自己贱名出自这位高手口中,那是承认了他是一派掌门人了,顿时怯意全消,豪气飞扬,半真半假笑着道:在下中霄踏雪赏月,偶经皇宫外墙,意想进来访梅!看是有几株已争春早绽,顺便嘛,向三位长者,讨过厚赏!华山叱声责道:闻名不如见面,本道阁下一夕成名,当是武林俊才,那知却连,‘窃宝’两字也不敢出口!好说!好说!那么反过来说,我现在是否遇到─群狗呢,因之各有‘别号’!何沧澜口上不饶人,心下暗吃一惊,难道已东窗事发,一峰两山已察知自己是十二姝的盗宝者?这针锋相待的气概言语,令三老心惊,已不能认为他是小辈狂言了,名位气势已压不住他了,若再事谩骂,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人,已老到这般年岁还在做人鹰犬!王金山两眼冷电暴射,改变话题,抚须问道:敢问‘讨赏’两字从何说起,我等欠你什么?何沧澜这时更是心安理得,稳定下来,轻松的道:天南一剑叶时兴,挟上下五代精英东下江南,不会是旧疾复发不请自走吧!三位能永保禄位,怎可轻易忘掉在下那一剑呢!你们认为如何!这三位老人,心下嘀咕,认真说来,这是种人情!然而,见他年纪轻轻,天南一剑怎会输了,却不曾亲见!一峰两山,姜是老的辣,此事又要他堵住口了,不能再事辩驳下去!罗铁峰一声断喝,反唇相讥,同时也含有借花献佛之意的道:闲话少说,‘十二姝’确是阁下杰作?这话是说,我们也不曾深究,代你搁下了这笔烂帐,而杰作两字,道得可圈可点,非偷非窃,光面堂皇!何沧澜听人家已问到那上面,语气不恶,却不好硬赖,点首道:正是!接着又大胆道:还有呢?说罢,忐忑不安,心惊胆跳,施寿的生死存亡,便在下文了!宫娥失踪,也是你干的!华山火发了,白发起如钢盔覆顶,胡须状如刺猬,骨节已隐隐暴响!这句话,无异承认施寿救美得手,何沧澜大喜过望,进宫之目的之一,已得到答案了,抬头挺胸,深深吐气,一股白线,远去四丈,才渐渐淡散,说道:也可算在在下帐上!好!阁下敢作敢当,罗某佩服得紧,只是三番两次相扰,阁下如何交代?罗铁峰戟指喝道,手臂暴伸,三尺有余!何沧澜自知理亏,可也有理可诉,但不愿硬闯,再说也不甚有把握,他们若三人连手,那便有死无生,这千金之躯,不可以死得轻如鸿毛,得想个万全之计才是!王金山见何沧澜自认是救美主犯,自有心病:难道师侄是此人下属,老夫竟然上当!顿起杀机,言道:你今夜不要玩什么心机?老夫手中两仪剑等候多时!何沧澜看看事态严重,人家已提起兵刃的字眼了,心中怦怦作跳,表面故作安祥的道:今夜别无所图,讨份人情,看看‘穴脉玉’放回原位没有,若在,便‘借’用一段时间,研究研究,你等三人,每人负担一个人情,可是认为公平嘛!一峰两山见他直认无讳,不打自招且理直气壮,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宫打扰,认为有些过份了,异口同声的道:穴脉玉!何沧澜微微一笑,言道:穴脉玉,武林之宝,天下之公器,有德者居之,在下不才,力争上游,你等若要在宫里吃那份老粮,便得欠债还钱,通容这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紧张!华山已暴跳如雷,吼喝道:老夫倒要看看你德行如何,配是不配!何沧澜看四下悉悉索索,侍卫们已站好位置,一峰两山,分明有杀人还债,永绝后患之意,连忙摇手言道:且慢,何沧澜来自沅陵有意尽会中原高手,但自问时下尚无以一挡三的身手,你等在江湖称得起人物,也不应取此非议,敢请定下三年之约!这是他的如意算盘,将官面和盗窃的关系,一转而为彼此同为江湖中人的形势,只要一峰两山肯按江湖规矩而行,这场弥天大祸,便可化为无形!呸!好大的口气,只怕三年之后,以一挡一,你还不配!罗铁峰不屑的看着何沧澜,轻视之意,形于词色!他虽然不知何沧澜轻功太差,现在已是网中之鱼,但,估计若三人齐上,他可能不战而逃,若是,先伸量伸量他……何沧澜死马当活马医,连忙说道:一言为定!打着暂避其锋的念头,先一咬定了此约已成,留下退路,为他较量之后,自行出宫,留下后路!华山听何沧澜逆来顺受,唾面自干,却一口咬定这场战搏,延迟三年甚是不值,却不好驳了罗铁峰的面子,只言道:慢着,且待华某试试你手中斤两,配不配定约。
再决定是否放你一条生路!哼!我既然敢来,一对一的,在下没有接不下来的人。
自是此会不是在万人共目的情况下,当然,若在那里,恐伯有人得大江东去了!何沧澜气愤难平,抽剑出鞘,平静言道:划下道来!华山两手不知何时已多了两片弧形刀,映着雪光月光,清亮如银,只听他喝道:看!两片弧形刀,嗤嗤两声尖响,破空飞出,这是一宗怪异的兵器……弧形刀,疾若闪电,双幻莫测,刀在空中乃走弧线,先发者先到,但半路一度为后者超前,两刀还二度交叉而过!敌人两眼一花,两手不知如何接招,何手接刀,自然而然也就会移宫定位闪挪。
而刀随风飞,宛如附骨之蛆,你越想逃,中刀的机率越大,于是就魂断九泉!何沧澜站在屋角,左掌掌力顿吐,八成力劈空掌源源喷出,右臂墨剑在身前守护,脚下不敢移动分缕!刀势挟劲风,冲着劈空掌劲而飞,兀自前进,刀身摩擦劲风,清响不绝,声若蝉鸣!何沧澜猛然将掌力提高至九成,弧形刀来势扫杀,一刀在离掌心三寸处坠下!一枚粘在墨剑上,兀自颤动不已!但,总算是接住了这两刀!何沧澜惊魂甫定,眉心已见汗珠,良久听得呛浪一声,弧形下坠碰到殿宇阶石,传回清响,那枚粘在墨剑上弧形刀,分量极轻,毫不沉手!何沧澜也不打话,运劲于墨剑,挥手而去,弧形刀疾迹流矢飞回对面殿宇!罗铁峰早已戴起手套,宛如巫师作法,缓缓抄手,将刀接住,递给华山,说声:有潜!接住对方兵刃,再原封送回,原是何沧澜自创常用的招式,劲道方向皆称上乘,那知在罗铁峰眼中,却成了儿戏!真的是儿戏么?不然,只是他老奸巨滑,善于作为,否则,何用带手套呢!可见其中之假,只是外表上的作做,似乎很轻松而已!小子!你还不错!华山以老卖老的态度,令人对他无从估计,其实这也是机巧多于实力,若是他敢于同何沧澜对掌,准能打得他,骨酥腹破,堆在雪地里!何沧澜笑笑,趁机以进为退的道:褒赞了,后会有期,三年之后,在下再晋宫候教高明!说罢,深深一揖,就要开溜!王金山平地一声雷,喝道:且慢!阁下宫中盗宝窃香之罪,可待三年后了结。
但与老夫人一条梁子休想拖延!说罢,向华山、罗铁峰作揖示歉,衫袖展处,翩若翔鸟,自屋瓦上飘落下去!何沧澜怔然不语,暗想:我几时与这老儿有梁子?遂待不理!王金山已在下面阶石上叫道:朋友!怎不下来?下面的回廊大柱上,挂着一盏宫灯,把玉阶堆雪,雕栏画柜,照得分明!何沧澜看王金山小小的人影正在雪地上,仰首上望,心想:楼高如许,跳下去不等于投井自尽嘛?但还是硬着头皮跳下来!罗铁峰、华山两人面面相视,见王金山特意避开众人,自然不好跟踪下去!两人甚觉诧异,王金山这两个月来行动透着奇怪,他非但极力反对搜城,三次闻警,敌踪也是在他手中失去,大有吃里扒外之嫌!但,话又说回来,两人离京时,却未出妣漏,再有现在何沧澜原可平安出宫,他却出面阻拦,更不知他用意何在?何沧澜跃下离地三尺时,猛然暗自伸掌拍地,借反弹之力,把坠势缓住,如此则无异从数丈高落下缓急从容,要疾则疾,要缓则缓,控制自如,快慢由心!总算没有出丑露乖,露出破绽,有深藏不露之妙意,大智若愚的感受!王金山眼藏利剪,锐利扫视,也莫测高深,简单的道:走!何沧澜紧跟在他身后,功聚一丝低声道:施寿乃在下好友,王前辈幸勿误会!那更饶你不得!王金山分毫不为所动,步履如风疾走,再道:小子你听好,今夜是你死期,苟若你命大,‘穴脉玉’我双手奉上!何沧澜一听这王金山有杀人灭口之意,岂有此理,怒道:有累盛德,在下有这能力便取之,没这能力则罢休,敢问在下何罪当诛?王金山猛然停步回首,正容道:你是武林败类,容你不得,老夫平生最不齿不敬老,不尊贤的后生,你小小年纪,见明珠宝物,即生窥视之心,将来还得了?老夫现在不杀你,只伯将来没人可奈何你了!何沧澜仰天大笑,道:这莫须有的罪名,就成死罪?王前辈未免欺人太甚,只是最后两句倒真是知己之言深获我心,不可不谢抬举了!王金山也哈哈大笑,道:我不喜欢你,时不我与,三年太长了,所以你就得死,懂吗?罗锋峰、华山和众侍卫在屋瓦上,先是看到两人亦步亦趋。
然后在暗处哈哈大笑,笑声划破深宫的静寂!最后看到人走到宫殿之间的广场上,静如山岳,两山并峙!那广场座落在四座殿宇之间,甚是宽敞,四面回廊上的宫灯,密如繁星,把雪地照得通亮,众人远远看到两个细小的人影,各自拔剑出削!一个白衣,单竖黑剑,一个黑衣分张白剑!开始在雷地上疾走,起先还分得出人影,十招过后,只见兔起鹊落电掣星飞,两道白虹化为一团样云白雾,白朦朦一片,再也不见白衣人身影!罗铁峰对站在身旁观战的华山言道:金山两仪剑堪称宇内一绝,何沧澜小命休已!突然──宛如火花一闪,一瞬间白雾散尽,雪地上,一白一黑两个人影凝至不动,空中飘荡着一叶衫布之类的东西,距离太远,却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众人在屋瓦上屏心静气,静观后变!只见那飘舞的黑色衫袖慢慢落地!罗铁峰、华山首先疾耸而下,飞跃逼前接应……猛听王金山仰天哀鸣,声如猿啼。
何沧澜深深一揖,回头窜走,刹那已不见踪迹,鸿飞杏杏!王金山有两位高徒,亦在待卫之列,同时高叫一声师父,跳楼疾奔而接近!待众人相继跟踪纵跃奔去,赶到现场,只见王金山呆若木鸡,目睁口开,左袖少了一片,那衫袖就在地上,已为雪水浸湿!师父!师父!两名高徒哀声高叫,其声凄切,可见一战之失,影响之巨!王金山猛然察觉双剑,那已不成为剑了,剑锋已去掉一半了!他双剑合绞,咬牙奋臂,铮!铮!两声,两剑断为四段,弃剑于地,同时举掌猛击天灵盖!罗铁峰老儿早已注意着,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王金山手臂,急道:金山,你疯了!宇内一绝的两仪剑,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了!因为分成断片,搁在雪地上,静静地闪耀出一点残光,那份荣耀已成过去……风雪之夜,何沧澜执剑在雪地上走,路上行人,绝无仅有,偶尔有京都镖局的镖头巡夜而过,出声喝问,─见是总镖头的上宾,都客气招呼!何沧澜心中难过,无法以笔墨形容,缘何正派如王金山,对自己不齿若此?意图不教而诛!他自问除了因为幼时遭遇,对成名剑客有─种自觉性的敌意外,别无恶行,这即或是罪,此罪亦不当诛!他亦自知,自己虽深自蹈光隐晦,仍觉锋芒太露,这是因为至今仍不知仇家是谁,因而把任何人都当作可能的仇敌,有以敌之!这毛病─何可说是警觉,在血仇未雪之前,恐怕无法改掉!更难过的是,自己身手比下有余,比上不足,今夕若非及时施展绝技,早已尸陈雪地!这绝技他曾立下重誓,在未见仇人之前,绝不轻用!但为了救命求生,又焉能深藏不露,一入江湖,便是身不由主!试看两月来的遭遇,除千里救美他永不慌张之外,有多少事故是节外生枝!王金山老儿是心窄妒嫉呢,还是出于之窥知他的阴私的一面,无疑施寿之能两次宫内脱险,是由他在暗中包疵之故!对他们这类假冒伪善之陡,认为是大事,有一般人则总认为理所当然!他!他究竟取之何种居心,现在尚不能确定,总之,他对这一战之成就,相当满意,可能王金山还不知道是怎么失败的呢!何沧澜来到左都御史尹大人府,看看四下并无漂头,抽个冷子跃墙而进!他知道尹姑娘住在后排二楼上,但,不知闺房究竟是那一间?二楼楼宇尽暗,只剩一灯犹明!何沧澜决定先到那里,再作定夺,一个旱地拔葱,跃身一跳,猿猴般的攀上楼栏!将近二更天了,尹姑娘伏身案前手托香腮,案上铺张素笺,毫斜管搁砚上,更有两付筷子,横竖交叠!一盏迷人的花灯,俏立案上,丫环雪梅,坐在画案旁边陪伴小姐,却在打磕睡!突然,冷风入室,尹青青打个冷噤,回头一看,啊的尖叫出声!何沧澜放手唇上,示意喋声,再反手掩实楼窗!尹青青定神看清,低叫:是你!雪梅已经惊醒,她情窦初开,霎时就明白了,羞红了脸,退到邻室去回避!何沧澜迟迟不前,凝望着这少女,尹青青是穿着白色睡袍的,这件许是丝棉的!尹青青凝立在案前,被他看得颊晕腮红,低垂了头!在两人之间,似有一道深深的河流横隔着,霎时间,何沧澜觉得他永远无法穿越这河流,只能远远站在河的彼岸,化为石人!半晌,尹青青悄悄抬头,看他在干什么?一见他还是站在那里没动,连忙又埋首胸前,心头似小鹿般的跳跃着,全身已酥软!何沧澜知道,要是没有她这一眼,那藏在眼中的温柔,他永久无法开口,亦永久不能移步!他轻步走入水中,觉得也并不顶难,柔声问道:你在写什么?尹青青连忙将纸揉成一团,双手塞在背后,孩子气地道:哦!不许你看!那一瞬间的娇羞俏态,使何沧澜心醉,他忘情地抄手到她背后想硬夺,却悬在空中,不敢握她的柔夷,当然更不能窥人私密,也不敢趁势搂住纤腰,停在那里好久,才收手回来,两眼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尹青青忽然想起她该请他坐下,轻轻一移小椅道:请坐!她这动作透着奇怪,又很可爱!何沧澜心里一慌也道声:你请坐!两人都不坐。
你瘦了!尹青青忽然道。
何沧澜觉得仅为她这一句话,自己就应该消瘦!脱口道:总为──停了一下,大胆的说完:总为相思苦!尹姑娘又粉颈低垂,忽觉得空气中薄有酒味,秋波微转,仰首道:你喝酒!从此不喝!何沧澜立刻接上!能少喝便少喝……她忽然记起舟中夜话,马上这样说,说完,又觉不对,自己为什么想到管与不管这事情上来呢?仅这想法,更使她嫩脸飞红。
我们分别──已多久了!何沧澜半晌感喟地说:你为什么不辞而别,那天路上我们看到你战败八个贼人……尹姑娘娇艳欲滴,语不尽辞,却透出深情款款的情意与哀怨来!何沧澜又怎能说云泥殊途,终难一见,你叔叔那容得我呢,觉得不必将柳村不愉快的事说出,遂道:只怕以后会更久,我明儿出京,三年内不会回来!我等!尹青青含情默默,而又十分坚决的在暗自咬牙切齿!何沧澜顿觉自己两臂张开,全身扩大膨胀,大到能将这少女整个抱住融化,但他知道,只要他踏前一步,今夜就走不回客店,遂强自隐忍心中那股热情,道:我走了!三年!他走到窗前,才回头,看见她向前挪了一步,再也忍不住了,飞身过去,尹青青吟一声,一个窃宛娇躯,倒入何沧澜怀里!他低头细细吮吸她的樱唇,猿臂紧紧搂住她那纤腰,幸好并没贯入真气,要不,怕不会将人捏碎,欲火高燃,不克复制!尹青青迷迷离离,恍恍榴榴,深深闭目,任由他轻怜密爱!良久!良久……尹青青推开何沧澜,喘过一口气,再一次疯狂的热吻在一起,最后──两人都有那份沉醉感,她转过身去,从脖子上拉下一条缀着汉玉的项链,缓缓回过头来,默默递给他!那汉玉镇日靠在温暖的胸腹间,入手微温,何沧澜连忙伸头套上去贴肉藏着!我身边只有这个!何沧澜低声说,便从袋里掏出那掌门铜符,身边虽另有明珠数粒,但来路不当,他不会以明珠相赠的!尹姑娘接到手里,紧紧握住,何沧澜趋前一步,两臂微张,那是个伤心的拥抱姿态,立刻悬崖勒马,回首跑到窗前,把窗一推,飕的声,飘出窗外!在窗门未关之前,他深深向室内佳人作了最后一瞥,然后轻轻叩上,入在窗外,危立楼台,头倚窗根,双手轻抚窗纱并不离去!良久复良久,何沧澜飘飞落向后花园,脚甫沾地,猛听一声:谁,站住!一个身穿镖头服饰者窜了出来,单刀映雪,闪闪生光!何沧澜不等他问第二句早急口问道:啊!大镜头,百里大哥来过这里没有,我到处找他呢!那镍头以为何沧澜是从墙外进来,连忙道:总镖头醉倒了,今夜未巡夜,何大侠要找他,请到局里去!何沧澜喔了声,拱手称谢,脚下踢了脚上次以劈空掌打断的老树残干,猛然过墙去!三合院,房门深闭,静悄悄地,在雪光月华中,自有安祥之感!何沧澜翻墙入院,在台阶上踏掉靴上雪屑,扫视一周,深深吸气吐呐,手按胸前,那枚汉玉紧贴心房,觉得这一昼夜,除了打败王金山是件憾事,其他都很顺遂满意!推门入室,打火招子点亮油灯,却发现有异,桌上有一方盒,下压素笺,写道:三年后,洞庭湖君山,王金山以单剑侯教阁下!何沧澜知道来人就在附近,因任何人搁下宝手不会抽身就走,立即奔到门外,只见三条人影越过对面屋脊,一闪即过,隐入黑暗中!他知追也无益,颓然入室,坐在椅上,迟迟不打开方盒的包巾!其实,不必打,也知道方盒中是自己刻意相图之甚急的穴脉玉。
穴脉玉,他是要的,但不愿在这情形下得到,它是内府藏宝,何尝是王金山所有?他是牺牲了一生侠名令誉盗出,来实践他所许下的诺言!三年后,未回南京之前,势必先过王金山那一关,想到此,何沧澜大摇其头,道:未到江南先一哭,岳阳楼头对君山,竟成了我的写照!解开方盒包巾,赫然是一具小型金帐鸯床。
玉床高两尺,长三尺、宽一尺,体积不小,怪不得不能放在藏珍阁的金橱中,腹非旧物,是新模型的,花纹细缕,甚是华丽,垂挂朱色绣帐,裳枕等物一应俱全,床顶四角,微发珠光,镶嵌四枚夜明珠,把满床春色暴露无遗!一对玉人交合相叠!他顿时脸上发热,血脉资张,一股热流自丹田下降,忙下绣帐,一正心神,深自警惕,自骂道:难道我定性竟如此之差?可惜手边并无紫檀香,否则只要惊扰玉人好梦,薰薰以烟,细察脉理穴道,本身功力定会更上层楼!小老弟,你找我?江南武侯的吼声,惊醒了他,连忙包起穴脉玉,迅即塞在桌下,江南武侯已推门入室!何沧澜踏步相迎,顺手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袖入袋中:兄长,有何见教!江南武侯,手中也托着一个大方盒,奇怪地道:你不是要找我?哦……何沧澜这才想起在尹府撒的那谎不高明,一时不知怎生搭汕,遂支吾道:兄台好灵通的消息!江南武侯看他言语支吾,越发肯定自己所料不差,回道:小老弟!咱们自家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怎么不到局里找我?何沧澜搞不清楚自己对这老哥哥有何要求,待看出手中方盒沉甸甸的始明白道:小弟手头宽裕得很……江南武侯不理他,自把一千两银子放在桌上,那桌子吃压不过吱吱作响,原来他误会何沧澜出京,短了盘缠,故四处找他,可能因少年人脸嫩不好意思到局里去,因此一知消息,马上明白,奔来赠金!临别赠金乃江湖常事,通常总是五十两、一百两这个数目,一千两的赠金,可还少见!我真不短银子用,若是短缺,会自己向你开口,这份洒脱,自信还有!小老弟,老哥哥醉了,歪在榻上,一听到你找我,立刻过来,光凭这点……何沧澜觉得他盛情可感,但不愿平白受惠,言道:数目太多,会把我坐骑压坏!拍地一声江南武侯自拍大腿道:本来已写好三千两银子,他们劝我来些雪白银子好看,才改写成两千两的票子!老天!三千两银子!何沧澜真料不到他有此大手笔,再道:一千两银子压坏马,三千两会压坏我!江南武侯,喉头要发火,猛听院中有夜行人降落,首徒从元起在门口出现,身后跟着两人,一身宫中侍卫的劲装!何沧澜,江南武侯都觉得事情有蹊跷,从元起道:这两位专诚拜访何大侠,要我带路!两个侍卫,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全不带兵刃,面无表情,碍着江南武侯师徒在场,并不开口!何沧澜略知怎么回事,亦金人三缄其口,江南武侯看看小老弟有心回避,道:老哥哥还要回去睡大觉,老弟明儿出城前,忽忘来局一趟!何沧澜急道:兄长且慢!小弟曾夜入大内剑会两山,华山弃刀、金山折剑,这‘血脉玉’是赌来的,王金山已离职他去!罗、华两位供奉,不能以此手段,耍弄何某,请备紫檀香以用!咱们共观此宝有何好处,两位兄台意下如何?江南武侯听说有宝可看,立即向乃徒打眼色,从元起离室而去!一名侍卫期期艾艾的道:罗、华两位供奉,以为此事有关王供奉一生名誉,若上头发觉,江湖人得知,非但为王供奉盛德之累,就是何大侠以后行事必感不便,因此,差遣兄弟来情商!罗供奉以为此时亡羊补牢尚称未晚,何大侠,贵为一派掌门,深明大义!何沧澜听侍卫之言,软多硬少,但仍在威胁之意,遂道:此言甚是,不过,王金山已经拿来了,不必再说盛德了,在下力战两者,不能空入宝山,看一眼总可以吧。
你等便在此相待,以天明为度,大家共赏,那皇帝老儿──便是察觉,又能有多大妨碍!请坐!罗、华两供奉也因生怕王供奉误会,是以不便亲自登门,只命兄弟代向阁下致意,祈望原谅!何沧澜一听,方才明白,侍卫们因怕王金山以为他们干涉他个人私事,可能会干戈相见,火拼一场,那三对一之局,立即变二对三,胜败之局,难以预计!如今来个软磨工夫,既逼走了王金山,又索回了血脉玉,自家连手尚未热一下呢!嘿!嘿!好计算呀,他沉吟片刻,道:你等是否也愿意坐下看看呢,罗、华两供奉可有限时回报之言么?这两人表情尴尬,互相对望一眼,只得坐下相待了,否则,令人明显的看出他们在玩弄手段,吊人胃口了!不久,从元起已取来紫檀香,每家草药局中都有,取来甚易!血脉玉方盒重打开,锦帐中的一对玉人已取出,焚香薰薰之,玉人身上穴脉,经绍立显,数人屏息一观,舌翘不下,这两名侍卫也没见过,既然有此机会,大开眼界一番!三象渡河,各有姻缘,老大哥请!何沧澜维护江南武侯先见,玉人有两具,他自己手取一具,细加观察,其中奥妙!江南武侯呵呵笑着道:沾了老弟大光了,老哥哥便不客气了,咱们四人一人同来看看吧!他将两名侍卫扯上,给予何沧澜多些机会,等于师徒两人对他们暗自监视,防他对何沧澜暗下阴手,吃了暗亏,看是看了,只是走马看花而已!不知不觉,东方之既白。
雄鸡唱晓!何沧澜脸色苍白,颇有怠倦之容,至于领会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天已大亮时,何沧澜打马出京,当穿过城门的阴洞时,心中只存一念,希望三年后能无恙生还,重进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