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少年嘿嘿冷笑道:白天你还串通玉亭观的道士,现在却说得冠冕堂皇,动听至极,哼,叫你护关不啻让虎守羊群。
玉面书生脸上闪过一丝杀机,微微一笑,道:你不觉得现在是自投虎口?华服少年不屑地哼一声,道:难道你敢轻捋本公子的虎须?他停了一下,接道:本公子也想收拾这姓尹的性命,如果你自信没有本公子这份胆量,就滚远一点。
语气冷酷狂傲至极。
玉面书生仰天朗笑道:听你口气不小,是哪一号的人物。
华服少年冷然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幽冥公子宇文雷是也。
玉面书生惊哦一声,道:原来是你这鬼小子,听说你在‘混元坪’拣了便宜,带走‘玄天图’,大家都以为你夹着尾巴远走高飞啦。
幽冥公子宇文雷怒道:什么拣了便宜,伏羲奇书本是我自己的东西,物归原主理所当然,至于那画着一些山水的什么‘藏玄秘图’,算啥子奇宝?玉面书生微感意外,道:你拿的不是‘玄天图’?他见对方气焰倨傲,好像不是在说谎。
幽冥公子哼了一声,并不理会他。
玉面书生沉吟了一阵,恍然大悟,道:对啦,就是那‘藏玄秘图’,喂,把那图拿出来。
宇文雷忿道:不给!我自己来拿。
说着左手一招天地棋仙嫡传的凌虚慑魂,展爪竟擒幽冥公子前胸。
字文雷怒叱一声:找死!侧身斜让,掌劈五鬼守关,封住来势。
慑魂二十四爪,满含阴气,幽冥公子的招数,鬼气更重,二人这一出手,顿时阴风森森,如魅魑过招。
哪知玉面书生阴险之极,他右手看似蓄劲待发,其实早已偷偷解下九节虬龙鞭,趁幽冥公子封挡左爪之时,出其不意,振腕一招玉杖鞭仙,疾劈过去。
幽冥公子未见他右手发招,陡然见一条长鞭如毒蛇卷到,猝然之间,疾忙伏身让避。
只听嘶的一声,头巾整个被卷飞开去。
幽冥公子顿时气得哇哇大叫,身如狂风般地,向玉面书生猛攻数掌,阴风凛凛,掌影鬼爪,奇嬗不定,令人直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玉面书生长鞭翻滚,如雪花飞舞,狂风飘絮,大笑道:我再下一个杀手,就把这鬼小子劈回地狱,永世不得为人。
幽冥公子暴怒如雷,手下生风呼啸猛攻两掌,把对方长鞭逼住,接着身如旋风,飘退一丈以外。
玉面书生见他并无败象,却飘然涌退,情知定有阴谋,乃停鞭静以观察,不敢贸然追击。
突然冷冷地打个寒噤,只见星光透过林隙,映在幽冥公子脸上,那原来俊美的玉脸,此刻笼罩上了一层死寂冷酷的绿光。
他心中吃了一惊,这小子要用鬼门道伤人。
惊慌之际,只见幽冥公子双肩摇晃,如幽灵般窜至,双掌齐发,推开一股腐臭之气。
玉面书生不敢怠慢,长鞭舞起一片墙影,把全身上下护住。
碰的一声,二人各退三步,玉面书生鼻闻一阵奇臭阴气,令人欲呕,喉咙发毛,神智已有些昏昏噩噩。
幽冥公子哈哈大笑,道:你已中我‘阴尸掌’,片刻之间就要毒发身死,你现在要是跪地求饶,本公子宽宏大量留你全尸,否则把你碎尸万段,带回‘幽冥鬼洞腐尸窑’,作练功用途。
玉面书生冷冷一震,展颜笑道:真是物尽其用,还把尸体用来练功……话犹未尽,一阵天旋地转,翻身栽倒。
幽冥公子得意洋洋,大踏步直走上去,说道:原来这等脓包,毒发得这么快,本公子先震碎你内腑,回到‘幽冥鬼洞’时,正好内腑生蛆,外壳腐朽,好派上用场。
抬脚欲向胸前踏落。
忽听树林外有人急声道:别伤我吕哥哥!嗓音娇嫩,银铃荡空。
幽冥公子怔了一怔,转头望去,忽见一团红云,以雷霆万钧之势,急冲过来,已顾不得伤人,足下跨海东征,避开一丈以外。
红影收敛,现出一位俏丽的红衣女郎,伫立在玉面书生身边。
幽冥公子张大眼睛,看了她一阵,颔首道:不错,很漂亮。
红衣女郎狠狠地瞪他一眼,急忙伏下身去,焦急地叫道:吕哥哥!吕哥哥!幽冥公子突然气忿地说道:不要叫了,他中了我的‘阴尸掌’,已经没有救了,你好好站起来,让我仔细端详。
话虽轻薄,语气却真擎。
红衣女郎柳眉怒睁,嗔道:你这轻薄的狂徒,胆敢暗算我吕哥哥……突然瞥见对方二道目光紧瞪着自己,不由心头更气,厉叱道:看什么?幽冥公子冷冷道:本公子四方行脚,物色娇妻,我身边带有‘洪荒犀角兽’,数千年道行的阴文灵血,若与纯阴之体喝下,再结为夫妻,此后阴阳交会,龙虎双修,数年后奇功大成,将无敌于天下。
红衣女朗闻言羞涩万分,但依然瞪着二目,凝望着幽冥公子的俊美玉脸。
宇文雷双眼眨也不眨,果然很仔细地看着她,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脸型、皮肤、身材、素手、金莲、每一部位都一而再,再而三的端详,突然眉头一皱,摇了摇头。
红衣女郎立生被羞辱的感觉,嗔道:你摇什么头?幽冥公子吸了一口气道:我真不相信宇宙间竟有这般美的造型……红衣女郎心中一甜,双颊浮起一层淡淡红云,似不胜娇羞之态。
宇文雷停了一会,接道:我自从见了她之后,觉得天下女人没有一个可及得上,不,有一个,不过她像一座高耸的冰山,可望而不可及,对我来说,并不适宜,你虽然很漂亮,但……红衣女郎这时才知道他并非在赞美自己,无法忍受再听他的话,不服地问道:那女人是谁?幽冥公子简捷地答道:她叫林琪,并且服过最新鲜的‘阴文灵血’。
红衣女郎,醋意大发,咬牙切齿道:是这个贼丫头,我一定要把她挫骨成灰。
幽冥公子吃了一惊,冷峻道: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红衣女郎气得全身发颤,叱道:我先打死你!玉掌翻飞,欺身扑上。
只见掌影颤动,如飘瑞雪,金莲苒苒,如舞梨花,眨眼之间,劈出三掌,踢出二腿。
宇文雷连封数掌,不禁眉头微皱,只觉这红衣女郎掌力深沉,身法快捷异常,来去如风,不禁被逼退了数尺,渐向玉面书生倒地处退去。
红衣女郎掌出连环,叱声不绝,一时之间把宇文雷逼落下风,他不禁剑眉猛挑,杀机直透华盖,脸上立时又笼罩上一层绿光,阴冷冷道:本公子不想毒手摧花,你如果罢手投降,我收你为妾,再不知机,惹怒少爷‘阴尸功’一发,你立刻香消玉殒,魂归离恨……话刚说完,忽听啪哒一声,幽冥公子只觉双腿一紧,如被毒蛇缠住,身体如排金山倒玉柱似的倒将下去。
玉面书生奋身跃起,朗笑道:捉鬼要有点门道。
红衣女郎踏上一步,并指点中宇文雷昏穴。
突然雀跃大喜,道:吕哥哥,你不是被他‘阴尸掌’打伤了吗?玉面书生冷然一笑,道:筠妹有所不知,家舅父‘天地棋仙’的‘慑魂二十四爪’,也含有阴毒之气,他老人家自己配有解药,我刚才中了一记‘阴尸掌’佯作毒发昏厥,借机服下一颗药丸,果然应验。
这红衣女郎正是绛衣无影柳筠,只听她焦急地问道:吕哥哥,你现在没事了吗?她见玉面书生脸上还是一片青灰之色,步法不甚稳牢。
玉面书生微微一笑道:毒气虽未全消,量无生命危险,这人身带‘玄天图’,赶快把它取出。
柳筠闻言一怔,急忙在幽冥公子身上搜索,取出一本书及一张折图。
那书上写着四个篆字,她书读得少,看不懂写的是什么?遂问玉面书生道:这本就是‘玄天图’?玉面书生摇头道:不,那是‘伏義奇书’,你把那折图摊开看看。
展看图纸,只见其上画着许多山恋叠幛,溪壑狭谷,以正楷书着藏玄秘图四个字。
柳筠想了一阵,叫道:啊呀!这一定是‘玄天图’的藏珍图。
转目之际,瞥见玉面书生正凝望着图上出神。
柳筠顿了一下,又接道:真是踏破天涯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
玉面书生望了一阵,蹙眉道:筠妹走过的山岳,有没有像这个样子的?柳筠摇了摇头,突然喜道:去问我爹爹,他们或许知道。
说着已把折图收起。
玉面书生面有难色,道:筠妹,我们还是把它藏好慢慢去找吧。
不行,爹爹知道会责备我。
玉面书生心中一急,双眼中射出希求的光焰,柔声说道:筠妹你如果爱我,就把折图给我。
柳筠眼眸中充满着柔情蜜意的光辉,低声道:吕哥哥,你要真心爱我,我就把折图给你。
说完话把头低了下去。
玉面书生潇洒地一笑,逼上一步,把柳筠抱入怀中,走过那边密林,在她耳边轻轻道:筠妹,我爱你。
顺手把折图及伏義奇书,揣入怀中。
柳筠并不反抗,沐浴在爱河中,她早已如醉如痴。
玉面书生是情场能手,一阵抚摩,便使柳筠飘然若仙,娇喘吁吁。
如此温存了好一阵,玉面书生低声道:我现在毒气未尽,需往苏北岩畔,找家舅‘天地棋仙’疗治‘阴尸毒气’,他老人家精擅地舆之学,必可看出‘藏玄秘图’所示的山脉在何处。
那时我们取得奇书,共同参研,重现武林之日,就不作第二人想了。
柳筠当然没有意见,只是频频点头。
玉面书生突然剑眉微皱,吸了一口气道:呀!不行。
柳筠晃动着明眸,诧异道:为什么不行?玉面书生脸露戚容,喟然叹道:半个多月前,我因要出庭作证,控告浮月庄主,被他强逼服下‘春秋断魂散’,现在性命还操在他手里没有行动的自由。
柳筠吃了一惊,道:那是一种极厉害的慢性毒药,春分秋分以前,不服解药要毒发而死。
玉面书生无可奈何地说道:那有什么办法呢?柳筠颦眉相了一阵,突然想道:有了,我去找姨妈要解药,姨妈很痛我,她是摩伯伯的妹妹。
玉面书生感激道:筠妹如能救小兄一命,小兄终身感戴。
柳筠道:我马上回天南去!她心悬情郎安危,恨不得立刻插翅回去取药。
玉面书生心中大喜,笑道:别急,你虽然轻功闻名武林,有绛衣无影之称,但跑路未免太辛苦了。
前天我向家叔要来‘雪龙驹’你骑我的马去,我在洛阳等你。
柳筠听他言语之间,处处流露着关怀之情,心中那份安适,甜蜜,难以形容描摹。
玉面书生突然想起一事,目光一笑道:那‘春秋断魂散’,不知要吃多少解药,才能根治。
柳筠道:二颗就够了。
玉面书生嗯了一声,道:我有一位朋友,也被逼服下毒药,请筠妹能多要二颗。
柳筠秀眉微颦,道:那人是谁?玉面书生微微一笑,道:那人说来筠妹晓得,他是与我同列‘江湖三书生’的金笔书生苏慧中。
柳筠哼了一声,道:管他死活。
玉面书生暗中叫急,忧容满面,吸气道:小兄与苏慧中情逾手足,如果自己获得解药,却置他死而不救,难免被人责为不义,筠妹真是取二颗解药,小兄也说不定只好舍己及友了。
柳筠忙笑道:吕哥哥,我同你闹着玩的,别说四颗,就是十颗我都要缠着姨妈给我。
玉面书生惬然畅意,朗笑一声,与柳筠连袂而去。
朦胧的晨雾,逐渐开朗,东方已呈现出一片鱼肚白色,虽然曙色照亮着大地,深秋的清晨,依然有着一股凉意。
尹靖端坐在大树下,青衫上呈现着未干的朝露,经过一夜的调息,他头上冉冉盘旋的浓烟已逐渐收敛,人已由浑然忘我之境,回到现实的世界。
这时人已完全清醒、昨夜玉宁观的一场狠斗,虽然使他身负内伤,但也等于打通僵化经脉后的一次血脉大转流。
他这时内力充沛,罡气盈然,体力已完全恢复。
突然朝阳下,一辆车马辘辚奔过林外。
奇怪!大清早就有马车赶路,尹靖内心虽感惊奇,但依然没有睁开眼睛瞧它。
他辨声下,已听得马车奔行得很仓惶,马鞭虎虎飞舞,却没有吆喝之声。
霎时之间,已去得很远,辚辚声渐渐渺杳不闻。
隔了一阵功夫,蹄声大作,有一骑绝尘飞驰而来,他觉得这骑奔行如电,迅速快捷远在马车之上,若非千里神驹决难有如此脚程。
他突然在心里作了一个奇妙的假想,假如前面那马车是逃避后面骑士的追踪,以这种速度估计,不出数里就要被赶上。
这只是一个假想,事实上后面骑士与前面轻车,可能毫无瓜葛,拉不上关系,但他心里却有一丝微妙思愁,不禁替前面马车担心,生出同情与关怀。
思愁如闪电晃过心灵,陡然睁眼一瞧,瞥见一匹雪白神骏的长程良驹正捧着一团红云,在尘雾飘扬中,扬长而去。
他目光如电,惊鸿一瞥间,已看出马上是一位穿红衣的女郎,虽然仅见侧面,但已清晰地看清半边秀丽轮廓。
那女郎一身劲装,骑术高明,坐下又是一匹千里良马,当非一般庸流可比。
思念之间,那马已去得无影无踪,正待挺身站起,忽觉林外有异响,急忙又将眼睛合上。
这时有一人走进林中,尹靖心中一震,他原以为是替他护关的玉面书生吕江武,但他旋既察觉出那人行动之间,如飘花落叶,功力远在玉面书生之上。
那人入得林中,先看躺卧在地上的幽冥公子宇文雷,陡然如有一阵清风飘到尹靖面前。
凝目看了好一会,尹靖觉得他良久没有动静,推测既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敌人。
展开星目望去,只见那人穿道袍,虎头燕额,胡须满脸,肩角露出剑穗,背后飘拂着一枝蓝色万教旌。
那道士目光一转,朗声道:施主定力颇深,对内家修为甚具心得。
尹靖微微一笑,道:小可往昔遇过一位行脚大师,蒙指示静坐心法,每每思绪萦怀,身体疲惫之际,即依法盘膝打坐用功,排遣杂虑,谈不上‘定力’二字。
练武之人常于清晨于空气新鲜的林中打坐,因此道土对尹靖的一番话,未生猜疑。
那道人微微颔首道:施主无师自通,若非天赋超人,也不能有此成就。
他突然双目一瞪,惊讶道:施主有何难解思愁,竟在此地打坐一晚?尹靖微微一怔,暗想他怎知自己在树下打坐一晚,莫非他夜里来过?道士见他面露惊容,笑道:施主衣衫朝露未干,贫道不知说错了没有?尹靖恍然大悟,心中暗感惊佩,淡然一笑,道:道长明察秋毫,小可不过被一些俗虑家愁纠缠,不足为道。
语气略顿,接道:请教道长可是‘武林评审庭’护法?万教旌的标记,武林中无人不知,道士道:贫道正是‘万教蓝旌’,贱号日真人,施主在此地打坐一晚,可有见到一辆白绫马车,睡过此地?尹靖忙起身拱手作揖,道:失敬!失敬!真人护法可是追赶万教旌要犯?万教蓝旌日真人道:贫道昨晚接许州‘飞龙剑客’朱明翁密报,‘玉壶国’有一位公主带属下之人,客居许州‘群英阁’,听说那位公主身染重疾,但贫道赶到‘群英阁’,他们已离去,贫道漏夜追赶,入得洛阳府界。
尹靖心灵大震,皱眉道:‘玉壶国’有二位公主,真人护法追踪的不知是哪一位?日真人见他神色有异,浓眉一挑,沉声道:施主何人?怎知‘玉壶国’有二位公主?尹靖一怔,知道自己一时情急显露了马脚,忙编了一个谎,展颜笑道:小可姓钟,草字奕珍,日来江湖盛传‘玉壶国’的公主取了‘乾坤日月令’闹得满城风雨,武林哗然,小可途听道闻,是以知道。
苑兰公主取去乾坤日月令,确实震撼中原武林,日真人信以为真,缓缓道:那位是二公主香玉。
尹靖强忍激动的情绪,微微一笑,道:小可在树林中打坐一晚,寅晨一匹长程健马,驮着一红衣人驰过,此外未见有过路者。
万教旌威振天下,侦察之时,只要是中原武林人物,都有提供线索的义务。
因此他对尹靖的话,深信不疑,转身走出林外。
走不了几步,突然又转了回来。
尹靖一则要看香玉公主病情心切,二则乾坤日月令并没有在她身上,他打诳瞒过万教蓝旌日真人。
只等日真人一走,就赶路追去,忽见他去而复回,不禁心中打鼓。
万教蓝旌目光深注着地上的幽冥公子,伸手一指,冷峻地问道:请教钟施主,可知地上那人被谁所伤?尹靖意外地一怔,循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地上横卧着一位华服少年。
昨夜玉面书生与幽冥公子火并时,他功行正紧毫无察觉。
不过他已迅速地想到这华服少年,可能是夜里来犯,被玉面书生击倒,但他却想不出玉面书生何以骤然不在?当下微微一笑,道:这个在下不知内情,无可奉告。
走过去细看那华服少年,觉得有些面善,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脑筋电转,猛然记起这人正是混元坪仙鬼人大会时,站在幽冥鬼主身边的那少年。
在洛东花圃疗伤时,林琪告诉过他,幽冥公子宇文雷,趁夺宝混战中,渔翁得利,带走了伏羲奇书及藏玄秘图。
这时一见幽冥公子,不禁惊喜交加,突然眉头一皱,心想他既然被人击倒,折图难保不失?万教旌见他神色变换不定,疑心大起,沉声道:钟施主在此打坐一晚,对这事怎能推说不知?尹靖霍地一怔,尴尬笑道:小可昨晚,睡到夜里心绪不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乃离家到荒郊踱步散心,来时林中一片黑暗,实在没有注意到这里死了一人。
他人本老实,说起谎来神色显得不甚自在,虽然编得有几分道理,万教蓝旌也不会相信。
不过日真人断定他武功稀松平凡得很,因为他认为被点昏穴的人,形同死人。
日真人问不出所以然来,大踏步走上前去,说道:这人并没死,只是被点了昏穴,待我亲自来问他。
举掌遥遥拍落。
幽冥公子喉咙一阵疾动,张口吐出一口浓痰,悠悠醒来。
眸眼瞥见二人在身边,大吃一惊,跳了起来。
日真人心中暗感纳闷,这人穴道刚被解开,起落之间显得如此利落,绝非俗流,当今武林之世,要制胜这等身手者,除非老一辈的一流好手。
要知幽冥公子的武功与柳筠及江湖三书生不相上下,他的阴尸功更非他们能敌,若不是玉面书生使诈暗算,绝无法将他制倒。
万教旌立刻想到案情非经寻常,不是普通的翦径劫掠。
宇文雷焦急万分,双手揣在怀中摸搜,那装着阴文灵血的玉瓶虽在,但伏義奇书与藏玄秘图却不翼而飞,当下气得顿脚切齿,连声怒叱道:可恶!可恶!日真人浓眉轩动道:施主息怒,请教恶徒从何而来?幽冥公子气忿道:可恶的小子与贱丫头用卑鄙的手段,暗算本公子,抢去我的‘伏義奇书’及‘藏玄秘图’。
尹靖急声道:什么人抢走‘藏玄秘图’?就是那个帮你护卫的小子。
尹靖哦了一声,一听玉面书生抢去,立时放心不少。
藏玄秘图!日真人心中越奇,问道:‘藏玄秘图’可是‘玄天图’的藏珍图?幽冥公子显得很不耐烦,冷冷道:大概是吧!大步走出林外。
日真人沉声道:施主请留贵步,贫道还有事请教。
幽冥公子头也不回,边走边道:我现在要去找那小子,没有时间同你罗嗦。
日真人面色微变,道袍飘拂,窜出林外,挡住幽冥公子去路,缓缓道:施主可知那人现在何处?幽冥公子怔了一下,想不一到这道士身法这等快捷,闻言冷笑道:真是废话,我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还用去找吗?闪身向旁冲去。
日真人横跨一步,又把他挡住,沉声道:真相未明之前,施主还是慢走为上。
幽冥公子剑眉耸动,冷笑道:你是什么人,敢挡本公子大驾?日真人肃然道:贫道‘武林评审庭’护法,万教蓝旌日真人。
幽冥公子虽很少在江湖走动,却也听过万教旌的威名,当下把凶惊之气稍敛,淡然道:道长有何教言?日真人道:施主可就是传言中,在‘混元坪’带走‘玄天图’的幽冥公子宇文雷?幽冥公子冷冷道:江湖传言只对一半,我带走的是自己的伏義奇书及一张折图。
日真人紧逼一句道:抢走折图是谁?幽冥公子一指尹靖道:那就要问他了。
日真人目光湛湛望着尹靖,神情显的很庄重。
他是武当弟子,心切玄天图乃人情之常,何况尹靖的目标是将玄天图送还武当派,以了却林老伯宿愿,因此淡然一笑,道:他是敝友玉面书生吕江武。
幽冥公子顿脚道:可恶的玉面书生,本公子不把你带回腐尸窖练功,此恨难消。
转身欲去之际,日真人又把他喊住,这回他气往上冲,脸色一寒,冷冷道:怎么本公子还不能走路吗?日真人庄穆道:贫道如何能信,施主所言非虚?因为玄天图事关重大,只怕宇文雷谎言隐瞒。
我并没有叫你一定要相信。
日真人脸孔一板,肃然道:贫道为慎重起见,请施主移驾万池剑‘武林评审庭’一趟。
幽冥公子嘿嘿冷笑道:本公于最不喜欢与人对薄公堂,我也没有听说东西被抢,还吃上官司,这事万难从命。
日真人稽首道:贫道职责所在,请施主见谅。
宇文雷冷然道:本公子说一不二,不去就不去。
贫道只好动手了!身随声动,五指劲风,向对方手臂扣去。
幽冥公子冷笑,道:我不信武林评审庭的护法,就可横行无忌。
掌劈游魂逐魄卷起一阵阴风,挥切过去。
万教护法功力高强,对擒拿手法具有独特的造诣,只见日真人沉臂之间,已游开来势,肘腕微翻,双手搏龙快如闪电,依然扣向宇文雷腕臂。
这一招手法快捷奇奥,如蛆附骨,如魔缠身,笼罩着双臂要穴。
幽冥公子连拆数掌,都无法解去对方诡异的擒拿手法,不禁心中大怒,当下掌势陡变,施展出幽冥鬼洞嫡传的阴尸掌。
宇文雷是幽冥鬼洞未来的主人,对阴尸掌造诣颇深,幽冥鬼洞主宇文项托虽已坐化,他于参研司命三教手着的阴尸经时,常将不传绝技给宇文雷指点一二,但因宇文雷腐尸功未足,依然无法完全施展,话虽如此,他掌中的毒气却已非同小可。
只见他掌势一展开,阴风冷冷,鬼气森森,脸上的绿光也越来越重。
日真人见多识广,立刻认出这是一种歹毒的左道武功。
他试出这少年功力不足,闭气封住气门穴,闪电间使出三才意形法的二记绝招,禅意如云、意静制龙。
这种禅门掌法,深具驱邪逐魔的威力,劲风呼啸,立把阴森之气荡开。
日真人陡然大喝一声:躺下!日真人并指往宇文雷章门穴戳去。
宇文雷冷叱一声:未必见得!飞起一腿踢向日真人小腹。
原来日真人连施二个杀手,把幽冥公子逼得无还手之力,胸前门户已大开,那招意静制龙使完之际,掌势正好拍封对方七坎穴。
这是人身死穴,一经拍中,重则丧命,轻则残疾。
万教旌非有特殊原因不得随便杀人,因此刹那之间,把手指下移三寸,改点章门麻穴。
动手过招千钧一发,幽冥公子借着喘气的机会,回攻了一腿。
这一脚阴损毒辣,日真人只好沉臂架开,右手猛吐,碰的一声,把宇文雷震飞开。
日真人怕闹出人命,这一掌只用了六成功力。
宇文雷一个踉跄,掉头就跑,日真人怒吼一声,尾随疾追。
霎时之间,人已跑得无影无踪。
尹靖心想万教旌功力固然高强,但遇上宇文雷这等身手的人,要捉活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思念中,急步赶回旅馆,收拾停当,买了一匹健马,催骑南下。
南国深秋,金风送爽,垂柳拂岸,他一路晓行夜宿,沿途打听白绫马车。
日以继夜,他惦念着香玉公主病情,脑海里萦绕着她那美丽的面庞,神韵丰姿,如兰幽香,似水柔情,海天别墅剖心示爱,洛东花圃悠美抒情的歌咏都使他难以忘怀,他这时深觉孤独凄凉,迫切需要见她的容貌,听她的声音。
苑兰公主十月十五日与万教旌约定在采石矶,较技取令,最近行踪必在金陵一带,香玉公主玉体违和,属下之人必是把她护送到金陵无疑。
每到一个市镇。
必问遍旅邸,但一连三日都没有音讯。
他虽然情思索怀,心急如焚,可是并没有改线路的意思。
因为就是香玉公主没到金陵,自己也该于十月十五日前赶到金陵劝大公主归还乾坤日月令送回武林评审庭,以消弥一场纷争。
顺便举发泗阳庄血案,控告浮月庄主与柳家堡主。
这一日来到姑苏城,他照例投舍洗尘,用过晚餐,对各家旅馆,挨户打听,依然没有着落。
他心中感到很失望,星月下,信步走出城西,来到一处桥上,只见桥下舟楫夜泊,星火点点,突然遥传来钟声,正是寒山寺和尚作课的夜钟。
寒山寺是姑苏名刹,相传唐时有寒山、拾得二和尚在此清修,故名之。
走过枫桥,来到寺外,本待进去瞻仰佛殿圣像,只听殿中传出朗朗梵音佛号,突然一想,正当僧侣作课,不宜打扰,于是打消念头。
转身向枫桥下走去,但见青烟笼水,星火笼沙,江水夜景,清逸爽朗。
尹靖突然仰天微微一叹,叹声方落,耳听有人叫道:驸马爷!这声音像在耳边,又像在数里之外。
他心中一震,首先他确定那人正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他呼唤,从娇嫩的嗓音,可分判出是女人。
其次令他感到惊奇的是,那女人竟喊他驸马爷,中原武林道上不会有人这样称呼他。
他迅速地想到海天别墅的人,难道海天别墅的人已经喊自己为驸马爷了?想到此,俊脸微微一红,心中却感到畅然适舒。
那声音不是大公主,也不是二公主,因为大公主的声音比较冷淡,二公主比较甜蜜,再说二位公主绝不会这样偷偷摸摸的叫自己。
思念中,那人又叫了一声:驸马爷。
声音显得仓促,好像在催促一般。
尹靖几日来找不到香玉的下落,这一声喊叫,如朦胧汪洋中出现的一座灯塔,希望之光就眼前。
他急步走过枫桥,沿江向上游蹑去,黑夜中如一缕青烟晃过眼帘,出了里许外,左方一丛低林,有一高大人影向他招手。
入得林中,看清那人正是梁姑,他心中微感惊奇不知梁姑为何把自己引来此地。
梁姑突然地向尹靖行了一个大礼,幽幽道:小婢若非驸马爷相救,早已葬身‘寒潭无底洞’,再生之德贱婢终生难忘。
尹靖忙道:姑娘请起!你可知二公主在什么地方吗?梁姑娘又叩了四个头才站起道:谢谢驸马爷,贱婢正因二公主之事私下潜来奉禀,大公主的画舫就停泊在下游。
尹靖迫不及待地说道:二公主也在吗?梁姑脸上浮起一层愁云,尹靖立时感到事态不妙。
只听她道:驸马爷请容贱婢从头说起,自从大公主离开‘九嶷绝壑’,三日后在金陵‘六福客栈’遇上二公主,把你在‘混元坪’上被‘地夷明火’焚化经脉之事说了一遍,当时二公主哭了一天一夜,才好容易被劝住。
孰料三日后江湖传说驸马爷已经离开人世,并且有很多人看见林琪抱着你的尸体,往北而去。
当时大公主异常气愤,她说驸马爷真气涣散的瞬间,她及时把你的真气踢回泥丸,以驸马爷的功力,断无死亡的可能,一定是林琪这丫头不懂救治之道,把你误死。
二公主一连哭了数日,无可奈何之下,大公主与二公主带着我们分道北上,要找回你的尸体回‘海天别墅’。
我与大公主一直北行到关外,她因十月十五日有‘采石矶’之约,不得不怅而南返。
我们在姑苏城等了五天,老妈子驾车带着二公主南回,声称二公主病危。
大公主吓得脸色土灰,她天纵才华,生性冷酷任有天大之事,都不会使她动容。
可是这次她哭了,我生平之中,第二次看到她流泪。
第一次是先后仙逝,那时大公主仅七岁,二公主甫度四龄周年,蒙懵无知,年幼失恃,尚不知何者为悲?公主抱着她在先后皇陵哭泣,发誓有生之年绝不使妹妹遭受任何委曲,满朝文武为之泪湿沾襟。
未几皇上卧病不起,大公主握珠抱玉,克苦自厉,十岁文才武功,并震‘玉壶国’,十四岁治理朝政,天下井然。
二公主身具‘天罗香’,百毒不进,诸邪难侵,大公主说她要是真的生病的话,便是大罗神仙也无药可医。
大公主扶过一阵脉,发觉二公主胸中有一股沉郁之气,说是心病。
老妈子将经过的情形禀告大公主,她说驸马爷与林琪住在洛东的一个花园里,二公主看过你们一次,回来就一病不起,这一事情由不问可知。
大公主本待立刻到洛东兴师问罪,二公主执意不肯,说你已不在洛东。
昨晚无可奈何下,由老妈子带着其余的人,护送二公主回‘海天别墅’,只剩下我同小兰陪着大公主,应十月十五日采石矶之约。
尹靖听得虎目含珠,心中感慨不已,叹了一口气,道:梁姑,你带我去见大公主,我有事跟她商量,之后再往‘海天别墅’找二公主。
梁姑焦急道:大公主现在怒气正盛,驸马爷还是先到‘海天别墅’为上。
尹靖微微一笑,道:无妨,我这事非得同她商妥不可。
梁姑显得左右为难,迟疑不决,尹靖又再催促。
突然林外传进一声冰冷冷地冷笑,那笑声如从严寒冰窖中出来,梁姑不禁打了个寒噤,冷笑声甫落,接道:尹公子有何见教?林中突然多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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