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对年青的恋人,女的怕男的爱心不坚,会始乱终弃。
男的无论发誓,将银行存折交给了对方,女的仍未相信,说:除非我能看到你的心啦!谁知这名男的,一点也没有犹豫,对这句带着撒娇性的话,认真起来,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果刀,往自己腹部用力刺下去,割出一个六七十公厘的伤口来,伸手向内搜索,将心掏了出来,给女的看是否是挚诚的。
结果事后两人都被送至医院,男的当然死了,女的从此神经失常,就像白痴。
直至不知怎的,王小明开画展那天,她竟然能人不知,鬼不觉地去参观了画展,并购了一幅编号七十三号的画,自始神经恢复正常了,但矢志终身不嫁。
神智虽清醒了,但即使被枪指着,也不发一言。
我已经用轻描淡写的句语来插叙了。
但仍然显得血淋淋的。
自愿禁锢的目的,从故事的发展可看到,是为了拯救痴呆了的爱人。
我和琪琪对这件事有下述的讨论:琪琪事后曾这样问我:坏人的心真是黑色的吗?剖腹掏心给他的爱人看,她就能看得也这颗心是真还是假?他们真傻!我们怎能从生理学的角度来看?应该以心理学的观点出发才对。
心理学上也说不通她能看到‘真诚’和‘虚伪’的啊!琪琪坚持自己的意见。
爱不是以眼睛去看,而是用心!你即是说,爱情这样东西,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她就可以知道他的心是挚诚的!都感应到了,难道你会无动于衷?琪琪每每从电视、电影中,看到一些生离死别的镜头,都会偷偷地流下泪来,我就不相信她会不为‘掏心’的行为所感动。
当然,这种行为是令人感动,但表达的方式,却是愚蠢到极点了。
血淋淋的效果往往只能触目惊心。
数千年来,中外古今所流传的爱情故事,从我们现在的眼光看来,有哪一个不带着愚蠢的成分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许仙与白娘娘、罗密欧与茱丽叶……难道爱情就是这样盲目,这样愚蠢的?爱就是这样延曼着,亘古至今,人们蹈着覆辙!第二个事例虽然没有血,却是精力的耗竭。
丈夫为了要创下一个一夫一妻,最多能生出多少儿女的纪录,不惜耗尽自己的精力。
他科学化地钻研了不少有关生育的书籍,并以身作法,娶了一名盘骨特别大,身体非常健康的女子为妻,展开他的研究工作。
这位家境相当富裕的医学院学生,自二十岁起,至三十五岁止,创出了妻子分娩后四十天又受孕的纪录(本地的),一共经他的妻子,替他生下了二十一名儿女,八男十三女。
十五年期间,一夫一妻竟能生下二十一名儿女,平均每年生一点四名,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即使他的妻子,在这十五年内,每月都处于怀孕状态,一个接一个地生,生了立即又受孕,最多只能生十八个,何况生理上没可能刚分娩后又立即受孕的?这位丈夫却做到了。
因为他能令他的妻子生了几胞双胞胎,这种行动及所创事迹,严重地违背了马尔萨斯的人口论( 认为人口的增加率是按几何级数的等比级数,而食物的增加率则为算术级数的等差级数,所以主张采取各种措施以限制人口繁殖 )。
当本地生死注册署发现了这个特殊情况时,仅通知家计会,由该会作了一番宣传教育,因本地没有法律限制夫妇生育。
舆论披露了这奇迹时,事情已经接近尾声——这位丈夫已经丧失了生殖能力,身体也痿靡不堪了。
他临终时对记者讲了一番话:我是一名优生学研究者,亦是执行者,我已经尽了为人类留存优良人种的先天性责任了,至于后天的责任,就……他像是死不瞑目,因为他己经心力交瘁,没法达成他后天的、培育教养自己儿女的责任。
这是极之遗憾的事!奇特的地方是这件憾事,通过一幅王小明编号四十三的画,代这位丈夫弥补了,而且现在还在执行中。
这幅画画的是一名勤学的学生,充溢着积极奋斗、刻苦自励、孜孜不倦的精神。
它激励了这二十一名儿女,学业成绩都能名列前茅。
王小明的画竟有这样的激励作用!真是不可思议!这到底是先天因素重,还是后天因素重?抑或两者同等重?这个故事教训我们些什么?琪琪有点摸不着边际:我分辨不出是人类的哪一种感情。
一时之间,我也没法归纳出它的用意所在,我只能意识到它包含着现实社会中,存在着的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因素,而这因素不断地蚕食着人们的意识,变成了进步的象征。
这种故事,不单在人的世界存在,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轴心国’中,希特勒就认为德国的日耳曼民族是世界上的优秀民族,杀了不少犹太人,在物方面,最简单单的如我们经营的电脑啦,优秀的新一代,不是一代一代的取缔了上一代的吗?苹果二号取缔了苹果一号,苹果三取缔了苹果二,苹果……我有点顾左右而言他。
好了,不要再苹果下去了,算我明白了。
但这又说明了什么?琪琪截断了我的话。
说明‘优胜劣败’的淘汰事实。
商品、机械等一天比一天好,我可以承认:‘优’的可生,‘劣’的要被淘汰,我就不必苟同了。
但是,现在的社会分配方式中,‘劣’的无论在工作上及报酬上,都受到这种排斥呀!法律是由他们所谓‘优’的订出来的,有的地方任随自己喜嗜,甚至连同性可以结婚的法律也订出来,有的地方‘优’到连爱滋病,亦会创造出来,你能说他们是‘优’?琪琪振振有词时,我也很难将自己站在反面,跟她辨驳。
事实上,在这个分工合作的社会里,即使是像螺丝钉的岗位,也有它的重要性。
早几年不是有一架得格拉斯DC—10,就是因为螺丝钉而坠机吗?优和劣,就像爱与恨般,很难划清界线的。
劣的可以变优,爱也会改为恨,纠缠不清。
又是一个千百年来夹缠不清的问题!我只能这样感叹:权杖这件东西,有史以来所记载的,奴役着整个人的世界,现在仍是一样!这位丈夫要证明的,是他的儿女是优秀的,一定能出人头地!琪琪还在追问。
己经是出人头地了!现在还只是在学校里,将来……将来会是怎样?……谁知道!第二界会不会有‘劣’的?琪琪突然又发奇想,但这个问题有点儿旧调重弹。
你不是问过,恶人死了会不会变恶鬼吗?这个‘劣’并不是劣根性的劣,是‘超优中可劣’的‘劣’,明白吗?人类能像老师评分般,分成许多等吗?硬要分的话,可以按心理学家推孟的智力商数,七十以下为劣,一百四十为超的,中间插入可中和优。
但是,这个智力商数,就一定能衡量得准确和公平吗?或者会有。
你爸爸不是说他能摆脱了一些羁绊,进入了第三界吗?显然他是从第二界中的超卓者,才能升上第三界!琪琪被我话中升上二字,令到她心中十分舒贴:你怎知是‘升’,‘降’不可能吗?女人有时真有点岂有此理,明明心中喜欢听的,往往也会找点话来说说,好像这样就能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
第二界亦有优劣之分又怎样?我要知道琪琪问这句话的用意。
有优劣的话,就说明第一界的优劣是第二界带来的呀!天生的低能儿和钝胎,本来就不是经由第一界后天环境造成的!你不能一笔就把责任完全推委。
我不能不为第二界主持一下公道:血缘太亲的婚姻,父母染上性病,避孕药、成药等等,都可以诞下白痴或低能儿、甚至肢体不健全的后一代的。
难道你能说这是第二界应负责任吗?我们要讲理呀!最低限度第二界在轮回时,应该过滤一下,不要将钝的往第一界推呀!否则第一界的人哪能优得起来!琪琪的提议要是第二界能接纳的话,不失为治本的办法,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在第一界,作优生学的实验了。
但是:第二界的劣的,应该怎样处理呢?我忍不住要向琪琪发问。
第三界这样进步,应该有这种装置,像检验电脑硬件是否装配正确般的软件,检出这些第二界的劣品,他们脑电波究竟在哪里短路或占了线,然后加以重新调整和修正。
那样,第二界便可以品质统一,完全合乎规格了。
你是电脑专家,应该比我清楚!琪琪想得天真,要是第二界的幽灵,是电脑的硬件般有迹可循,相信我有百分之一百把握,可以测出哪里有问题。
可是幽灵是抽裂的,即使我的左眼能看到,就算能捕捉到,又能怎样?将他们都一一捉来,百分百的检验吗?我甚至如何将他们接线,也不知道,何况他们是一种既是硬件,又是软件的虚无飘渺的东西?我宁可绞尽脑汁,去设法组织全世界的电脑专家,共同设计一台能医治弱智的电脑,也不想搞清楚你刚才所提的问题。
你最好像你所说一般,廿四小时不断的睡,在梦中向你父亲建议吧!我认为我能想得到,爸爸他们一定早就想到了。
我怎能比得上爸爸?他们没有这样做,必有他们的理由。
譬如说,他们目前仍未有办法,仍需要借用第一界作试验。
你有没有发觉那位多产的太太,智商并不很高?我稍为想想:看来很痴胖,目光也很呆滞,反应也颇迟钝……你是说她是低能的。
要是一个智商有八十以上的,也不会同意与丈夫作这种有违常理的事,谁愿意将自己变作母猪?要是这样,这是一个‘优’和‘劣’是否等于‘优’的实验了,而且答案是肯定的!我产生了豁然贯通的惊喜和松弛感觉。
琪琪也吁了一口气:总算解开了一个谜!王小明的画,展出的有三百五十二幅,岂不是展开了三百多个实验?随即新的问题又产生。
琪琪无奈地点头:幸好我们所得的资料,说明画的影响,都带着善意的,造成的损害也不大!我心中仍存着疑惑:按理自有人类以来,这种各式各样的实验,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怎会有这么多实验呢?而且相同的亦不断地重复着。
爸爸说过我们在进化,他们也在进化。
社会进化了,上层建筑也相应变化着,道德、文化也不同。
实验本质相同,但影响的因素变了。
实验环境的条件不同,所得的实验结果是不是相异?我承认琪琪说得有理,点头道:换句话说,这种实验,岂不是永无休止?第四类接触亦不断发生?琪琪看了我一眼,耸肩道:三界,一天未能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得了,社会的形态一天未能稳定,这种实验就没法停止得了,轮回也转个不停!我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这样说,我倒羡慕起那些白痴了!这个世界的人,都变成了白痴,岂不是纯洁得像天空飘下来的雪花?我和琪琪相对苦笑,相信大家心里都这样想:人类难道真的要把自己推向这一天?强国间的带着核子弹头的洲际导弹,不是都对准着自己假想的敌人吗?一旦有一个精神病患者,发起狂性地乱按按钮……余下未死、沾染了辐射、劫后余生的人,便可混沌的无忧无虑了!我有魔眼能看清一切,又有什么用?一个人在世界上,就像沧海一粟,能有多大作为呢?刻意地赋予任务,就能力挽狂澜吗?不会这样悲观吧?琪琪的乐天性格作出挣扎:我倒觉得现在的人类地位已经有了改变,从防卸的,受自然所支配的境况,进化到可以加以利用及控制的境界。
以前很多属于上帝特权范畴的事情,我们也可以自己去发挥功能,并作出决定了。
你是说人类的意志和抉择,仍可以不受第二界所支配?是不是这样,我不晓得。
琪琪在继续努力: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无论第二界第三界,都是以地球上的人类为基础出发,在进化的。
我对琪琪的信心有怀疑:从哪一点你能作出这样的结论?从我梦中看到爸爸的样貌,揣摩出来的。
爸爸的样子,保持着逝世前寄回来的照片外表一样!而你在坟场及海洋公园看到的,不也有很多在嬉戏的小幽灵吗?这说明了他们是定型在死时的思想状态。
我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发现在坟场中的小孩互相追逐,海洋公园中的忘形嬉闹,的确含有幼稚成分:我同意你的推论,但觉得仍存在着矛盾。
因为你无形中承认了,恶人死后便必定也是恶鬼。
其实很多传说中,横死、冤死的好人,也可以变为恶鬼。
琪琪看着我微笑:你真是死硬派!你不是不知道第二及第三界中,他们彼此间是没有隐秘的,谁能乱生坏点子?他们亦有他们的戒律的吧?第三界的任务,或者就是负责监视和控制着他们。
希望琪琪这些结论完全正确吧!第三个故事相当残忍,因为太过扣人心弦,不能不提。
这是牵涉及儿童教养,对他今后一生的影响的问题,亦可以片面地解释现在的青少年,为什么会沦落成为社会不良少年的问题之关键在!事情的发展经过是这样的:新界的地产发展,自五六十年代起已经开始很蓬勃,造就了当地不少村民成为大小富户。
故事就是发生于其中一家小富户,家中年轻一代都能受到良好教育,甚至出洋留学。
潘佐治就是一名留美硕士,毕业后在美国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并与美国人结了婚。
名成利就、成家立业、衣锦还乡探亲,是上一辈所企求的,自己儿子能出人头地,光大门楣,在村中是多么光荣的事!所以,潘佐治请假回来了,并且还带了自己的金发妻子( 尽管父母曾诸多反对这门亲事 ),抱着刚出世数月的混血儿回来。
三代同堂的聚会,少不免带来家中一番热闹,大排筵席,设宴亲朋是必然的。
饮宴中途,亲朋嚷着要看混血儿时,悲剧展开了——人们找不到那混血婴儿!喜宴停了,刚才喜气洋洋的气氛,忽然变成布满阴沉。
金发女郎哭了,潘佐治变得像疯狗一般,跑遍了村落中每一家每一户,村中每一个角落。
热心的村民,也四散的帮助搜索。
直至天明,仍未有任何蛛丝马迹。
报警后,警方派来一小队警员协助搜索,寻遍了方圆二三公里,仍无所获。
混血儿就像化作一阵清烟般,从这个世界中,消失了。
警方经过两天认真的地毯式搜索后,放弃继续搜索,将案列为神秘失踪人档。
潘家就没法这样简单了事,因为金发妻子曾对丈夫说过这样一句话:若不是你父母反对我们异族结婚,不想有一个混血孩子?因而把……幸好说的是英文,否则便家变了。
但这句未说完的短短的话,无形中砌成了一堵墙,把潘家两代隔核了。
猜疑会令心情豫悒,伤害感情,意志脆弱,甚至防碍事来。
潘佐治夫妇,经过数天漫无目的地寻觅后,由于假期已到,不得不离开这个伤心地,回去自己岗位报到了。
唯一的安慰是:自己还年轻,哪怕没生养?这也是他唯一能安慰自己金发妻子的话。
再生一个是另一回事,毕竟自己曾有过一个,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为什么会不见了呢?金发妻子看不开,这种母子连心之痛,并不是再生一个就是能弥补得了的。
潘佐治的妻子并没有再生,悒悒寡欢地,在美国逝世了,可以说抑豫过度,丧失生存意志致死的。
潘佐治在妻子死后的那一年,回到村里。
他参观了王小明的画展,买了一幅编号五十二,报章命名为忧郁的母亲的画。
当他回到了村里时,村民闹哄哄的,像发生了大事。
尤其是他的家中,传出阵阵吵耳的狗吠声,声调像午夜狼嚎,充满悲哀。
村民集结在他家门前,指手画脚地众议纷纭。
当潘佐治走入人群时,人声骤然沉寂了,人们默默地向他投以奇异的目光,他分不究竟是同情,还是怜悯,抑或是幸灾乐祸?潘佐治本来因离乡背井时间长了,对村民已经显得陌生,今天更加陌生了。
因为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不理会这困扰,迳自推门回家,看看发生什么事情?潘佐治被室内的情况怔住了!不,贴切地说,他被眼中看到牢牢捆杂着、发出狼嚎般亮亢的悲吼的小孩唬吓得愣了。
他心里感到很冲动和愤怒,令到他忽然间脑子变成一片空白。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扑向那被捆绑着的小孩。
可是,潘佐治的下意识举动,换来那小孩啮牙和凶狠的嚎叫,像困曾般的挣扎。
要不是小孩被绑着,否则潘佐治必然被小孩的长长手中抓伤。
就算是现在,潘佐治的衣袖,已被小孩的利齿咬下一块布屑来。
潘佐治被小孩突然而来的,宛若犬见到陌生人般,狺狺欲噬的狰狞反应,吓唬得清醒了过来。
其实潘佐治的不自觉行动,是人类天性的表现。
因为他一眼看到小孩,就立即认出这被捆绑着的,是他遗失了五年的孩子(人们也认出了,否则怎会绑了他,送到他家里来 )。
可以从孩子的浅棕色头发、淡黑像灰色的眸子,及像潘佐治年幼时的脸庞等看出。
全身混血儿的象征,要不是皮肤被暴日晒得黝黑,更易辨认。
再说,这是乡村村落山区,哪里跑来一名一丝不挂,全身布满殴斗伤痕、爪印和污垢的外国小孩呢?他……他是……怎么找……找到的?潘佐治的母亲,还不敢承认这是事实。
政府因这区出现疯狗症,要每家的狗均须检验,注射防疫针,并且扫荡野狗。
他……潘佐治的父亲,指着那被捆绑,还在挣扎吠叫的小孩:就是村民协助渔农处人员,追捕一只野母狗,追到山沟的一个石洞里,连同母狗一起捉到的。
村民认为他可……可能是我们失踪的孙……孙儿,就把他送来了。
他……他可能是……是我们的孙儿,就把他绑来了。
他……他可能是……是我们的孙儿,你……你的儿……儿子吗?潘佐治父母相对苦笑,随即关切地凝视着他们的儿子,心情十分矛盾。
潘佐治一下子很难回答,仅呆呆看着那小孩见他膝盖和掌心都长出了一层厚厚的胼胝。
大概他一直像狗一样,以膝盖和手掌支撑,在地面行走,日久的摩擦而生出来的。
这是我的儿子吗?潘佐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的,看来他就是我和玛利五年前不见了的儿子了!他不能不向父母承认事实,虽然那是这样的无奈和难以置信。
潘佐治不仅要承认事实,还要面对现实——怎样教养这个野性的小孩。
因为小孩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现在要一身兼父母双职。
潘佐治试图向小孩亲善,从冰箱里拿出一只鸡腿走至小孩跟前:丹尼,丹尼!( 这是小孩出生时,在美国生死注册处所登记的名字) 他扬着鸡腿,逗引着小孩。
小孩的子伸缩着,停止了吠叫,眼睛盯着鸡腿,张开了口,伸出舌头来,以膝和手蹲在地面上。
丹尼,乖!潘佐治将鸡腿靠近小孩的嘴巴:爹地给你东西吃!佐治潘的话还没说完,手里一轻,鸡腿已经被小孩用口抢夺去了。
小嘴塞得满满的,脖子一伸一缩的,像狗一般不会以手协助地狺狺啮食,咬得鸡骨碎响,但又非常技巧地,没有让尚未吃完的鸡腿坠地。
众人口定目呆地看着小孩贪婪的把鸡腿啃啮,小孩亦在边吃边向四周的人,投以凶狠和怀疑的目光,嘴鼻不时作出咕咕的齿鼻共鸣的声音。
大家心中不禁忖度:以他用口吞食技巧这样熟练来看,即使解脱小孩被绑的双手,小孩也不会像人一般,以手协助进食!不一会,小孩把整只鸡腿连骨头也啃食尽净。
潘佐治再给了小孩一只鸡翅膀,也很快吃掉了。
看来小孩饿极了,有一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仿佛能吃下一条牛。
本来准备用作晚饭的一只鸡,全给小孩吃下了。
小孩已经打着饱呃,嘴里含着几支鸡骨,用舌头不停的舐,就像啃骨头是他最感兴趣的事。
潘佐治恐怕小孩渴了,斟了一杯冰水,但不知怎样喂小孩喝。
小孩看到水,犹豫了一会,便立即把口里的骨头咬碎吞了,伸颈垂头以嘴向着水。
佐治潘小心地将水杯移近小孩口边,小孩立即像狗一样,以舌头不停地舔水,啧啧有声,很快便剩下半杯舔不着了。
佐治潘只好换了一只宽口碗,盛了水放在地上,任由小孩自己舔。
小孩吃饱喝足,很快便疲倦了。
只见他原地四脚爬爬的,连续兜着小圈子。
不久,像是找到合适的位置,原地躺下,蜷缩得紧紧地,立即轻微地打着鼻息,睡得很酣,但并不安稳,像作着噩梦。
潘佐治这时才能走近,仔细端详这名神秘地失踪,而经过五年后又突然寻回的,受尽了折磨的可怜孩子。
从小小的,划花了的脸庞里,潘佐治看到了他自己的和玛莉的影子。
潘佐治轻轻地解开了小孩子的束缚,并用由他母亲端来的温水和毛巾,怜惜地揩拭着自己儿子身上淤积着的污垢。
他花了四盆水和两小时,才勉强把小孩子身上的污渍去掉,当然不能说干净了。
除去污垢后的小孩胴体,伤痕更加明显。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痕呢?潘佐治自己在问自己:难道这是丹尼与其他狗兄弟嬉戏所留下的痕迹?有这样的可能,小狗们嬉戏时,不是你咬我,我咬你的,咬个不停吗?潘佐治的母亲,不知又从那里,弄来了一套适合小孩穿的衣服。
他和他的母亲合作,替小孩穿上了。
把触目惊心的疤痕掩盖上,丹尼看来似人了。
潘佐治把他的儿子轻抱入房里,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
晚饭在二十一时才吃,虽然母亲因为儿子由远地归来,烧了很多可口的家乡菜,但经过这一阵子折腾,谁会有胃口下咽呢?饭菜几乎是这样端上来,就那样端下去的,谁也没吃,谁也没说。
大家心里就像灌了铅。
父母仅关心地凝视着他们的儿子,儿子却视若无睹地,呆目瞪视窗外的黑暗。
父母找不出一句恰当的安慰话,祸是他们闯的,还能说些什么话?要不是他们当年的坚持,要他的儿子,把妻儿带回来见见面,灾祸又怎会发生呢?他们只能摇头轻叹,内疚地走回自己房里去。
潘佐治怎样回到自己房间睡下,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黎明时分,被床边的一阵狺狺狗嚎声吵醒了。
他睁眼看到丹尼,狂怒地把穿在他身上的衣服撕个粉碎,布屑满床皆是。
潘佐治很奇怪丹尼的己经剪去长甲的手指和牙齿,竟会有这样的破坏力。
丹尼全部撕毁了衣服后,对坐在他身旁的父亲满怀敌意,龇牙舞爪地防犯着,退到床角蜷缩着,举止完全像一只受惊的小狗。
潘佐治想伸手像安抚小狗般,轻后丹尼的头时,丹尼惊吠了一声并跃跳起来。
他竟然能跳越他父亲的身体而落在床下,并立即跳越窗台,跃进屋外。
潘佐治赶至窗前时,仅看到丹尼用掌膝缓爬几步,像是辨别方向,转暖间,就以掌和脚尖,迅速地消失在东方的晨雾里。
丹尼——潘佐治嘶酸沥血的叫声。
丹尼仍由昨天曾到过洞穴的那些村民,替潘佐治捉回来的。
经过这次丹尼的逃走,潘佐治得到一个经验——丹尼还眷念着母狗,或是他的小狗朋友。
因此,他从邻村已经检疫过的家庭中,弄来了一只可爱的小白狗,与丹尼一起生活在一个有栅栏的小房间里,像困在笼中的两只小狗。
有了小伴侣,丹尼果然安静了,与小狗很快便熟悉了,一起追逐嬉戏。
两天后,小狗已经和潘佐治稔熟了,并且当他叫嚷丹尼时,小狗立即跑至栅旁。
丹尼也渐渐随着小狗,产生相似的反应,所欠的就是他不像小狗般,多了一条小尾巴,拼命地摇个不停罢了。
尽管潘佐治花费了很大精力来教养丹尼,但丹尼的人化过程还是非常缓慢。
潘佐治为了儿子,辞了美国的工作,全心全意地专职的从事这项人化儿子的工作。
三个月下来,丹尼仅能办得到对家人熟悉了,不再惊怕,就像小白狗一般,围着家人身旁团团转,不用再囚在笼一般的小房内。
小白狗跑到那里,他也跟到那里。
跑和叫等等动作,都和小狗一样。
潘佐治发觉丹尼的智力很低,小白狗变成了他的启蒙老师。
潘佐治知道自己错了,小白狗现在已成为自己儿子人化的羁绊!但是怎样才能将小白狗带走,而不引致丹尼受到刺激呢?这是潘佐治现在感到最头痛的事。
但是,奇迹来了。
潘佐治接到了通知,他买下的王小明的编号五十二的画,已经巡回展览完毕,可以领取了。
当潘佐治把这幅活像自己妻子的画,在自己房间里敲打悬挂时,小白狗好奇地跑了进来,丹尼亦焦不离孟的随后入房。
未悬挂的画靠墙放在地上,小白狗对着画狂吠,丹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中金发女郎,首次没有跟随小白狗的动作。
潘佐治本来提防着丹尼会将油画撕毁,却惊诧地发现丹尼竟会眼眶盈泪,孺慕地看着画中的母亲。
更奇怪的动作是丹尼竟然依恋地,想偎入画中人的怀抱。
潘佐治将吵吠着的小狗赶出房外,并把门关上。
丹尼对这事情无动于衷(这是难得的一件事),依然全神贯注在画中。
丹尼的手也会动了,他轻轻地展开小手指,用结满茧的手掌,抚摸着画中人的脸颊,眼泪流下来了,潘佐治第一次再听到自己儿子,在神秘失踪前的哭声,像人的哭声!潘佐治的眼睛湿润了,他忍不住蹲下去,拥着儿子和画中的妻子,抱着一起痛哭出声。
难怪玛莉一定要我回来村中团聚,原来是这样的团聚!潘佐治哺哺地说:玛莉,我们从此一家团圆,永不分离了!。