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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千钧一发

2025-03-30 07:25:51

这怎么成?花双双一笑,又道:我奉命而来,若是万老夫人和诸位不去的话,教我如何去向夏盟主覆命呢?花真真道:那你就不用回去了。

花双双看了她一眼,格格笑道:听妹子的口气,好像要把我留在这里了?花真真冷峻的道:我正有此意。

花双双道:我的好妹子,你别逞强了,方才我已说过,这里的人都差不多只剩了四成功力,如果合力一击,确可把我置之死地,但大家在全力一击之后,一身真气必将尽泄,这许多人换我一个,你们划得来么?她果然计算好了来的。

花真真平静的道:我们不用花力气,一样可以把你拿下。

哦!花双双又朝大家看了一眼,展齿笑道:这个我倒看不出来。

花真真冷声道:你马上就会看出来了。

话声出口,左手徐徐一挥。

这一下,她姿势相当优美,但花双双当然不会去欣赏她的手势,她当然知道花真真这一挥手,必是一种暗号,她要注意的当然是四周的人了,因此她两道神光湛湛的凤目,不觉向四周扫去。

花真真说得不错,她马上可以看到,现在她果然看到了!就在花真真挥手的一瞬间,万飞琼、夏玉容、商紫雯、商小雯、冷梅萼、范红桃、小玫、秋月、秋桂九人,在众人中跨出了一步,正好把花双双和四个侍女围在中间,九人手中各自从衣袖底下,露出了一截黑黝黝的铁筒,每一个筒口都对准了花双双。

扫花、葬花、锄花、摘花四人脸色一变,正待抬手拔剑!花双双没想到花真真有这一手,微微一呆,忙道:你们不许妄动。

花真真道:姐姐,你没想到吧?这些针筒,本来是准备对付太阴教的,但却让你先碰上了。

她没待花双双开口,接道:现在我不妨给你介绍一下,这九管针筒有三管是‘九华莲花针’,二管是长白派的‘寒冰神针’,另外四管是我百花帮的‘花须绝命针’,你应该想得到,九管针筒齐发,威力之强,足可一举歼灭数十名武林高手。

这点花双双自然清楚,她依然神色自若,淡淡一笑道:好妹子,果然有你的,姐姐算是服你了,你现在打算如何呢?花真真回头道:夏姑娘,你去点她的穴道,如果她妄想出手,只管给我格杀无论。

夏玉容答应一声,举步走出。

花双双听得心中暗喜,目光一瞥夏玉容,娇笑道:我还当他是个标致的小伙子,原来竟是夏盟主的千金。

夏玉容走到她面前还有三尺左右光景,她已快若闪电,从椅上一跃而起,手爪一探,来抓夏玉容的脉门。

在她想来,夏玉容年岁不大,功力只剩下四成光景,还不手到擒来?但这一下,她当真估计错了!夏玉容冷笑一声,没待她抓到,右手化掌反向花双双抓来的右手脉门上斜切而出。

花双双一身武功,甚是了得,哪会把夏玉容的一掌放在心上,口中笑道:夏姑娘,你只剩下四成功力,哪会是我的对手?右手一缩再出,迎着夏玉容的手掌击去。

双方手势何等快速,但听啪的一声,两只手掌接实,两人竟然功力悉敌,各自后退了一步。

于化龙看得暗暗惊奇,目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夏玉容右手硬接对方一掌,左手突然凌空点出,一缕指风,直向花双双激射过去。

花双双自然识货,对方这一指,正是九华神尼独步武林的拈花指,她岂肯和你硬拼?身形轻轻一闪,避开指风,人已闪到了万老夫人身边。

她打算的原也没错,擒贼擒王,只要扣住了万老夫人的手腕,九管针筒就不管用了。

哪知她堪堪闪近,突听耳边响起一声轻笑:现在轮到我了!背上骤然一紧,一个人就像鱼儿上钩一般,悬空被钓了起来!这举竿钓人的正是商小雯,口中咭的笑道:她还跑得了么?花双双大吃一惊,急忙身形一弓,在半空中疾快的转身,左手疾出,往身后挥去,但这一挣,并未挣脱。

花双双武功果然了得,一手已经握住了钓丝,用力一扯,但听嘶的一声,把背后衣衫撕破,一个人已如鱼儿脱钩,快若惊鸿,往门口飞射过去。

哪知夏玉容早已料到她有此一着,退守门口,一见她往门口冲来,口中冷哼一声道:回去。

振腕一指,朝花双双迎面点出。

花双双自然不敢和她的佛门拈花指硬打硬接,身形一偏,翩然斜飞开去。

夏玉容一个箭步,欺身直上,双掌一翻,抢攻过去,就在欺近身去的刹那之间,已经攻出了五掌,当真快得如同行云流水,轻捷凌厉,兼而有之。

花双双几乎不敢相信,中了散功毒药,出手还有这般厉害?她脚尖堪堪落地,立即双袖一挥,舞起一片袖风,挡开夏玉容玉掌,突然从袖底伸出一双白嫩如玉的纤手,五指舒展如兰,似拿似拍,抢着朝夏玉容身前几处要害袭到,出手之快,几乎使人目不暇接。

原来她使出来的是她钻研多年的落花掌法,掌式出手,有如落叶缤纷,中间更夹杂了兰花拂穴手法,掌式连绵,快捷无比。

夏玉容只是九华神尼门下一名记名弟子,一直又没在神尼身边,她会的只是一套剑法,和佛门拈花指神功而已。

此时花双双双掌翻飞,一个人像穿花蝴蝶一般,飘忽不定,人到掌到,她连续点出几指,都落空了,心头难免慌张,登时被逼得连连后退,要不是花双双对她拈花指还心存顾忌,身上早就被对方掌势击中了!商小雯看出情形不对,立即一个箭步掠了上去,手中青竹竿(她这支青竹竿,是闭眼丐婆仿照碧琅杆用精铜制成,髹上绿漆,看去像青竹竿,实非青竹,质地坚韧而柔,足有八尺来长,不用时可以分为两截,用时按上旋紧,就像一支钩竿)猛地朝花双双拦腰就抽。

花双双正在着着进逼,指、掌齐施,眼看夏玉容业已面红心跳,呼呼气喘,发出来的拈花指,也没了准头,只要再有几招,就可把她拿下,哪知突然呼的一声,一条绿影横腰扫来。

她久经大敌,自可眼观四方,这一瞥之下,发觉商小雯手中拿的竟是闭眼丐婆的碧琅杆,心头不期一惊,闭眼丐婆把碧琅杆交给这小子(商小雯穿着男装)使用,她人可能就在这附近。

心念闪电一动,急忙身形飘起,避了开去。

夏玉容这下有了喘息机会,哪肯罢休,口中娇叱一声,振腕一指凌空点出!花双双堪堪避开商小雯一竿,眼看夏玉容又是一指,点了过来,她自然只好退避。

要知商小雯拜师虽然不久,闭眼丐婆既然送了她一支青竹竿,自然也教了她几手打狗棒法,打狗棒法原有九九八十一招,传给商小雯的却只有一个缠字诀,总共九个招式。

商小雯一竿横扫,被花双双避开,此刻右手轻轻一抖,又是呼的一声,朝花双双脚踝扫去。

花双双本已胜算在握,不料被商小雯这一插手,使得夏玉容缓过气来,自己已经接连避过二次,心头不由大怒。

眼看商小雯青竹竿又贴地横扫过来,这回她毋须闪避,只要轻轻一跳,就可使对方扫空,待得竹竿扫到,她便微一吸气,身子上升了五寸光景。

但哪知商小雯使的乃是缠字诀,你身子堪堪离地升起,她青竹竿忽然一抖,往上翻起,竹竿尖头正好击中下她的脚踝。

花双双但觉脚踝剧痛,一个踉跄,急忙跃出三步,才不致跌倒。

夏玉容又是一记拈花指,迎面点了过来。

商小雯一招得手,抖手又是一竿,斜抽而至。

花双双在二人抢攻之下,几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心中又怒又急,四个侍女,又因她平日驭下极严,方才喝阻她们不得妄动,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敢出手。

再说对方九管针筒,委实威力惊人,如不缠住夏玉容,她和四个侍女,就难以脱身。

花双双在仔细盘算之下,身形闪动,口中突然发出一声轻啸!这是她和侍女约好的暗号,扫花捧着镶嵌珠花剑的右手突然一抬,五指一送,珠花剑登时脱手朝花双双飞去。

花双双伸手一捞,就接住了长剑,锵的一声抽剑在手,就一个迥腰,使出挥刀断水、光剑一闪,朝商小雯青竹竿上砍去。

商小雯看她挥剑砍来,口中哼了一声,右手抖动,一支青竹竿突然一紧,刷刷刷、东一竿西一竿,像泼风般朝花双双抽去。

夏玉容也不待慢,一下掣出彩虹剑、剑随人发、奋身欺上,举剑刺出。

花双双手中的珠花剑,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但她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眼看夏玉容手中的彩虹剑,光华有异,倒也不敢轻攫其锋,和夏玉容硬砍硬砸。

须知花双双毕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内力武功,均臻上乘,对夏玉容、商小雯二人,自然不会在她眼里。

一柄珠花剑,剑光乱闪,专门对付夏玉容,左手剑鞘或左或右,上下点出,正好截住了商小雯的远攻。

三人倏忽进退,连拆了二十几招,商小雯只会九招打狗棒法,反覆使用,已被花双双看出了破绽,(打狗棒法招式精密,绝无破绽,是商小雯没有学全之故)因此已可及时闪避,没有刚才动手时那般对花双双具有威胁了。

夏玉容在心理上也和花双双一样,她发现珠光剑光如一泓秋水,一望而知是一柄斩钉截铁的利器,自己彩虹剑虽能削铁如泥,但两把利剑相交,如果一样锋利,谁也斫不动谁,一柄上好的剑上,留上几个缺口,也划不来。

她武功原不及花双双,再在兵刃上有顾忌,剑法自然不能尽展所长,攻势也就被花双双压制下来,再也无法逼近一步。

动手相搏,形势是相对的,如果双方实力相等,就是互相抢攻,或有守有攻,饵如果双方实力有了强弱,强的一方,自然只攻不守,弱的一方只守不攻,甚至还守不住。

夏玉容的攻势既被花双双压制了下来,自然而然变成了花双双剑术愈来愈凌厉,夏玉容的剑势愈打愈见绌。

三人斗到酣处,花双双招数又是一变,剑风迥荡,竟逼得二人连退数步,花双双一声冷笑,剑势愈厉,夏玉容、商小雯竟然迭遇险招!商紫雯看出情势不利,迅速掣剑在手,晃身上前助战,加入战团。

花双双心中暗暗惊疑,忖道:他们竟然这许多人没有中毒?同时左手一扬,剑鞘划起,一下挡住了商紫雯。

商紫雯一身所学,已得乃父亲传,剑势轻灵,一招寒梅迎春,倏化月移花影从左侧转到花双双背后,左手紧跟着一记穿云指,朝花双双至阳穴袭去。

花双双方自一惊,急忙闪开,商紫雯又是一剑紧迫削到。

夏玉容、商小雯有商紫雯的加入,压力为之一松,夏玉容振腕一指,凌空点出,商小雯刷的一竿,抽上她肩头。

花双双上身一偏,让开竿梢,但一件织锦坎肩的肩头,却已被竿梢挑破,嗤的一声,撕破了一块。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门外一声大笑,一道人影飞射而入,洪笑道:花门主怎地被三个小丫头缠住了?这人堪堪飞落,万飞琼一扬手中针筒,喝道:你还不给我站住?莫怪我不客气了。

这人一身灰色道袍,脸如青蟹,身材不高,但肩膀甚宽,肩头背一柄阔身长剑,只要看他飞来时的身法,此人一身武功,就相当高明!连三省哼了一声道:南天一雕卓南强。

卓南强冷冷一声道:正是兄弟。

他根本没有把手握针筒的万飞琼放在眼里,和连三省答话之后,才缓缓的回过头去,看了看万飞琼手中针筒一眼,突然冷笑道:你们这点玩意,也在卓某面前耍起花枪来了?几支漆上黑漆的竹管,居然也来唬人?左手一抖,从他大袖中扑碌碌滚出四支针筒,果然全是漆了黑漆的竹管,哪是什么针筒?花真真看得脸色一变,她自然知道,这四支针筒是交给门口四个丐帮弟子的,敢情都被南天一雕夺了下来,才发现是假的了。

花真真假针筒之计被人识破了,为了大家的安全,哪还顾虑南天一雕卓南强的来历,右手一扬,五指向空作势,招了招手。

这是暗号,但听同时响起一阵铮铮机簧之声。

南天一雕卓南强笑声未落,突然间,一张青蟹脸起子一阵痉挛,张张口,连话声都未出口,咕咚一声,扑倒地上。

原来万飞琼等九位姑娘的九管针筒之中,冷梅萼、范红桃、小玫三人手中的三管花须绝命针和秋月、秋桂手中的两管九华莲花针都是货真价实的针 管。

只有万飞琼、夏玉容、商紫雯、商小雯手中的四管针筒才是假的。

因为花真真已经知道夏玉容和商紫雯姐妹的散功毒已经解去。

另外门口四个丐帮弟子持的也是假针筒,万一来人企图夺门而逃之时,四个丐帮弟子可以从门外堵住来人去路。

南天一雕作梦也想不到他识破假针筒,反而惹来了杀身之祸,他更想不到数十年潜修苦练,练成一身上乘武功,竟会一招未露,丧命在五管针筒之下。

厅上诸人先前给南天一雕识破假针筒,方自一怔,接着耳中听到机簧之声,南天一雕应声倒下,不禁为之一惊!于化龙脸色微变,但接着捋须笑道:花门主果然机智出众,针筒真真假假,使人摸不清虚实。

花真真一笑道:丐帮弟子四管假针筒,只是我诱敌之计,里面这九管,可丝毫不假。

她在说话之际,朝总管花香,和三个门人冷梅萼、范红桃、小玫使了一个眼色。

这自然又是暗号了。

四人立时会意,趁射死南天一雕的余威,迅速转身,把手中针筒分别抵住了扫花、葬花、锄花、摘花四个侍女的前胸。

花真真更不打话,出指如风,点了她们身后大穴,一下就把花双双四个侍女制住了。

花双双正在动手之际,耳中听到一阵机簧之声,和南天一雕扑的一声跌倒地上,心头不由一紧,急忙问道:卓道兄,你怎么了?花真真格的一声娇笑,轻松说道:南天一雕已经成了死雕,你不妨停下来检查检查,他身上只怕少说也有八九十个针孔呢!花双双心头一震,哼道:你果然辣手得很。

花真真笑道:对敌人仁慈,岂不成了对自己辣手么?一面玉手轻摇,含笑道:夏姑娘、商姑娘,你们可以住手了,我只是证明给她看看,散功散对我们并不构成威胁,我早就已算准太阴教,贼人居心叵测,会使人暗中使毒,已经有了准备。

夏玉容、商紫雯、商小雯果然依言住手。

花真真举起纤纤玉手,摸摸鬓边插着的一支珠花。

这又是暗号了。

万飞琼等九位姑娘又迅快的把针筒一齐对准花双双。

这下花双双有些色厉内荏,在她眼前,就横着一具尸体,老实说,南天一雕卓南强的武功名头,并不低过于她,一招未发,就丧命九管(实则五管)针筒之下!如今九管针筒又一齐指向她了,这自然使她心头惊颤不已,冷然道:你要对我下手?花真真脸上也一片肃穆,说道:以你背叛百花帮,自称扫花门主,投靠太阴教种种罪状,今晚本该饶你不得,但念在我们究竟是同胞姐妹份上,今晚就饶你一次,这也是最后一次,你放下长剑,立时给我出去,今后如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们还是姐妹,否则下次遇上之时,就是我替先师清洗门户之日了。

花双双气得脸色铁青,牙齿咬得格格作声,厉声道:很好,真真,你也记着,下次咱们再见面,看是你百花帮清理门户,还是我扫花门横扫百花?花真真微哂道:现在说狠话没用,你快放下长剑,去吧,别让我改变了主意。

花双双果然不再说话,放下了手中的珠花剑,说道:我四个侍女大概都给你制住了,我要把她们带走。

可以。

花真真回头吩咐道:你们给我把她们身上兵刃留下,放她们走。

花香等四人答应一声,伸手从扫花等人身上,取下短剑,拍开了她们的穴道。

花双双喝了一声:走!当先往门外行去。

扫花等四人紧随她身后,急步行了出去。

花真真俯身从地上拾起珠花剑,还剑入鞘,随手递给了花香,轻轻叹息一声道:师门不幸,出此叛师之徒,家门不幸,使我同胞姐妹手足相残……说到此处,二行珠泪,忍不住从她脸颊上挂了下来。

口口范子云一路施展轻功,提气奔行,六七十里路,不过半个时辰,就已赶到老子山。

这条路他已是十分熟悉,因此不加思索,一下掠入树林,再一提气,飞越围墙,轻悄的落到地上,依然不见一点动静,他目光迅速向四周一掠,身形跟着隐入长廊。

他的目的,是要找夏伯伯或是爹,只要找到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再商量如何去弄解药。

因此他一脚往第一进的东院找来,如今月洞门已经在望,进入月洞门,就是书房了,看去总算没有惊动太阴教的人。

身入虎穴,尤其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纵然胆大,也不觉全神戒备,迅快的穿行长廊,闪入月洞门。

这时不过初更多一点,书房还隐隐有灯光透出,只是四面长窗,已经放下了窗帘,一线灯光是从虚掩的房门中透出来的。

看情形,留在书房里的,大概是夏伯伯了。

范子云心中想着,人已循着花砖,穿行花丛,来到阶前,脚下略为趑趄,就举步跨上石阶,正待闪到门口,隐住身形,先看看书房中的动静。

突然两扇木门已及时呀然开启,一个瘦高人影从门中走出。

这人范子云一眼就认出是九头鸟索寒心,他步履显得有些沉重,在门口一停,就压低声音道:来的可是范少侠么?快进来。

范子云迎了上去,问道:夏伯伯在里面么?索寒心点点头,示意他快些进去。

范子云迅快跨入,索寒心随手掩上了门。

从玄关穿过一间宽敞的客室,迎面又是一道圆形的门户,才是书房。

范子云不待索寒心引路,一脚跨了进去,目光抬处,敢情夏伯伯就坐在当窗一张紫檀雕花高背椅上,面向着窗外,所看到的只是一张高背椅。

范子云不疑有他,口中叫了声:夏伯伯。

我不是你夏伯伯。

话声很冷,说话的竟是一个妇人声音,随着话声高背椅已经缓缓转了过来。

这下看清楚了,坐在高背椅上的是一个面貌妖娆的绿衣妇人,范子云心头猛然一惊,脱口叫道:是夏伯母。

这绿衣妇人正是夏云峰的继室邢氏夫人,她淡淡一笑道:范贤侄请坐。

范子云面对邢夫人,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邢夫人蔼然笑道:傻孩子,你发什么楞?到了这里,不和回到你自己家里一样么?有什么话,坐下来再说。

范子云退到左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抬目道:小侄是找夏伯伯来的。

我知道。

邢夫人点着头,说道:你找夏伯父有什么事,和夏伯母说不是一样吗?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道:你有什么困难,夏伯母也许一样帮得上忙呢!范子云听得心中不禁一动,说道:夏伯母肯答应,自然最好了。

下毒之事,她自然清楚,因此不用明说了。

我可以答应你。

邢夫人道:不过你要依夏伯母一件事。

范子云道:夏伯母有什么吩咐,只管请说。

邢夫人深沉一笑,说道:夏伯母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我不妨告诉你,我是太阴教的人,在教内地位很高。

范子云试探着道:夏伯母地位高到如何一个程度呢?邢夫人缓缓说道:一人之下,万千人之上。

范子云道:副教主?差不多。

邢夫人接下去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身份么?范子云道:小侄不知道。

邢夫人徐徐说道:让你知道夏伯母的身份,就是我要代表本教,向你表明态度。

范子云道:小侄明白了,夏伯母是代表太阴教,要和小侄谈判某一件事了?不!邢夫人道:我要和你谈的,是贤侄的切身之事。

范子云道:小侄有什么切身之事?邢夫人道:范贤侄,自从你到夏家堡来了之后,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都在和本教作对,也破坏了本教许多措施,因此本教对你作成了两点决议……她拖长语气,就不往下说。

范子云道:贵教对小侄的两点决议,小侄可以听听么?当然可以。

邢夫人微笑道:第一、因为贤侄武功卓越,不失为武林后起之秀,敝教网罗天下英才,贤侄自然是在争取之例。

范子云道:小侄居然蒙贵教如此看重,实是荣幸得很。

识时务者为俊杰。

邢夫人抬眼望着范子云,说道:这么说范贤侄首肯了?范子云道:小侄还想听听第二点如何?邢夫人微笑道: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你想还会有什么吗?范子云道:这么说,小侄要是不答应的话,贵教就有把小侄除去之意了?也可以这么说。

邢夫人举手贴贴她耳后的钗钿,声音柔和的道:范贤侄不用马上回答我,不妨先考虑考虑,明天再告诉我不迟。

我……范子云心头一急,西高庙众人,身中散功奇毒,等到天明,每个人一身功力,不是全报废了?他口中说了个我字,底下的话,还未出口。

不用说了。

邢夫人一摆手道:我听说你们阔别一十四年的父子,终于重逢了,这是可喜可贺之事。

范子云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事她如何知道的?他没有说出口来。

邢夫人淡淡一笑道:你们在万松山庄的事,哪一件瞒得过我们?只是我没想到屈一怪竟会是范二叔……她没待范子云开口,接下去道:所以咯,范贤侄既然来了,就该去看看范二叔才对,年轻人,做事都只知道冲,没顾虑周全,这是一个通病,你去看看范二叔,也好和范二叔商量商量。

范子云心中暗道:她说的不错,先去找爹商量商量也好。

心念一转,这就起身道:家父现在哪里?邢夫人道:范二叔就住在西院,我叫人领你去。

说到这里,随口叫道:金萍。

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入,欠身道:夫人有何吩咐?邢夫人一指范子云说道:你领范相公到西院去见见范二爷。

金萍应了声是,一双秋波朝范子云望来,说道:范相公请随小婢来。

范子云站起身,朝邢夫人抱抱拳道:小侄告退。

随着金萍走出书房,行丁一段路,范子云随口问道:姑娘……金萍冷冷的道:小婢叫做金萍,范相公叫小婢名字好了。

范子云只说了两个字,就碰了一鼻子灰,不觉笑了笑,又道:好,好,金萍姑娘从前不是在书房里的吧?金萍道:这和小婢领你到西院去没有关连吧?范子云笑道:当然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因为我在书房里住过,好像没见过你。

金萍微哂道:范相公没有见过的人多着呢!几句话的工夫,已经转过长廊,西院的月洞门就已在望,金萍突然转过身来,低低的道:凡事莫认真。

她这句话,似是自言自语说的,也好似和范子云说的,话声出口,就一低头,急步朝西院行去。

范子云听得深感错愕,她似乎是劝自己不要太认真,这是什么意思?金萍走在前面,已经跨进院落,他只好加快脚步,紧跟上去。

两人刚跨上石阶,就见一名青衣使女迎了出来,说道:是金姐姐,噫,这人是谁?金萍道:这位是范相公,夫人要我领他来见范二爷的。

啊!那青衣使女连忙欠欠身道:小婢见过范相公,只是范二爷已经睡了……金萍道:你领范相公进去看看,范相公,小婢走啦!西院的青衣使女一欠身道:范相公请随小婢来。

范子云跟着她穿过一间客堂,进入另一个小天井,院子里种了两棵高大的桂花树,一排三间,环绕着迥廊,甚是清幽。

青衣使女放轻脚步,走近窗前,只听房内响起范大成的声音说道:什么人?青衣使女忙道:回范二爷的话,是小婢阿花。

范大成道:有什么事?青衣使女又道:是范相公来了。

范相公?范大成一怔,隔着一层纸窗,矍然道:是云儿?范子云连忙接口道:爹,是孩儿来了。

哦,啊……范大成惊喜的道:云儿,快进来。

青衣使女推开房门,侧身道:范相公请。

范子云急忙跨了进去。

这间卧房,略呈长方,摆设简单而雅洁。

范子云跨进房门,范大成刚好披了件大褂拥被坐起,含笑问道:云儿,你是怎么来的?范子云道:大伙都在西高庙……范大成道:你先坐下来,慢慢的说。

范子云依言在床沿上坐下道:傍晚赶到西高庙,就集体中毒,先是腹痛如绞,后来又大泻不止,大家在疲累不堪之际,发现还中了散功之毒……范大成双眉蹙得很拢,问道:现在如何了?范子云道:没有这里的独门解药,无法解毒,孩儿赶来就是找夏伯伯和爹来的。

范大成问道:你见到大哥了?他口中的大哥,自然是夏云峰了。

没有。

范子云道:孩儿刚才见过了夏伯母。

范大成问道:大嫂她怎么说?范子云就把刚才和邢夫人所谈的话,详细说了一遍。

范大成口中唔了一声,问道:你的意思呢?范子云道:她要孩儿投靠太阴教,这是不可能的事。

唉!范大成轻唉了一声,说道:但西高庙许多人,身中散功之毒,总不能不顾虑吧?范子云愕然道:爹的意思,是要孩儿答应她?范大成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孩子,你如果是别人的儿子,为父当然不赞成,但你是为父的儿子,为父就不好反对了。

范子云听得一怔,爹,本来是他师傅,爹的脾气,他最清楚了,正直刚强,威武不屈,今晚爹说的话,竟然和爹平日为人,大相迳庭。

他望着爹,迟疑的道:爹这话,孩儿不懂。

范大成蔼然道:天下父母心。

他不待范子云回答,一手抓住范子云的手,压低声音说道:目前太阴教声势之盛,如日在中天,连九大门派都已经臣服了,就凭万老夫人和有限的一些人力,又如何能和他们抗衡?微微摇了下头,又道:何况太阴教既对你作成了两点决议,你如果不答应下来,他们很可能先要全力对付你了,这教为父如何放心?范子云心中深感迷惘,爹怎会劝自己向太阴教投降了?莫非他老人家回到老子山之后,又受了他们的药物蛊惑不成?啊!他耳边仿佛响起了金萍那句话:凡事莫认真!莫认真?莫非是指……他突然从心底升起一缕寒意:眼前此人,莫非不是爹?爹从小教自己练武,爹的一双手,粗糙得有如麻袋一般,这人手掌较细,好像从未做过粗活!对了,金萍这句凡事莫认真,岂非说是:莫要把假话认作真的么?好个贼人,你胆敢假冒我爹,劝我投降太阴教!范大成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看他只是沉吟不语,不觉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在想什么?范子云忽然抬头道:爹,你怎么忘了,那天晚上跟孩儿说的话了?范大成哦了一声问道:哪一天晚上?范子云道:就是咱们出发的头一天晚上咯!范大成微笑道:那天晚上咱们父子说了很多话,你说的是哪一句呢?活见鬼,那天晚上爹只说时光不早,要我早些休息了。

范子云心中想着,依然不动声色,说道:是爹告诉孩儿的,游老人家说过,他和闭眼婆婆来老子山接应,要孩儿设法先混进来,你怎么忘了?哦!哦!他们会来!范大成一怔,连连点头道:为父说是说过,只是据我看,九大门派大势已去,仅存游一夔和闭眼婆婆二人,也无济于事……现在可以确定他是假冒的人,因为爹根本没和自己说过这句话!范子云道:你认为无济于事,我却认为有济于事呢!他任由这假冒爹的人牵着手,但却暗暗把风雷引神功由手掌心传了过去。

他如今内力运用,已练到如心所欲,这一下传过去的内力,震力奇强,范大成坐 在床沿上的人,突然啊了一声,整个人像触电一般,蹦起三尺多高。

范子云道:你老人家怎么了?他赶忙伸出左手去扶,但这一扶范大成又是啊了一声,身子触到他的手,又像触电一般往上直蹦而起,一下从床上跌了下来!原来他拥被而坐,只是为了用薄被遮盖双脚,范大成右脚已残,他的右脚却是好好的。

范子云望着他,笑了笑低声道:人之在患在好为人父,你大概没有福份,所以我叫了你几声爹,你就消受不起了,这样好了,我叫了你几声,你叫还了就会好的。

那假冒范大成的人,眼看形迹败露,心头一惊,目光不定,接着阴笑一声,从地上站起,冷冷道:范子云,告诉你,不错,我是假冒的,这也是为了你好……范子云道:那为你就不好了。

那人道:你敢对我怎样?范子云含笑说道:我要你跪下来,磕上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祖爷爷,然后自残一脚,我可以饶你一命……那人厉笑道:好小子,你在做梦。

喝声出口,双掌突然排胸推出。

范子云大笑道:你要跟我动手,还差得远。

左手拂出,一下架住对方双掌,右掌如刀,猛然朝那人左脚劈落。

就在此时,突然邢夫人的声音在窗外叫道:范相公住手!范子云痛恨他假冒父亲,哪还理他,掌下如风,喀的一声,把他左脚骨自膝切断,那人大叫一声,摔倒地上,痛得昏死过去。

适时但听房门砰然开启,邢夫人面含微笑走了进来。

她身后紧随着一名侍女,正是方才警告自己凡事莫要认真的金萍,但当范子云目光朝她投去,她脸情冷淡得几乎望也不望范子云一眼。

范子云脸色很难看,愤然道:夏伯母,你是小侄的长辈,怎好如此戏弄小侄,叫人假冒家父,究竟是何居心?邢夫人淡淡一笑,先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朝金萍吩咐道:你去看看,罗有才还活着么?范子云道:我只废了他一条腿,死不了的。

邢夫人缓缓说道:金萍,罗有才办砸了事,你就按例办就是了。

金萍躬身领命,走到那人身侧,举足就蹴!你别看她只是个侍女,身手可不含糊,光是这用脚去蹴来说吧,她纤纤弓鞋,居然认穴奇准,轻重恰到好处,而且足尖连点,快速不输手指,一瞬间就蹴了那人身上七处大穴。

这七处大穴,有的是止痛的,有的是止血的,也有使他神志清爽的,总之这一蹴,就可以看出她居然竟是一位点穴的大行家。

那人一下睁开眼来,要待从地上站起,但左膝已断,不挣动还好,这一挣动,不由得痛澈心肺,口中啊了一声,身不由己又跌扑下去。

金萍冷冷的道:罗有才,你办砸了事,夫人要你按例自了。

话声说得比冰还冷!罗有才听得一怔,骇然道:夫人要属下自绝,这是为什么呢?金萍冷冷的道:我只知道执行命令,不知道为什么?你如果不赶快办事,那就由我替你办了。

罗有才嘶声道:夫人,属下也是一名银章使者,就算被这小子认出来了,也罪不至死……范子云这才听出来那被自己认出是假冒之人,邢夫人就要办他死罪,心中忽然感到有些不忍,正待开口,金萍眼梢冷冷的扫了他一下,冷声道:你早就该死,毋庸多说,快快自绝吧!罗有才点头道:不错,我是早就该死,我替你们太阴教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这是报应,但你们太阴教的报应也快到了……邢夫人叱道:金萍,还让他胡说八道么?是。

金萍躬身应是。

罗有才大喝一声:姓邢的贱人,老子死……他咕的一声,不知吞下了什么东西,就不再作声。

邢夫人吩咐道:金萍,你去看看他死了没有?金萍刚唷了一声,还未举步!突听那罗有才大喝一声,从地上一个虎跳,跃了起来,张口喷出一口黑血,朝邢夫人当面射去,人也随着扑了过去。

邢夫人不防他有此一着,急忙衣袖一挥,身子迅快横移开去,她这衣袖一拂,恍如春云乍展,范子云自然看得出从她衣袖上涌出一片劲风,把对方扑来之势,挡了回去。

但饶你见机得快,衣袖还是被罗有才喷出的黑血,溅上了几点。

罗有才一个人砰的摔出了一丈开外,他喷出的黑血,也因被邢夫人劲气逼了回去,洒落一地,但听地上登时响起一阵洒洒之声,冒起了一篷黄烟!范子云看得目怵心惊,暗道:好厉害的剧毒!邢夫人低头看去,她衣袖上已被污血烧了几个焦孔,愤怒的哼了一声:该死的东西。

回过头来,冷然道:金萍,你把范相公领到东院去,我要和他好好的谈谈。

说完,身形一晃,倏然往外闪了出去。

好快的身法,范子云要待问话,都已不及!金萍回身道:范相公,你随小婢来。

范子云跟着她走出西院,四顾无人,忍不住悄声说道:金萍姑娘,真谢谢你了。

金萍宛如充耳不闻,脚下突然加快,往前行去。

范子云急忙紧跟她身后而行,快到东院,行近转身之际!金萍忽然压低声音道:快拿去。

转身疾快的塞过一个很小的纸包,又加快脚步,往前行去。

范子云不知她塞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但又不好多问,随手很快揣入怀里。

进入书房,金萍说了声:范相公请坐。

便自退去。

范子云只得在椅上坐下,等了一会,才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邢夫人敢情衣袖沾了罗有才的污血,回房换衣衫,盈盈走入,她大概喜欢翠绿颜色,换了一件,还是绿的。

范子云忽然感觉到邢夫人一身绿衣,显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邢夫人跨人书房,脸上依然带着蔼然微笑,说道:范相公,你似乎有些坐立不安?范子云道:不错,小侄觉得夏伯母要那姓罗的假扮家父,其中必有缘故……你坐下了再说,和夏伯母还用得着客气么?邢夫人微笑着,续道:其实罗有才这一假扮范二叔,对你却不无帮助。

对小侄有帮助?范子云愕然怔得一怔,摇头道:小侄想不出其中道理来。

邢夫人微笑道:你再想想看?范子云沉吟道:小侄去见家父,见到的只是一个假冒家父之人……嗯!邢夫人轻嗯一声道:很接近了。

范子云突然心头一动,嗔目道:莫非家父已被你们囚禁起来下?囚禁,这两个字多难听?邢夫人淡淡一笑道:不过范二叔确被送往某一个地方去了,不在这里,今晚你是无法见到令尊的,我才要罗有才假冒范二叔,但我早就猜想得到,这出假戏,是很难瞒得过你的。

范子云听说爹被送到某一个地方去了,就急忙问道:你把爹送到哪里去了?邢夫人一抬手,笑道:孩子,瞧你急成这个样子,夏伯母难道还会难为范二叔么?不待范子云开口,接下去道:你不必多问,眼下有一件急于解决的事情……范子云道:什么事?邢夫人缓缓说道:你夤夜赶到老子山来,是为什么来的呢?范子云道:小侄是看夏伯伯和家父来的。

邢夫人道:还有别的事么?范子云道:一定要有别的事,才会来看夏伯伯么?邢夫人微笑道:你在夏伯母面前,说话不老实,难道你不是为西高庙那些人来的?范子云道:既然夏伯母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邢夫人道:好,这样,我们就可以谈谈正文了。

范子云道:夏伯母要和小侄谈的究竟是什么呢?邢夫人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来,屈指算道:西高庙一干人中,论地位,有三湘大侠于化龙、长白派掌门人羊令公、风雷门掌门人桂豪年、丐帮新任帮主凌江涛,黄山万家的老夫人和百花帮主花真真,可以说那是江湖上的知名之士。

论私情吧,有你未婚妻夏玉容,你同父异母的妹子范红桃,这些人都中了散功奇毒,到明日天明,一身武功,均将尽散……范子云愤然道:夏伯母这是在威胁小侄么?邢夫人道:你听我把话说完了。

邢夫人接着道:散功毒并不可怕,武功因药力消失,并非真正的散去,但他们中的奇毒,共有数种之多,其中有一种毒药,要在武功消失之后,才会发作,乃是几种毒药中最厉害的一种……范子云道:夏伯母这些话,还不是威胁小侄么?邢夫人道:不是,我告诉你这些话,只是让你知道有许多人的性命,悬在你的手里,他们没有本教的独门解药,是无法解毒的。

范子云道:听夏伯母的口气,好像答应把解药交给小侄了。

邢夫人道:不错,我可以把解药交给你。

范子云道:有条件?唔,也可以这么说。

邢夫人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本教要争取的是你。

范子云道:小侄可以告诉夏伯母,小侄是不会参加太阴教的。

我知道你很倔强。

邢夫人一笑道:你参加不参加本教,可以等你回来再作决定。

回来?范子云讶异的道:小侄听不懂这回来二字,作何解释?邢夫人笑了笑道:这还用解释么?等你回来,就是先把解药送去,再回到老子山来。

范子云道:夏伯母答应给解药了?邢夫人徐徐说道:本教对万夫人,对于大侠,并没有一定要把他们置之死地而后已,这次下毒,只是给他们一个警告而已,只要他们不再和本教为敌,本领自可给他们一个机会。

范子云听她话中似乎另有含意,问道:夏伯母,这机会二字,又怎么说呢?邢夫人道:服过解药之人,一切均可与常人无异,惟有不能再闻到本教配制的某一种香气,只要一闻到此种香气之后,就会立时毒发而死,所以永远都不能再和本教为敌了,现在我可以把解药先交给你……说到这里,回头叫道:金萍,你把解药取来。

金萍在里面答应一声,一手端着一个朱漆托盘,莲步细碎,悄盈盈的走了出来,一直行到范子云面前,然后把托盘中放着的一个青瓷小瓶,和一杯色呈淡青色茶水,一起放到几上,才行退去。

邢夫人一指茶杯,说道:范相公,把这杯茶喝了,就可把这瓶解药取走了。

唔!邢夫人率直的道:这杯茶水之中,下的是另一种毒药,你送到解药之后,必须很快就赶回来,如果过了明午,就会七孔流血而死,也就是说,此药不过中午,可以无害,过了明日中午,就无药可救。

范子云道:好,小侄就喝。

伸手端起茶杯,果然一口气喝了下去。

邢夫人点头道:你很勇敢,现在你可以把这瓶解药收好,我要金萍领你去看看范二叔,就可以走丁。

范子云道:现在不会再骗小侄了吧?邢夫人道:范二叔和你夏伯伯住在一起,你见到他们,自会知道。

一面又吩咐道:金萍,际领范相公到养心山房去一趟。

金萍躬身答应道:小婢遵命。

邢夫人朝范子云挥挥手道:你快去吧,但别忘了明日午前必须赶回老子山来,耽误了时光,你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范子云道:小侄记下了。

说完,随着金萍走出书房,一路往后进行去。

范子云自然处处留意,但时当深夜,夏氏别墅四五进房屋,灯光已熄,一片黑沉沉的,你休想看得出一点动静来。

他当然不敢多问,只是跟着金萍身后一路急行,不多一会,已经穿出后院。

那是老子山的山麓,两边仍可看到傍山而起的围墙,像长城一样,把一片山麓都围了起来。

山麓间有树林,也有曲折的小径,现在他们就循着石级小径往山上行去。

范子云心中时时忖道:他们把爹囚禁在山上。

他方才当着邢夫人喝下那一柄毒茶,一直运气逼在胸口,此时四顾无人,就时时运气,依照笑面神丐说的逼酒的方法,把一柄毒茶,从手厥阴经从中指中冲穴缓缓放出。

山腰间,一片丛林,丛林间出现了一座小庙,庙门已关,横额上写的是老子庵三个大字。

老子山,当然会有老子庵,即或不是什么古迹,盖上一所庵,也可应千景儿。

金萍举手扣了三下山门,木门就呀然开启,里面走来的是一个中年道姑,合掌道:这么晚了,金姑娘有事?金萍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钱,塞到中年道姑手中,说道:这是香油钱,请收下了。

中年道姑哦了一声,含笑道:金姑娘请进。

金萍缩回手去,好像从道姑掌心拿回一件极小的东西,回头说了声:范相公请随小婢来。

举步往殿上走了进去。

范子云自然知道,这座老子庵在夏氏别墅的范围之内,不用说也可以猜想得到这老子庵必和太阴教有关,金萍和这中年道姑说的话,和塞给她一枚金钱,极可能是用金钱交换了某一件东西,他细心察看四周情形,这庵中和夏氏别墅一样,静悄悄的生似毫无半点戒备。

金萍脚下走得很快,从大殿右侧穿出一道月洞门,外面是一条长廊,从长廊一直走到后院,已是一片草地。

中间有一座石砌的亭子,对面就是一方十来丈高的石壁,石壁很光滑,上面是石刻的一幅老子骑牛的画像。

金萍一直走到画像面前,她没让范子云看清楚,右手不知在画像的牛头上怎么按了一下。

范子云跟在她后面,有她身子挡住了视线,没看得清楚,只是据他判断,她右手按的部位,是在青牛的头部,也许是把方才中年道姑交给她的东西,投入了什么地方,这地方不是青牛的鼻孔,便是青牛的口中。

这时金萍已经后退了三步,但听石壁中响起嗒的一声轻响,过没多久,石壁间忽然像门一般推开一道门户。

从里面走出一个黑衣妇人,目光炯炯望着两人,一阵打量,冷声道:金萍姑娘,你来作甚?金萍连忙欠身道:小婢奉副教主之命,领范公子来的。

黑衣老妇道:令在哪里?金萍探手入怀,取出一面黑色三角小旗,中间画着大半轮皓月,双手递了过去。

黑衣老妇恭敬的道:属下参见副教主。

躬下身去,再直起腰来,才双手接过,说道:金萍姑娘可以带他进去了。

金萍回身道:小婢替范相公领路。

举步往洞窟跨入。

范子云紧跟着她跨入洞窟,走了约莫丈许光景,地势就渐渐往上,大概走三步,就有一道石级,好在每隔丈许光景,壁上就有一盏油盏,灯光虽然不太明亮,但在黝黑的山腹中间,已是可使你看清脚下石级了。

这段路,少说也有半里来长,石级尽头,前面已有天风吹了进来!范子云心中暗道:前面大概已是出口了。

这样又走了一、二十步路,前面领路的金萍已然停下来。

范子云问道:到了么?金萍直到此时,才理理秀发,娇声道:还没有呢,我们要坐藤兜,渡过断壁,到达对面的石窟,才真的到了。

范子云道:过去走不通么?金萍身子一侧,轻笑道:你有两只翅膀,就可以飞得过去,不信,你来看看!范子云确实有些好奇,依言走了过去。

金萍道:小心些,一脚踏空,下面就是百丈深的湖水了。

范子云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果然是一个天然的岩石窟窿,仰面看不到天,俯视下去,也看不到下面的情形,但听涛声洪洪作响,所能看到的,左侧是一片大削壁,上面隐有细流潺潺,看去滑不留足。

对面有一片石崖,相距足有十七八丈远,崖下也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窟,不是他目力好,黑夜之中,真还看不到呢!范子云回头道:我们要到对面石窟中去么?啊,范相公的眼力真好。

金萍点着头,说道:堡主,范二爷,都住在对面石窟之中。

范子云愤怒的道:夏伯伯,我爹,都是被夏伯母囚禁在那里了。

金萍道:怎么会是囚禁?范相公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范子云道:我们如何过去?金萍道:范相公请退下来,让小婢把藤兜放好了,就可过去了。

范子云依言退下。

金萍走到石窟中,探出身子,伸手抓住一根绳索两手扯动,提起一只四方形的藤兜,她结好绳索,双手握住中间一根主索,回头道:小婢先下去,范相公看着小婢的样,再跨进来。

说完,左脚先跨入藤兜,然后右脚跟着跨入,站停身子。

叫道:范相公,你可以下来了,但必须放轻身子,慢慢的下来,才不会晃动。

范子云学着她样子,双手握紧主索,跨入藤兜。

这藤兜足有八仙桌那么大,四角有四根索子,结在中间一根主索上,主索上有一个滑轮,只要扯动另一根索子,藤兜就会往前滑进。

藤兜里面,空荡荡的,大概一次可以站四个人。

范子云跨入藤兜,才发现下面果然是足有百丈深,底下波涛撞击,浪花汹涌,本来这浪花应该卷起很高,但居高临下,看去只是像一堆泡沫而已!这里正好左右两边石崖突出,中间的石壁往里凹入,形成天然的缺口,藤兜就是要从这边石崖,渡过二十丈左右的缺口,到达对面的石崖。

范子云心中暗道:下面的湖水,大概就是洪泽湖了!只听金萍叫道:范相公,你快蹲下来,小婢拉绳索了。

范子云依言蹲下,金萍伸出玉臂,缓缓拉动绳索,藤兜在悬空荡漾着缓缓朝前滑行。

只是藤兜离开石窟,山风吹得很猛,藤兜不住的左右晃动,滑行很慢。

范子云忽然心中一动,想起金萍第一次出言暗示,(凡事莫要认真)后来又塞给自己一个纸包,看她行动,似是友非敌,此处说话不虑被人听去,自己正好探探她的口气!心念方动,正待开口!忽然金萍低低的道:范相公,小婢方才给你的乃是一包解药,此时快快服下了,再迟就没有时间了。

她双手轮替,拉着绳索、自然面对着前面,说话之时,也没有回过头来。

范子云看她先开口了,而且给自己的果然是一包解药,心中一喜,忙道:谢谢姑娘,在下已经好了。

好了?金萍忍不住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已经把解药服下了?没有。

范子云一笑道:在下已经把那杯毒茶逼出体外了。

金萍惊奇的道:你用内功把毒茶逼出体外了,这不大可能……范子云道:在下说的是真话,方才在下只是把它运气逼住在胸臆之间,后来上山间,在下已从‘中冲穴’逼出体外了。

金萍欣然道:范相公内功精湛,小婢钦佩得很。

范子云乘机道:如果在下料得不错,姑娘应该是友非敌了?金萍只轻嗯了一声,没有作答。

范子云道:姑娘隐身太阴教,为时大概很久了,不知是哪一门派的人,可以见告么?金萍别过头,低低的道:范相公日后自知,何用多问?她在说话之时,双手不觉得一停,这时要待拉动,哪知连拉了几下,藤兜竟然一动不动!这下,金萍不由得心里大急,口中轻咦一声道:这绳索怎么会拉不动了呢?范子云道:要不要在下来帮你拉?不成。

金萍道:力气用大了,会把绳子拉断,那就糟了。

她又拉了几下,藤兜依然停在中间,一动不动。

金萍已经急出一身香汗,发愁道:不要是滑轮夹住了,这怎么办呢?谢大娘又不在这里,连叫都叫不应,除非她一直不见我们回出去,下来看到,才能把我们的藤兜拉回去。

只听身后石崖上响起那黑衣老妇冰冷的声音说道:老婆子就在崖上,连副教主也来了。

金萍听得猛然一惊,但立即惊喜的叫道:谢大娘,藤兜上的滑轮夹住了,你快拉我们回去。

不用忙。

那是邢夫人的声音道:金萍,你还没有回答范相公问你的话,你是哪一派的人,我也想听听呢!范子云暗暗叫了声:糟糕,方才自己二人说的话,都被她听去了!金萍吃惊的道:夫人,小婢一直忠心耿耿,追随夫人,怎会是哪一派的人呢?邢夫人道:是的,所以我也不相信咯!但事实俱在,却又使我不得不信了。

金萍道:夫人这是冤枉小婢了。

我一点也不冤枉你。

邢夫人缓缓说道:我亲耳听到的,你告诉范子云‘凡事莫认真’,这总不假吧?范子云心中暗忖道:原来金萍领自己到西院去的时候,她暗中一直跟在身后,这女人果然可怕得很。

金萍没有作声。

邢夫人接着道:我要你在范子云茶里下‘子午散’,也是故意试试你的,因为只有你知道解药放在哪里,解药每服三分,我一瓶解药,共有四钱二分,如今只剩下三钱九分,不是你瞒着我偷偷的取了三分,怎会少了三分的呢?说到这里,不觉娇声一笑,又道:金萍,我一向待你不薄,范子云你也是初次见面,不可能是你情郎,自然不可能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甘愿冒生命危险,窃取我的解药,那只有一个理由,除非你是他同党。

金萍忽然挺了挺腰干,说道:夫人说我窃取解药,我承认,但我和范相公素不相识,更不是他的同党。

邢夫人哦了一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暗中帮助他呢?金萍道:任何一个人,天生都能分得出善恶邪正,都是有正义感的,我觉得太阴教作的坏事太多了,我个人能力有限,无法加以阻止,但你要害范相公,要在他茶水中下毒,这一点,我还能尽我一分力量,所以我偷取了解药,把解药偷偷的塞给范相公,我认为我这样做,做得很对。

是做得很对!邢夫人娇笑着道:但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金萍道:我既做了,就不怕后果如何了。

好!邢夫人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背叛本教的人,就得就地正法,五刃分尸,不过你随我多年,我可以饶你不死。

金萍道:那要谢谢夫人宽宏大量。

邢夫人道:不过我不相信你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也许有人在暗中支使你,你只要说出受什么人的支使,我可以原谅你一次。

没有人支使我。

金萍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是我自己想到就做,夫人就是杀了我,也问不出来的。

邢夫人缓缓的叫道:范子云。

范子云道:夏伯母可是想问小侄么?我不用问你。

邢夫人似在淡淡的笑下,说道:你的来历,你的来意,我都清楚,还用得着问么?范子云道:那么夏伯母的意思……邢夫人道:我想要你办一件小,不知你是否愿意?范子云道:什么事?邢夫人道:给我把金萍杀了。

范干云怔了一怔道:杀死金萍姑娘?不错。

邢夫人道:你如果想活下去,最好听夏伯母的话。

范子云道:看来你是有意安排,在这里要我杀死金萍姑娘的了。

不错。

邢夫人道:她背叛我,是为了救你,所以我要假你的手杀她,好让她知道后悔。

金萍大声道:范相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后悔的,后悔的应该是你,连追随你多年的人,都会背弃你,那是为了什么,就是正义和邪恶,光明和黑暗,太阴教太阴险毒辣,太恶毒了……邢夫人怒喝一声道:贱婢,该死!一面沉声道:范子云,时间不多,你快作决定才好。

范子云朗笑一声道:你以为范某会听你的么?邢夫人冷冷的道:你非听不可。

说到这里,朝那黑衣老妇吩咐道:谢婆子,你给我听着,从现在起,我从一数到十,范子云仍然不肯下手,你给我砍断他们藤兜的绳索,让他们坠落百丈悬崖,去作同命鬼吧!黑衣老妇答应道:属下遵命。

邢夫人叫道:范子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说罢就一二三四五的数了起来。

金萍神色紧张,低低的道:范相公,你快抱住我。

范子云迟疑的道:这……金萍急道:再迟就来不及了。

她突然伸过手来,一把抓住了范子云的手。

九……慢点!邢夫人示意黑衣老妇慢点砍绳,一面叫道:范子云,你爹还在我手里,只要我一挥手,谢婆子砍断绳索,你就永远见不到你爹了,难道这丫头比你爹还重要么?这话自然使范子云内心感到无比的震撼,金萍虽然对自己有恩,但她自然不能和爹比了,为了不肯杀她,自己就得陪她死在这里,这样值得么?他这一迟疑,金萍本来已抓住他手,缓缓放开,幽幽的道:范相公,小婢一命,轻如鸿毛,你就杀了小婢,小婢也不会怨你的。

邢夫人道:范子云,你想通了么,快给我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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