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秋目睹谭药师走去之后,低声说道:老前辈……俞白凤道:什么事?李寒秋道:那谭药师到此不久,我不信他真已在室外布下奇毒。
说完话,忽然站起身子。
俞白风摇摇手,道:坐下,不可莽撞从事,以他之能,行经之地,布下布毒,并非是什么大难的事。
李寒秋道:就算室外布有奇毒,咱们也不能一味坐此等待。
俞白风道:所以,咱们要想法子。
言罢,闭上双目,不再理会李寒秋。
娟儿突然接道:那百佛图有几幅?俞白风道:一幅。
娟儿低声说道:是否烧去的那一幅?俞白风道:不错。
娟儿道:那百佛图已化火灰,您如何能答应那谭药师?俞白风道:兵不厌诈,目下我们身居劣势,只有设法拖延时光,再筹思善策应付。
雷飞接口说道:老前辈,那百佛图究是何物?俞白风道:一幅寓武功于图画中的奇画。
娟儿道:爷爷,我照着原图画了一遍,怎么一点就瞧不出来是何武功?俞白风道:现在,你还没法领会贯通,但你要牢记心中,记着那百佛姿态。
娟儿接道:要完全记住么?俞白风道:完全记着,自然是最好了。
摇摇头,又道: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能够记上一半,已经是不错了。
娟儿道:只记一半,娟儿倒自信能够记得了,不过,我想不出那百佛姿态,和武功何干?我已经对百佛姿态,深印脑中,但脑际却是一片空洞,想不出一点和武功有关的地方。
俞白风道:这是一种很巧妙的记载,那百佛姿态中自然蕴藏着一种至高的武功。
不过,任何人在取得这一幅百佛图时,都无法觉出那是武功,必须得照图打坐,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悟出个中武功。
娟儿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雷飞道:那是说须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打坐,才能体会出图姿中的高深武功了?俞白风道:正是如此,不论一个人的才慧何等高强,也无法一眼瞧出图中含蕴的武功。
雷飞道:但那谭药师已在室外下了奇毒,听他口气,似乎是咱们只要离开此室一步,就可能有中毒的危险。
俞白风道:这并非危言耸听,那谭药师确有这份能耐。
雷飞道:如若咱们无法离开这石室一步,这室中没有存粮,最多咱们支持个三两天。
三两天后,水食不进,体能即将消减。
俞白风道:谭药师的用心,也就在此,希望咱们自然地消失了抗拒之能,任其宰割。
李寒秋道:如若坐以待毙,还倒不如放手和他一拚了。
俞白风道:他胜算在握,为什么要和咱们动手拼斗呢?李寒秋道:咱们可以找他动手,如是咱们守此室中,只有一个结果,饿得体能消尽,为他所擒,晚辈宁愿找他时中毒而死。
俞白风道:我和他拖延时间,用心也就在争取时间,便于咱们从长计议,设法找出离此石室的办法。
略一沉吟,笑道:人在险恶的境遇之中,可使潜力迸发,但急困中,亦可使智能明朗。
对咱们来说,这是一次很重大的考验,在体能还未消退之前,找出脱身的办法。
雷飞道:在下倒有一策,不知是否可以采用?俞白风道:高见如何?雷飞道:如若凭武功一决胜负,咱们可以和那谭药师硬拚一场,但用毒施药方面,咱们是万难及他,解铃还仗系铃人。
放低了声音,道:晚辈之策,是以百佛图作饵,诱他人室,然后群起而攻,把他制服,迫他带咱们离此石室绝地。
俞白风道:此法虽好,但咱们的对手太强了,那谭药师智能不在我们之下,如是咱们一击不中,使他此后的行动,更为小心谨慎,那可是自找麻烦了。
雷飞道:除此之外,在下实想不出还有什么妥善之策了。
俞白风缓缓说道:因此,咱们才要多用心想想,找出个完善的办法。
脸色突转严肃,缓缓说道:你们不知谭药师的为人,他虽然谋求百佛图用心甚切,但他如知晓无法取得百佛图时,那是宁可把咱们全置于死地,使咱们和百佛图同时消失人间。
他虽无法用武功伤咱们,但他可用药物取咱们的性命。
李寒秋道:照老前辈的说法,咱们的生机,渺不可期。
如是必然要死,何不放手和那谭药师硬拚一场?俞白风道:如若能设法把谭药师堵住在石室之中,老夫可以发动拼死的一击,然后合你们三人之力,也许能够将他制服。
不过,老夫一直认为这是下策。
雷飞道:上策为何?俞白风道:骗,也就是斗心机。
雷飞道:如何一个骗法?俞白风道:骗,可以分两种,一种是说服别人,一种是诱使别人为你所用。
雷飞点点头,道:在下明白了。
俞白凤道:现在,我们连一寸一分的时光也不能虚掷,趁此刻时光,你们都开始练习一下武功。
他虽然说的话十分简短,但却沉痛无比。
雷飞和李寒秋都听得神情凛然,立时开始习练武功。
半日时光,匆匆过去,石室中更形黑暗。
显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传入了耳际。
李寒秋、雷飞心中都生警觉,一吸气,挺直了身子。
凝目望去,只见谭药师手中执着一个灯笼,缓步行了过来。
谭药师缓缓举起手中灯笼,向空中照了一遍,道:四位腹中饥饿么?俞白风道:咱们还想多活几日,宁可生生饿死,也不愿中毒而死。
谭药师道:俞兄心中很明白,是非死不可的了。
俞白风道:至少,我们可以选择死得慢一些。
谭药师道:饿死的滋味,并不比中毒好受。
俞白风道:只要我们多生存一日,就多一天逃走的机会。
谭药师道:有一件事,只怕俞兄还不明白。
俞白风道:什么事?谭药师道:你所中之毒,除我之外,世间再无第二个人能够医好。
俞白风道:这个,在下早已知晓了。
谭药师道:那是说,你已经知晓了非死不可?俞白风道:可是,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谭药师道:俞兄的勇气,实叫兄弟佩服。
语声一顿,接道:不过,俞兄如能交出百佛图,兄弟可以代为疗治。
俞白风道:一定能够医得好么?谭药师道:难道俞兄还不相信兄弟的医术?俞白风道:小兄是不相信你的为人,心机深沉,寡信无义。
谭药师道:骂得好,但俞兄如若能够谅解小弟是情非得已,那就又当别论了。
俞白风略一沉吟,道:小兄在此静坐数年,可惜仍未勘破生死之关,如是你提的办法能够使我相信,咱们可以谈谈。
谭药师道:你交出百佛图,我医好你的内伤。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可以,但必须公平,双方都可相信。
李寒秋心中暗道:那百佛图明明已经烧去,不知他要如何再变出一幅百佛图来?但闻谭药师道:刚才俞兄不是烧去了百佛图么?俞白风笑道:小弟仰仗百佛图,保命护身,如何能够轻易焚去。
谭药师道:那是俞兄用的诈了。
俞白风微微一笑,道:好说,情势迫人,小兄不得不用诈了。
谭药师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这么说来,那百佛图就在这石室之中了?俞白风道:我不相信你敢进入石室搜查。
谭药师目光由雷飞等脸上扫过,笑道:兄弟一向不中人激将之法,咱们还是谈谈条件吧!俞白风道:我取那百佛图,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你替我疗伤,只怕就不会那么快吧?谭药师道:俞兄高见呢?俞白风道:先替我医好毒伤。
谭药师摇摇头,笑道:这个不妥吧,如是我治好了你身上伤势之后,你不肯把百佛图交出来,在下又将如何?俞白风道:是的,问题就在此了,谭兄弟急欲取得百佛图,在下急于要阁下代为疗伤,我们之间,只怕是这一点最难商量了。
谭药师突然哈哈一笑,道:咱们两人的事,只有小弟让步了。
这样办吧,只要你先拿出那百佛图来,给我瞧上一眼……俞白凤淡淡一笑道:兄弟想先瞧瞧我们是否真有百佛图,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谭药师道:俞兄想到此点,足证高明,但不知如何才能先见那百佛图?俞白风道:这要谭兄弟自己进来了。
谭药师沉吟了片刻,道:好吧,就照你之意,我该如何解除你身上之毒?俞白风道:你如肯亲手为我解毒,那是最好不过,如是不能亲自为我除毒,那就告诉我解毒之法。
谭药师道:好吧,你过来,我仔细瞧瞧你的毒伤。
俞白风站起身,缓步行了过去。
娟儿叫道:爷爷,你不能出此室门……俞白风回过头,道:为什么?娟儿道:室外有毒。
俞白风微微一笑,道:你谭二爷能解百毒,他要我去,自然无妨了。
娟儿点点头,道:爷爷说得不错。
俞白凤缓步向前行去,直行到谭药师的身前。
两人面对面站住,几乎鼻子相触。
四道目光,交互投注,似是彼此都要看经对方之心。
这时,雷飞和李寒秋以及娟儿等,都巳经运气戒备,只要那谭药师一有什么不利俞白风的举动,三人都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举动,攻向那谭药师。
只见谭药师双目在俞白风脸上打量了一阵之后,缓缓说道:你伤得很重,药毒已侵入内腑,就算我全力施救,也未必能治好你的伤势,生机和死亡,各占一半。
俞白风道:药毒侵入内腑,在下也知道,我伤得很重,心中也明白。
不过,小兄只希望向兄弟求证―件事?谭药师道:什么事?俞白风道:我身上可是兄弟你下的毒手么?谭药师道:问得很客气,我如是不承认,你也不会相信了。
俞白风道:不管小兄是否相信,我只希望你据实而言。
谭药师道:好吧,除了兄弟之外,当今武林中,还有何人能够在俞兄身上施毒呢?俞白风道:那是说,谭兄弟承认在小兄身上下毒了?谭药师道:事到如今,兄弟我不承认似乎也不行了。
俞白风道:好,大丈夫敢作敢当,理当如是。
轻轻咳了一声,道:小兄还想请教一事。
谭药师道:什么事?俞白风道:小兄苦思甚久,想不出六指逸士竟是何许人物?谭药师道:以俞兄的见多识广,都想不出那六指逸士的来历,兄弟是更不知道了。
俞白风道:细数当今武林人物,无这位六指先生。
因此,小兄有些怀疑。
谭药师道:怀疑什么?俞白凤道:怀疑所谓那六指逸士,可能就是兄弟你的化身。
谭药师哈哈一笑,道:这一次,俞兄没有想到,如若兄弟是六指逸士,俞兄又怎能活这久时光吗?俞白风道:如若你不是六指逸士,你又为何在我身上下毒?谭药师目光扫掠了雷飞等一眼,道:这就要怪俞兄你了。
俞白风道:小兄想不出错在何处?谭药师道:咱们兄弟相处,原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但自俞兄得到百佛图后,似是变了一个人。
俞白风道:因为小兄未把那百佛图交给兄弟你,是么?谭药师道:如是那百佛图和兄弟毫无关系,我自然不便强人所难,但那百佛图,却是咱们合力得到之物,俞兄竟意欲独吞。
俞白风道:为了此事,兄弟才在我身上施下了毒药?谭药师道:这是内在原因。
俞白风道:那是说还有外在的原因了?谭药师道:不错。
俞白风淡淡一笑,道:如是小兄一定得死,我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那外在的原因,又是为了什么?谭药师道:六指逸士的压力,你弟妹生死掌握他手,兄弟不得不听他之命了。
俞白凤道:他要你在我身上下毒?谭药师道:不错,你是他心中最为忌惮的人,他忍气吞声数十年,不敢在江湖上有所作为,就是因为你。
目光一扫雷飞、李寒秋、娟儿道:老夫想先对你们三人说明一件事。
雷飞道:药师有何见教?谭药师道:你们三人个个运气蓄势,可是准备要合击老夫?雷飞道:那要看阁下的作为了,你如敢加害俞老前辈,咱们说不得只好放手一拚了。
俞白风突然回过头来,望了雷飞等一眼,缓缓说道:我和老兄弟谈话,没有你们三人的事,未得我之命,不许你们妄自出手。
话中预留退步,那是无疑暗中警告谭药师,如是你要施下毒手,他们三人自然会合力出手。
谭药师淡淡一笑,道:小弟在俞兄身上下的毒,发作极为缓慢,使俞兄有着足够的时间,去思素推敲。
使小弟不解的是,这些年中,俞兄竟然未想到那百佛图。
俞白凤道:现在,小兄想起来了,不知是否为时已晚呢?谭药师沉吟了一阵,道:如今,咱们多年的兄弟情义,已为那百佛图拉破了面皮,希望咱们都能把心中话,真说出来,也许坦然交谈,能够使咱们再将数十年交往的情义维持下去。
俞白风道:好,小兄先说呢,还是兄弟先问?谭药师道:你既为兄,自然由你先说了。
俞白风道:你说我生机死亡,各占一半,那是说,对疗我毒伤一事,并无把握了?谭药师道:那是因为拖延时日过久,再加上你和人动手之故。
俞白风道:我如不动手,又如何能知晓自己身中了剧毒呢?谭药师略一沉吟,道:但如俞兄不肯交出百佛图,就无法再撑过七日,七日内毒发而戾,那是死定了。
俞白风哈哈一笑,道:比起小兄的推想,还晚上几日,我原想自己活不过三日时光。
谭药师道:那要着你怎么活,如是俞兄不和人动手,全力和药毒对抗,可活上七日,如是俞兄再和人动手,只怕连一日也活不过去了。
俞白风道:多谢指教了。
转身向室中行去。
谭药师突道:俞兄留步。
俞白风回过头来,道:什么事?卧龙生《还情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